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淩風深深地望著金花子的眼睛問道:

“你的爸爸呢?”

金花子圓圓的眼睛帶著濕潤的亮光說:

“我的爸爸在跟還鄉團打仗那時候犧牲了。”

淩風的眼前好象出現了一個手拿土槍的勇敢善戰的農民,那時金花子還在他腳邊爬。

“你的祖母多大年紀了?”

“今年八十歲啦。”

“你幾歲了?”

“我今年十六。”

淩風想起自己也是十六歲參加革命的,那時個兒還沒有步槍高;而這個姑娘現在也還嬌小。淩風用感激的心情想起八十歲的老祖母肯放走她身邊十六歲的孫女,正因為這姑娘是個革命後代嗬!

這個黨委書記忽然感覺到,好象有幾雙無形的手,把這個姑娘交給了他。這幾雙無形的手,一雙是巍顫顫的老祖母的骨節棱棱的手,把她的相依為命的孫女交給了他;一雙是年輕母親帶繭子的勤勞的手。把她心愛的遺女交給了他;一雙是父親帶著子彈傷疤的大手,把他的孤女交給了他……眼看著這個剛剛長成的姑娘,淩風感到自己的肩膀是沉重的。他深深地感覺到,這是世世代代受苦受難的勞動人民寄希望托付給他教養的年輕的一代。作為一個在革命的征途上征戰了幾十年的老戰士,他有深厚的感情。有強烈的責任感來挑起這副擔子;作為一個為黨的事業誠誠懇懇工作的領導幹部,他對這個姑娘的成長不能不作最嚴肅的考慮。

金花子是一個為革命事業灑下了鮮血的烈士的女兒,她的血液裏有強烈的愛憎。從她孩提開始,以至她的整個少年時代,她的心靈是在烈焰中鍛煉過來的。她應該是塊鋼。

“鋼,就要用在刀刃上”

金花子聽見書記在喃喃地私語。

淩風望著金花子的圓圓的帶著夭真的稚氣的眼睛想道:這姑娘嬌健敏捷,要是練好了膽子,就能去點炮,去掀山,去翻江倒海!……

淩鳳發現有幾個人從黃士嶺上繞道下來。一看就切請仲們是剛才喊叫狂奔著的金花子的那一群人。淩風用指尖觸了觸金花子說:

“是不是你們隊上的人來找你了?”

金花子抬頭望了望,小姑娘眼尖,高高興興地站起來說:

“是我們的隊長金鼎哥哩。”

不一會兒,淩風也認出跟在金鼎後邊的是來鳳和老炮丁彭永年,金鼎大步虎行,來鳳輕捷,老炮工彭永,年兩腿紮實有力。

他們一下子就闈攏到淩風和金花子身邊來了。

老炮工、來鳳和金鼎紛紛問候淩風:

“淩書記,你腿上的傷好啦?”

淩風笑笑地說:

“我本來沒有那麼嬌嫩,是鋯把鑿子當繡花針!”

接著,淩風很有風趣地把金花子推給金鼎說。

“好啦,你把這匹小馬駒牽回去吧……你們是兄妹倆吧?

金鼎盾毛一揚,笑笑地說:

“在大深山裏,我們兩家姓金的隻隔條山溝,雖說一上一下要走半天,可是隔著山溝聽得見說話。”

金花子變得活潑起來:

“我家跟金鼎哥的家隔條山溝,我從小就愛聽金鼎哥拉胡

琴,他有一把龍頭胡琴哩,拉起來滿山響……”

金鼎一把拉住金花子的咯膊,好象還生怕她跑掉似的:

“你呀,炮一響就跑,害得大夥象趕獐子似的!”

來鳳和老炮工都給金鼎的話逗笑了。在笑聲中,淩風忽然對老炮工說:

“彭師傅,我把這姑娘交給你學炮工,你看怎麼樣?”彭永年覺得書記在開玩笑、他樂嗬嗬的,可是當他看出淩風神色嚴肅,就漸漸燭收起臉上的笑,眉毛慢慢地擰成了結,心想;一個怕炮怕得瘋跑的姑娘有膽子當炮工?

淩風眼光銳利,能看透一切,他逼視著老炮x的眼睛說:

“當一個炮工,誰開頭不害怕?我也是點過炮的,導火線嘶嘶一冒煙火,我這拿了幾十年槍杆子的手還哆嗦哩,難道你當炮工第一天放炮的時候,就不心跳?”

書記說得多在理嗬!彭永年想起自己過去是一個石工,鑿子錘子在石頭上敲打出火星,自己還眨巴眼。後來放小炮解石跑得遠遠地,還捂耳朵。是佛子嶺水庫開工,他才當炮工,從佛子嶺、梅山、磨子潭,一個一個水利工地他點過多

少炮,掀掉了多少座山頭嗬!……

淩風體會老炮工的心情,他把金花子拉到彭永年跟前說:“老彭師傅,你看,她是個多好的姑娘呀!”

“多好的姑娘”,這倒提醒了彭永年,怎麼能讓一個女的當炮工呢?

淩風看出老炮工:的疑慮,語重心長地說:

“同誌,有困難你來找我,你一定要把她鍛煉成為新中國的第一代女炮工!”

老炮工默默地把金花子拉到自己的身邊。

淩風拍了拍金鼎寬寬實實的肩膀說:

“小馬駒一下子就變成一匹駿馬了,我已經把金花子從你的民工隊調到炮隊裏去了。”

金花子跟著老炮工走了,金鼎在後邊送她。

現在,隻剩下淩風和來鳳兩個人了。

淩風目送金花子走遠了,這才回過頭來注視來風。這些蘢沒有看見這個姑娘,她變得又黑又瘦了。炸黃土嶺取土,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嗬!她麵帶倦容,眼圈發青。現在,大爆破以後,她的頭發被衝天炸起而紛紛揚揚落下來的黃土染黃了。淩風看出來鳳雖然疲倦,但眼睛還是閃亮的。淩風從來鳳的服睛上看出,這是由一種堅強的意誌閃射出來的光芒。淩風能夠體會到:來鳳不是用氣力在工作,而是用毅力在工作的嗬!……書記想起總工程師,關心地問道:“雷公呢?”

來鳳笑笑地回答:

“炮一響,池就在避炮洞裏睡著了。”

淩風稱讚道:

“他總算打了一個大雷嗬。”

到這個時候;淩風才注意到來的長久沒有梳洗過的短辮子都累歪了;而他又一次仔細地看清楚,有一綹倔強的頭發彎曲地散落到來鳳的額頭上。這更加突出了這個姑娘的頑強的性格。

淩風忽然想起了在江邊阻攔他上岸的耶兩個警戒哨,就不由得非常讚賞來鳳能帶兵,在工人中樹立了威信。他聳了聳眉毛,笑著說:

“原來警戒哨說的來工程師就是你呀!”

來鳳燦然一笑。

來鳳笑得明朗。炸黃土嶺這一炮是打響了的。淩風環顧周圍,亙古沉睡的黃土嶺徹底翻了個身,它在他眼前被炸矮了半截,但也被土擁胖了一大圈。眼看滿山鬆軟的黃土象黃色的浪濤一直傾瀉到江邊,而那被炸得紛飛落下的岩石碎片,就象漂浮的泡沫似的……

來鳳笑著問淩

“淩書記,你看築圍堰的黃土夠用嗎?”淩風聲音宏亮地說:

“我們的工人這樣表決心:‘一筆勾消黃七嶺,一肩挑盡千年患!’我看不愁黃土嶺不搬家,一次洞式爆破不夠,冉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