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苦樂戲慶州府(2 / 3)

轎子停在涼亭下麵,舉舉豎起耳朵,專注聽小姐們嘰嘰喳喳。

聽說今晚尚大帥也來呢,他是將門之子,都城有名美男子。

另一個哧哧笑,你又發花癡麼?你見過嗎?

我就是花癡怎樣了,尚大帥我見過一麵,唉,真是名不虛傳。

那你又歎什麼氣呢?

這還看不出來麼?她是為了不能嫁給尚大帥懊惱呢?

我扭爛你們的嘴。

又是一片爛漫笑鬧聲。

又一個聲音略微老成的卻笑道,要我覺得,還是去年來上任的轉運使,連大人更好一點呢?

哼,那個連大人啊,雖說長相英俊,可是感覺也太輕浮了,聽說,他爹是號稱刺桐城王的市舶司總長,娶了九房姨太太,隻生了他這一個兒子。他又娶了八房姨太太,你是打算到刺桐做他第九房姨太太嘍?

於是又笑做一團。

舉舉津津有味聽著這些閨閣八卦,心裏雀躍得很,也想跳出來跟女孩子們暢快聊聊。正想著,薛子大嗬嗬傻笑著撩起簾子,小舉舉,還愣著呢?呦,幹嘛耳朵貼在轎子上呢,又在發揮你的偷聽神功啊,趕快扮上啊,咱們要唱了。

舉舉歎口氣出了轎子,環顧自己周圍,俏枝兒正賣弄風騷的裝扮自己,薛子大小兄弟滿地打鬧,孟子夫惱怒生氣地上吐口痰,用腳碾來碾去,身上酸臭味道撲鼻而來。唉,為什麼小姐太太們說的那樣男人從來沒見過,隻是俏枝兒、薛子大、小和孟子夫之流呢,還有她那個差點死了的溫屠夫。

想歸想,戲還是要打足了精神頭去唱的,畢竟這是看家吃飯的,要不,憑什麼就被請到了衙門裏呢?

令舉舉又得意了。

還有一間專門的房間給舉舉來換衣服,房間裏很簡素,看起來是書房,隻有紙墨筆硯這些,沒有鏡子,舉舉衣服穿好了,頭上的一個頭巾怎麼都包不好,忽然聽見俏枝兒從身後過來,便嚷道,俏枝兒快來,幫我按著這頭巾,身後的人遲疑了一下,過來幫她按著頭巾,包好了頭巾,舉舉喜盈盈轉身,一見那人,卻傻了一下。

一個陌生男人,笑吟吟的,衣著極其華貴,墨綠色錦袍,富貴牡丹的絳色暗紋,金線滾邊,腰裏係著金玉大帶,此刻正轉動著雪白細長手指上的戒指,那戒指帶了滿手,除了大指,幾乎各個手指都帶著,形狀極碩大誇張,不知是什麼名貴寶石,珠光寶氣,暗色中熠熠發光。舉舉盯著那許多戒指,心裏不由一個個數起來,腦裏飛快計算價值幾何。那男子發覺舉舉毫不掩飾貪婪模樣,專注盯著自己的戒指們,又哈哈哈笑起來,舉舉才回過神來,往他臉上看看。眉長眼潤,高鼻深目,嘴唇薄薄上翹,五官舒朗,尤其在一笑之間,柔情似水讓人舒展。舉舉十分喜歡這張臉,可卻討厭那雙眼,太過敏銳直白,他的目光往她身上上下下一掃,嚇了舉舉一跳,下意識慌忙打量自己是否沒穿衣服。

這眼神令舉舉煩惱,她便敷衍笑笑道,以為是我們戲班裏的人呢。說罷不以為意回過頭整理自己的頭發和衣服,這便是下了逐客令,可那男人卻還不識趣堵在身後,舉舉覺得芒刺在背,想著這男人莫非不識趣,還賴在屋裏盯著自己,隻好匆匆忙忙整理一下準備出去,男人懶懶笑著,並不閃開,垂頭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是一種十分誘惑聲音,隻有慣於風月男人才擅長用這種腔調,令舉舉十分不耐煩,衝他幹笑一下,說得十分不客氣,你快閃開。還用肩膀抗他一下,他雖然身量比舉舉高出很多,卻十分溫柔移開,對著她的耳朵吹氣般說,在下連東玉。

舉舉聞到一股甜暖果香氣息,麵紅耳熱一下,心裏不知怎麼惱起來,覺得這男人偷了自己平常慣用的伎倆,好像被他看透了似的,覺得甚為狼狽和不光彩。

舉舉平日會用這種小手段,對著賣蔬果肉飯或者胭脂水粉的大叔、小子們賣賣風流,一為好玩,二為沾點小便宜,有時零頭抹了,或者幹脆白送了。可對方一來真的,舉舉立刻翻了臉逃之夭夭。她有時得意自己這樁本事,有時又十分瞧不起自己,總在這樣矛盾心情中。

今日仿佛見了一個翻版的自己,還是討厭的哪一版。

她有時喜歡戲裏的自己,是真正的公主,扔了那個卑汙的殺人犯令小雲遠遠的,好似那個貧賤且相貌平凡的鄉下丫頭從未進過自己生活。

令舉舉來了高亢精神,她那雙水袖舞得翻飛,唱得又亮又美。她在戲台上拿眼往下一掃,下麵老爺太太小姐們鼓掌叫好,她驀地覺得眼被戳了下,那張肆無忌憚的笑臉和滿手的戒指示威般在台下搖動。

討厭,她心裏恨了一聲,扭了頭,下一句唱腔“雖我們倆一個天上一個地上,”這句音在喉嚨裏轉著,就轉出角落裏另一張臉,年輕的,英俊的,十分沉靜望著自己,眉目間都是威嚴,舉舉心裏一驚,又回到舞台正中唱了幾句,待得再扭身,又特意轉過臉去找那張臉,那雙眼,還在那裏,臉上神情半分未動,舉舉這邊卻是雲散月出的,心境分毫畢現的,舉舉嘴僵著,差點唱不出來。俏枝兒見了不對,慌忙用袖子一打,將戲裏兩人糾纏的情景做得重一點,來提醒舉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