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外麵是一片光溜溜的硬質石材鋪地,留了幾個樹池的坑,但也沒種樹。9月的太陽仍是很毒,地麵反射著太陽光,映得整個世界慘白一片。邁出食堂大門的一瞬,室內外的強烈對比不禁讓我眯了眯眼,我停頓了一下繼續邁步,腳步卻有些虛浮。
進係館左邊的牆上就是教師櫥窗欄,今年新生入學的時候,破碎的玻璃已經被修好,但裏麵老師的資料卻沒有人完善。我走到“骨幹隊伍”那一欄,頭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趙春齊的照片。他雖年到中年,卻沒有發福的老相,體型保持良好,長相輪廓分明,長眉如刀,鼻梁挺直,嘴唇微微上揚。若是時光倒流20年,趙春齊鐵定也是建院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照片中他眉目含笑,神情溫潤。而這雙笑眼裏,看到的又是哪個她?
我鬼使神差地往顧長熙的那一欄撇去,寥寥幾行黑體小字,上麵貼照片的地方,仍是一片空白。
誠如一年之前,我站在櫥窗前留意他的資料時。
沒想到,時光已經過了一年,可過了一年,我還在原地。
我忽然又想起二樓的展廳一直有本校畢業的優秀同學的作業,心裏莫名一動,急急走到二樓,一個作業一個作業認真的探尋。終於在一個90年代初的水彩優秀作業裏,看到“指導老師:趙春齊”的字樣,而上麵的學生名字娟秀溫婉,一看就知是女生的名字,再順著往上看到貼著的作者照片,我心頭一震。
我以前也和白白她們來參觀過、膜拜過師兄師姐的作品,卻從來沒有想過在這些作品裏,有一個低調地隱藏著一份建院的秘密。
雖然像素不高、還是黑白照,發型也不一樣,可那模樣和輪廓,分明就是卸了妝、小清新版的“白麵”。
我感覺頭皮一陣發麻,呼吸缺氧。我想,或許這並不是那個“她”的照片,這隻是我的猜測,可沒來由的,一句話不期然湧上心頭:
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的每個人都像你。
難道真的如雷一楠所說,這種人,專情專的是一類人,不會是一個人。他的情感如同他的生活,需要新鮮的活力的東西,他的情感,有看不見的接力棒。
竹馬可以老去,而青梅卻是相繼開放。
所以這樣的“師生戀”,即便是克服了外在的困難和險阻,也注定走不到永遠。
那個下午,我像被試了定身術般,在這個作品前站了許久。照片上的那名女學生,和我差不多年歲,縱然是黑白照,也掩飾不住花樣年華的風采。太陽沿著窗戶邊爬進來,照在我的手上,像給我戴了溫暖的手套,而我的心裏,卻像被灌了冰冷的啤酒。
直到白白的電話打來。
“小寧你知道保研政策和名單出來了嗎?”
“真的?”我渾身一震。
“貼出來了,就在係館三樓。”
“怎麼樣?”我迫不及待地問,“你知道結果了嗎?”
“不知道,我還在宿舍呢,”白白道,“我馬上也趕過來。”
掛了白白的電話我就立馬往三樓走,還沒走幾步,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看著手中的來電顯示,踟躕一下,還是按了接聽鍵。
“程寧,保研的事兒出來了。”顧長熙說。
“是嗎?”我應道,“謝謝顧老師。”
“謝我做什麼?你知道結果了嗎?”
“還不知道。”
顧長熙那頭時不時傳來人聲,他像是在走路,有淺淺的呼吸聲。他輕輕笑了一聲,又問,“你現在在哪兒呢?三樓現在擠滿了同學呢。”
“哦……我就”我剛剛想說“我就在二樓,”就聽見樓道裏傳來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顧長熙的聲音同時從樓道和電話裏傳來。
“你不在係館嗎?”
我止住了腳步,退了幾步,躲在樓道口門後,忽然撒了一個慌。
我捂著電話壓著嗓子道:“我……我不在。”
“哦,”樓道裏的腳步停住,隔了兩秒,下樓的腳步聲又複響起,顧長熙道:“那你回來了就去三樓看看吧。”
說著聲音已越來越近,我從門縫裏看到一道頎長的影子沿著樓梯踏步一折一折地走下來。走到我跟前的休息平台時,他不知為何止住了腳步,影子從空空蕩蕩的樓道裏直直地橫在我的麵前,然後不動了。
我屏住了呼吸。
“你在聽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