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問題(2 / 3)

他扶著這個學生的肩頭,走出校門。落日的餘暉象巨大的帷慢無聲地降落在這座城市上,把高聳的建築物和筆直的大街染上輝煌的金色。他們沿著濃蔭遮蓋的人行道,緩緩而行。天黑了,一隻看不見的手把燈光散布在一幢幢大樓的窗上。他們的身影在路燈下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李彬告訴他,人生的路還很長,很寬,生活會比今夜更美好。他們講到了保爾和冬妮婭,講到保爾如何忍著內心痛苦在風雪和泥濘中築路……

隻要心誠,石頭也能開花。班上有個同學叫鄧波,性格有點“古怪”,經常和李彬“對著幹”。一天下了早操,鄧波突然昏倒了,李彬趕緊把他背到校衛生所,又叫來轎車送到醫院。醫生要化驗大便,李彬把鄧波背到廁所,給他擦大便,他不讓,可自己一點勁也沒有。李彬為他係上褲子,又一步一步地把他背回診室。他哭了。“我一直挑老師的毛病,與老師作對。可你對我這麼好,我對不起你呀!”“不,是老師對你關心不夠!”李彬扶著他的肩頭,自己也落了淚。

李彬在一篇論文中寫道:“感情是思想政治工作的主體和客體相結合的熔點。政治工作的客體渴望更多地得到主體對自己內心世界的理解,以及人格上的尊重,希望相互間的平等對話和得到體貼、溫暖的情感。當主體發出的情感信息得到客體的心理滿足時,客體就流露出喜悅和振奮的情緒,並受其情緒控製,願意放棄錯誤的觀點,使思想納入正確軌道,對未來充滿信心。”這是用心血寫成的論文,可作本段小結。

不過還要交待一句,李彬不僅感動了他的學生,還感動了他的妻子。在李彬家裏我們見到了她,嬌小嫵媚的南國女子透著一股軍人的瀟灑、幹練。這位女軍醫是從南京來赴鵲橋會的。她以女主人身分忙著為我們徹茶倒水,然後坐在丈夫身邊,對我們侃侃而談。

“他信裏經常給我講他們班同學如何如何。時間一長,我也挺感動。我記得他給我寄來一張院報,那上頭寫一個學生被他的工作感動得哭了。我想,他幹得不錯。我甚至想,我要成為他班上的學生多好!我們班的同學看了報紙,也挺稱讚他的,我心裏還挺驕傲呢!那次李彬要到我們學校度假,這幫女孩子也高興了,問我叫他李大哥,還是叫李老師,我說就叫李彬!你說,多有意思!”說著她爽朗地笑起來,李彬笑了,我們都笑了。

第二論題:關於積極探索和閱曆不足的矛盾

李彬一笑起來,眯著眼睛,露出整齊的白牙,你會覺得他是那樣的單純,天真。而一旦他思索起問題,用手支撐著前額,緊鎖眉頭,你會發現他的成熟和深沉。

連續幾天的采訪使我們成了朋友,現在我們完全是敞開思想探討問題了。

“怎樣看待這一代大學生?”我們想聽一聽這位全國優秀青年思想政治工作者的意見。

他略微想了想,“這一代大學生有很強的探索精神,他們的思想極為活躍,對社會有一種新鮮感。不過,他們涉世不深,閱曆太淺。這樣,積極探索和經曆不足就造成一對矛盾。”他打了一個手勢,以加深我們對“矛盾”這兩個字的印象。

“這種矛盾,給他們造成一種危險,很容易被一些思潮吸引和打動。前幾年為什麼薩特的思想一度在大學生中流行,就是這個原因。一些看來很簡單的問題,他們卻十分模糊。比如,對黨的認識吧,老一輩經曆了新舊兩種社會,對黨充滿了感情。可現在的青年卻不然了,他們沒有這種體驗和感受,對黨缺少了解和熱情。有的大學生甚至把不要求進步當做一種時髦。”

李彬接著給我講了一個他們班的學生。這小夥子來自黑龍江農村,爸爸是位老實的鄉師,受盡一個農村黨支部書記的氣。這個學生說,“黨風這樣,我不能入黨。”

李彬一次又一次地找他談話。

學生說:“黨過去是偉大的,現在是不是偉大,我不知道。”

李彬說:“黨是個整體,是個集合的概念。黨中的個別人,不能代替黨。”

學生說:“我現在思想覺悟不高,我不要求入黨。”

李彬說:“人的進步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人的追求是在發展中完善的。強烈的追求本身就是一種動力。”

他被說服了,當然不隻是這一次。4年來,李彬領著他從僻遠的小村走向整個世界,他認識了人生,認識了社會,明白了許多過去明白,又不完全明白的道理。他終於在畢業前莊嚴地站在黨旗下,成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一員。

李彬如數家珍地介紹他每一個學生的進步,他提供這樣一個數字:4年裏,他班裏的32名學生有11人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占學生總數的34.3%。這個比例超過了同期畢業班的10倍。

李彬說:“這一代青年從本質來說,是很可愛的,可以說是中國未來的希望。他們對現實不滿,是他們希望一切都應美好。他們對黨有意見,是容不得任何人玷汙我們的黨。不過,他們把一切都理想化了。在他們麵前隻有朝日、鮮花、春天。如果來了一片烏雲,他們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花上生了一隻小蟲,就要把花扔掉,來了一陣寒流,他們就詛咒春天的無情。這是他們的幼稚之處。對青年人隻能引導,不能壓製,他們就象皮球,你給他們的壓力越大,他們蹦得越高。”

李彬的見解,引起我們極大的興趣。為了說明自己的觀點,他又舉了兩個例子。

可以說,食堂是高校的“火藥筒”。李彬所在的建工學院食堂是全省高校的優秀食堂。1981年也發生過“風潮”。夥食質次價高,引起學生的公憤,78級兒個學生“揭竿而起”,一天中午突然宣布“罷吃”,而且站在食堂門口不讓其他班同學進入。建機80班的同學來找李彬老師問怎麼辦。李彬說了這樣的意見:“第一、食堂存在管理不善問題,歡迎同學批評,我一定向學院轉達大家的意見。第二、飯菜質次價高,有多方麵的原因,學院有許多困難,大家要體諒。第三、‘罷吃’這種作法不好,有意見可通過組織向上反映。”有的同學說:“那我們找78級辯論去!”“應該相信78級同學會正確認識這個問題。”李彬安排同學們到學院附近飯店買了燒餅,吃了午飯。下午在院黨委召開的緊急會議上,他和各班輔導員反映了學生們的意見,第二天食堂恢複了原來的秩序。

1981年秋,北京工人體育場中國戰勝科威特那場足球之戰,也在北國邊城的大學裏引起一陣狂熱。興奮的學生把暖瓶摔到樓下,又敲著臉盆,點起自己的被褥,登上樓頂歡慶勝利。李彬對建機80班的學生說:“愛國主義的熱情可以理解,但不能狂熱,狂熱過度就會成為破壞力。勝敗乃兵家常事。踢勝一場球,不能說明我們的偉大。在世界上我們落後的地方還很多。”學生的過分舉動引起校方緊張,有人主張以後凡有重大國際體育比賽關掉電視不讓學生看。李彬不同意這種意見,“我們不但不能禁止,而且還應當創造條件讓他們看,看完組織他們討論,給他們正確表達自己感情的機會。”李彬的意見是對的,建機80班的同學說:“每看一場體育比賽,比聽一次乏味的政治報告都受教育。”

李彬是個開明的現代思想政治工作者。他善於從學生的思想實際出發,采用學生喜聞樂見的形式來搞思想教育。學工科的大學生仰慕中外著名的科學家,李彬就建議同學們開展宣講科學家事跡活動。學生們講愛因斯坦、居裏夫人、李四光、韋鈺…

文學是青年的伴侶,組織青年讀小說成了李彬對學生進行思想教育的契機。《高山下的花環》在學生中引起轟動。有的同學說:“我佩服梁大娘母子含辛茹苦的犧牲精神,可我又對解放30年來沂蒙山區人民的艱苦生活感到悲哀1”李彬把問題引向深入:麵對落後的祖國,麵對含辛茹苦的父老,我們肩負怎樣的責任?同學們回答:不能做指手劃腳的旁觀者,發憤圖強,振興祖國,讓梁三喜暝目,讓梁大娘幸福!

真是別開生麵,建機80班的畢業教育也是從讀小說開始的。當有人在為畢業分配而奔走,而痛哭流涕,而絞盡腦汁時,他們則在通宵達旦地讀小說《北國草》。這是作家從維熙的力作,它記述了50年代北京青年墾荒隊在北大荒的生活。李彬偶然讀到了這部書,激動得徹底難眠。他把書推薦給學生,大家爭相傳閱,不幾天,全班同學都看了一遍。大家在思索:我們80年代大學生肩負什麼樣的曆史責任?難道隻有“天、南、海、北”才是我們施展才華的地方?火焰般的年華如何在更廣闊的空間,在最需要的位置上釋放更多的熱能?

一天,李彬正和同學們在體育館看球,鄧波來找他。鄧波推了推玳瑁眼鏡,激動地告訴老師:“我準備到大西北去工作,我想聽一聽老師的意見!”李彬心裏一陣驚喜,他為鄧波的進步高興。記得幾個月前,他們談心的時候,鄧波曾說過,姥姥在北京,他希望能分到那裏,照顧年邁的老人。李彬已注意到,在畢業教育中,鄧波這個沉默寡言的包頭小夥子思想活躍起來。李彬沒有急於作肯定的答複。“鄧波,你的想法是好的,但分到大西北是一件大事,你再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