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燕小山與郭驚秋(二)(2 / 3)

雲麗瓏依舊麵帶淡淡笑意,不動聲色,嫻靜地坐著,如美玉雕成的觀音像,又如無風翠秀的泰山。

而紫小鳳則微低著頭,也沉靜溫順地坐在雲麗瓏旁邊,出奇的鎮靜自若,安詳不驚。

胡簡琴對兩人的表現不由有些失望,又轉過頭逼問:“羅公子,你說嗬,‘她’又是誰?”

眾人的目光又聚射向羅豪揚。

羅豪揚抬起頭,迎著胡簡琴與眾人射來的目光,略一頓,微微一笑:

“胡小姐,你還不明白嗎?第一,她不是我,我總不能自己娶自己吧!第二,她不是你,我可無福娶你這樣的大女俠,大女才子!她嘛”羅豪揚說到這裏故意延長了語調。

大家的心不由被羅豪揚都提了起來,緊等下文。

羅豪揚迅速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下雲麗瓏。

雲麗瓏的臉上露出關心的神情來,眼中有幾分緊張,又有幾分慌惶。

而旁邊的紫小鳳,則是一臉關心之色。

羅豪揚哈哈一笑:“她嘛就是女也!你總不能讓我娶一個大男人吧!”

說到底,也是與燕小山一樣,是不著邊際的遮掩之詞。

這是羅豪揚急中生智,偶爾想到的妙法,他不願把心事公開得太早,因為心中隱隱感到這事還沒有把握。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好啊,繞了半天彎子,還是沒說一句真話!”

胡簡琴見自己被耍了,不由憤憤不平地道,“倒是把我奚落了一頓。”

“你這是自取其辱。”雲麗瓏向胡簡琴笑道,然後轉向大家:

“今天就到這裏吧!明天,‘梅鈴園’。”

這以後,羅豪揚便常常同燕小山參與雲麗瓏她們的一些賞花、鬥詩、聯對這樣的聚會。

羅豪揚在天羅劍莊時,三歲啟蒙,六歲知文,十歲能作詩。

十年之學,得力於嚴父慈母之培育,平時博覽群書,子史經傳、文藝韜略,以及醫農卜相、方技曆算,無不涉獵。學識之廣,可算同齡之翹楚。加之於思敏捷,過目不忘,善於溫故知新,舉一反三,食而能化,化而能用,在那些吟詩作對、填詞作賦場合,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而燕小山自幼由家中延耆儒名師教授,也是滿腹經綸,是個生腳書笥。

兩人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輊,常常把個自命不凡的女才子胡簡琴給比下一頭,連雲麗瓏在二人麵前,也有不能運用自如的蹇窮之感。有時竟成了兄弟倆決分高下之局。

每當這種場合,羅豪揚總主動讓步,讓燕小山領先一著,久而久之,漸成了習慣,每遇燕小山吟詩作對時,便幹脆讓他獨占風光了,隻是默默微笑站過一旁。

燕小山畢竟生自富貴之家,錦衣玉食,正是少年得誌之時,雖也兄弟情重,但終究不及身遭巨變的羅豪揚想得那樣多,他也不以為意。

這樣,加上羅豪揚對鬥草、射覆、猜枚這些玩樂之事不大感興趣,而燕小山正是此道好手,漸漸地,又成了燕小山獨唱一台戲的局麵,羅豪揚在一旁當起陪客與配角來。

羅豪揚隻要眼中有雲麗瓏在,僅此在一旁默默觀賞也覺其樂融融,又哪裏再計較這些?平時,輪到雲麗瓏、胡簡琴點將點到,才應酬一二,敷衍敷衍。

有時,燕小山、雲麗瓏他們玩的時間較長,超過一個時辰,羅豪揚心記武學,便會中途作退。

有時,遇上一些武學深奧的難題,也便不再準時赴會,直到想通難題後才過去。逢到這種遲到,便默坐一旁當起看客來。

開初,雲麗瓏還常點他的將,邀他參與,及至時間一長,見他性本如此,好靜不好動,不愛多言,便不複多點他了,見他去了,隻是向他笑一笑,算是招呼過了,然後又自與胡簡琴、燕小山議論或遊藝起來。

燕小山樂此不疲,慢慢地連每天一個時辰陪羅豪揚練武也要告假了。

隻有郭驚秋還自始至終陪著羅豪揚練武。紫小鳳還是隔幾天來看一下羅豪揚練武。

雲麗瓏有時也來聽鬆軒,看羅豪揚、燕小山與郭驚秋三兄弟練武、研討武學,坐上半天。

就這樣,羅豪揚在步雲宮呆了一個冬天,轉眼已到翌春三月了。

在這期間,“威遠鏢局”的紫總鏢頭與薑若拙進過一次步雲宮,來看望羅豪揚、紫小鳳,問及外麵“潛龍門”,消息,說尚無大動靜。

而步雲宮的風雷劍豪雲風雷,這大半年一直在外,連過年也未回來,據他飛鴿傳書帶進來的消息,他正與一位武林前輩在經營一個對抗“潛龍門”的秘盟,要到夏天才能回來。

雲拂秋老前輩講的武學,在年後舉行了一次比武,在比武中,隻許用步雲宮主教的武功招術,按步雲宮主教的武學之理用以比武,違此者不算。

這場比武中,羅豪揚奪了魁首,雲麗瓏得了第二名,燕小山獲第三名,郭驚秋得了第五名,是優等五人的最後一名。獲優等的聽講弟子,特許在講武時隨時向導師提問,也可以在平時令其他聽講弟子作“喂招”對象。

這一段時間,雲拂秋老前輩主要傳授了拳術、掌法、腿術三門。

羅豪揚人又長高了很多,十五、六歲,正是少年發育之期,加以羅豪揚長年練武,發育得早,看去已如十八、九歲小夥子了!

羅豪揚胃口大增,氣力也添了不少。有次興至,竟將看山樓前的五百斤重的石獅子,雙手舉到了頭頂。

這固然得力於他的氣力,也因為他在“威遠鏢局”飲了“易筋洗髓五行周天碌”的緣故和他平時內、外功勤苦雙修的結果。

這天,聽講完武學後,羅豪揚與燕小山、郭驚秋一起練過武後,聚在一起喝酒,邊喝酒邊談起雜事來。

開初談一些聽到的江湖軼事,各大門派的興盛沿革,談著談著,不知誰起頭,轉到步雲宮裏的人身上來了,從看索橋的雙斧張野、守石門的大足金剛楚三通,談到何總管,負責侍衛的葛總管以及負責采辦的郎總管。

羅豪揚說:“郎總管出入步雲宮,每到外麵采辦,行走於江湖上,竟無人看破他來曆,有‘武林百通’之譽。

就這一手足以傲視武林了,他武功之雜博精深,恐不亞於雲宮主。”

郭驚秋道:“雲老前輩這種教法,東教一招、西教一招,光她那斷傷敵臂的拳術招式,各門各派的集起來有六十四招。你學了這些,能不變雜?以後用這出手,也無人認出你本派師承來。”

羅豪揚頷首道:“這倒確是實情。唉,武學之道,博雜易,要精深就難了。”

燕小山道:“像大哥學武還有個目的,如我學武,自己也不知為了什麼。說實話,我這人不大喜歡舞刀弄槍的,更喜歡的是看書、畫畫、吹簫。但家父雖是商賈,倒也是頗好武學之人,他說他小時候曾想當一個武功高強的大英雄,結果成了個大賈客,因為爺爺不許他練武,等爺爺老了後,他想練武,已晚了,隻學得幾招江湖把式。所以他發狠心,要把我培養為武林高手。唉,我之學武,就算為父吧!”

“許多人在自己手中不能實現理想,總把這些理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由於父輩的這種固執,逼使兒輩按他們設計的道路走,從而扼殺了多少俊彥、天才?”羅豪揚道,“依二弟的才氣,如能專習畫或簫,或者習經濟,從仕途,都可有大發展的。不過二弟天資好,習武稟性過人。

如肯花功夫,武學一途造就,也不可限量。雖然此非你本意,但倘能習成一身武功,終究是會有用的。”

“大哥,我們都添長一歲,按俗習,也可成家立業了。

你將來找一個怎樣的嫂嫂?”郭驚秋突發奇想,問羅豪揚。

“怎麼,小叫花也想娶大閨女了?”燕小山戲謔道。

“喂,胡小姐與湯小姐怎麼樣?”郭驚秋並不介意二哥的戲謔,依舊饒有興趣地問羅豪揚。

羅豪揚笑著轉問燕小山:“二弟,你覺得這兩人如何?”

燕小山沉吟了一下道:“胡簡琴,好學敏思,讀書之多、之勤,為女子中之僅見,且頗有才思。隻是讀書失之於雜,偏重於文藝之道。倘她出身縉紳之家、官宦之族,又是男子的話,輔以明師,必成一代大儒學士。不過作為女孩家,雖然秀外慧中,鍾集才情,但性失於偏激:誌太高,氣太傲,率爾使意,流於清狂。因而她可作一紅粉知己,閨中膩友,與之議論風流,博奕聯句,可謂得人,然如納為室寶,未免令人略感不足。”

羅豪揚點頭道:“一代才女,生於遊俠之家,又乏明師指點,且又習武為武林兒女,這本就是個錯。倘她降於官宦之家,得到明師指點,何愁不能成為李清照、蘇小妹之輩?便李清照、蘇小妹之輩才女,在當今也不能討個出路,有才華發揚之地。除了文藝一道可走,又能奈何?唉。但願她將來能得一如意歸屬!”

燕小山又道:“湯玉環,心靈手巧,性格溫和,工於女紅,善操家政。你看她的芳閨,安排得井井有條,處處都擺設得很妥當。又有一手好烹飪。這樣的女子,正是宜家宜室之女。人又長得美豔。誰娶上她,真是前世修來的福份。但所不足者,缺了胡簡琴那種難得的書卷氣和才情,雖然她學問也可以,人又聰慧,但如與她聯句作詩,就未免有些缺憾了!不過她是有福之人,具福相,一定能得好歸宿的。”

郭驚秋插言道:“二哥老是離不開聯句作詩,其實作詩有什麼意思?還不如鬥蟋蟀、養金絲鳥好玩呢!”

羅豪揚笑道:“不錯。而且作詩也不能當飯吃,當酒喝,不如烤雞燒鴨有味道,三弟你說是不?”

“正是正是!大哥算我知己了!”郭驚秋喜道。

燕小山笑著搖頭:“豎子不可教矣!朽木不可雕也!看來要讓三弟也學些風雅,是不成的。”

羅豪揚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各有誌趣所在,又哪能一律?和三弟喝酒,聽他高興了天南海北胡吹,也是一種情趣,其樂融融,我覺得不亞於吟詩作對。其實我更喜歡與引車賣漿者流相處,他們雖粗俗,但那種幽默、樂觀、開朗、熱情、坦率,決非文人堆裏尋得到的。如遇上酸儒書蠹,一肚子的四書五經、時文經濟,盡掉書袋,那更是令人氣悶。還有那些窮究訓詁小學之道的迂儒,注來注去,訓來訓去,莫得一是,滿口之乎者也,子曰詩雲,更覺枯味了!要得幾個清雅的士子,也不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