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老房子(1 / 2)

侯門如海,這不容置疑。就是象我們這樣的小戶人家,經過三代經營,四進縱深的四合院,貫穿其中的弄堂就有幾百步之距。

外道地,天井頗大,一個堂前,兩間大房間,兩間廂房組成。這樣的組合,常使我想象創業的祖宗正端然相坐,神態儼然地注視著他的後代們的發展。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小爺終於絕種,沒有子孫留下,他把最裏麵的庭院送給了太爺,按照慣例,祖業總是由長子繼承,我家和二爺還是住中堂間,共用一個天井。這些故事,常常使我覺得兄弟之間不僅僅存在著財產的關係,而血緣形成的親情比財產寶貴許多。

房子一旦有了曆史,他的麵孔就顯得蒼老,甚至有點衰敗。膨蓬藤勁縋的根莖,緊緊地匝著將傾未傾的矮牆,一到秋季,它綠綠的果實,隱藏在藤蔓之間,割破後,滲出的果漿猶如女人的乳汁,雪白而黏稠,所以我們常常收割它,做喂山羊的草料。裸露的石頭,青苔包裹,縫隙之間有不少不知名的小草,天井裹風,暖和,所以它們似乎不在風中搖曳,隻是安靜和沉穩。久未翻蓋的瓦楞之間生長著吉祥草,但是不能堵住春天不斷的雨水從屋簷下冉冉滴落。

花壇並不種怡情的花,也許這是我出生年代的特征。過去種天蘿、冬瓜、綠蔥,後來的種橘子、香匏,現在漸漸出現了各色的花草。大家的觀念正在悄然發生著變化,或者時勢在翻天覆地改變,大家至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然而,這裏卻是我小時侯的樂園。

大門口是牛欄,圈養著七八隻耕牛。它們溫馴,安靜。我隔著柵欄,用長茅杆搔弄它們的鼻孔,惹得它們性起,卻無可奈何,最多橫蠻地發出幾聲長叫,最後躲到角落裏。假如它在水塘裏遊泳過,而欄裏放了大量的幹草,幹淨的很。我就不滿足於此,大膽地擠過欄杆的縫隙,直接蹩到它的身邊,扳它的牛角,拉它的尾巴。有一次,它忍無可忍,一副大牛角左右甩了一個弧圈,就來抵我,我害怕了,躲進了牆角,它似乎並不發瘋,而僅僅是淘氣,用它的牛角做了一座三角形的監獄,把我關起來,害怕得我嘩嘩地哭了起來,是大人訓斥救了我,它也很馴從地退了開去。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和這龐然大物開玩笑了。

堂兄妹們卻喜歡跟在我的身邊,聽我瞎編的故事,或者參加我不斷地變幻出的嬉戲花樣。堂前裏放著很多的冬青,是牧民收割來,為白天忙著耕種而未進餐的牛做宵夜的。於是我們搭起瓦片做的灶頭,從一捆一捆的冬杆裏尋找出細竹筍烘烤,但是並不食用,隻留下一攤灰燼。

我們常常露出手臂,一動不動,引誘蒼蠅來叮咬,然後拍成一堆帶血的黑色的肉餅,放在牆跟,蹲著觀看螞蟻來找食。工蟻嗅到了這動物的屍臭,一定來嚐試著搬動。我們又用細竹竿插住誘餌,這纖巧的弱者,無法搬動,可是又不願舍棄這到口的美食,於是招引大量的同類,引成一支浩浩蕩蕩的大軍,逶逶迤迤地行進。為了這個壯觀,我們需要不停地尋找獵物,可是又不把螞蟻當做朋友,假如兵蟻出現,看著它有螃蟹一樣的雙螯,張牙舞爪,不可一世,一定會被我們撕裂成碎片。我們也喜歡舀來一瓢水,在螞蟻的四周挖一圈護城河,使他們驚慌失措,潰不成軍,或者各自為戰,可是又找不到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