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問題(1 / 3)

大學生問題

―一位青年思想政治工作者的論文

這裏是時代寵兒的天堂,

這裏是民族精英的搖籃。

哦,寧靜的校園,花兒靜靜地開,鳥兒悄悄地唱,夾著書本的學生,沿著花間的小路,輕輕地走向綠林幽深之處。

有時,這裏也會刮起陣風,吹落濃鬱的老樹上的幾片殘葉,在一平如鏡的湖麵上蕩起幾層漣漪,激起幾朵浪花。

1985年金色的秋夭。外國新聞界的望遠鏡頭突然對準了中國的校園。從清爽的北京到炎熱的南京,從濱海的上海到古城西安,他們在搜尋著爆炸性的新聞。

十分遺憾,他們想得到的信息沒有得到。他們精心設計的關於“紅色中國鬧學潮”的係列報道隻能告吹。

不過,如果他們稍加注意就會發現,我國的新聞機關卻不乏關於大學生的報道。

新華社消息:河北省委書記邢崇智來到河北大學,同30。多名學生進行關於形勢和政策問題的交流……福建省委書記項南到福州大學回答1800多學生提出的83個問題。他們那不無幽默的談話,激起一陣陣笑聲,又一陣陣掌聲。

《人民日報》消息:中央顧問委員會把首都16所院校的120多名學生請進中南海懷仁堂座談,白頭發和黑頭發、披肩長發促膝談心……

10月14日,《光明日報》頭版頭條報道:用愛的犁 在學生的心田上辛勤耕耘,政治輔導員李彬被譽為優秀的思想政治工作者。

李彬這個鮮為人知的年輕人,就在這樣的時候,成了引人注目的新聞人物。

一個抗聯戰士後代的命運

哈爾濱。離鬆花江畔不遠的古老的馬迭爾賓館309房間。李彬坐在我們對麵的床上,微笑著,眼睛眯成一條縫。他穿著灰色西裝,沒係領帶,瘦高個,臉象刀削似的,留著向前梳的學生頭,看不出一點教師的樣子。

按照慣例,我對被采者的身世進行了一番刨根問底式的詢問。

這個32歲年輕人的經曆,頗有些戲劇性。他的父親曾是位抗聯戰士,當過李兆麟將軍的警衛員,在白山黑水之間浴血奮戰,幾次死裏逃生。這位老戰士在“文革”中卻遭了厄運,被打成特務,從監獄出來已是奄奄一息。李彬挎著小筐跑遍哈爾濱附近各縣為父親買雞蛋、鮮魚。父親神奇地恢複了健康,李彬卻離家遠去。北大荒的土地印下他這名小知識青年的足跡。在農場,他學會了怎樣頂著“大煙炮”用彎把子鋸放倒參天大樹;又怎樣用細嫩的肩頭把一抱粗的大鬆樹抬上拖拉機。也許是他血管裏奔湧著老軍人熱血的緣故,他參了軍,他夢想當將軍和元帥。他的頑強讓人吃驚:拉練路七雙腳磨爛,他竟一聲不吭;勞動時昏倒在地頭,爬起來接著幹,挑起幾乎相當自己體重的河泥。炎熱的夏天,他放棄每天的午睡,為全排同誌洗衣服,星期天從早到晚在食堂幫廚。可惜,他剛剛當上班長(邁出元帥之路的第一個台階),卻因嚴重的胃病退伍了。值得寬慰的是他的複員證上記錄著兩次三等獎和五次嘉獎。更大的“戰功”是他征服了一位少女的心。他在黃陂住院時,結識了這位楚楚動人的衛生員。

說到這兒,他臉紅了。“她叫穗穗,是廣州出生的,她的父親是位戰功卓著的老軍長。”

“將軍的女兒為什麼會愛上你這個小兵?”

“她心中的偶像是保爾,大概我的瘦削和不屈有點象保爾吧?”

“你愛她什麼呢?”

“她美麗、單純、開朗、愛笑、愛看書。我們以書為媒,她給我借書,我看完她看,就這樣,談上了。”

說著,他笑了。好了,就此打住吧,否則我的這篇報道就會成為浪漫的愛情故事了。

第一論題:關於愛的主體與客體

“沒想到,我當輔導員,第一個反對我的竟是穗穗。”李彬深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一縷縷白霧。

1980年他以優異成績在哈爾濱建工學院機電係畢業了。他愛自己的專業,急切地要投入火熱的生活。可是學院決定他留校,並讓他當機電係團總支書記兼80班輔導員。這是他不情願的,可他是黨員,又當過軍人,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穗穗來信了,寄自東海之濱的軍醫大學。“你怎麼能當輔導員?我們的隊長(相當於你們的輔導員)的麵孔最難看,象個教父,我們誰也不喜歡他。我可不希望你當紅衣教父。你應該考研究生,考上了調南京也容易。我知道,你有股牛勁,隻要下功夫,一定能考上。”

說也怪,穗穗的來信不但沒有說服他,反而激發了他,“我就不信,輔導員給人的印象這麼不好,我非要幹出個樣子來!”

新生入學了,他跑前跑後,幫著同學們搬行李安排宿舍。他把北京姑娘朱首明的行李扛到宿舍,她坐在床上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竟捂著臉哭了。李彬問她為啥哭,她說:“想家!”李彬心裏一陣翻騰,是呀,他們還是孩子,我當兵的第一天夜裏不也趴在被窩裏哭過鼻子嗎?我應該給他們更多的關懷和溫暖。不過,幾天後,他又翻臉了。這些學生太不象話了!下午3點了,他發現有3個同學蒙頭大睡,在另一個寢室,3個同學在打撲克,臉上貼著紙條。真讓人又可氣,又可笑。李彬把他們狠狠地訓了一頓。別以為你們是憑分數考上的“時代寵兒”,我就是要狠狠地管你們。他麵色鐵青,言辭尖刻。

時間很快過去了,盡管李彬起早貪黑,可班級的工作不見起色,同學們對他敬而遠之。他想征求一下同學們的意見。

337教室寂靜無聲。李彬站在講台前有些煩躁,10分鍾過去了,竟無人發言。他用手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嗓門:“你們是不是建機80班學生?對班級一點意見也沒有嗎?”自然是沉默。

“老師,我給你提一條意見!”終於有一個學生站了起來。

“給我?”李彬一愣,但很快鎮定下來,“好,你提吧!"

‘你太嚴厲了,批評人太狠……,

“你開會講話空洞乏味,走形式……”

“你偏向班幹部,處理問題不公……”

意見提完了,班會結束了。李彬坐在辦公室裏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清醒了許多,似乎今天才認識了自己的學生。他佩服這些孩子的率直,雖然有些偏激,可他們說的是心裏話。敢想、敢說,不掩飾自己的觀點,這大概是80年代青年的一個特點。這說明了他和學生之間還有一堵牆,他把學生當成了管教對象,而學生把他當成了可畏的教官。盡管他心裏燃著一團火,可在學生看來他臉上掛著一層霜。理解,理解!他和學生之間多麼需要相互理解啊!

新生入學後的第一個中秋節到來了。李彬向同學們建議搞一個以吃餃子為內容的晚會。月上中天的時候,建機80班教室裏熱氣蒸騰,煤氣爐跳動著淡藍的火苗,鋼精鍋裏水花翻滾,男生在擀餃子皮,女生在包餃子。不知誰的臉上蹭上了麵粉,引起同學們一陣哄笑。這時門開了,李彬提著滿滿一兜蘋果,氣喘籲籲地走進來。“同學們,祝你們節日快樂!我也來嚐嚐你們的餃子!“烏拉!”同學們一陣歡呼。北京姑娘朱首明竟高興得跳了起來。

同學們以為李老師是不會來的,中秋節是家人團聚的日子。是呀,李彬家有年邁的父母,他整天窮忙,全家難得吃一頓團圓飯。今天媽媽忙乎了一個下午,做了好幾個菜,要留他在家吃飯,可他還是跑來了。再說,逢年過節是他給穗穗寫信的時候。每次家裏吃團圓飯,他放下飯碗會馬上坐在窗前的燈下給他遠方的妻子寫一封長信,描述剛剛結束的家庭歡宴,讓她也分享一下天倫之樂。可是今天,他有更惦念的親人。

“老師,請您先嚐嚐!”十幾雙筷子一齊遞過餃子來。他望著十幾張真誠的臉,眼睛濕潤了……他感到了一種幸福。他愛父母,他愛妻子,也愛身邊這些可愛的學生。他相信愛的鏈條會把他們緊緊連在一起。

清晨,每一個清晨,李彬都從幾裏外的家裏跑到學校和同學們一起出操。踏著鈴聲,他和同學們一起走進教室,走進知識的海洋。夜深了,他才回家,走了很遠,還回頭看一看學生寢室的燈熄沒熄。假日裏,他和同學們在鬆花江上泛舟,他揮動有力的臂膀,把舢船劃上浪尖。在太陽島的白樺林裏,他和同學們一起.跳舞,同學們說他的舞姿象非洲留學生一樣粗獷豪放。他很快熟悉了每一個同學,熟悉了他們的家庭,他們的性格、愛好。當然,他的學生也很快了解了他們這個象朋友一樣親愛的老師。他和學生之間的那堵牆消失了。

同學們說,李老師把每個學生都掛在心上。

李玉利同學在排球比賽中小腿骨折,李彬心疼得動了容。他從家裏端來雞湯送到李玉利床邊。李玉利嘴唇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就是在家裏生病,他也沒喝過雞湯啊14年來,不管班上誰有了病,李彬都帶著水果、罐頭去看望。十七八歲的孩子遠離父母,生了病感到特別的孤獨。這時李彬來到了他們麵前。李老師成了他們除父母之外最可親近、最可信賴的兄長。有些對父母不能說的話,也要對他說。

一個學習出色的男生成績突然急劇下降,李彬十分著急。一天,這個學生來找李彬了。他哭了,傾吐著內心的痛苦。他深深地愛著一個女同學,熱烈的追求沒有得到對方的回報,他陷入了苦海不能自拔。有好幾次他徘徊在鬆花江畔。“我對一切都失去了希望,想到了死,想到了出走,想到了犯罪……”“那你為什麼來找我?”“我想到老師在我身上花的心血,我不能那樣做!”李彬說:“這就對了,你沒有失去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