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玉剛每次去美國,都會到長島女兒的家裏看望女兒、女婿和外孫,而且每次都勸說女婿回到家族業務中,但每次都遭到女婿婉拒。對此,包玉剛既惋惜,卻又無可奈何。
直至1987 年,包玉剛到紐約看望女兒一家,順便讓女婿為他做了一次體檢。當檢驗結果出來時,大家都吃了一驚:原來一向健康的包玉剛已患上了癌症。
這個消息對包玉剛本人及其家族成員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而對包玉剛來說,這個壞消息卻成了他的一件好事。包玉剛拿著化驗報告對鄭維健說:“包氏家族有近百億美元的美國債券、股票和現金,需要一個親信來打理。”
鄭維健這時不敢過於頂撞,他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包玉剛又說:“我現在又得了這個病,時間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我希望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一個可靠的幫手接下這部分的事情。我考慮再三,這個人選非你莫屬。”
鄭維健抬起頭,嘴角動了一下,似乎要說點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包玉剛步步跟進地說:“我讓陪慶的兒子蘇文剛冠上包姓,是不是給你一個心理負擔,認為加入了包氏集團,就等於入贅包家,子女也要姓包?其實你大可不必為此操心,你和陪慧的兒子成然,以後冠不冠包姓,由你們做主,我不勉強。”
鄭維健打斷了包玉剛的話:“爸爸,我不是這個意思,一直以來,我隻是太喜歡我從事的這項研究而已。既然爸爸您這麼說,我再固執己見,則實為不孝了,我會考慮您的提議。”
四女婿終於鬆了口,包玉剛大喜過望,他說:“一份癌患報告,換得女婿歸心,值得!”
1987 年,鄭維健終於棄醫從商,偕妻兒回到香港,出任包氏家族私人投資的環球投資公司的董事經理。
對於棄醫從商的決定,鄭維健說:“我在醫學上的職業已達到一個高峰,包爵士給我一個跟他學習一些全新東西的機會,是難能可貴的。何況,我還想自己的兩個孩子接受更多中國文化的熏陶。”
雖然鄭維健並不像吳光正和蘇海文那樣時時成為新聞媒介捕捉的對象,但他打理包氏家族內部的生意卻是頭頭是道,在經營上也頗得嶽父的風範。他說:“觀念的形成並不難。一年以後,我就感覺到,金錢才是積累資金和投資業務的條件。我們大都采取保守經營法,目的是為了儲備剩餘資金,我們不願意冒險。”
包玉剛安排4位女婿各司其職,很像古時帝王分封諸侯的方式,對此,他有自己的看法:“我見過其他家族發生的事,人人你爭我奪。我相信他們分開管理一些東西是較佳的方法。”
包玉剛要求4個女婿所管轄的4個部門中,每一部門都要像他的總王國一樣,作廣泛的配置,各立賬戶,各自管理自己的流動資金和股票,各自形成相對獨立的體係進行運營。
對於女兒們的安排,包玉剛也是有一套辦法。雖然他傳統觀念根深蒂固,但卻積極主張女兒參與到夫婿的業務中。
包玉剛曾對朋友說:“我告訴女兒們不要像媽媽一樣古老。她們應學習一些生意,但她們暫無權力,直至她們了解業務。”
4個女兒名義上為其夫婿主管集團公司的“非執行董事”,是沒有權力的,但是,她們要出席公司每一次董事會議。
對於這種“垂簾聽政”式的安排,4位女婿均認為有必要。蘇海文說:“如果有些什麼事情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的妻子知道如何管理我們的業務,這是十分重要的。”
包玉剛1985 年之前當發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問題時,他就開始部署退路,安排包氏王國的龐大資產。最後,他作出這樣的安排:把包氏財產並入5 個信托基金,各自劃入太太和4個女兒的名下,即一人一個基金,每個基金是獨立的。
包陪慶和蘇海文掌管他們名下的船隊業務,包陪容和吳光正掌管他們名下的九龍倉,其餘兩個女兒和夫婿則持有一些現金和股票。他們4對夫婦都各不持有對方基金的一分錢,每對夫婦的財產都是絕對獨立、自主的。
這樣的安排,外人評論說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因為它避免了在包玉剛百年歸老之後,家族裏出現的財產之爭。
1988 年,包玉剛向外界宣布徹底退休,家族業務全部交由4位女婿打理。
最後一擊留下遺憾
1988年,包玉剛對外界宣布自己徹底退休了。
但是,人們似乎並不相信包玉剛會撒手不管,按照他4位女婿從嶽父那兒沿襲下來的傳統、謹慎的經營作風,遇到決策之時,仍是與包玉剛共商對策的。一般人認為,包玉剛是退而不休,仍是包氏王國的幕後主腦。
不管外界怎麼猜測,包玉剛似乎從此與自己的妻子放下一切,一心享受生活了。包玉剛與妻子黃秀英1937年結婚,到包玉剛宣布退休,正好是兩人的金婚之時。
黃秀英是一個百分之百的中國傳統的賢妻良母典範。她把家看成是一個城堡,甚至不願踏出城堡到外麵旅行,她是一個專心奉獻的妻子和母親,更是一個好外婆。
在女兒們的眼中,黃秀英是一個“舊時代的女子”。確實,在黃秀英身上,深深烙下了中國傳統婦女的印記——一個不折不扣的舊式女子。
想當年,她在如花的年華,便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嫁給一個自己不認識的男人,對於這段包辦婚姻,她沒說一個“不”字。
新婚燕爾,正碰上戰火紛飛的年代,她隨丈夫輾轉大半個中國。為了能讓丈夫專心工作,她把一個家擔起來;為了丈夫能吃好,她寧願喝白開水;為了買到大米,她夾在饑民中排一天一夜的隊,她沒有半句怨言。
定居香港之後,包玉剛的事業不斷發展,黃秀英也不斷學習以適應丈夫的變化。她偶爾會陪丈夫打一兩局高爾夫球,或出入一些重要的社交場合,而更多時間,她則寧願待在香港,而不是隨丈夫到世界各地旅行或公幹。
黃秀英沒有什麼語言天分,到香港40多年,仍隻會說寧波話,甚至在英女王為包玉剛封爵的典禮上,她仍然用寧波話與女王交談。
平時在家,黃秀英最大的娛樂就是打打麻將。和包玉剛一樣,她的生活也是非常簡樸,一如她對中國的感情那麼樸實。
1980 年10 月,包玉剛偕妻子黃秀英一起到日本大阪船塢參加一艘船的下水儀式,一同出席的還有中國船舶製造公司主席蔡叔凡的妻子。主人出於禮節上的考慮,在剪彩儀式開始時奏起了中國國歌。
這時,包玉剛發現站在身邊的妻子不停地用手絹擦眼睛,便關心地問她是否不舒服。黃秀英動情地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奏中國國歌,而不是利比亞、巴拿馬、巴西,也不是英國、日本或美國……”
多少年來,這對結發夫妻,一同經曆了戰亂、流亡、饑餓和困苦,也一同品嚐了成功的喜悅。難得的是,這麼多年來,彼此仍忠貞不貳,深愛對方,人們都很羨慕他們。
不過,包玉剛還是有一個未了的心願,那就是收購置地。
置地被稱為“皇冠上的明珠”,是包玉剛覬覦已久的目標。雖然像李嘉誠、鄭裕彤等巨富也未能成功收購這顆明珠,但年事已高的包玉剛仍想一試。
1991 年9 月,包玉剛通過怡和總裁凱瑟克以前的舊部薛博理與凱瑟克接觸,表示九龍倉欲作價每股1025 港元收購怡和持有的33%的置地股權。
明眼人一看就知包玉剛的意圖:以100 億港元收購置地1/3權益,就可穩控市值300 億港元的置地。
置地在中環壟斷了那兒的商業地皮,如能收購成功,加上九龍倉本身擁有的物業,包玉剛在商用物業上就可以稱霸港九,市值大增了。
精明的凱瑟克聽了包玉剛的意見後,他反建議說:“置地以九龍倉市價加一成半,全麵收購九龍倉。”
凱瑟克這一招應對得實在高明,因為全部九龍倉市值才190 億元,置地應付得來。
早在1980 年,包玉剛從怡和手中奪走了九龍倉,已經令凱瑟克顏麵掃地,甚是惱怒。但他也明白,包玉剛是不會把辛辛苦苦搶到手中的肥肉放棄的。凱瑟克提出這個建議,隻不過是反唇相譏,告訴包玉剛:“別以為隻你有錢,想吞並置地?沒門!”
隨著華資勢力的強大,九龍倉、會德豐等英資企業紛紛落入華資財團手裏,致使怡和置地大驚失色。很清楚,華資集團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
於是,怡和立即改組,成立怡和策略有限公司,穩控怡和的控製權,並修改置地章程,規定怡和大班是置地的永遠主席。這樣一來,怡和隻要持有25%股權,就能保住置地不會被強行收購。
包玉剛的努力失敗了,直至這年的中秋之夜,與二女婿吳光正乘船出海賞月的時候,仍對自己的“最後一擊” 耿耿於懷。
一代船王溘然謝世
1991年9月23日,晨光初露,天色微紅,對世界上大多數人而言,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 中秋節剛過,不少香港市民還沒有從睡夢中醒來,這東方大都會仍然像以往一樣,大清早就開始熱鬧起來:遍布港九各角落的報攤已經開檔做生意,茶樓裏人聲鼎沸、旺氣喧天,山上、海邊、公園裏,不少市民正在晨練,街道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一切仿佛與往常一樣。 但這一天卻又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令許多人悲慟傷感和震驚的日子。
這天清晨,一件令香港人,令許多國家領導人深感悲傷的事情,在美麗、清靜的港島南區淺水灣一棟青磚牆、木結構屋頂的住宅裏發生。隻是由於某種原因,外界並沒有即時得到消息,到了下午,香港市民仍然沒有聽到這個噩耗,他們關注的焦點幾乎放在與這所私人豪宅緊挨著的另一所豪華私宅的主人——香港首富李嘉誠的身上。
因為這天,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頭版頭條位置,轉述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昨天刊載的一篇關於華人首富李嘉誠捐巨款給英國執政保守黨,在香港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轟動。
直至傍晚時分,清晨發生在淺水灣那間豪宅的不幸之事,才第一次通過電台傳媒向外界公布:
在商界與政海叱吒風雲的“世界船王”包玉剛爵士,已於今日清晨因呼吸係統疾病發作,搶救無效,在家中逝世,享年73歲。
一代天驕人物如今突然與世長辭,猶如晴天霹靂一般,令香港人震驚。容易淡忘的香港人突然間就把被新聞界炒得沸沸揚揚的李嘉誠捐款事件拋諸腦後,繼而沉浸在對這位為香港的繁榮作出卓越貢獻,令每一個中國人都感到自豪和驕傲的世界船王的懷念之中……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就在包玉剛病逝之後不久,包玉剛也像李嘉誠一樣,被傳媒披露他捐款給保守黨——而且包玉剛所捐的款項,比李嘉誠捐出的還多。
正被捐款事件困擾著的李嘉誠,向來視包玉剛為自己“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和難得的“好鄰居”,當晚聽到包玉剛與世長辭的噩耗後感到由衷地悲傷並十分驚訝:“怎麼會呢?這個月,我曾和他單獨會麵,我們談了不少事情,就在幾天前,我還和他通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