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初訪烏石
宣運舟回到客棧,天色已有幾分黑了,眾侍從沒有見到公子回來,也都不敢就寢,直到他進門,眾人才鬆了一口氣,紛紛回房安歇。
次日清早,運舟早早的起來,生怕秉言不同意自己一個人出去,索性不辭而別,隻留下一張小小的字條在桌上,上書“吾且自遊,午後即回,勿過慮。運舟手書。”
臨出門,看到幾個客棧的仆役在灑掃,運舟輕理衣冠,疾步而出,轉思了一下,又回頭來尋了一個仆役,托他待會兒轉告秉言一聲,之後便出客棧而東行。
來到先憂後樂坊下,正值早市,各地前來趕集的鄉民齊聚,熱鬧程度比之昨日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一會兒,昨兒那曾見過的小廝就仿佛是地底下鑽出來似的冒出頭來了,隻聽他喜滋滋地叫了一聲公子,便擠了過來。
那小廝說道,“公子,眼下時間還早,去七裏瀧也不急,不如先吃點東西吧。”運舟一向隨和,便點頭許諾。
兩人便來到一處稍稍清淨些的攤子,要了兩碟包子,兩碗熱湯,就著一些薑蔥蒜醋作料,呼哧呼哧地吃了起來。運舟一咬開包子,發現裏麵都是豆腐餡兒,還有少許紅紅的辣椒,鮮香微辣,味道真是極美極美的,不禁問那小廝,不是說菜包嗎?怎麼都是豆腐餡兒的?
那小廝解釋,公子有所不知,在這嚴州,所有的菜包都是豆腐餡兒的,這裏人兒管這豆腐包叫做菜包,每天都吃這個。
運舟吃完一碟,還覺得未盡興,又叫了一碟,慢慢地品,這豆腐包的皮不甚厚,裏麵的豆腐香辣味美,他吃上幾口,就撮一口溫溫的米湯,直到兩碟包子都吃盡了,這才起身。見那小廝正在會賬,運舟問了一下,共是十七文,知道那小廝貧寒,心裏盤算著怎樣再給他一兩貫錢才好。
那小廝名喚常六兒,為人甚是活絡,對於本地的漁家船家也都很熟,他找定了一個船戶,講定了三百文的價錢去一趟七裏瀧烏石處。運舟這次比較大方,直接給了常六兒一貫錢,讓他去開發船家、準備吃食等等。
主仆二人跟著船家從城南門走出來,這小城街路不多,所以很快地就出了城去,眼前出現一個小碼頭,一些漁船、貨船散漫地停泊著,也有一些在江麵上來回載客,但更多的還是打漁的漁船。
走到江岸邊,那船家一聲呼喝,從船艙裏走出了他的妻小,她們看到有客人坐船,趕緊把船劃到有石踏步的岸邊停好,好讓客人上船。
運舟跟著常六兒上了船,在船頭的小靠椅上坐下,船家家人們都是認得常六兒的,講定了兩百文的船資,所以也就不再拘謹客套,很幹脆的升帆起櫓,準備開船。
從嚴州州城到七裏瀧,足有半天水程,但是因為順風順水,所以用不了半個時辰,七裏瀧號稱“有風七裏,無風七十裏”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順風順水時行舟如同駕車奔馬,後人詩雲“君不見,南來簫鼓輕帆舟,一日一夜到杭州。”但是若要逆水行船,那可就難了,若無風又無纖夫之力,回溯便極難,費盡氣力,也行不了咫尺,所以有經驗的漁家人都會在嚴子陵釣台下遊漏江灘或者蘆茨灣一帶候風,等到東風一起,老船翁一聲呼哨,百十艘等候的船隻千帆齊發,一同回溯,船帆鼓脹,一氣駛回,宛如七裏,七裏瀧的名字就此而來。
運舟雖然名為運舟,但是並不諳熟水性,隻是粗通些鳧水之技,聊以自保罷了。
因見船頭江風甚大,運舟略感不適,便搬了小椅,走到船尾的舢板上坐下,常六兒趕緊也搬到船尾,又拿出了一些瓜果點心,船家的渾家又燒了茶水,運舟自是清閑,此時更是樂得其成,欣賞著兩岸秀美絕倫的青山綠樹,此番臨江漂遊,飽覽美景實在是一大美事。
唐人孟浩然曾遊此處,當時他宦途不順,客居他鄉,備感寂寥,有一次夜渡新安江,亦在此處,見到這淒清婉約的清麗美景,忍不住題道: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就名為《宿建德江》。
言歸正傳,話說因為長年呆在船上的緣故,所以船家的燒水的火爐自然也是又小又黑的,放在船尾的一側。茶葉也是本地出產的粗糙茶葉,略經過一些翻炒,也就拿來喝了,索幸泡茶的水乃是江中的清水,所以味道極甘冽,而且就著兩岸的青山綠樹,令人更加覺得茶水清爽,雖說趁熱喝茶乃是茶道正宗,但是等它半涼之後痛飲一大口實在令人更加舒暢,一大口半涼茶水下肚,運舟頓覺髒腑通透,滿口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