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鈞接著說:“你到上海來,就任上海銀行營業部經理,過一段時間,還要做副總經理,主管放貸部門。放貸部門可是銀行資金的水口啊,一定要替政府把牢這個口子。”錢大鈞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年輕人,你任重而道遠啊!”
滿懷愛國熱忱和報國之誌的包玉剛當即表示:“錢市長,您放心,晚輩一定不敢有絲毫鬆懈!於國於民,這都是我應盡的職責。”
但是,上海的局勢卻並不是單憑包玉剛的聰明才幹和不懈努力就能挽救的。這裏通貨膨脹更加嚴重。當地甚至流傳著“上午的錢到了下午就隻值一半”的戲言。
當時有人說:“你到一家飯店去吃飯,進去要先付錢哦,要不然等飯端上來,價錢就翻了一倍了。”
國民黨政府無奈之下,隻好向公務員支付日薪。而包玉剛除了經營一般的銀行業務之外,還擔負著收稅和向公務員發薪的任務。
這樣一來,包玉剛每天早早就得趕到銀行,看著職員們搬著一捆捆的鈔票,裝上押款車,送往各個政府機關、學校、醫院等單位。
這天,到了該發薪的時間,但銀行由於現金周轉不靈,還沒有湊齊當日的鈔票。很快就有一隊荷槍實彈的警察包圍了銀行,並在外麵喧嘩起來。
包玉剛正想出去看看怎麼回事,突然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警官闖進了他的辦公室,他歪著身子坐到包玉剛辦公桌對麵的一張椅子上,然後從腰裏拔出手槍,“啪”地往桌上一放,盯著包玉剛惡狠狠地說:“聽好了,馬上給我們發工資!”
包玉剛看了一眼正對著自己的槍口,鎮定地問:“請問你憑什麼來提款呢?有提款書或者市長的批文嗎?”
警官指著那支手槍:“不憑什麼,老子什麼也沒有,是我們局長讓我來的。”
包玉剛不想跟他發生正麵衝突,他用婉轉的口氣說:“是這樣的,我們都得執行政府定下的法規。既然您是奉局長之命來的,想必局長已經先征得了市長的同意了?那這樣吧,弟兄們既然都來了,能辦我就馬上給你們辦。現在呢,我們向市長核實一下,如果市長同意了,我們立即就付款。好不好?”
包玉剛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錢大鈞辦公室,在電話裏把情況向錢大鈞詳細說明了。
錢大鈞讓包玉剛叫那個蠻橫的警官接電話。
那個警官接過電話,一聽是市長,態度馬上就變了。錢大鈞在電話裏把他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是誰給你的權力,竟然帶著武器到銀行去鬧!現在帶著你的人,馬上給我滾,以後不許再胡鬧,否則我讓你們局長槍斃你!”
警官放下電話,帶著他的手下灰溜溜地離開了。
包玉剛穩定下來之後,就委托一個朋友,用軍艦順路把妻子和女兒從重慶接到了上海。
麵對急劇貶值的貨幣,有的人竟然想出了一個“妙計”:他們先找借口向銀行借錢,然後買賣黃金和美鈔。等過幾天鈔票貶值,他們再用一部分黃金換回鈔票,還給銀行當初借下的款數,從中牟利。
包玉剛對這種發國難財的行為非常氣憤,他決心要對每筆貸款嚴格審查,無論對方是什麼後台,隻要發現有問題,就絕不放貸。他甚至在一段時間裏拒絕兌換流通的紙幣。
而這樣一來,也讓包玉剛得罪了不少人,而且這些人都是一些有權有勢的官僚權貴。
其中有一位在上海灘特別有勢力的人,他與蔣介石的關係也不一般,被稱為上海的“無冕市長”,經常坐著裝著防彈玻璃的小車,帶著大批保鏢在街上橫衝直撞,人們見了老遠就躲著他。
這天傍晚,包玉剛的秘書慌慌張張地跑進他的辦公室說:“包經理,那位‘無冕市長’派了兩名手下,說是要‘拜訪’您。”
包玉剛想了一下,讓秘書把那兩個人帶進來。
那兩個人大大咧咧地走進來,開門見山地說:“包行長,我們老板想請您幫忙周轉一筆錢。老板說了,請您明天到家中商量一下這件事。”
兩個人隻顧說,似乎猜準了包玉剛不敢不答應。
包玉剛看著兩個人,心裏麵想著對策。很快,他就爽快地對兩人說:“既然你們老板這麼看得起包某,我豈敢不識相?回去告訴你們老板,我明天一定去府上拜訪。”
兩個人轉身離開了。
晚上,包玉剛回家對黃秀英說:“我明天要去看看醫生。”
黃秀英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包玉剛指著右腹說:“一年前的闌尾炎又複發了。”
黃秀英說:“那就別拖著了,我現在就叫醫生過來。”說完,她不顧包玉剛阻攔,立刻打電話請來了醫生。
醫生仔細地為包玉剛做了檢查,然後安慰他說:“沒什麼事,闌尾炎並沒有複發,可能是您白天吃了什麼東西一時不舒服吧?”
包玉剛趕忙說:“怎麼沒事,剛才明明就是闌尾疼得厲害!還是請您明天為我做手術把闌尾割掉吧,以免它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複發折磨我!”
醫生大惑不解:世上還有這樣的人?明明沒事硬是求著做手術!但在包玉剛的苦苦請求下,他還是同意明天為他做手術。
就這樣,包玉剛寧願犧牲掉自己沒有發病的闌尾,也不願意違背良心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下定決心離開上海
1948年,包玉剛正值而立之年,這時,他又有了二女兒陪容。而且這時父親包兆龍和弟弟包玉星也都來到了上海。父親在上海國豐造紙廠任經理;弟弟大學畢業後任職於上海四明銀行,後又轉到新利進出口公司。這樣,包玉剛這一大家共有10多口人了。
早在1946年,國民黨政府為了平息上海的經濟恐慌,又用經濟學博士吳國楨取代了錢大鈞任上海市長。但是,曾經留學美國的吳國楨,也無法挽救已經病入膏肓的上海金融。因此,包玉剛感到了深深的失望。包玉剛雖然此時已經進入了銀行的管理層,有了一定的地位,也受到了當政要員的重用,事業上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但他還是很擔心:國民黨的統治已經到了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地步。在這樣一個亂世,一家人到哪裏去找一個安居樂業的地方呢?
包玉剛在那段時間,整日都處在彷徨和焦慮之中,但是,他把中國的所有城市都在腦中過濾了一遍,卻越想越失望:中國之大,到處都找不到一個理想的安身之所!
包玉剛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這樣的畫麵:燈火輝煌的太平山,繁忙的維多利亞港灣,往來不息的商船。對,就是香港!當年,他在去昆明赴任時曾經途經那裏,“我就到香港去,在那裏闖出一番新天地!”
下定決心後,包玉剛便開始著手籌備去香港發展的事宜了。
1949年新年假期,包玉剛因為公務再次赴香港,趁機在那裏逗留了幾天。這是包玉剛第二次來香港了,他看到,香港雖然不大,但它是英國殖民地,沒有受到國內戰亂的影響。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個自由港,是商人們理想的天堂!隻是,由於中國各地都在戰亂之中,從內地向香港擁來了大批的難民。
包玉剛還想在香港多考察一段時間,但因為他沒有護照,無法在香港長期居留,而他又不想成為難民!包玉剛思前想後,下定了決心:回到上海就辭職,然後到香港闖出一番新天地!
回到上海之後,包玉剛把自己的想法與父親、妻子、弟弟商量了一下。這時,全家人都把包玉剛當作主心骨,當然,大家都尊重他的決定。隻是包兆龍還有些擔心:“我們到了香港能做什麼呢?”
包玉剛自信地說:“隻要我們有能力,就不怕找不到事情做。現在內地的金融政策,就像是一個患了絕症的病人,就算有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了,我在上海再也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將來陷入困境也是早晚的事,不如早作打算。”
當包玉剛向吳國楨提出辭呈的時候,吳國楨很是吃驚,因為包玉剛是他在上海市長任內提拔的最有才幹的青年人才之一,他認為包玉剛應該與他繼續堅持下去。
雖然吳國楨一再挽留包玉剛,但看到包玉剛去意已決,也隻好答應了。隻是他提出,包玉剛要繼續在上海工作到1949年2月底,把一切事務都交接清楚了再離開上海。包玉剛也很感謝吳國楨這幾年對他的提攜和賞識,於是承諾一定把一切事務都交代清楚。
包兆龍賣掉了國豐造紙廠,並變賣了家裏能賣的所有東西,換成現金或銀兩,大概有數十萬元。然後,包兆龍先帶著家眷和陪慶、陪容等去往香港,他要先把“家”安置下來,為包玉剛當好“先鋒”。
1949年3月初,包玉剛在銀行的幫助下,買到了3個人的機票,他帶著妻子黃秀英和剛出生不久的小女兒陪麗,離開上海,飛赴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