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傍晚途經南京時,車剛停穩,便被前呼後擁的人浪包圍了,站台上,一張張蒼黃的臉被擠得變亍模樣,其間還不時地夾雜著什麼東西被擠掉了而引起的驚叫聲。經過這一站,本來還算寬鬆的車廂裏一下子就再也透不過氣來。抬頭看看行李架上,各類的蛇皮袋和背包已經排成了兩條長龍。眼前的情景,不禁讓筆者想起”徽商“年廣九來。發跡之初,為了販進賣出瓜子,年廣九也曾經常出差合肥、南京、上海等地,但無論乘船還是坐火車,上等艙和臥鋪他是從來不坐的。他說,那樣太浪費,也沒有那個必要。後來,當他有了錢,也有了自己的公司之後,他還是沒能改掉這樣的習慣,依然心安理得處之泰然地混跡於盲流與民工中間。有人問:你現在這麼有錢,又有社會地位,應該買輛小車坐坐。年廣九卻自有一番理論:“經商做生意,時間不等人呀。再說一輛車,好幾萬,雇一個司機,每月的工資好幾百,還得買油、買養路費、掏維修費,一年下來又得好幾萬。這錢要是用在資金周轉上,你說多好。買輛車,不但養個司機,出門你還得聽他的,看他的臉色。自己買了車卻要受他的限製,搞不好又耽誤時間,何苦呢?我不買車,出門一招手出租車就停下來,蕪湖不大,5塊錢隨便跑,上車就走,一天下來也就是20來塊錢,又節省了時間,還省了錢,多好呢。”年廣九窮的時候是個小市民,但就是在暴富之後,人們還是沒有在他身上看出“大款”的模樣。相反,更多的人卻絲毫不客氣地說:年廣九再有錢,也還是個農民。這話說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如果真要是想在火車站或者碼頭上侯車大廳裏將“風雲人物年廣九”分辨出來,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去往蕪湖之前,筆者曾專門借了幾本徽商研究方麵的書來讀,但真正到了蕪湖之後,卻幾乎一點徽商的痕跡都沒有找到。曆史上的徽商溫文爾雅,賈而尚文,文商兼顧,如今走遍蕪湖的大街小巷,看到更多的卻是像年廣九這樣的商販,祖先遺風在他們身上已幾近無存。年廣九在這座江城裏生活了50多年,蕪湖人卻始終把他看成是一個外鄉人。他們看到年廣九這樣的小商販靠炒瓜子競也發了財,心裏總是很不舒服。在他們眼裏,“傻子”永遠都隻是一個投機倒把者,至今許多人一提起他早年因販魚販水果而被公安局抓走一事,仍然會津津樂道。這情形不禁使人想到,縱使他年廣九名能揚四海,譽能滿九洲,但在蕪湖,他永遠難有一個好名聲!這麼講也許會使人納悶,但隻要是稍稍了解“傻子”其人者都又會說:原因恰恰就出在“傻子”自己身上。年廣九是一個驕橫的人,說話氣粗,辦事霸道而且行為隨意。他雇工,始終是“我說了就算”,聽不進別人的勸告。順他意的,他不當回事,這邊聽那邊就忘;不順他意的,一下子就會給你一個無法下台。984年前後,由於鄧小平曾專門提到他和他的“傻子瓜子”,不少的蕪湖人對年廣九還是寄予了不小的希望。陸續有幾家律師事務所找到年廣九,要在法律上給他提供一些服務。這本是一件好事,而年廣九卻認為:你們是衝我的錢來的,什麼服務不服務的,我賣瓜子一不犯法,二不違紀,也不會去打官司,用不著你們!一句話便把人家給打發了。對於市場管理人員,年廣九也從沒有給過什麼好臉色。人家來按章收管理費,他卻經常有意無意地與人家鬥氣較勁,甚至專找工商管理人員的別扭。時間一長,積怨就越來越多,往往是因為一件小事,就會引發起一場大吵大鬧。在蕪湖采訪,筆者也曾到年廣九先前賣瓜子的市場看過,許多在那裏做了十幾年生意的人都說,那時候,一進這個市場,隻要一聽到有人沙啞著嗓子在吵架,吵得聲音最高的,那就準是“傻子”,絕對沒錯。在雇工麵前,年廣九則更是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派頭,不少人因為一件小事而遭到他的喝斥和責罵,他甚至還會出手打人。在他看來,工人拿了他的工錢,那一切就得聽他的。這樣的結果勢必是工人們一邊拿著他發的工資,一邊還在罵著他。年廣九有一個愛好,就是打麻將,並且非賭不玩。那幾年,麻將風在全國盛行,有關部門三令五申禁止玩牌賭博,一旦抓住就處於重罰。年廣九卻並不把禁令當成一回事,依然故我地糾集一些牌友聚賭。說來也怪,往往是年廣九一上牌桌,派出所就會接到舉報電話:“傻子”在X X X家耍錢哩!年廣九一圈牌還沒打下來,派出所的人就到了,人髒俱獲。而第二天,當年廣九因賭博被罰款的消息傳出來以後,立刻又會有人說:太少了,真是太少了,“傻子”那麼有錢才罰了兩百塊,他可賺了大便宜了。這話讓年廣九聽了,他雖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無可奈何。直到現在,他還說,在蕪湖他從來就無密可保,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鬧得滿城風雨。人與人之間結怨是常事,但一個人與一座城市結怨就會顯得有些蹊蹺了。我們還是不妨聽一聽如下這些評說吧。熊桂枝《熊仁壽師傅的女兒》:。。。。。。他“傻子”炒瓜子是跟著我父親學的,這誰都知道。沒有我父親,哪有他的今天。他今天成了風雲人物,也有我父親的一半功勞,沒有我的父親,他就根本走不上這條路,也當不上什麼瓜子大王。可是,他卻是一個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人。他現在有三個兒子,個個都是大老板,可他還記得起我們家嗎?記不得了。他在我父親死的時候沒花過一分錢,也沒在我們身上花過一分錢,看都沒來看過我們。我母親都70多歲.了,他來看過幾次。。。。。。陳恒庸《迎春瓜子創始人,原迎春瓜子公司經理,現已退休》:“傻子”呢,在蕪湖的瓜子城的建設方麵,他是有功勞的,同時也對市場的繁榮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傻子”的經營方法跟我們不一樣。他是非常獨裁的,他又沒有文化,又不善於管理,在這種情況下,他搞不好就打人,搞不好就罵人,所以說蕪湖人給他起了一個綽號是文盲、法盲加流氓。你如果是正當經營,怎麼能動手打人呢?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在經營方麵是不能打人的呀。另有人說,年廣九對工人還是蠻好的,他自己喜歡泡澡堂,也經常請大家一塊去泡,並且都是他來結帳。還有,他對工人們的生活也不是不關心,上街買菜時,隻要遇上了工人,他經常會幫大夥兒買些好菜,肉或者雞蛋,也從不讓工人們掏腰包。所以說他一點也不關心工人,有失全麵。也有人說,“傻子”雖說有些小毛病,但對蕪湖的貢獻還是大的。過去誰知道中國有個蕪湖,盡管說曆史上蕪湖有什麼鐵畫,並且還掛到了人民大會堂,但名氣還是很小,隻是有了“傻子瓜子”之後,人們才知道長江邊上有這麼一座美麗的城市。還有人說,功歸功,過歸過,年廣九雖然沒有文化,但他卻帶動蕪湖人炒瓜子炒富了,並且使蕪湖有了“中國瓜子城”的美稱,這是主要的。一個小商販起家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了不起了,不能對他的要求太苛刻。。。。。。。有寬容,有推崇,有鄙視,也有責難。“傻子”年廣九始終沒有能夠擺脫掉這樣一種矛盾的生活,也許就緣於他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麵對如此之大的非議,年廣九悲楚地說:“人家都說我年廣九壞,大家都不了解我,我心裏慘呀,人家說傻子年廣九快活得不得了,但錢能買精神嗎?看著我臉上笑容滿麵的,可心裏很慘,給哪一個說呢?不了解年廣九的人說我多壞多壞,我把我的事實根據講給大家聽,怎麼講呢?都不了解我,都不理解我,我這個人,我這個心,我的這個苦,怎麼說呢?說給誰聽呢?現在呢,我這個傻子冤屈不冤屈,由黨來給我評價,由政府來給我評價,由社會來給我評價。”滿臉的苦相,滿臉的怨,但還是難於讓人真正地相信他言為心聲,因為即使熟悉和了解他的人也往往猜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甚至連他說完這話後又將去做什麼都猜不透。就在年廣九985年的有獎銷售風波中敗陣後不久,他又與蚌埠市中市區商業公司聯營生產“傻子瓜子”,把企業命名為“傻子瓜子公司蚌埠分公司”。聯營後,效益並沒有太大的起色。986年3月,中市區商業公司突然提出讓年廣九單方承包這個公司。年廣九似乎並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便欣然接受了對方的請求,並在協議書上簽上自己的名字--年廣九。按照協議的規定,年廣九在承包了蚌埠分公司之後,不單是接受分公司的所有債權,還要接受分公司所有的債務。年廣九壓根就沒有搞清楚債權與債務是一對什麼樣的概念,他更沒有真正想到這份協議簽定後,自己將承擔多大的風險。分公司始終虧損幾十萬,年廣九不是不知道!知道了又置若罔聞,視而不見,不能不說是大錯而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