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夫和他的妻子;
對著剛點亮的油燈;
為不曾繳納稅租而愁苦;
一聽見外麵有了聲音;
就突然打了一個寒噤。
當我從摩天的山嶺經過;
盲眼的老人跟我下來;
他是季候的掘墓人;
以嫉妒為食糧;
以仇恨為飲料;
他的噓息侵進我的靈魂;
自從他和我同路以來;
我就不再有愉快了;
我抖索著,牽著他枯幹的手;
慢慢地從山上走下平原;
沿著我來的路向南方移行;
四周,看不見人影和獸跡;
萬物露出慘愁的樣子;
這個老人!他一邊扶著我;
一邊用痙攣的手摸索;
他的手指所觸到的東西;
都起了一陣可怕的寒顫;
他的腳一伸到河流;
河水就成了僵凍;
他睜著灰白無光的眼睛;
不斷地從嘴裏吐出咒語:
“大地死了……大地死了……”
於是他散播著雪片;
拋擲著雪團;
用一層厚厚的白雪;
裹住大地的屍身;
當我極目遠望時;
我也不禁伏倒在山岩上啜泣……
尾聲
等一切生物經過長期的堅忍;
經過悠久的黑暗與寒冷的統治;
我又從南方海上的一個小島起程;
站在那第一隻北航的船的布帆後麵;
帶著溫暖和燕子、歡快和花朵;
唱著白雲的柔美的歌;
為金色的陽光所護送;
向初醒的大地飛奔……
一九四二年九月六日
15.獻給鄉村的詩
我的詩獻給中國的一個小小的鄉村——
它被一條山崗所伸出的手臂環護著。
山崗上是年老的常常呻吟的鬆樹;
還有紅葉子像鴨掌般撐開的楓樹;
高大的結著戴帽子的果實的櫸子樹
和老槐樹,主幹被雷霆劈斷的老槐樹;
這些年老的樹,在山崗上集成樹林,
蔭蔽著一個古老的鄉村和它的居民。
我想起鄉村邊上澄清的池沼——
它的周圍密密地環抱著濃綠的楊柳,
水麵浮著菱葉、水葫蘆葉、睡蓮的白花。
它是天的忠心的伴侶,映著天的歡笑和愁苦;
它是雲的梳妝台,太陽、月亮、飛鳥的鏡子;
它是群星的沐浴處,水禽的遊泳池;
而老實又龐大的水牛從水裏伸出了頭,
看著村婦蹲在石板上洗著蔬菜和衣服。
我想起鄉村裏那些幽靜的果樹園——
園裏種滿桃子、杏子、李子、石榴和林檎,
外麵圍著石砌的圍牆或竹編的籬笆,
牆上和籬笆上爬滿了蔦蘿和紡車花:
那裏是喜鵲的家,麻雀的遊戲場;
蜜蜂的釀造室,螞蟻的堆貨棧;
蟋蟀的練音房,紡織娘的彈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