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人沒有來,傳來的消息是老人已經離開本地了。

新兵問班長:“班長,不是說首長要來一周嗎?”

班長說:“還不明白啊,怕影響咱們訓練。遊泳訓練,現在開始!”

“是!”新兵和班長一同撲進大海。

當上了營長的新兵,閑暇時,總愛支撐著下巴趴在窗口。他對老班長說:“教導員,我好像總能看到海邊站著一位老人。”

老班長說:“我也是。”

每年的遊泳訓練,營長都要做動員,都要講老人的故事。

被子

屋內的空氣沉悶壓抑,劣質煙的焦油味在沉悶中肆虐。大縷大縷的煙霧從韋德老漢沒了門齒的口中噴出,模糊了老漢一臉遒勁滄桑。

“不管咋說,娃的事,你得管。”韋德老漢借著點煙的當口迸出一句,又大口大口的吐煙霧。

將軍背著手,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攥著拳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娃做到現今不易啊,五十來年我沒求過你啥。今天我豁出老臉,求你,給娃說說話。啊?”韋德老漢把一個包袱卷塞到將軍夫人的手上。

將軍夫人輕輕地解開包袱,裏麵裹著的是半條破舊的棉被。夫人淚水盈瑩,望著鬢發斑白的將軍,哽咽著:“你就給打打招呼,疏通……”將軍扭過頭,目光劍一般掃來斬斷了夫人的話頭。

將軍緩緩接過夫人手中的半條被子,示意夫人打開皮箱,皮箱裏也放著半條破舊的棉被。將軍和夫人顫抖著手,把兩個半條的被子慢慢的接合在一起。將軍夫人終於忍不住,趴在被子上放聲大哭。

久遠的歲月瞬間被拉近了。1942年華東華北遭遇旱災,日本鬼子加緊對抗日根據地進行瘋狂的掃蕩,並實行慘無人道的“三光”政策。當時任八路軍某部政委的將軍奉命撤退轉移,將軍的妻子已有八個多月的身孕。在太行山腳下一個被日軍“清洗”過的小山莊裏,將軍的妻子早產了,呱呱墜地的是個男娃。房東也是一對新婚不久的青年夫婦,男的叫韋德。房子四麵透風,家裏糧缸空空,韋德媳婦用僅剩下的麵打了碗糊糊端給將軍的妻子。將軍握著韋德的手說:“老哥,我們要追趕部隊,娃,就交給你了。等打跑了日本鬼子,我再來接他。”韋德說:“放心吧,隻要有我們兩口在就不會叫娃受委屈。”將軍環顧了屋子四周,土炕上鋪著稻草,粗布單子上放著草簾子。將軍捧著草簾子:“你們就蓋這?”韋德罵道:“都被狗日的鬼子搶走燒光了。”將軍拿起妻子身上蓋的被子,找來剪刀把被子從中間截成兩段。將軍把半條被子塞到韋德的手上:“留給你,擋擋風寒。”韋德不收:“大姐剛產了娃,不行。”將軍說:“咱是老百姓的隊伍,就是有一條被子也要分一半給老百姓。”韋德望著遠去的將軍夫婦,對媳婦說:“帶好娃。咱老百姓有這樣的隊伍,好日子就有盼頭!”

打敗了日本鬼子,將軍夫婦又隨軍南下,全國解放了將軍夫婦才又回到太行山腳下的小山莊。韋德把虎頭虎腦的娃帶到將軍麵前。將軍問:“大嫂呢?”韋德兩眼含淚:“你們走的第二年春上,小鬼子又來轟炸。娃他媽就把娃緊緊的裹在身下,自己被炸死了。”將軍握著韋德的手動情的說:“老哥,娃就留在你身邊了,讓他念書,將來為咱老百姓做事情。”將軍夫婦回到京城,時常寄些錢物給韋德,都被韋德給退回去了。韋德說:“娃,我能帶好。”韋德每天都陪著娃到二十裏外的鎮上讀小學,娃晌午的幹糧總在韋德的胸口上暖著。娃的學習成績好,考上縣裏的中學,又考上省城裏的大學。娃大學畢業分配到縣政府工作,沒幾年就當上了縣長。娃辦事果斷利落,四十出頭就到省城當了廳級幹部。娃的應酬多了,回家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娃的媳婦女兒都移民去了國外,還是去的小日本,韋德氣得大病一場。就在傳言娃要當選副省長的時候,娃的事犯了,娃貪了國家的幾百萬財產還包養了好幾個情婦。韋德老漢傻了,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娃到今天,不易啊。你得給娃說說話”。韋德老漢噴著煙還是那句話。

將軍蹲在韋德老漢的跟前:“老哥。娃出這樣的事,我和你一樣心焦難受啊。可他犯的是國法,國法難容啊。老哥,你想想,當年咱們流血犧牲吃苦受累是為了啥?不就是為了咱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娃做了對不起國家對不起百姓的事,咱有臉去說情?”

韋德老漢深深地垂下頭。整夜,大家都沒合眼。

天剛亮,韋德老漢要走,跟將軍要那半條被子。將軍夫人已將兩條半截被子細細地縫合在一起了。

將軍:“韋德老哥,當年咱共產黨打天下,有一條被子也要分半條給老百姓;如今咱共產黨坐天下,啥時候都不能忘了要和老百姓蓋一條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