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思想工作不是政治思想攻勢。李彬不想給任何一個同學造成一種政治壓力。他是戴過大紅花,當過知識青年的,他不能忘記自己是怎樣在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中被裝上火車運往邊塞的。他也不能忘記,幾年後,又是幾十萬的青年擠上火車,象逃避瘟疫似的大返城。他意在播灑春雨,造成一種最適宜的溫度和濕度,讓種子自己去發芽。
種子終於在春風中破土而出了。星期天鄧波跑到李彬家,和自己信任的老師講自己去大西北的思想過程,講到大西北要幹的事業和可能遇到的困難……他們從上午8點一直談到下午4點,李彬終於笑了,他握住了鄧波的手:“好樣的,我支持你!”
鄧波向院黨委鄭重地提出申請:到大西北去!到青海去!讓青春在青海高原開出燦爛的花朵!建機80班全體共產黨員向院黨委提出:到祖國最需要、最艱苦的地方去!建機80班全體同學向院黨委提出:時刻聽從祖國的召喚,堅決服從組織分配。鄧波和建機80班的行動震動了全院,震動了黑龍江所有高校。
鄧波西行青海,李彬親自為自己的學生送行。在西去列車的窗口,他們並肩而坐,“一站站燈火撲來,象流螢飛過,一重重山嶺閃過,似浪濤奔流。”他們想起了賀敬之的《西去列車的窗口》:
江山嗬,在我們肩!
紅旗嗬,在我們手!
嗬,眼前的一切一切嗬,
讓我們說:勝利嗬一一我們能夠!
第三論題:關於“自由度”、
凝聚力及“影響源”
李彬激動了,他站起身來,打著手勢,向我們講述難忘的青海之行。他講青海高原的綺麗風光,講青海湖的廣闊浩森和那種從未見過的湛藍。他說,鄧波在青海幹得很好,本來他要到基層去,可被留在建設廳搞科研。他拿出鄧波寄給他的賀年片,那上麵寫著:“請老師相信,我在這裏會幹好,有畫麵為證”翻過明信片,是一幅讓人感奮的畫麵:一望無際的青海湖岸是陡峭險峻的岩壁,岩壁上一群黑色的鳥兒在壘窩,一隻鳥兒正振翅向更高的岩壁飛去。李彬告訴我們這種鳥叫鸕鶿,在青海湖岩島的峭壁上安家繁衍。鄧波這是誌比鸕鶿,要以青海為家了。
在李彬這裏,我們還看到其他同學上百封的來信和各色各樣的賀年片。在北京建築出版社工作的那位北京姑娘朱首明寄來的賀年片是一支正在燃燒的蠟燭,蠟燭把整個畫麵照成一片通紅。山東姑娘辛俊玲寫了一封長信,介紹自己任教後如何象李老師一樣深情地愛學生。這些學生己經畢業快兩年了,他們的心還連在一起,還和他們老師的心連在一起。這是一個多麼有凝聚力的集體呀,我們欽佩它的締造者。
說起這個集體的形成,李彬感慨萬端。“也許這是大學生的一個特點吧,他們要求有很高的‘自由度’,在家有父母的約束,在中學有老師的約束,現在遠離父母,老師又管不著了,可以當自由神了。不關心集體,不關心別人,把散漫、浪蕩、不修邊幅當作一種風度。我們班的同學剛來時也這樣,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一間屋住8個人,暖壺水喝完了,寧可到別的屋借一杯,誰也不願意為別人去打水。對了,跟三個和尚沒水吃一樣!我看了生氣,下決心非把這些‘散仙’攏起來不可!”
“對學生嚴格管理是對的。”我們走訪了留校或在這裏念研究生的建機80班同學,他們都這樣認為。“可是許多報刊報道我們老師如何愛學生,這隻是一個方麵。隻有愛是不夠的,因為老師終究不是保姆。”
“我當過兵,知道軍隊之所以有戰鬥力,是因為有鐵的紀律。我曾對學生講過,石墨和金剛石都是由碳原子組成的,但它們一個柔軟,一個堅硬。這是因為它們的晶體結構不同。一個集體要團結向前,必須象金剛石那樣緊密地凝結在一起。我相信馬卡連柯的話:‘隻有一個人長時間地參加有合理組織的,有紀律,堅韌不拔和有自豪感的那種集體生活時,性格才培養起來。’”李彬是有深刻體驗的。他要求學生相當嚴格。凡在大學工作的都知道,讓一個班的大學生早上起來跑步有多麼困難。可是在李老師的要求下,建機80班做到了,而且堅持了4年。開班會,兩個同學來晚了5分鍾,李彬嚴肅地說:“因為他們的遲到,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今夭的會不開了。明天還在這個時間開。”第二天,同學們按時整整齊齊地坐在教室裏。這以後,他們班開會沒有遲到的。嚴格的要求培養出鐵的紀律。一次開全院運動會,突然下起陣雨,全場大亂,可建機80班沒有一個同學離開自己的位置。鐵的紀律,又培養出集體主義的精神和頑強的意誌。他們班沒有突出的人才,可在全院比賽中,凡是集體項目他們總奪冠軍。全院萬米長跑,最後剩8個人,有3個是建機80班的。
在采訪中,我們發現許多發生在建機80班的好人好事,看來細微,卻象珍珠一樣光彩奪目,聯成一串就是價值連城的項鏈,因為它們反映了一種品格、一種精神,80年代大學生應有的精神風貌。
―李玉利同學小腿骨折,100多個日日夜夜,全班31個同學輪流為他當護士,買飯、打水、洗衣……過五一節,3個同學背著身高1.80米的李玉利去三裏外的影院看電影。
―一個同學在寢室看書,發現水房來熱水,就給全班每人打了一盆,他說:“做完這件事,心裏很高興,能為他人服務是一種享受。”
―全班到上海實習,船票兩種,四等的在上層,每人一床;五等的在艙內,是大通鋪。17個人搶著要五等票,爭得麵紅耳赤。
―第一學期放假,同學們都想在家多住幾天,誰也不肯提前來校。第二學期放假,32個同學都提前返校,辛俊玲同學提前兩天回校,走出站台,有8個同學等著接她。她笑著撲過去,比見了親姐妹都高興。
有人奇怪,李彬一個30多歲的小青年,靠什麼力量,把最難弄的一幫大學生教育得這麼好?這確實是個值得探討的問題。說來也很簡單,他靠的就是一個共產黨員的高度責任感和事業心。他說,我塑造了學生,也同時在塑造我自己。我要用自己的行動給學生們樹立一個形象,讓他們看到共產黨員是好的,黨是有希望的。對學生來說,我是他們最近的一個“影響源”,我要通過自己的一言一行告訴學生,一個青年應該怎樣學習、工作、生活。我知道,這一代大學生不僅聽你怎麼說,主要看你怎麼做,他們最厭煩言行不一的人。
有人說時間最寶貴,李彬把除去休息的時間都獻給了自己的學生。有人說金錢最寶貴,李彬每月六七十元,除去資助家庭困難的同學,給有病的同學買慰問品,他所剩無幾。有人說愛情寶貴,可他忍受夫妻兩地分居的痛苦,專心致誌地搞好自己的工作。
李彬是個有血有肉的青年,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他坦率地對我們說:"5年的兩地分居是夠苦的,這種苦別人很難理解。總是天天盼著能相見,一見了麵又怕分手。每次她來探親,我真想整天陪著她,可學校的事太忙,我怎麼能扔下自己的學生?她探親要走了,我又後悔,火車開了,我還跟著跑。隻要我願意,我是有條件調到南京工作的。有時我也想,這是何苦呢,調到一起過個舒心日子算了。可最後,還是戰勝了自己。事業比愛情更有吸引力。我從學生的愛、集體的愛中得到補償!”李彬的心血沒有白流,他為祖國培養出一批優秀人才,院黨委、省委、團中央對他的工作給予高度評價。在我們這次采訪之前,李彬被評為省勞動模範。高校專職政工幹部當勞動模範,在這個省還是第一次。
“李彬老師,您是我人生之路的引導者,我永遠感謝您。四載相處,您的品格、精神對我過去、現在、未來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是一個學生的臨別贈言。
這是離別的時刻。這是1983年的最後一個夜晚。潔白的雪花輕輕飄灑,掩沒了校園內的小路,把建工學院裝扮成銀發白須的聖誕老人。640教室裏張燈結彩,門上的紅對聯格外耀眼,上聯為:探書海曆盡春夏秋冬,下聯是:建神州不分東西南北,橫披是:友誼長存。
在熱烈的掌聲中,李彬站了起來,高高舉起手中玫瑰色的葡萄酒杯,深情地望著32張熟悉的麵容,激動地說:“為了同學們之間的友誼.為了師生之間的友誼,為了建機80班的榮譽,幹杯!”同學們看見,兩行熱淚從他們親愛的老師臉上流下米……同學們都流淚了。
“擦掉吧,離別的淚,讓我們高唱《友誼地久天長》!”
深情的歌聲飛出窗外,在這座城市白茫茫的夭空上回響……
匆忙中完成了這篇報道,卻想不出題目。我讀給友人聽,他說議論太多,倒象論文了。好吧,就算是論文吧,是一個青年思想政治工作者關於大學生問題的論文。論文一般趣味性差,但願有人讀他。特別希望那些德高望重、對青年寄予厚望的老前輩,那些日理萬機、時刻關心大學生問題的省委書記們能讀到它。至於國外新聞界的同仁讀不讀,就自便吧!
198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