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荒漠烈日銀沙,玉門關外清風拂過,卷起沙塵飄散而去,沙塵過後,朦朧之中現出一片黑影,密密麻麻仿佛憑空出現在大地之上。
那整齊有致的四方軍陣正是黑甲在身的太平軍。
領軍在前的甘寧仰望玉門關,神色淡漠一揮手,下令進攻。
肅殺之氣彌漫天地,擂鼓震動激勵軍心。
四麵八方的太平軍如蒼龍入海一起湧向玉門關,排在最前頭的是弓箭手,邊跑邊朝城頭放箭,在他們身後有士兵扛著雲梯直撲城牆底,在身邊有刀盾兵舉著盾牌掩護,從容有序,進退有致。
站在玉門關上督戰的韓遂仿佛在一個冬天之後瞬間變得蒼老,粗獷的臉上布滿皺紋,白發繚亂,銀須隨風而動,俯視城外太平軍的眼神已經充滿了黯然。
郭嘉沒有給他翻身的機會,他以為躲在玉門關會讓太平軍在去年冬天撤軍,這樣至少會給他數月到半年時間重整旗鼓,可太平軍就駐紮在敦煌郡廣至城裏過冬,並且時刻不懈地關注玉門關動靜,韓遂被逼入絕境。
眼下,已然走投無路了。
糧草殆盡,軍心渙散,韓遂心知玉門關擋不住太平軍猛攻三日。
回首望向西方的天空,韓遂似乎在猶豫。
逃嗎?
自嘲一笑,韓遂心灰意冷,即便從這玉門關逃去西麵,也是苟延殘喘奄奄待斃,沒有任何意義。
如今還跟在韓遂身邊的武將隻有三人,候選程銀,以及他的女婿閻行。
太平軍清晨攻城,戰至午後,雙方死傷差距不大,但韓遂部下的抵抗意誌與鬥誌都在逐步下降。
拄著長刀站在城頭的韓遂閉目紋絲不動,城下是慘烈的廝殺,耳邊傳入撕心裂肺的慘叫與喊殺,他都不為所動。
穿著鎧甲的程銀與候選一起來到韓遂身後,兩人前來卻又互相凝視,孥嘴擠眼意思讓對方開口,相持半天,還是候選開口了。
“主公,照眼前這個態勢發展下去,玉門關恐日落之前就會被攻破,還望主公早作決斷。”
韓遂仍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候選和程銀互相對視一眼,程銀張口要再勸時,韓遂卻忽然說道:“我已經老了,即便今日不死,也是快要行將就木之人,你等還是中年,從關城另一邊出去向甘興霸投誠吧,郭奉孝要收人心,斷不會對你等痛下殺手,他咄咄相逼,隻不過是想要我的命而已。”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韓遂睜開雙眼抬頭望天,雲若蛟龍,隨風而化,哀莫大於心死,此時他的眼神中,隻有超然生死的平淡。
候選和程銀滿麵冷汗。
他們來勸韓遂早作決斷,實際上二人私下早就商量過,韓遂要抵抗太平軍,他們不能陪著送死。韓遂要出關向西逃去,他們肯定也不跟著繼續受罪。唯一的一條路,他們希望韓遂能主動投降。
隻不過他們沒有想明白一件事。
韓遂是君主,是郭嘉發布檄文討伐的頭號罪人,韓遂的下場已經注定,要麼逃出大漢的版圖,要麼身首異處。
作為韓遂的手下,候選程銀可以投降,後半輩子有沒有榮華富貴,都看造化和運氣,至少楊秋幾個降將現在就過的很好,既沒有被斬首示眾,也沒有成為階下囚,反而領著郭嘉給的俸祿當個校尉,日子挺安穩。
候選和程銀想要投降的原因也在此處,他們本就是西北的部曲首領,隻不過被韓遂收服而已,犯不著跟韓遂一條路走到黑。
可現在,韓遂自己不投降,卻讓他二人出城投降。
這個做法,耐人尋味啊。
是腑肺之言還是一種試探呢?
二人猶疑不定,眼神交換都看到對方的慌亂無措。
韓遂!
毫無信義可言的一個人!
是一個自打雄踞西北便殺自己人出了名的狠人!
邊章,李文侯,北宮伯玉,馬騰等等這些同盟戰友,韓遂捅死一個捅下一個……
候選和程銀生怕此時他二人答應下來一轉身就被韓遂一刀砍了腦袋,可如果他們力挺韓遂對抗太平軍或逃向玉門關西麵,豈不是弄巧反拙?
沒有聽到身後有離去的腳步聲,韓遂又輕聲道:“快走吧,此時出城投降,遠比城破之後再降要好。”
這有道理,現在城沒破,去降,是主動。
等城破了再降,是被動,不降唯死。
候選程銀二人滿麵冷汗,烈日之下,竟然被冷汗打濕了後背,程銀眼神一發狠,候選瞧見後咽咽唾沫點了點頭。
鏗。
一聲清脆的兵器脆響從身後傳來,韓遂心知不妙,但已經晚了。
叱。
一把彎刀從胸前穿出,韓遂頭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鮮血滾動的情景,尤其是從自己的胸口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