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艦之中也有審問室。被用於審問俘虜或違反軍規的乘員的那個房間,簡便得讓人懷疑是電影裏的布景,卻也散發著煞有其事的氣息。長寬各三公尺的房間裏,有的是審問用的桌子與記錄用的桌子各一。記錄桌上擺著速記用的終端,審問桌上當然有可動式的桌燈坐鎮。那是在陰暗的房間中,用來抵在嫌疑犯麵前的道具。即使在眼前看到這些,巴納吉仍舊感覺不到真實感。

若提到缺乏真實感,其實就連銬在雙手的手銬感觸都相當詭異。盡管之前曾先後受到聯邦軍與新吉翁軍的審問,但兩邊都隻有催促巴納吉吐實,好對事態進行確認而已,從中並無法體會到大聲質詢的氣氛。像這樣接受正式的審問還是第一次——不對,或許該說,像這樣持續保持緘默還是第一次。鏈條比想像中更短的手銬摩擦作響,是鐵器的聲音——茫然間如此思考,巴納吉﹒林克斯抬起總算消腫的臉。在明亮發光的桌燈另一端,能看見審問者平板的臉孔。

“你也差不多該乖乖配合了吧?”

超越了憤怒與焦躁的情緒,對方口中透露出近乎傻眼的味道。若是相信當事人的說詞,眼前這名四十出頭的魁梧男子,是出身於過去的頂尖部隊——迪坦斯,而在戰後掃蕩吉翁的熱潮達高峰時,他曾將好幾名嫌疑者折磨至死,是故才會落得被軍方強迫除役的下場。在那之後,這人則受畢斯特財團的聘用。先不論這番話的真偽,他的薄唇淡眉倒是有具現出官差的刻薄,因此巴納吉極力避免將對方的容貌納入視野裏頭。

“坐進‘獨角獸’的駕駛艙,把拉普拉斯程式的資料調出來。就這麼簡單。隻要照著吩咐做,你就能獲得自由。不管是接觸到軍方最高機密、或者是曾經協助新吉翁的事,都不會對你多追究。我認為這樣的條件並不差。”

斜斜坐在椅子上,男子用食指敲著桌麵。預測到對方接下來會采取的行動,巴納吉暗自在肚子上使力。一如所料,男子一腳踹翻桌子,斥喝“你講點話!”的聲音則在狹窄的房間回蕩。

“如果你以為自己是小孩,就不會受到太狠的待遇,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在大人的社會中,對於具有敵對嫌疑的分子是不會留情的。不管對象是女人或小孩,在嫌疑洗脫前都會徹底受到折磨。你擅自帶走軍方的MS,又投身新吉翁陣營之中,最後則是在參加達卡恐怖行動時,以現行犯的身分受逮捕。這完全沒有酌情的餘地。要是我們將你交給軍方,你一輩子都得在監獄過活。”

這套說詞巴納吉昨天也聽過。隻把事情的結果串聯在一起,的確也不是不能那樣解釋。巴納吉將毫無反辯意思的臉瞥向男子。

“你原本搭乘的新吉翁貨船已經逃亡了,現在你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回去。能拯救你的就隻有我們而已。為了這種事情舍棄掉一生,未免也太愚蠢了。”

似乎是以為受審者已經要解開心防了,男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或許就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讓巴納吉感到不快,他才能執拗到這個地步。巴納吉漫然想到這點,不理不睬地把目光從對方身上別開。男子重重捶向桌麵罵道:

“你到底是為了誰在守密!你這——”

“夠了。”

別的聲音突然傳來,男子閉了嘴。坐在記錄席位的人影徐徐起身,矮胖的軀體浮現於桌燈的光源之中。

“你離開一會兒,我想和他單獨談談。”

亞伯特.畢斯特的臉龐被由下往上的光源照出,身上潛藏著令人不安的陰影,俯視向巴納吉。咂舌過後,狠狠瞪了巴納吉一陣的男子站起身,經過亞伯特身旁,走向房間的門口。也因為“拉﹒凱拉姆”實質上已成為畢斯特財團的專用船隻,審問進行時並無任何艦內的乘員在場。既然審問本身並非由官方執行,白然不會有記錄人員陪同,在男子出去後,室內使隻剩巴納吉與亞伯特兩人。當然,透過天花板上的攝影機,財團的男人們應該都在監控室中瞪大了眼睛才對。

之所以會在意旁人的日光,或許是巴納吉白覺到,亞伯特與自己之間有股隱而不顯的引力的關係。和自己有著相同父親的男人——目前巴納吉隻能將認知整理至此種程度,口中玩味著甚至連真實感都體會不到的這層關係,他回望坐在正麵的亞伯特臉孔。和之前在在“擬.阿卡馬”見麵時一樣,立領上衣微微外翻於顯得緊繃的脖子上,亞伯特又將帶有青色色澤的眼睛朝向巴納吉。

“你是為了卡帝亞斯.畢斯特……為了白己的父親在守密嗎?”

先是讓椅背發出一陣咯嘰聲響,亞伯特緩緩開口。是這樣嗎?巴納吉思考過一瞬,但在答案出來之前,他已經把臉背向了亞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