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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汽車駛出校園的時候,我驀地意識到有個問題很重要:

這是要去哪?

我相信顧長熙作為學校的老師,肯定不會帶我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兒,聽他剛剛的語氣,似乎隻想快點給我找個能托身的地方。

我思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將我送到賓館,暫時休息一晚。

但事前我一定會跟他表明,我們學生是沒有錢的,你是老師,你看著辦。

睡意漸漸泛上來,我靠著車門,微闔著眼睛,看著窗外。深夜的街道寧靜而空曠,人影全無,隻有呼嘯而過的車輛。這個城市,終於從白天的喧囂歸於了短暫的安寧。

建築大師柯布西耶曾說:“住宅是居住的機器。”

那麼,城市是什麼?

城市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攪拌機。時間的齒輪運轉起來,每個人的生活、故事,伴著大紅色的細高跟、黑色領帶間的古龍香水、建築工地上轟鳴聲和濃濃的汗臭味,還有泥土翻開的芳香和枯葉打轉的歎息,在這個巨大的攪拌機裏拆碎、混合、交換,夜晚被安靜地鋪成城市公路的第N環。

眼前之景逐漸熟悉。

“顧老師,”我一個激靈直起身子,“您這是把我送到哪?”

他看了我一眼,“我記得那次我遇到你,你說你家在這邊……”

那次是我從父親家出來恰巧碰到他,沒想到他還記得,居然要把我送到父親家裏去。

“不!顧老師!”這哪能行,我情急之下大叫一聲。

他顯然被我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一腳踩了刹車,汽車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幸虧後麵沒有車,不然肯定會被追尾。

汽車停穩後,他掃視一下左右鏡,然後緩緩轉過來,問:“怎麼了?”

“我、我……”

“你最好快點,四個‘我’字了。”

“我要上廁所!顧老師,我尿急!”

“程寧同學,”他眉毛微挑,眼目一淩,“老師也是有脾氣的。”

“顧老師,”我趕緊投降,顫抖著道,“我是真的想上廁所……”

“你馬上就到家了。”

“顧老師,”我泫然欲泣,“我沒有家裏鑰匙。”

“敲門。”

“他們都不在家。”

“程寧同學,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師也是有腦子的。”

“顧老師,我沒有騙您,”我想到一個應急的借口,“我弟弟去外地比賽,家裏人都陪著去了。”

“你還有弟弟?”顧長熙將信將疑。

“是的是的!要不這樣,”我決定破釜沉舟,扮演起可憐的小白菜,“我回去敲門,您在樓下等著,看看我家裏的燈亮不亮。前提是——”我補上一句,“您忍心讓我再吃一次閉門羹。”

顧長熙眉毛凝成了疙瘩,看了我一會兒,似乎相信了,然後問了一個讓我無法回答的問題:“那怎麼辦?”

那怎麼辦?

誰知道怎麼辦?!

是誰自作主張故作聰明帶我來的這裏?!

是誰?!!!!!!

我心裏有無數馬景濤在咆哮,但臉上卻做出無辜可憐狀,眼巴巴地看著他。

顧長熙沉默地看了我少許,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我敏銳地捕捉到其中有一種認栽了的歎息,然後他重新啟動了車子。

“顧老師,我們……”

“去我家。”

“方、方便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就是要方便嗎?”他一語雙關。

“……”

顧長熙居住的小區就在父親家的旁邊,不過是比較老式的六層板樓,沒有電梯。我心懷忐忑地跟著他爬到六層,進了屋。

換鞋子的時候,顧長熙忽然對我說:“你先在客廳坐一下。”然後進了臥室。

我知道第一次去別人家,貿然進臥室是很不禮貌的。所以顧長熙進臥室後,我理智地選擇了等在客廳。我邪惡地想,要是冒冒失失地進去,看到某種盛著不明液體的膠狀東西,或者一大堆用過的餐巾紙,那會有多尷尬。

顧長熙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廳,家具是經典的黑白係列,簡潔精致。靠著牆有一壁到房頂的書架,上麵排列著密密麻麻地書。裏麵各種書籍都有,建築規劃專業的、文學的、地理的,還有我看不懂的文字的,甚至還有一本很老舊的硬殼的繪畫版的《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