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隨著船滿世界地跑。他最喜歡的城市就是巴西的裏約熱內盧。他出海之後就會一直漂在海上,很少上岸。外婆總是和媽媽這樣說爸爸:“那孩子習慣了到處跑,誰也別指望他能停下來。”外婆說的這些話我都聽過。可如果她和外公說起爸爸,就會是這種語氣:“那個孩子啊,哎,他呀!”然後絮絮叨叨的。

爸爸有時候也會說起外婆還有其他的人。有一次我聽到他在和別人聊天,說起了外公。當時爸爸微微一笑,然後說:“小個子拉裏。”

小個子拉裏?我不喜歡他這麼說外公,因為這個形容聽起來挺不友好的。外公叫勞倫斯,他那時候身體很不好,幾乎站都站不起來。爸爸這麼說,也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外公,可能他真的不喜歡。

爸爸也會說別人的壞話,包括我的。他經常開一些我不感冒的玩笑。哥哥也不喜歡他開玩笑,一起看電視的時候,他會站起來走出房間。爸爸隻是看著,繼續說著一些玩笑話;要不就是看著媽媽,可是媽媽會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她對爸爸做的事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哥哥馬特也是一樣,若是他做了什麼錯事,媽媽也開玩笑說他沒有做。假如他忘記鋪床了,媽媽就會悄悄地為他鋪好並整理幹淨。他總是把東西到處亂放,不管是盤子還是杯子,就那樣放在地板上,弄得到處都是,也不會去收拾一下。如果你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東西,不免又是一頓爭吵,莫名其妙。類似這種事情還有很多。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如果碰上爸爸在家,最好就離他遠遠的。他和媽媽的床放在廚房那兒。那張床很小,剛剛好能放進牆壁凹進去的地方,三麵繞牆。為了這張床,爸爸沒少抱怨。因為他的腿太長了,而床的三麵都是牆,躺在床上根本伸不直腿,隻能彎著。如果他把腳抬高搭在牆壁上,毯子就會高高地掛著,蓋不嚴,弄得媽媽經常挨凍。偶爾他這麼做是為了逗逗媽媽,畢竟,在床上他沒法伸直腿。

最糟糕的是他的頭還經常會撞到牆。偶爾胳膊肘或是膝蓋也會撞到,但是更多的時候卻是頭。頭撞到牆的時候,爸爸會哎喲地叫起來,甚至說髒話。這一點媽媽很不滿意,他們經常因為這個吵起來。媽媽很討厭髒話,還有那些罵人的字眼--噢,天哪!這該死的床!

爸爸覺得“上帝啊”還有“該死的”這些根本不是髒話。但是媽媽卻堅持認為它們是。可爸爸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我說了那些字眼,一定會被臭罵一頓,甚至會被狠狠地修理一頓。我從來不說這些字眼的,可偶爾也會忍不住。

爸爸在家休息的時候經常窩在床上,哪怕是醒著。他就待在那裏看書,嘴裏還不停地碎碎念著。如果你經過廚房發出什麼聲響,他會變得很生氣。但有些事情你根本控製不了,比如要去抽屜裏拿勺子和叉子,或是不小心撞上了椅子。“哦,我的天啊,我的上帝啊!”

“對不起,爸爸。”

“你把這該死的椅子弄得吵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

“對,是啊,你不是故意的。”

然後他就開始念叨我了。我不喜歡他這個樣子,看著他這樣我頭都大了。不管我做什麼,他要麼不屑地哈哈大笑,要麼就是生氣,然後說:“別這麼傻了,基隆,你就是個榆木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