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方下了幾日細雨,纏纏綿綿的雨絲將那街道洗刷得幹幹淨淨,青石板路路邊的青苔微潤,托著幾點晶瑩露珠,似乎是像路人展示著那初春欲來的氣息。
方府的桃花也開了幾枝,在朦朧的雨霧裏看著很是嫋娜,方家的夫人隔著簾子朝外稍稍一望,聲音氤氳在濕潤的茶香之中,溫柔道:
“曉白起了麼?”
簡短的問句,凝著的卻是滿滿的寵愛,在一邊立著的丫環輕聲應道:“早早便起身隨著啟叔練箭去了。”
伸手撫上青瓷杯盞,方夫人微微一笑,忽然轉頭過來,對著那丫環道:“我們去看看,如何?”
那笑容是最近難得見到的清麗溫婉,隻教那丫環出神,片刻,終是發覺自己的失職,忙不迭將身子弓了,隻道好。
繞過幾個層疊回環的行廊,主仆二人走了莫約半盞茶時候,便到了練箭場。
桃樹夾雜著竹籬笆,圍繞的是一方開闊寬敞的平地,拂麵風聲颯颯,吹得人精神一振,而那場地正中站著的,不是木曉白還會有誰?
明明是年方八歲的少女,此時卻身著寬大的男式長袍,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色布料被曉白粗魯地挽在細長的胳膊上,那一隻瘦弱的小臂便從層層疊疊的衣袖之中伸出,緊緊握住一柄木弓,馬步紮得極穩,連額角都早已經滲出了晶瑩的汗珠。
方夫人不願靠近,隻是在遠處望著,隔著一枝芬芳桃杈靜靜凝視,婢女聞香禁不住小聲道:“夫人對白小姐,可是比對少爺要體貼得多。”
這話說得實在無禮,可是方夫人卻置若罔聞般不聲不響,良久才將那桃花折下,遞給聞香,道:“若是我那個逆子有這樣貼心,我倒是願意多分些體貼於他。”
語氣是十成十的傷心。
這也難怪,而今武林之中怕是無人不知方家少爺方白衣之名。
雖然他小小年紀,身手已是不俗,然,卻並不是一個俯首帖耳畢恭畢敬的少年,張揚跋扈自不用說,權當隻是少年心性,但,對於女子,他卻也是一慣的無所謂態度,並不言喜也不言厭,好似同他無關一般,隻當是個會動玩物。
而這方夫人卻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又心疼女子,見自己兒子對於那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然是抱著這樣輕蔑心態,別提有多傷心。所以自打少爺懂事之後,她原本的笑容便猶如暮春之花,稀奇得緊,若不是木曉白的出現,怕是現在早已經轉為深秋了。
似乎是思及此,方夫人的眉心稍結,輕輕搖頭將這個話題帶來的紛繁思緒甩去,柔了聲音對聞香吩咐道:“將這枝花修剪好了便給曉白送去,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聞香這回不敢造次,小心應了,隨著方夫人的步伐退去。
那一邊是愁雲慘淡,這一邊倒是喜氣洋洋,隻因為今日曉白的進步十分神速。
啟叔是個明眼人,從教木曉白開始便明白,這個孩子雖然身世淒苦,可是慧根卻紮得極深,許多動作隻須他做一遍她便可學得惟妙惟肖,隻可惜,這孩子天生對著劍有著抗拒,若是用這等修為去練習,怕是能讓所有武林人都乍舌罷。
想到這裏,他原本發福的身子晃動著,看著十分可喜。
曉白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隻是私下琢磨著紮馬步的時間應該到了,笑嘻嘻將弓箭收了,邁著酸脹的小短腿朝方啟走去。
“啟叔,接下來我們學什麼?”
她的眼睛眯起來,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很是可愛,雖然五官不甚平凡,不過看起來倒是賞心悅目,透著一種健康的氣息。
方啟也是樂嗬嗬,拍著她瘦小的肩膀道:“要不,今天我們學三箭齊發?”
曉白的臉在瞬間垮了下來,用一泓委屈的目光望著方啟,將他的笑聲惹得更加的大了。
原來這個三箭齊發並不是傳統所說的一弓三箭,而是專門為曉白所創的招式,一邊要以弓為盾,接了對方射出的三箭一邊又用方才所接的三箭為武器,射中遠方的三枚枯黃樹葉,其中難度,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