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能不能永遠都不老,永遠都這樣?”喝了藺霖從家裏帶出來的人參茶,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心滿意足地坐在公園的石椅上,突然有點傷感,“我有時候想到人總是要死的,就覺得很可怕,我活得太開心了,舍不得死,如果可以永遠不死有多好。”
“你第一次和我認真聊天就在說這個。”他微笑,“會這樣想那證明你很幸福。”
“嗯,我很幸福。”她點頭,“可是我還是害怕。”
“你該想,本來我們都是無機物,偶然有次機會變成了會思想的人,然後有機會過有這麼多開心的事的人生,是一種運氣。”
“哦。”
“你知道嗎?我曾經和李琛聊過老不老、死不死這件事。”他說,眼睛看不遠處的翎鴨湖,“那時候我在寫《神怨》,我領稿費過日子,她問我會不會做專業撰稿人?”
“你怎麼說?”她感興趣,這是藺霖第一次主動提起李琛。
“我說做。”他笑笑,“那時候覺得寫書比工作容易賺錢。”
“哦?可是你隻寫了那一篇。”
藺霖笑笑沒照著婧明的問題答,繼續說:“然後她問我退休金怎麼辦?”
“嗯,怎麼辦?”她點頭。
他望著翎鴨湖,拿起水喝了一口,皺了皺眉,“我那時候說我不會活到六十歲以後,我沒辦法想象我老了以後的樣子。”
“後來為什麼不寫了?”她追問。
“稿子是很傷神的東西。”他說,“為那東西傷身傷神,不值。”
她若有所思,“嗯……”
他放下瓶子,依然望著翎鴨湖,“但是我現在常常在想我頭發白了的樣子。”
她托著腮微笑,“我也常常在想,當你和我頭發都白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會牽著我散步。”低下視線,她依稀看見自己白色的球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望著陽光下的翎鴨湖,那湖裏有綠頭鴨在洗澡,撩得湖水層層漣漪,突然說:“我十六歲的時候寫過一首詩。”
她轉過來對著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仿佛看見他整個人,“寫了什麼?”
“生小江南夢,傾心是采蓮。垂髫十二少,煙雨綠楊邊。素舸吳淞下,月白染作衫。忽聞歌古調,吳越已千年。”他望著湖水,眼神往上抬,幽幽的是藺霖特有的鬱鬱之色,黑白分明的眼睛分外清明。
“我陪你的江南夢。”她說。
他笑笑,輕輕把婧明的頭移過來靠在他肩上。
“這是你第一次和我說李琛,也是第一次和我說你小時候。”她依靠在他身上,聽著他的心跳,這個不可琢磨的人,本來不屬於任何人的人終於認同她陪伴了。感覺很不可思議,兩個完全不同經曆的生命,能放棄一切懷疑,很享受地在一起……在不久之前,一年半年以前,她甚至完全摸不到藺霖的心,曾經他隻是很禮貌地對待她,甚至完全不想和她說話……
“是嗎?”他不置可否。
“你想起她了嗎?”
“嗯……”
“我愛你。”
他笑了起來,拉她起來,“我們去劃船。”
那天他們劃船、去踩沙,末了婧明要坐雲霄飛車,藺霖二話不說把她拉上回家的路,一路聽她抱怨不停,說他沒膽。
第二天,藺霖照舊去披薩漢站崗。
婧明媽媽燉了藥湯出來,督促婧明喝,她邊喝邊抱怨她現在一百零三斤,已經胖死了,又矮,完全沒有身材可言。
“媽和你說件正經事。”婧明媽媽說,“你眼睛到現在算是穩定了,媽也在這裏住了三個月了,接下來就是等你畢業。媽打算回家一趟,看你爸在家裏是否安分守己,你自己是想留在這裏呢,還是想跟我回家?”
“我想留在這裏。”她說,“藺霖會照顧我。”
“他照顧你,媽很放心。”婧明媽媽說,“那下個星期媽就回家,等你差不多畢業媽再回來接你回家。”
“嗯,沒關係的。”她點頭,“藺霖對我很好。”
“你卡裏有錢吧?”婧明媽媽問。
她吐吐舌頭,“有,可能用不到。”藺霖不喜歡她花錢,他有古怪的管轄欲,什麼都喜歡他買。
“缺錢還是有事就打電話回家,不管怎麼樣,媽和爸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婧明媽媽說,“對了,下午還有個男生找你。”
“男生找我?”她愣了一下,“舒偃?”
“不是舒偃。”婧明媽媽在這裏住了三個月,婧明的朋友她都認識,“一個很高的男孩子,也很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