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的是S大的碩博連讀啊。”林嶽廬奇怪地看著她,“你不知道?所以他要去S大做畢業論文,他的導師在那邊學校。”
……
她沉默了至少幾十秒,才問:“什麼?”
“他沒告訴你他保送的是S大的碩博連讀?”
“不,”她緩緩搖頭,“他告訴我、他很清楚地告訴我他保上的是Z大。”她茫然睜大眼睛看著林嶽廬,“他騙了你,還是他騙了我?”
林嶽廬沉默,與婧明都陷入一種奇怪的死寂中。
過了很久很久,她動了一下手指,拿起手機按了幾個號碼,按到一半沒再動過——她想打電話給藺霖,可是藺霖的手機在她手上,那還打什麼?
林嶽廬也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良久關起手機,“他家裏沒人接。”
她又搖了搖頭,“藺霖是很聰明的人,他把手機留下,當然就更不會在家裏。”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說:“他……在搞什麼鬼?”語氣很頹廢,比頹廢多的是茫然,“這是什麼意思?因為我眼睛受傷了,所以他不要我了?”
“我想他隻不過是想逃開你,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過一個人的生活。”林嶽廬沒有很意外,“霖霖是個心思很重的孩子,不像他平時表現得那麼聽話的。”
她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我知道,我以為我已經很了解他,我以為他已經告訴我他所有的故事,結果……”她雙手合十抵住額頭,“結果他還是瞞了我很多很多事,可是我不明白,就算他告訴我這些事,我難道會歧視他會笑話他?還是我會拋棄他?為什麼他不告訴我?就算他有乙肝他是私生子那又怎麼樣?我說不定會說他很酷,因為他老爸很風流!”她說得大聲了一點,揚起眼睛看林嶽廬,眼神是淒楚的,“我真的……不會怎麼樣的……”
“那個孩子……”林嶽廬慢慢地說,“很可怕。”
婧明呆呆地看著林嶽廬,不明白他突然冒出一句藺霖很可怕是什麼意思?隻聽他繼續說:“你知道我第一次去找他,告訴他我是他爸爸的時候,他說什麼嗎?”
“什麼?”
“他第一句對我說:原來是你。”林嶽廬說起來似乎仍有些不寒而栗,“他沒生氣也沒意外,像找什麼東西找了很久突然拿回來那種語氣,說:‘原來是你。’我那時候一直不知道他恨我,我隻是覺得他有點奇怪。他告訴我,小時候他爸爸媽媽常常為他的事吵架,又說他媽媽死後他爸爸很苦惱,幾次想把他送去福利院但是條件不符合,福利院不收。他都是笑著說的,像看開了完全不在乎,我隻覺得這孩子很懂事很乖巧,讓我很放心……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了兩年。”他幾乎戰栗起來,“我竟然兩年都不知道他恨我,那孩子一直在恨我,可是我卻看不出來……”
她呆呆地聽著,藺霖一直在恨著誰?她一點也看不出來,她隻知道他有時候很痛苦、很脆弱,她不知道他那麼多故事,她以為他笑的時候就比較開心。
林嶽廬深深歎了口氣,那口氣像是哀鳴,“你知道我什麼時候知道他居然一直在恨我嗎?”
“什麼時候?”
他看了她一眼,“他和你談戀愛的時候。”
她一怔。
“他說:‘你不要再去我那裏找我,給我女朋友看見不好。’”林嶽廬說,“這句話我永遠不會忘記,在那以前我一直以為這孩子雖然有點奇怪,但是很乖巧。我不知道他不認我——我竟然兩年都不知道我兒子其實不認我,其實一直都在恨我,而且恨得很可怕。”
她全身顫抖了一下,藺霖……她懂的,換了是別人可能都做不到,但是藺霖做得到,他就是那種……能把心思藏得很深很深的人,以至於她常常觸摸不到,“我什麼都不知道。”她低聲說,“他恨誰我不知道,也許他愛誰我也不知道。”
林嶽廬苦笑,“他恨我和他媽媽的事、恨我生下他、恨我遺傳了乙肝給他。因為我的緣故,他家庭破裂;他身上的病毒害死了他媽媽和爸爸,我是始作俑者……”
她默默聽著,低聲插了一句:“他身上的病毒也許不止害死了他爸爸和媽媽……”
林嶽廬深深吸了一口氣,“總之他有很多理由恨我,我……理解……”他輕聲說,“我沒有怪他。”
“他說他不信愛情,也是因為你的緣故?”她低聲問,“因為你的愛情太失敗了……”
林嶽廬沉默。
“因為你是他爸爸,不管他有多麼恨你,你卻是這世界上和他最像的一個人。”她輕聲說,“你有乙肝,你愛了兩個女人,兩個女人都愛過你,也都最終背叛了你……所以藺霖不信愛情,他以為他的愛情必然和你一樣,不管現在愛得多熱,到最後我也一定會背叛他……所以他逃走——不是因為他不愛我,而是因為他害怕愛我,是不是?”她的眼睛開始發亮,盯著林嶽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