盡管被他罵到臭頭,這句話還是令我十分感謝——下次,還有機會。
「原來還有下次啊,說得真好。」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我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走廊上站著神樂阪學姐,學姐身後則是已經醉醺醺的千晶。
「座席那邊性騷擾得好嚴重,所以我們就逃出來了!」千晶邊說邊跑過來抓住真冬的手臂,嚇了一大跳的真冬差點要轉身逃跑。
「那麼我們接下來要開反省會。真冬,你想逃也逃不掉喔!」
「嗚……」
千晶強拉著含淚的真冬往樓梯方向走去,我仍舊搞不懂她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的。
我們四個人占據了通往一樓的樓梯口,開起這次現場演唱的反省會。
「既然我們是革命團體,要不要來自我批判一下?大家圍著真冬喊出自己的想法那樣?學運之類的活動常常這樣做嘛!」
「那隻是欺負人而已吧!」話說回來,千晶是從哪裏學到那種知識的啊?
「那種方式已經過時了喔!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現代革命家的自我批判要像這樣……」
「呀啊——!」
神樂阪學姐突然把真冬的手臂扣在背後,開始搔她的腋下。剛好坐在兩階下的我被掙紮亂動的直一冬猛踹了一腳,差點滾到一樓去。
「呀——不要!呀——!」真冬在學姐懷中不停扭動。
「蛯沢同誌,自我批判還沒有結束,放棄無謂的掙紮吧!」
「你先住手啦!」
我忍不住介入學姐和真冬之間硬是拉開兩人,真冬這回則是躲到千晶的背後,而千晶則摸著真冬的頭安慰她。
「年輕人,你真是缺乏批判精神哪!」
「你隻是想對人家性騷擾吧!」
「不過感覺很舒服對吧?嗯,當然不是指性的方麵啦……」
學姐突然探出身子看著真冬的臉,這個人還學不乖嗎?我正想開口說說她,卻突然注意到她眼中幽暗的光芒而閉上了嘴。
她想問的應該隻有一件事——現場演唱的感覺很舒服吧?
學姐的眼神是這麼訴說的。
我回過頭,看到真冬畏畏縮縮地從千晶背後探出頭,往下盯著自己的右手看了一陣子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學姐的聲音好像鬆了一口氣的歎息,這應該不是我的幻聽。
「既然如此……」
學姐站在我們正中間伸出一隻手,手心向下。
「下次,還有機會。」
最先伸出右手放在那隻手上的是千晶。
我仿佛要蓋住兩人的手般,伸出了自己的手。
最後,真冬伸出了右手——那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還無法順利張開、白皙細瘦且如夢似幻,但對我們來說不可或缺的右手——放了上來。
慶功宴散會時已經很晚了,幾個酒鬼趁著興致高昂還說要去續攤。超過一打以上的醉鬼有如某種產業廢棄物般被排放在小料理店前陰暗的路上,群聚在一起動也不動。
「頭好暈……」
快要熄滅的街燈下,真冬無力地整個人靠在我肩上喃喃自語。雖然她隻喝了(說是喝了其實隻是含在嘴裏就馬上吐出來了)那麼一杯,酒的後勁似乎過了一段時間後又開始作怪了。
「不舒服嗎?」
「倒也不至於不舒服。」
「那真冬也一起去續攤吧!」千晶的無理邀約總算是被拒絕了。
「我要回家了。」
真冬背起吉他——應該說是被吉他撐著,踏著蹣跚的步伐走在夜晚的街道上。等等,你該不會想走路回家吧?
「我送你回去啦!騎腳踏車還比較快。」
「什麼!小直你不去嗎?」千晶不知道在著急什麼。「學姐也說她要去耶?」
「我不能喝酒啊,而且太晚回家哲朗又要囉嗦了。」
雖然他不是擔心我而是擔心明天的早餐。
「喔,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麼,千晶笑得有點不自然。「那明天見囉!」
「嗯,明天——明天是禮拜天耶?」
就算是暑假期間,社團活動也隻能在平日進行。
「你在說什麼啊?我明天早上回家前會先繞去你家,記得幫我準備茶泡飯之類的嘿!」
「……好啦好啦!」
千晶正要跑回三三兩兩開始移動的醉鬼行列,一直抓著我手臂的真冬忽然叫住了她。
「什麼事?」
「今天……謝謝你,對不起。」
「我什麼都沒做耶?」千晶笑著說。
沒這回事。其實我也想向她道謝。
因為有千晶在,因為有千晶等著我們——
「千晶……會不會難過?」
真冬的這番話讓千晶歪頭不解,我也不禁轉頭望向身邊這張鐵青的側臉。
「快去找響子吧!你不是說過,你跟我一樣嗎?」
「才不難過呢。『不能在一起』還比較讓人難過呢!」
搞不懂她在說什麼。不過真冬好像聽懂了,因為她露出泫然欲泣的笑容,點了點頭。
「所以你下次要是再擅自搞失蹤,我會拿伏特加灌你喔!」
「對不起!」真冬嚇得縮了起來。
目送揮著手跑開的千晶遠去,真冬又很不舒服似的歎了一口氣,好像連站都站不穩了。
三更半夜騎腳踏車載真冬回家,感覺比傍晚載她去Live
house時更吃力許多。因為她幾乎整個人靠在我身上,一邊背她的吉他一邊還要背我自己的貝斯,更何況天色又暗看不清楚。
唯一的好處就是比傍晚涼快。
我選了一條沒有車輛來往的小路慢慢騎,四周隻聽得到蟲鳴聲、遠處傳來的汽車引擎聲,剩下就是腳踏車燈發電機的嘰嘰聲了。
「直巳……」
騎到河堤旁的小路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真冬在我背後出聲了。
「嗯?」
「那個……我說連手腕都不能動了……是騙你的。」
「我知道。」
「你為什麼知道!」
喂!快住手啊!腳踏車雙載的時候不要用頭撞前麵的人啦!堤防邊的馬路上,我和真冬共乘的腳踏車正歪歪扭扭地蛇行著。
「因為傍晚我載你去表演場地的時候,你一直抓得很牢啊!」
「啊……」
「……喂!不要鬆手啦!掉下去怎麼辦!」
真危險。這家夥到底想怎樣啦!
「你明明就知道了,還假裝相信我裝病?笨蛋!」
這股怒氣來得真是有夠莫名其妙,是怎樣啊?
正確地說,其實我並不是百分之百確信真冬在說謊,隻是覺得或許有那個可能。但不管是真是假,要是當時我沒有強行把真冬帶走,那無論如何所有的可能都會變成零了。
「這有啊……我說叫你用牙齒彈,那倒不全是開玩笑喔!你這麼厲害,應該辦得到吧?」
「怎麼可能辦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