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時光的脈搏,找到你
在這世間,注定會有一個人,生而為我等待,待我走遍千山萬水,終有一天會遇到他。我們在紅塵走一遭,也許隻是為了找到一個人,縱使分離,縱使背棄,仍難兩相遺忘。因為找到,已是上蒼莫大的恩賜,值得歌,值得哭。而這種情懷恰如《鄭風·野有蔓草》描繪的那樣,迫切,逼真。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廣袤大地上,野草蔓生,草葉上的晨露未消,反射著七色的陽光;“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就在這春光最曼妙處,有一美人,伴著清風款款走來,眼神清澄明亮,如水波飛揚,在人群中獨自綻放著,美麗著;“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在不期而遇的這一刻,他便知自己是愛上了。
在這樣好的春光下,邂逅這樣好的女子,一定要將她留在身邊,他的心中閃過此念。於是他大膽地唱: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野草綠綠如茵,露水密密晶瑩,那不遠處有我愛上的女子,眉目如洗,婉約多情。不期然讓我遇到,就要與她共結連理,攜手柴桑。
看,這仲春的陽光正好,而他們的相遇也正好,足以讓他們兩相對望、攜手同行於這春日之下。
日本茶道崇尚“一期一會”,他們認為,人生的每次相遇,不論與一個人還是一杯茶都是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事過境遷,日後縱有多少次的重遇都不再是當初的那一次,都要看成新的一次。
生命其實可以這樣簡單:我們在此時此地相遇,我就愛上了你,別問我為什麼,它隻是突然來了,像驚蟄大地的春雷不曾預告就轟然來襲,而我愛上了你,一如大地回應以綠野。
在現實的鋼鐵叢林裏,還能找到多少人像詩中那位男子這般,以一種最原始的衝動去愛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當我們對著麵前的人時,總是權衡得太多,計較得太多,而在猶猶豫豫間,就失去了相愛最大的可能。
像《野有蔓草》中的男女這種一見即鍾情的熾烈之愛,在現代社會已經變成一幅遙遠年代流傳下來的陳舊古畫,可裝,可裱,卻難於取用。
生命中的種種大遇合,在那個野草蔓生的遠古發生。那個遠古,人們在未被化學品汙染、並無工業合成物充斥的天地中自由地奔跑、追逐,他們為愛情、為親情、為友誼、為戰爭、為自己的命運,大聲地歌哭笑罵,不若現代社會中,人與人之間跳著狐步舞,目光迷離,神情冷漠,姿勢戒備,誰也不讓誰看見自己的真心,待歌歇日暮,隻落得一個人疲憊地回家,獨自舔舐傷口。而在這樣的生存狀態下,就免不了要在遙遠的《詩經》裏尋根覓跡,將歲月裏那些甜蜜、傷痛在那些詩篇中好好安置,以待來日,一經念誦,就能清晰地憶起。
隻記得,那是一個春日的清晨,天地間一片出清,我們已經錯過。可是,明明是機心與怯懦讓自己與真愛屢屢擦肩,卻還要神情憂鬱地唱:
我遇見狗在攀岩,卻沒有遇見你/我遇見貓在潛水,卻沒有遇見你/我遇見冬天刮台風,卻沒有遇見你/我遇見夏天飄雪,卻沒有遇見你/我遇見豬都結網了,卻沒有遇見你/我遇見了所有的不平凡,卻沒有遇見平凡的你。
其實,不是你遇不到你想的那個人,而是你的恐懼、猶豫,讓你錯失了那個人。生活並不是美好的夢境,也不可能永遠都是少年的完美理想,總有人要離開,或被離開的。若不在相遇的此刻抓住本就易逝的緣分,讓它變成永遠,就隻能永遠錯失。古人早給了你規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但聽得進又做得到的,有幾個?
村上春樹在他的小說《遇見百分百女孩》中講了這一個故事:
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和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在街頭不期而遇。他們是再平凡不過的男孩和女孩。但他們有一個相同的信念,他們相信在這個世上一定有一個人百分之百地適合自己。
那天,他們相遇了。女孩先叫了出來:“也許你不相信,我一直在尋找你。你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樣!你就是我的百分之百男孩。”而男孩也與她有同樣的心情。
奇跡就這樣發生在平常的生活中,於是兩人心中掠過一絲小小的疑惑:夢想如此輕易成真是否就是好事?
於是,男孩提議說:“如果我們真是一對百分之百的戀人,那麼我們一定還會再相遇。如果下次相遇時,我們仍覺得對方是百分之百就立刻結婚,好麼?”女孩同意了,於是兩人就此別過,各奔東西。殊不知,此番一別即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