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丘回春的“金指扁鵲”四字真不白叫,吃了他開的兩張方子的藥與他贈送的一顆“九轉回春丹”後,羅豪揚竟又漸漸恢複了原先的靈氣,飯也吃得下了覺也睡得實了,平日在舅舅薑若拙和紫伯伯紫總鏢頭指點下,更是勤練武功,進展也快。

這樣轉眼到了翌春三月,羅豪揚人竟長高了不少,身子也較前壯實多了,臉上的肉已微見豐滿,十四歲的少年,看上去已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了。

在這期間,“威遠鏢局”又保了一票紅貨,回來時順便把住在保定府的紫總鏢頭的妻小也接到了京城,在鐵帽子胡同新購置了一個院子。

那紫總鏢頭的三十八歲上才得的掌上明珠,獨生千金紫小鳳,比羅豪揚小五個月。

紫小鳳天真活潑,善解人意,陪著羅豪揚,倒也給羅豪揚於練武的寂寞中,帶來一些歡顏與安慰。這樣不知不覺間,又過去了一段時間。

這一日上午,羅豪揚正在和紫小鳳琢磨著練原先紫相伯傳授的“神腿三十六著”中的第十九著“玉連環、鴛鴦步,紫電雙飛腿”,忽聽薑若拙洪聲叫道:

“豪兒,快來看誰來了?”

羅豪揚一抬頭,不由驚住了,叫道:“三伯!”

原來來的正是原“天羅劍莊”的二管事羅天龍!

他與羅天圖倆兄弟雖非羅名尊一個族支的,但自羅名尊擊敗了“圓月教”,天龍天圖入關向羅名尊問仇,被羅名尊收伏,留在了天羅劍莊。羅名尊以仁義化人,故雖與羅氏兄弟名為主仆關係,但實際上,待之無異兄弟!

小豪揚年幼時也有不少日子就是在羅天圖的駝背和羅天龍的膝前度過的。

羅天龍身材高大,花白胡須,略有些駝背,軒眉威眼,性情豪放。他大聲叫道:“豪揚,豪揚!三伯看你來了!”幾步搶過來,將羅豪揚一把抱起,看了又看,親了又親,又含著淚水又帶著笑聲:“豪揚,想不到三伯還能見到你!你可知這些日子來我是多麼想著你嗬!嗚嗚······”到後來,六十多歲的老人,竟像小孩似的,哭了起來!

羅豪揚也不由哭了:

“三伯······三伯······爸爸、媽媽與大伯他們······嗚······都被······害死,了······。”

羅天龍邊抹淚,邊拍著羅豪揚的背:

“孩子,別哭,別哭,三伯都知道!唉,你爹、你媽和大伯都死得好慘呢!我,我這些日子來就是為查凶手,一直奔波在外,所以直到現在才來找你的······”

羅豪揚霍地抬起了頭:“凶手找到了?”

羅天龍一聲長歎,搖頭道:“唉,說來可就話長了······”

薑若拙上前道:“羅三哥,請進屋裏去細談吧!你查到的情況怎樣,說出來也好讓大夥兒參詳參詳!”

進了客廳坐下,丫環上茶。羅天龍正要說,忽聽外麵叫道:

“羅三俠到了吧?”

一人大步進來,三隻金膽轉得霍霍作響,正是紫相伯,隨即又來了黃中封、米天宗兩個大鏢頭和幾個有資曆的鏢師。

大家都關注著一代名俠究竟是如何被害死的,圍著羅天龍,情不自禁地紛紛問道:

“羅三爺,劍尊羅大俠究竟是如何被害的?”

“羅三俠,羅大俠被哪些人害死的?”

紫相伯道:“大夥別鬧了,這樣你問你的,我問我的,叫羅三俠怎生回答?還是待三俠從頭到尾說一遍吧!”

羅天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難得大家對我家主公這樣關心,唉,這事從何說起呢?”

見大家都望著他,他低頭想了一下,道:“就從那天早上說起吧!”

於是,羅天龍講起了他的經曆

那天是大哥(羅天圖)應門。我與秦兆強(就是澆菜園子的秦老弟)兩人在後院天井裏,正參詳一招“瘋魔杖”的“鐵牛耕地”。因為秦老弟近來正將五台山魯智深一百零八招瘋魔杖的有關招式移到他新創的“鐵扁擔功”中去。

秦老弟說這一招在下劈時力貫杖棒全身,隨之變招時,其力在下鏟前推之力,我說這一招在下劈時應力達杖身前端,力凝一點,然後在變招中其威在貼地鏟挑而起的上挑之力。

兩人爭論著不由聲音高了起來,這時卻聽見主母溫聲說:“你們老哥倆別吵了,把我的棋路都給吵亂了!”

主公笑道:“你棋力差,反怪別人吵。”

原來是主公與主母正在那棵蟠桃樹下下棋。

近時,主公主母圍棋一道都很感興趣。主公說,從棋的消長虛實應變中,也可悟出劍理來。又說,他正在用棋來推算武林大運,總是算不下順,必有一塊主棋被吃,才能有新的棋勢,否則怕要陷入生死劫了,大家靠打劫來求生。

我對主公說的那些還領悟不透,不過對於一般性的博弈之術,亦略知一二,見主公說主母棋力不行,便忍不住走過去看,卻見主母的一片黑子略十三枚,被黑子含在虎口之中,要點有三分之二為主公所占,岌岌可危,主公再在外麵占有兩個要點,則主母的黑子這塊棋便成愚形了。

而主母如光救這片棋,則雖能成活,但外勢不張,也甚為處境窘迫了。主母正在苦苦思索脫圍之法,想既能不使這塊黑棋被吃,又能爭得外勢的妙棋。我也在為主母著急。

正在這時,大哥匆匆進了內院,一言不吭,把一份拜帖交給主公,主公看後問:“人呢?”

大哥說,“正在客廳候訊,是一個矮胖的奇人,我伸量過他,練有外家橫練功夫與內家的拳功,不過火候不超過三十年,諒他師父也未必高明到哪裏去!”

主公正容道:“徒弟不行,不一定師父也不行。這人既然號稱‘劍傲江湖’,必有其劍術獨到之處。”

說畢推棋而起,就要走。

主母略蹙眉道:“又有人來挑戰了?”

主公點點頭,沉吟道:“來人怕與‘天下一劍’有些淵緣,其餘使劍高手中少有姓石的,而且其名與石舉乾暗排著是昆仲之親,我昔年曾聽石大俠講過,他有一個弟弟,也是學家傳劍法的,在他出名後便帶了劍譜棄家出走,另覓靜地修劍去了,遮莫是他來了?”

主母邊一顆顆地把棋子放進玉盒裏,邊問:“倘‘天下一劍’在,你與他誰強些?”

主公默默地出神了一會,幽幽道:“天下四大劍客,石舉乾、陸開花、雲風雷與我,彼此未曾試過劍,隻是彼此各存敬慕之心。我與風雷平素過從密些,一起時也隻是商榷,推究劍學之大理玄奧。石舉乾我隻見過數麵,他與陸開花成名要早我與風雷二十年,該說是上一輩的人物。他與陸開花似乎交情頗深,諒來劍學造詣相近吧!英妹,你該記得陸開花曾與我比過的那場劍吧?”

羅天龍一一曆敘,繪聲繪色,眾人都聽得入了神,好似在聽瓦當中人說大書。

說到這裏,羅天龍低頭喝起茶來。

紫相伯把一隻茶碗停在嘴邊眼睛盯著空中出神,幽幽道:“想不到陸開花還與羅大俠比過一場劍,我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本來我以為四大劍客中,誰也不敢貿然動手相鬥的,嘖嘖,想不到竟是‘一劍縱橫’與‘不敗劍尊’先相鬥劍。我原以為四人中如真有人較武比劍,也一定是‘風雷劍豪’雲風雷與‘天下一劍’石舉乾先動手······”

米天宗忽低吟起來:

“‘獨來獨往,天馬行空;視功名如糞土,目祿利似清風。鐵笠芒鞋行四海,一劍縱橫血灑紅。說劍道俠,四十年來,陸開花名隆!’”吟罷,仰麵觀著屋頂,似乎在縱想兩劍相鬥的情景,過了良久,歎息道:“我想象不出那種情形,該如何精采絕倫!一個是成名四十餘年的劍學大宗師,一個是劍術武功皆稱無敵的劍道名俠、絕頂高手······”

黃中封沉聲道:

“那還用想?一定是滿場劍氣縱橫劍光如匹練、如閃電,那是‘一劍縱橫’陸開花在搶攻,而羅大俠取守勢,神態安閑,把陸開花攻來的劍招一一舉重若輕地化去······”

米天宗爭道:

“不對不對!黃兄,羅大俠的‘天羅劍’也是著著搶攻、以製先機的輕劍劍術。羅大俠雖用那把重鐵劍,但他內功深厚已不作武林中第二人想,舉重若輕,我曾見過他給總鏢頭演劍。那劍法靈動之極,宛若神龍!他怎會取守勢呢?而且,‘天羅’者,天羅地網之謂耳!那定是撒下劍光之網,逼敵就範的了!”

黃中封笑道:

“米兄,你見過的那次是你到這裏來一年後那一次吧?那是十四年前,羅大俠喜得愛子後,那個中秋月夜下演的劍,是不?那次我雖與薑大哥從長安回來晚了一點,但還是趕上了看到‘天羅劍’一百零八招最後那三十六招,那次羅大俠確是以舉重若輕的身手演劍的。可惜五年前那場劍,你與紫總鏢頭、薑大哥到蜀地的南充去了,那次是保的什麼?噢,是南充軍民奉獻給抗倭義軍的一批珍貴藥材,其中有一支‘仙鶴紅’,一支成形的千年何首烏,還有一支千年以上的大茯苓,那茯苓烏紫紫的,有大腿般粗、兩尺幾寸長呢!一般茯苓才長多大?不過甘薯般大小······”

米天宗急道:

“黃兄,這我知道,那隻茯苓雖大,但並不重,才五斤五兩,太醫說,那是裏邊長成蜂窩眼了。你還是說羅大俠那場劍吧,他又到了怎樣更神妙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