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誰來教育“教育”(1 / 3)

“教育是通向人間天堂的康莊大道。如果兒童失去關愛,不能及時得到理想的教育,他們的靈魂就將失落。”

——誇美紐斯大主教

談論這個話題之前,請允許我先提個問題:在您讀中小學的時候,或者,您已有子女在中小學就讀或就讀過的話,請問:

您或子女曾在中小學文法課或數學課上,和老師討論過什麼是人格變態的問題嗎?沒有?那麼,要不要實行死刑的問題呢?也沒有?那總統和匡王哪個大?什麼叫工會?什麼是人格?什麼是綠色和平?

是的,是的,不用你說,我也準知道您或您的子女不可能有此經曆。因為我本人及孩了從未有此經曆。我們所有課堂、所有學校乃至整個國家、整個民族、整個曆史,都不作這樣的討論。所以我問您也是白問,或者說,明知故問。

是的。我就是明知故問來著。但這並非是想捉弄您。隻因我還沒從剛剛看過的那個電影中清醒過來。或者說,我願意永遠停留在那個由輕鬆的音樂、富有人情味的畫麵、談笑風生而童趣十足的課堂,以及大量有趣而決非不值得關注的話題織就的世界裏。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本能地想向您提那些個愚蠢的問題,並企圖獲得一個肯定的答複,以平衡自己的失落和某種莫明其妙的危機感。

這當然也是徒勞的。且不說我們和那部電影中的民族是兩個許多方麵的反差極大的民族。就是從一些起碼的教育理念、思維習慣或文化傳統來看,我們的一個中小學生在課堂上,哪怕僅僅是想要和同學私下討論某個問題,尤其是課本上不存在的、涉及性或某些敏感的問題,本身就是個匪夷所思的問題,史別說正兒八經地和老師進行什麼討論了!

但那部名為《小學老師》的法國電影裏,老師就真的在語法課上暫時丟下那些“複合式、現在時”,和一群不過三四年級的娃娃們正經八百地討論起偶然涉及的那些“可怕”的話題來。而且,那胖老師根本不呆在那象征白己威嚴的講台上,而是一屁股坐在同學的課桌上,兩隻大皮靴則擱到走道對麵的課桌上,就在一個小女生的眼皮下晃悠著。那顆碩大的腦袋亦扭擺作秀地搖晃著:哦,先把他們一條胳膊砍掉,過一個星期再砍一條腿,直到最後把腦袋砍下來?這主意不壞!這麼說你是讚成死刑的?那麼哪些同學不讚成死刑呢?說說你的理由……哈哈,觀察得真夠細致的。工會可不就是一幫成天打著花花綠綠旗幟在大街上喊口號的家夥嗎?當然,準確地說,應該是,工會是維護勞功者權益的組織,它不同於一般的政黨……

如果您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我多少要為您感到幾分遺憾。或許,也值得慶幸,因為肯定某些看過的家長會大為惱怒,擔擾這樣的“無法無天”出現在我們的講台上。幸好這是不可能的事。隻是類似這般有趣而開眼界的片了我們還播過些。比如熱門於一時的美國影片《成長的煩惱》。學生與老師那種近乎兄弟式的親密關係,課堂卜吃東西、蹺二郎腿、和老帥抬杠,向區教育督導投訴老師侵權,為與學業風馬牛不相幹的競選問題而麵紅耳赤,都是比比皆是的鏡頭。當然我們可以說,這是電影。但電影的情節雖是虛構的,細節卻往往真實地流露著生活的本質。當然你也可以說,這是西方人的課堂,他們講究什麼人道,什麼平等,什麼個人權益,什麼言論自由;別說老師與同學,就是家長與子女,也得講什麼人格,談什麼尊重;如果你打罵孩子,他們可能報警;如果你把十歲以下孩子單獨關在家裏,法庭可能劉你判罰;他們……

得了,得了!該允許我來反問一句了:難道他們講究那些有什麼不對嗎?為什麼我們不能(哪怕是假想一下)像他們那樣,最大限度地給學生以自在與輕鬆呢?他們的教學質量因此而下降或不如我們了嗎?他們的學生因此而學業受損、人格劣化、精神殘次了嗎?他們的人才結構、科學水平、經濟發展、種族素質因此而受到拖累了嗎?

如果沒有,容我進一步問一下:既然這樣,我們的教育,在步入21世紀的今天,為什麼仍如千年前的老塾師般板著麵孔,扯著嗓子,有時甚至舞著教鞭(我親耳聽家長向電台投訴說,老師愛用教鞭刷頭,甚至打斷過教鞭),使課堂充滿沉悶氣氛,使所有學生以至家長都圍繞著學校(實質是分數)的指揮棒轉,“小腳並並攏,小手放兩旁”,活得像個痛苦不堪的屎殼郎,永遠也望不到盡頭般,年複一年推著那遠重於身心負荷能力的大糞球,在那簡直是永無盡頭的高坡上爬啊,爬……

這就是教育嗎?或者說,教育必是如此一副令人憎厭的麵目嗎?

曾經不止一次發生過這樣的事,某些外國友人參觀我們的學校、幼兒園,一個個驚詫得合不攏嘴。不,不是因為校舍或教具比西方落後,也不是因為學生或娃娃的表現比洋孩子蠢。使他們深感不可思議的是一個在我們看來既合情合理,且令人鼓舞的“良好的教學秩序”:為什麼要學生坐得這麼端正?為什麼讓孩子把雙手背在身後?為什麼見不到師生臉上的笑容?為什麼孩了們做著同樣的遊戲,動作也如此劃一?為什麼這些孩子一個也沒向教師提出過異議?為什麼回答的問題總和課文差不多?為什麼整堂課也沒人上廁所、要喝水的,他們的生理功能也天生與我們不同嗎?

這麼一大堆“為什麼”在我們是不難回答的。但要真正讓那些打小也像《小學老師》那樣過來的洋人們所理解,恐怕就不是幾點唾沫星子應付得了的。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些洋人參觀的,皆是我們的樣板學校、典範班級!或許可憐的校長和老師們事先還作了精心準備。幸運的是他們隻需應付那麼一兩個課時。而那些洋人們也是幸運的,因為他們畢竟隻是走馬觀花。如果他們竟不幸獲知許多學生每天僅作業就要做到上一二點,而每錯一道數學題罰做五十道,每錯一個字罰抄一百遍:如果他們聽到那打斷教鞭的老師“告訴你父母,我不怕!我還要這麼打”之得意,或者那些親切溫柔的“你真沒出息”、“我看你沒治了”、“告訴你家長,領你到腦科醫院測智商去”、“明天你不用再來上課了”等“職業敬語”;如果他們看到每次考試後全班、全年級乃至全校公布的“排行榜”——我的天,真不知那班婆婆媽媽挑三剔四慣會小題大作的洋大人,會不會當場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