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南庭姑溯州,州城不算太大,加上周邊各座縣鎮,也才不過萬來戶人家,此時城中冬雪消融,一堆堆雪人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在暖洋洋的陽光下越漸縮小。
城郭外山溪潺潺,一股股緩緩下流,最終一齊彙入那道橫貫全城的姑溯河,那一艘艘停靠碼頭的商船,在這一刻全都揚帆起航,開始了新的一年。
轉眼已是春來,漫山花開,姹紫嫣紅,一團團一簇簇爭奇鬥豔,就是不知天為誰春?
“大家最近莫要撩是生非,西疆這地兒,不入世的強者多如蟻,若不是隆冬時節那一刀殺敵六十六,誰能知道北庭還有個潛修多年的耶律祁宏?”熬過一冬,九天宮二十來號修士踏出家門,立於河畔賞景迎春,為首女子仍是一身青衫,輕輕歎了口氣。
除了從西疆北庭返身回來的意如驚夢和梅傲寒五人,在場多是昔日九天宮兌宮飛瀑峰的弟子,這時聞聽此言,都不禁心底暗歎,默默無言。一刀殺敵六十六,六十六名洞天境,那叫做耶律祁宏的桃木老道若是沒有威勢駭人的秘法殺招,說給誰聽都不會相信。
當年九天宮能有多少洞天弟子?不足半百吧!
“掌教師姐,既然鬥神宗宗主已經身死,我們何不回南川,重建九天宮?”沉悶的氣氛稍稍緩解,兌宮飛瀑峰弟子燕逸飛側過頭,鄭重提議道。
十多人相視一眼,都點了點頭。在南庭七星洞那一場大戰傳揚開來之後,這些雖從不主動去招惹別人但心底卻自視甚高的天之驕子們總算是明白了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此時心底都或多或少升起了絲絲懼意。
青衫女子意珊瑚轉過身,目光落在如今儼然是九天宮頂梁柱的白衣男子身上。
李夢凡笑了笑,說道:“你是掌教,你說了算。”
“那邵倫呢?你們不管他了?”意珊瑚正自考慮,昔年出自留下城的黃衫女子封如意就已搶先說道。她目光冰冷,打量著眼前那十多名兌宮飛瀑峰的弟子,冷嘲熱諷道:“要不是你們師兄,邵倫他會離開嗎?你們飛瀑峰的人厲害呀,可也沒見誰學會九天譜呀!”
兌宮飛瀑峰大弟子趙驚虹麵色一滯。
“你說什麼呢你!”不等眾人相勸,梅傲寒當即炸毛,跳腳回頂一句:“嘿,你要是那麼喜歡小倫,怎沒見你一路跟著他啊?”
李夢凡拍拍額頭,苦笑著退到一旁。
封如意冷笑道:“我說的是飛瀑峰,你作為飛雪峰邵倫的師姐,嘖嘖,怎地,到底幫誰?”
“掌教師姐,當我之前沒說。”自知再這樣下去不僅梅傲寒,就連師兄他也難做,燕逸飛很是認真地給了自己一巴掌,苦笑道:“兌宮上下,就在這裏等邵師弟吧!”
意珊瑚輕輕點頭,沒再多說。
一行人迅速遠去,趙驚虹歎了口氣,微微低了低身子與梅傲寒平視,輕聲道:“怎麼突然這樣,你不是一直想等著邵倫回來嗎?”
“我、我,有些不敢麵對他了。”梅傲寒退後一步,頹然道:“你說,小倫他是不是喜歡我?”
趙驚虹怔在那裏,張了張嘴,不知道怎樣回答。
紅衣少女梅傲寒咬了咬唇,一下子將目光放遠,輕輕念道:“我根本不是個稱職的師姐,他若不是喜歡我,憑什麼對我這麼好?可是、可是……”
趙驚虹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不關你的事兒,你欠下的,就讓我來慢慢償還吧。”
梅傲寒一反常態,身子微微一僵,隨著這名英武不凡的男子兩臂緊抱,才慢慢恢複如初,如以往那般在他懷中安靜了下來。
…
廣袤的戈壁灘上,大風卷起萬重黃沙,更添一絲酷熱。一騎神駿白馬徐步緩行,其上大和尚光著膀子,扯住馬韁停了下來。
“師父,咱這得走到啥時候去啊?”本是清清秀秀的小和尚早被盛夏的烈日曬得黑不溜秋,他一邊汗流浹背給大馬灌水一邊回頭苦兮兮地嚷著。
“快了快了。”大和尚擦了把汗,仍是這麼一句話。
“啥快了呀!”小和尚顯然忍受不住了,抬手拿回水囊,也不嫌棄那匹牲口,先給自己猛灌了一口,稍稍有了些力氣就罵道:“咱從去年秋走到今年夏,有完沒完啊!你又是個窩囊廢,要是像別人家師父一樣能騰雲駕霧,咱不早到了!”
大和尚搖搖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想要喝水,卻連下馬的力氣也沒了,他低歎一聲,道:“待聽到‘雷音’,就到了。”
小和尚臉上浮現一絲古怪之色,怔了好久忽然破口大罵,也不顧什麼尊師重道,直接伸手點指馬背上的男子,咬牙切齒道:“娘的,你逗我玩呢!這南庭有下過一滴雨嗎,屁的雷音!”
“咦,你個小崽子!”大和尚眼兒一瞪,怒道:“你才多大?!南庭的雷雨是你想見就能見到了嗎,師父說有就是有!”
小和尚顯然說不過他,無奈隻得繼續給大馬灌水,馬背上那位自稱是封禪寺顧涼晟的男子也不去管他,抿了抿枯裂的嘴唇,眯著眼望向頭頂烈陽當空,輕輕說道:“你要是還不來,老子可真的等不了多少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