猿猴世界
〔法國〕皮埃爾·布勒
引子
吉恩和菲麗絲是兩個黑猩猩,它們在宇宙中度著美妙的假期。那是一個星際旅行已司空見慣的時代。它們乘坐的是一艘球形飛船,在光輻射壓力的推動下遊弋太空。
吉恩和菲麗絲所在的恒星係有3個太陽。一天,吉恩和菲麗絲躺在飛船中間,任憑3個太陽的光線照在身上。吉恩閉著睛睛,菲麗絲注視著浩渺無際的宇宙。就在這時,它們發現了那隻在空中飄浮的瓶子。菲麗絲用一把長柄撈勺將瓶子打撈上來。裏麵是一卷薄紙,而且每張紙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地球文。吉恩曾在這顆行星上研習過地球文,對這種文字很熟悉。它縮小了球形飛船的體積,使它在空中無力地浮動,然後便躺下來開始念這手稿。
第一部顛倒的世界飛向參宿四
……我把這部文稿托付給宇宙,並非為了求救,而是因為這也許有助於人類避免一場可怕的災禍……我——尤利斯·梅魯正帶著全家乘宇宙飛船在太空中飄蕩,希望有朝一日找到一個能收容我們的行星。在這裏,我要原原本本地講述自己的遭遇。
公元2500年,我和兩位同伴一起乘坐宇宙飛船,準備飛往以超級巨星參宿四為中心的宇宙區域。參宿四是顆動人心弦的星,它的直徑是太陽的300~400倍。選擇這麼遠的星球是安泰勒教授執意這樣做的。他向我解釋說其實飛往距我們300光年的參宿四和飛往距我們隻有4光年的半人馬座用的時間差不多。他研製的性能完善的火箭可以使我們的飛船以難以想象的最大速度飛行,而要達到這種時間幾乎停滯了的高速,需要用1年時間進行加速,才能讓人體器官適應;減速又要用1年。而在這兩個階段之間,隻用幾個小時就把大部分旅程走完了。他說:“這下,你也就明白為什麼到參宿四和到半人馬座去的時間幾乎差不多了。到半人馬座去,加速和減速同樣要這樣長的時間,隻不過中間飛行的時間是幾分鍾罷了,所以總計起來,差別並不大。我越來越老了,將來不會再有橫渡宇宙的機會了,不如馬上瞄準一個遠的目標。”我們就這樣在飛船上談著,消磨時光,按我們的時間計算已經飛行了兩年左右,而地球上已經過了350年。飛行沒有遇到什麼大的麻煩。我們從月球出發,太陽最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光點,於是我們的生活中失去了太陽,但飛船上裝有相當於日光的光源。我們也不感到厭倦,教授的談話饒有趣味,這兩年中我學到的東西超過了以前所學的全部知識。我還掌握了駕駛飛船必需的全部技術。飛船上用以做試驗的花園給我們增添了很多快樂。裏麵種了各種蔬菜、花草,還有鳥和蝴蝶,甚至還有一頭小黑猩猩,名叫埃克多。飛船大得可以容納好幾家人,但卻隻有3個人:安泰勒教授;他的學生阿爾圖爾·勒萬——一個有前途的年輕物理學家;我——尤利斯·梅魯,一個在一次采訪中偶然與教授相識的不出名的單身記者。
在漫長的飛行後,我們終於接近了參宿四星。它已由繁星中的一個小亮點變得像太陽那樣大了。飛行的速度已經很低,教授向機器人發出了幾條命令,我們便進入了這顆巨星的重力軌道。我們發現了4顆行星,其中第二顆的運行軌道離我們不遠,大小與地球相仿,有一個含有氧和氦的大氣層,根據計算,輻射到這顆行星上的光線也與地球相近。我們決定選這顆行星為第一個目標。通過望遠鏡,我們看見那裏有海洋和陸地。飛船不適合登陸,我們就把它留在行星的重力軌道上,改乘我們稱之為小艇的火箭裝置,還帶上了埃克多。這顆行星和地球相像得出奇。大氣是透明的,海洋是淡藍色的,而最根本的相像是這顆行星上有居民。我們飛過了一個相當大的城市,那裏麵有林蔭道、往來的車輛和建築。但我們卻在離那兒很遠的一個高原空地上降落了。
地球的孿生姐妹
我們順利地降落到了這顆行星的草地上。安泰勒教授仔細分析了大氣,結果證明與地球上的完全相同,適於人的呼吸。我們無疑是到了地球的孿生姐妹星上了。這裏植物生長得十分茂密,還有許多與地球上相似的動物。我們給這顆星起名叫梭羅爾。埃克多早已興奮地跑進了樹林,沒了蹤影。為盡快認識這顆新星,我們順著一條天然小徑走進樹林。這時我們發現了一條經由一方平坦的岩石而注入下邊小湖的美麗瀑布。湖水對我和勒萬產生了極大的誘惑,我倆不約而同地脫下衣服,準備把腦袋紮到水裏。教授卻製止了我們,而去簡單驗證了一下那確實是水。就在他證實確實是水而再一次彎腰把手伸進水裏時,他發現了沙地上清晰地印著一串人的腳印。
梭羅爾星上的人
那腳印纖細、優雅,使我和勒萬都認為是女人的腳印。在察看湖邊沙地時,我們又發現了其他幾個地方的腳印。有一塊幹沙上的腳印還是濕的呢!這說明不久前她還在這裏洗澡,也許是我們的聲音驚跑了她。看來這湖水是不會有什麼危險了,於是我們都撲進了水裏,痛快地洗起澡來。
就在這時,我發現了瀑布的岩石台上立著的那個美麗絕倫的裸體女人。她高大、豐滿而苗條,有一張純潔的臉,可她的眼中卻是充滿了怪異的空虛和漠然。她聽到勒萬的說話聲時,嚇得朝後一退,動作機敏得像一頭準備逃跑的野獸。她躲到岩石後窺視著我們。我們不敢再出聲,而是裝出一副對她不感興趣的樣子,在水裏玩遊戲。她走回平台很有興趣地看我們的遊戲,想參加又不敢。突然間我們聽到了她的聲音——似一種野獸的怪聲。我們都驚呆了,但卻不動聲色。她爬下岩石,下水朝我們遊來,參加了我們追逐的遊戲。她顯然很高興,但卻始終很嚴肅,原來她不會笑。當我故意投給她一個溫柔的微笑時,她卻做出了自衛的樣子並繼爾向岸邊逃去。出水後,她猶豫了一下,正當她可能重新恢複信任的時候,小黑猩猩埃克多歡蹦亂跳地向我們跑來。姑娘的臉上立刻現出了野獸樣的表情,混雜著恐怖和威脅。就在小黑猩猩經過她身邊的一刹那,姑娘一把鉗住了它的喉嚨,並掐死了它。隨後她尖叫一聲,逃進了樹林。
我們回到小艇旁,達成協議,準備再待24小時,設法和這陌生的森林居民再接觸一下。
白天平靜地過去了,晚上周圍樹林裏發出索索的聲響。我們輪流放哨,安全地過了一夜。我們決定再回到瀑布那裏去。
到了湖邊,脫掉衣服,我們又像昨天一樣若無其事地玩起來。果然不出所料,過了一會兒,姑娘又無聲無息地站在了平台上,她的身邊還多了一個像她父親一樣的男人。漸漸地,人越來越多。他們個個結實、漂亮。我們被包圍了,最後在諾娃(即“新星”,我這樣稱呼她)的帶頭下,他們都遊過來參加了遊戲。我們對自己這種傻孩子一樣的遊戲再也憋不住了,於是爆發了一場大笑。結果這些人被嚇得四處逃竄,聚到岸上對我們憤怒地喊叫。我們匆匆穿上衣服,用卡賓槍嚇走了逼上來的他們。
可就在趕回小艇的路上我們遭到了他們的突然襲擊。他們衝上來撕碎了我們的衣服,搶走了武器、彈藥和提包,扔到遠處。還有一些人攀上小艇,將所有的東西都砸爛,撕碎。看來他們仇恨的隻是我們的衣服和物品。我們被推搡擁擠著走向密林深處。諾娃緊緊地跟隨著我們。幾個小時後,到達了目的地,我們已筋疲力盡。小艇已被毀,逃跑也無益,所以我們覺得上策是留在這裏,穩住他們。
我們都已饑腸轆轆了,可那些梭羅爾人卻仍在繼續著那種荒誕可笑的遊戲。這裏好像是個營地,他們住的是用樹枝搭起的極其簡陋的巢穴。我們終於看見一家人在吃飯,就像野獸一樣吞吃生肉,並不許我們靠前。這時諾娃爬上了一棵樹,弄掉許多香蕉似的果子。她拾起幾隻吃起來,我們也照著樣子吃了起來。為了過夜,我們也學著他們那樣搭個窩,諾娃還幫我折了一根很韌的樹枝,使我很感動。我躺下後很久,諾娃才由猶豫到遲疑地一步步朝我挪近,最後在我的麵前蜷曲著睡了下來。
一覺醒來,天已漸亮。她也醒了,看到我,眼裏閃出了恐懼。見我沒動,臉色才慢慢溫和下來,終於第一次承受住了我的目光而沒有躲閃。我又試著使她經受住了我的微笑甚至經受住我的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為這一成功而陶醉。當我發現她在竭力模仿我的時候,我就更加飄飄然了。她試著微笑,扮出的都是一副痛苦的怪相。我為此對她充滿憐愛和感動。我終於學著他們的那種方式——用舌頭舔對方的臉,同她互相親熱起來。
恐怖的圍獵
天開始大亮的時候,樹林裏傳來了一陣刺耳的喧囂。森林居民們開始離開了巢穴,驚慌地四處奔逃。顯然,他們知道即將來臨的是一場可怕的災難。幾個年長者鎮定下來帶領著森林居民朝喧囂聲相反的方向逃命。
諾娃也跟著跑了幾步,又停下來向我們如怨如訴地呻吟,想來是叫我們一塊逃。隨後她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我來不及跟同伴們商量就跟著她跑去。跑了幾百米後,沒追上諾娃,卻見勒萬一個人跟在身後,想必教授由於年紀大已落在了後邊。
這時前方又突然傳來了槍聲。我們跑到槍聲響起的地方,隱蔽下來。在離我們30多步遠的地方我竟發現了一隻穿得衣冠楚楚、手裏抓著一支長槍的大猩猩正在朝這裏張望。我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它就待在這裏等著射擊那些四處亂跑的活靶子。果然,它射中了一個,於是臉上露出勝利後的得意和快活。這頭野獸的眸子裏,閃爍著一種心靈之光,而這正是我在梭羅爾人的眼中所找不到的。
我們後麵圍獵的猩猩也上來了,勒萬由於恐懼已完全喪失了理智,昏頭昏腦地站起來往路上跑,結果被擊斃在地。我則乘隙穿過小路拚命跑到對麵的林子裏,可是跑了不到100米,就撞上了一張大網,和其他許多森林居民一樣被牢牢地網在了這裏。
囚籠中的印象
現在,我對這個星球上的反常現象已習以為常了。大猩猩們一副貴族氣派,用一種發音清晰的語言高興地打著招呼,不時地露出隻有人才有的表情,而這些正是我在諾娃的臉上所看不到的。
最後,我們從網裏被一個個揪出來丟進囚籠車。一刻鍾以後,我們被載到了一所石頭房子前麵的空地上。這是一個打獵的聚會地點,母猴們在這裏等著它們的老爺。屍體被一具具抬下來排列好,然後這些大猩猩們以及母猴們就在屍體跟前分別攝影留念。之後猩猩們就去吃飯,我們也被送來了些食物。
它們已不像打獵時那樣可怕了,這種生物還具有憐憫心。飯後,我被重新編籠,放進了一個都是漂亮男人和女人的籠子。在新囚友中我驚喜地見到了諾娃。我們開始重新上路了。
這時我還在竭力拚湊出一種設想,即這些有理性和語言的猴子是城市裏的文明人經過幾代的努力培養出來的,是用它們做一些粗重的活兒,比如剛才的這場圍獵。可是那些被猴子們打死和捕獲的人又是什麼呢?就在這時,諾娃又爬到了我的身邊躺下,我也一覺睡到了天亮。車走得慢一點了,我意識到是往一個城市裏走。從搭在囚車柵欄上的篷布的下麵,我第一次觀看梭羅爾星上的文明城市。我惶惶不安地注視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原來它們都是猴子。食品雜貨商、司機都是猴子,想要看見文明人的希望變成了泡影。
囚車來到一座院子裏,院子周圍是一些高樓。我被用口袋裝著送進一個大廳,被關進一個單人籠子裏,裏麵有一張稻草鋪。大廳裏摞著不少這樣的籠子,排成兩排,門都對著一個長過道。這裏大部分籠子都已關進了人,有些像我一樣是剛剛被關進來的。諾娃被關在了我對麵的籠子。車大概都卸完了,兩隻大猩猩推著車開始分食物。為了引起它們的注意,我向給我送食物的一隻大猩猩鞠了一躬,笑了笑,又對它說我是一個從地球來的人,使得那隻猩猩驚叫起來。可隨後它倆嘀咕了幾句,對我望了一眼又哈哈大笑起來。我很失望,但畢竟我還是引起了它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