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言逆耳也分情況。
袁紹如果是一個隻知一意孤行的君主,那他早就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
他聽人進言之前,先要分清立場地位。
像田豐剛而犯上的性格,時常言語冒犯袁紹,盡管出發點是為袁紹著想,可袁紹就是心中生怒。
曹操是把袁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幾十年的發小,袁紹有沒有看清曹操,不好說,曹操卻已將袁紹整個人從裏到外洞察清晰。
把姿態放低,不要盛氣淩人,也不要直言不諱袁紹有錯有失,用一種求教的口氣來跟袁紹商量,這樣,袁紹會用心去聽,並且思考,繼而接受也不會顏麵受損。
所以為什麼郭圖的話時常被袁紹采納,田豐的話卻時常被袁紹拋之腦後,大是大非理論對錯不是重點,而是態度。
曹操本是與袁紹平起平坐的諸侯,官職上比袁紹略低,但天子就是曹操的籠中鳥,他已然執天下之牛耳,卻還能在袁紹麵前低聲下氣,甚至比起袁紹的手下還中規中矩,他的表現並不突兀地呈現出一種掐媚的姿態,而是尊重恭敬,袁紹享受的就是這樣的情形。
若天下諸侯都能如同朝拜一般來到他麵前恭恭敬敬的,他恐怕能樂得欲仙欲死。
袁紹沉吟片刻,故作考量之態,點點頭後深以為然地說道:“孟德此話言之有理,郭嘉若不肯束手就擒,那他必定在函穀關一帶布下重兵,想要如同董卓當年那般憑借崤函之險阻擋我軍。奇襲武關必定能夠一戰功成。那依孟德之見,你我兩家,誰去攻打武關?”
曹操聽到袁紹同意這個戰略,沒有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仍舊淡然微笑。
“本初兄兵強馬壯,又有無雙猛將,不如本初兄你親自帶兵去攻打武關,由在下率軍在函穀關與郭嘉對峙。”
似乎曹操在為袁紹著想。
函穀關有郭嘉重兵,武關無論是地利還是防守兵力,都難以與函穀關相提並論,但曹操反而把重任扛了下來,輕鬆的任務請袁紹來做,這,太反常了。
袁紹也心中起疑。
函穀關和武關,哪個好打?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可是袁紹卻皺眉猶豫起來。
他的二十萬大軍從冀州遠道而來,難道再往南去?武關與荊州比鄰,南陽境內還有宛城張繡,他率軍去容易,可糧草輜重運送又要增添負擔和損失。
張繡會不會借機發難從中作梗?常理來說,張繡沒那個膽子。
但是打仗豈是兒戲?光憑猜測下場往往都很難堪。
尤其是袁紹曾經是討伐董卓的聯盟首領,張濟又是董卓麾下的部將,他們之間是有著前仇舊怨。
況且攻打武關,袁紹怎麼可能帶二十萬兵馬去?他若親自率軍去武關,留在洛陽的兵馬就在曹操眼皮底下,萬一曹操又玩什麼花招,袁紹可不敢保證他還有命回河北。
曹操,是招降納叛出了名的,他在中原彗星般崛起,得益的就是收降青州黃巾。
思來想去,袁紹覺得自己不能去武關,而且他的軍隊也不能去。
打武關是奇襲,是從關中防守的薄弱環節打開缺口,以致關中全局防守崩潰。
武關隻要一失,長安就有危險。
這樣一來,函穀關的守軍也就分心他顧,如果不撤軍回救長安,等長安淪陷後,函穀關也是孤立無援。
“區區武關,何足掛齒?孟德隻需遣一員大將率麾下五萬兵馬前去必能旗開得勝,孟德就留在洛陽與我一同等著好消息吧。”
袁紹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說話口氣完全是指揮屬下。
顯然袁紹沒有給曹操討價還價的餘地,他這麼說,就已經是決議。
不但是讓曹操去打武關,而且還要把曹操留在洛陽,留在他的身邊盯防住。
曹操從始至終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輕笑數聲後答應下來。
這讓袁紹有些意外。
可曹操始終是曹操,袁紹也始終是袁紹。
袁紹自以為威名遠播,是德高望重的君主,現在就算曹操孤身一人留在洛陽又如何?袁紹敢對曹操不利嗎?殺曹操容易,可被曹操的血弄髒的身子卻洗不幹淨。
曹操沒有半分反駁就接下任務,而後起身準備告辭。
恰在此時,郭圖返回洛陽,第一時間來回稟袁紹。
“主公,大事不好。”
郭圖趨步而來,低頭擦汗,一句話高呼完抬起頭,正好瞧見了轉身欲走的曹操,二人恰好麵對麵,郭圖張大的嘴巴也忘記了合上,他在詫異之中猶如被定了神動彈不得。
“何事慌張?郭嘉怎麼說?”
袁紹被曹操擋住,沒有看見郭圖臉上的尷尬。
實際上郭圖進門之後第一句話是“大事不好”,第二句話就準備說“曹阿瞞心懷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