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遊思無軌(9)(1 / 3)

幽默從內容來分,或可分為生活幽默和政治幽默兩種。

生活幽默,其嘲謔的對象為社會的眾生相和日常生活的荒謬不經,係在揭示生存的荒謬性之後,直抵生活的真實。加拿大著名幽默隨筆作家裏柯克的幽默便以其鮮明的生活化而傳世。其幽默品格,有重慶出版社《裏柯克幽默隨筆》可作參照。他的《借錢之道》體現了他反常人思維而行之的幽默特點——人借十塊錢忐忑不安如芒在背,借一千塊要擔保、信用、人格,借一百萬塊輕而易舉、毫無痛苦,而借一億塊以上,則輝煌無比威儀壓人。這不禁讓我們想到當今社會的暴發戶和官商發橫財。王朔的幽默也應該屬於生活化的幽默。“我是流氓我怕誰”,“過把癮就死”,係對當今社會生活的無序與多變的逆反。所以,我不認為王朔過於“痞子氣”,而是把社會和人性最隱秘最需要包裝的部位嘻皮笑臉地給揭裂開來,讓更多的人納過悶來,省得自我欺騙,“裝孫子”不止。係一種放縱的幽默品格。

政治幽默,便是針對社會製度國家機器,表達著百姓對政治與社會文明進步的信念和願望。由此,百姓便對此種幽默有著特殊的興趣和機敏。馬克.吐溫的幽默便是鮮明麗生動的政治幽默,便得到經久不衰的流行,《競選州長》的美國式政治幽默竟也在中國幾近家喻戶曉,便是力證。他還曾寫到:“製度是外表的東西,隻不過是像衣著一般。衣服是可能穿破的,會成為一些破布片穿在身上就不舒服,也不能給身體保暖。忠於和崇拜破爛衣服是荒唐的,這忠誠純粹與禽獸無異。”這不禁讓我們想到《皇帝的新衣》。馬克.吐溫式的幽默不僅需要才具,更需要勇氣,政治幽默往往是一種悲劇性的操作;所以,中國至今未出現高標特立的政治幽默家,是可以理解的。但中國的百姓卻具有不自覺的政治幽默才能。比如衙門要更換村裏的頭人,百姓揖而曰:“請大人開恩,不要換;頭人屬鼠,這一個搜刮屯積已足,再換一個,便要從頭屯起,且更貪婪,百姓的日子便更不好過了。”衙門大人愕然。

給幽默劃分種類是不科學的,不同種類的幽默往往共存;給幽默劃定高下亦是不可取的,人們進行抗爭的時候,往往是不挑選兵器的;不同的人群有著不同的幽默所取,大家雜然相處,吵嚷而痛快,其本身便是一個良性的大幽默。況且,中國的幽默還不甚發達,愛好幽默的人們團結起來,共同建構和諧的盡意的幽默的人文環境才是。

25.悖語人生

人,有時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比如見到極誘人的姑娘,也生出極多見不得人的邪念,當然,不光有極強的占有欲,也有極強的自慚自穢,因而想殺死她;但如果金錢可以買到她的一切,不僅杳盡所有興致,還要躲到陰晦的角落,成一隻瀕死的狗。

走在街上,太陽很晦暗,人聲卻極噪雜,便盼著驟起一場風雨,讓街麵在肆虐中淪為虛無;然後,我走上去,同風一起歌唱,甚至哼一些極放浪的調子。那頂破草帽也許因此飛得遠遠,但我決不作出瀟灑狀,任它將自己失落;我要緊緊地追趕它,跑許多徒然的路徑,把它找到。一經找到,便一下一下撕它,它因此而死亡,我因此而誕生,道理很簡單。

傍晚,走進相熟的酒館,請一個陌生的夥伴。酒喝得很熾熱,話說得也極投機。他說他很喜歡我,願和我同去爬幾座山,或同涉幾道河。他很真誠,並不自傲,且言語也極流利,讓人感到他或許不凡。但我不喜歡這個或許,我希望他極一般,甚至有幾分顢頇。願和別人幹些什麼的,都有露陰癖,讓人不能忍受。便默默地與他喝酒。欲跨出門去,他拉著我的手:把您的大名和地址留下好麼?我很想去拜訪。我掏出一張白紙,對他說,你去買兩瓶可樂,我寫給你。待他走到櫃台前,我大聲叫他;我已經寫好,壓在醋瓶底下。轉身跑出門,鑽最近的胡同。那紙上寫:去你媽的吧,哥們兒!他也許半天說不出話來,也許大罵不絕。總之,這是一樁很有趣的事。

妻說,你今天氣色很不好,是不是心髒又有問題了。我說也許。我的心髒被煙酒慣壞了,有三級雜音。要不要看醫生?妻子很殷勤。我說:等你幹醫生的那個同學死了,我一定把心髒好好修理修理。你總是這麼陰鬱,真讓人受不了。她說完就淅瀝地哭起來,臉子很美麗。哭什麼,你哭,我說,等我天天樂起來,對你的愛也就完了。

妻真可憐,怎嫁我這麼個東西!

不過,她不敢離開我,我有二斤土炸藥,捆得很緊。那次到刺蝟河去炸魚,那個報社的編輯活老外,裝藥的塞子沒塞緊,扔到水裏,炸是炸了,開檔放屁——沒響,僅炸翻了兩隻寸長小魚。我說,你他媽的活造孽,你炸了一對早戀的中學生,於是,藥必須捆緊,那炸得才厲害。妻是我硬娶來的,她長著該死的一對蝕人魂骨的酒靨,便整日照鏡子。我就隻有把所有能成像的家夥都砸了。我說:你老實點,莫說拜拜,這二斤炸藥,我舍不得給別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