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著健康的光彩,
它的頸上;
結著緋紅的流蘇。
吹號者從鋪散著稻草的地麵上起來了,
他不埋怨自己是睡在如此潮濕的泥地上,
他輕捷地綁好了裹腿,
他用冰冷的水洗過了臉,
他看著那些發出困乏的鼾聲的同伴,
於是他伸手攜去了他的號角;
門外依然是一片黝黑,黎明沒有到來,
那驚醒他的;
是他自己對於黎明的;
過於殷切的想望。
他走上了山坡,
在那山坡上佇立了很久,
終於他看見這每天都顯現的奇跡:
黑夜收斂起她那神秘的帷幔,
群星倦了,一顆顆地散去……
黎明——這時間的新嫁娘啊;
乘上有金色輪子的車輛;
從天的那邊到來……
我們的世界為了迎接她,
已在東方張掛了萬丈的曙光……
看,天地間在舉行著最隆重的典禮……
二
現在他開始了,
站在藍得透明的天穹的下麵,
他開始以原野給他的清新的呼吸;
吹送到號角裏去,
——也夾帶著纖細的血絲麼?
使號角由於感激;
以清新的聲響還給原野,
——他以對於豐美的黎明的傾慕;
吹起了起身號,
那聲響流蕩得多麼遼遠啊……
世界上的一切,
充溢著歡愉
承受了這號角的召喚……
林子醒了;
傳出一陣陣鳥雀的喧吵,
河流醒了;
召引著馬群去飲水,
村野醒了;
農婦匆忙地從堤岸上走過,
曠場醒了;
穿著灰布衣服的人群;
從披著晨曦的破屋中出來,
擁擠著又排列著……
於是,他離開了山坡,
又把自己消失到那;
無數的灰色的行列中去。
他吹過了吃飯號,
又吹過了集合號,
而當太陽以轟響的光彩;
輝煌了整個天穹的時候,
他以催促的熱情;
吹出了出發號。
三
那道路;
是一直伸向永遠沒有止點的天邊去的,
那道路;
是以成萬人的腳蹂踏著;
成千的車輪滾碾著的泥濘鋪成的,
那道路;
連結著一個村莊又連結一個村莊,
那道路;
爬過了一個土坡又爬過一個土坡,
而現在;
太陽給那道路鍍上了黃金了,
而我們的吹號者;
在陽光照著的長長的隊伍的最前麵,
以行進號;
給前進著的步伐;
做了優美的拍節……
四
灰色的人群;
散布在廣闊的原野上,
今日的原野嗬,
已用展向無限去的暗綠的苗草;
給我們布置成莊嚴的祭壇了:
聽,震耳的巨響
響在天邊,
我們呼吸著泥土與草混合著的香味,
卻也呼吸著來自遠方的煙火的氣息,
我們蟄伏在戰壕裏,
沉默而嚴肅地期待著一個命令,
像臨盆的產婦;
痛楚地期待著一個嬰兒的誕生,
我們的心胸;
從來未曾有像今天這樣充溢著愛情,
在時代安排給我們的;
——也是自己預定給自己的;
生命之終極的日子裏,
我們沒有一個不是以聖潔的意誌;
準備著獲取在戰鬥中死去的光榮啊!
五
於是,慘酷的戰鬥開始了——
無數千萬的戰士;
在閃光的驚覺中躍出了戰壕,
廣大的,急劇的奔跑;
威脅著敵人地向前移動……
在震撼天地的衝殺聲裏,
在決不回頭的一致的步伐裏,
在狂流般奔湧著的人群裏,
在緊密的連續的爆炸聲裏,
我們的吹號者;
以生命所給與他的鼓舞,
一麵奔跑,一麵吹出了那;
短促的,急迫的,激昂的,
在死亡之前決不中止的衝鋒號,
那聲音高過了一切,
又比一切都美麗,
正當他由於一種不能閃避的啟示;
任情地吐出勝利的祝禱的時候,
他被一顆旋轉過他的心胸的子彈打中了!
他寂然地倒下去;
沒有一個人曾看見他倒下去,
他倒在那直到最後一刻;
都深深地愛著的土地上,
然而,他的手;
卻依然緊緊地握著那號角;
在那號角滑溜的銅皮上,
映出了死者的血;
和他的慘白的麵容;
也映出了永遠奔跑不完的
帶著射擊前進的人群,
和嘶鳴的馬匹,
和隆隆的車輛……
而太陽,太陽;
使那號角射出閃閃的光芒……
聽啊,那號角好像依然在響……
一九三九年三月末
13.他死在第二次
一.舁床
等他醒來時;
他已睡在舁床上;
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兩個弟兄抬著他;
他們都不說話。
天氣凍結在寒風裏;
雲低沉而移動;
風靜默地擺動樹梢;
他們急速地;
抬著舁床;
穿過冬日的林子。
經過了燒灼的痛楚;
他的心現在已安靜了;
像剛經過了可怕的惡鬥的戰場;
現在也已安靜了一樣。
然而他的血;
從他的臂上滲透了繃紗布;
依然一滴一滴地;
淋滴在祖國的冬季的路上。
就在當天晚上;
朝向和他的舁床相反的方向;
那比以前更大十倍的莊嚴的行列;
以萬人的腳步;
擦去了他的血滴所留下的紫紅的斑跡。
二.醫院
我們的槍哪兒去了呢;
還有我們的塗滿血漬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