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薑被送到一個叫潁的地方軟禁起來,不知道她是否為自己的行為後悔了。
然而對於從小就是尊榮嬌縱的武薑來說,對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是無法忍受的。也許她後悔了,未必是後悔自己的偏心,卻肯定是後悔自己的愚蠢,不懂得適可而止的結果是害慘了小兒子,讓大兒子跟自己翻臉成仇。
武薑後悔了,她表達了,她寫信了,她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後悔了。
鄭莊公呢?他什麼也沒有說,然而隻有他最親近的人才知道,他經常不知不覺,會走到高台上,向著武薑所居的潁地方向,靜靜的遙望著。
他沒有提起,因為他曾經傷透了心,絕望如死灰。
他發過毒誓,要恨這個女人,要跟她斷絕關係。
沒有人敢在他的麵前提起,因為這是他心底最大的傷心事。沒有人敢勸他,因為誰也繞不過那個毒誓。
黃泉方見!至死方見!
然而,誓言這個東西,從來就是用來破的。再困難的死局,總有破解的辦法。
對於其他人來說,鄭莊公再糾結,但武薑的事已經告一段落,這是國君自己的事,與他們無關了,無謂自觸黴頭。
但是對於看守武薑的潁考叔來說,則是一個必須麵臨不得不考慮無論如何要解決的大難題。
事不關已,已不關心,事若關已,肯定用心。
潁考叔,就是潁這個地方的封臣,以封地為姓。
潁考叔接到武薑這個燙手山芋鬱悶之至,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憑什麼把這個麻煩扔給他啊!他苦思冥想內心呐喊,這是為什麼啊?
是他什麼時候不夠眼色無意中得罪了人,還是沒站好隊被人家排除異已了,是他上頭沒人幫助疏通,還是過年過節上供少了……
他想不通啊,這接下的簡直是一個死任務!從法理上講,武薑是謀反的首領;從血緣上講,武薑是國君的母親;他要是對武薑照顧周到,搞不好鄭莊公還深恨武薑,認為他不識相遷怒於他怎麼辦?如果他對武薑照顧不周,以鄭莊公過去的孝子之名,認為他勢利小人落井下石,他一樣要撞到槍口上!
所以,他必須盡快解決這件事,不能把這個□□留在自己手裏頭。
於是他決定上都城去探探鄭莊公的口風。
穎考叔拎著幾隻貓頭鷹來到都城,作為上貢的野味送給鄭莊公。
鄭莊公一吃,好難吃啊……於是問:“考叔啊,你們怎麼會喜歡吃這種野味,味道並不好啊!”
穎考叔說:“我們本地流行吃這種鳥的肉,並不是因為它的味道很好,而是有特殊意義的!”
鄭莊公好奇了:“什麼特殊意義?”
穎考叔說:“這種鳥的名字叫鴞,據說這種鳥品性不好,母鳥辛苦把它養大,結果長大以後就把母鳥給吃掉了,所以大家認為它是一種惡鳥,得把它吃掉消滅掉!”我們談是鳥事,不關人事,絕不是人身攻擊,所以請別上綱上線。
鄭莊公猶豫著為鳥辨護:“也許,它是有原因的呢……”
穎考叔說:“可是誰有空個個都跑去聽他講他的原因呢,大家隻會看到這種有違道德和人性的結果啊!”
鄭莊公臉色終於變了,他不再說話,穎考叔也不再說話,點到即止,大家心裏有數,繼續喝酒吃肉。
等到主食正餐,一份大大的烤羊肉上來時穎考叔又開口了,他猶豫地問:“請問,我可不可以把羊肉打包,頂好是那個羊前腿,對,就是那塊最好的肉,我想打包!”
鄭莊公暈了,敢情你以為我這裏是餐館,當我是服務員呢,還居然可以打包?於是他和藹可親地問穎考叔:“請問,你為什麼要打包呢?”拎串貓頭鷹就想打包羊前腿,帶包方便麵就想打包西班牙火腿?我是你老板,不是小肥羊!
穎考叔從容地說:“我覺得羊肉太好吃了,所以想打包一份回家帶給我母親吃!”
鄭莊公怔了一怔,有些羨慕地說:“這個時候還能夠想到母親,你們母子感情真好,我想你母親一定很愛你吧吧!”
穎考叔正色說:“我孝敬母親,是我應作的本份,跟她對我好不好,沒有條件要求。我是她的兒子,血脈相依,作為母親來說,她的年紀比兒女大,肯定要走在兒女前頭。唉,我今年打包羊肉她還能吃得上,也許明年後年甚至哪一年,我再想給她吃一頓好的都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