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你還有嚴重的缺點呢!事興謗起,譽高毀來。這正是人生的複雜性。你的缺點,連一個遠離支隊部的蘇長寧也看得出來,所以他建議我來找你解決采訪中的難題;連喬文亞這個屬於政治部範圍的幹事,也寫紙條給我,要我找你解決他的工作安排問題。……

就是我本人也在利用你的缺點來解決我的采訪問題,按說:我來越南采訪的活動應該由支隊政治部負責安排,由宣傳科來具體負責,可是,由於政委處事謹慎,生怕他不能滿足我的要求,我便借助老熟人之便,請你大力鼎助,在我,在蘇軍醫和喬文亞看來是順理成章,可是,在政治部主任和政委來看,你是不是越權了呢?

你對我的熱誠幫助勇於負責不拘細節在我看來是長,在宣傳科長和政治部主任來看呢?你是不是不太重視軍、政關係呢?

以上就是我的內心獨白,我沒法向孫洪林直說。同時,我也感到孫洪林除了肚裏有話無處說之外,還敏感到了什麼。他肯定會知道摔斷腿的羅瑞卿用大籮筐抬出來挨鬥,在羅瑞卿推行郭興福教學法的時候他說過什麼了?回國後會不會被人翻出來?抑或是和其他被打倒的人關係密切,回國後會不會受到牽連?我怎樣才能解除他的煩惱和憂慮?

“支隊長,我倒覺得關於那次訓練事故的處理沒有什麼不公。世上本來就有許多合理不合法,合法不合理的事情,就看你強調什麼,從什麼角度去看,許多事情注定是難分是非的,因為事物本身就含有利弊互見是非皆存的許多側麵‘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把你調離進入院校深造,未必就是壞事。……”

“是啊,是啊,這就叫禍福難料,……”孫洪林苦笑了一下說。“這就是我想找你私下談談的原因之一,現在國內的情況怎麼樣?部隊的情況怎麼樣?我們這裏隻是正麵教育,非常閉塞,可是,紅衛兵帶來的消息卻像翻了天。”

“可以說是變幻萬端,是非難辨,誰也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不要說我講不清,就是我講清了,很可能是一種誤導,今天像是福星高照,明天就是大禍臨頭。我既是觀潮派又是逍遙派,因此,也就能脫身到國外來積累生活、開闊視野。……”

“你為什麼能夠這樣?”

“第一,我不是黑線人物,也沒有大毒草可挖;更主要的是我沒有權位讓別人可奪,兩年的醫院副政委和三年的黨委秘書,使我深感為官之難,所以我視當官為畏途,因而也不想去奪什麼人的權,所以我能從風暴和漩渦中遊離出來。……至於國內的形勢,很難說會向哪裏發展,說句絕對的話吧,我看沒有幾個人能預見它的趨向,毛主席本來是想搞半年的,現在的狀況,並不是他的預想。……最高指示勝過聖旨,可是‘要文鬥不要武鬥’硬是沒有人聽。……”

“他們告訴你了吧?我的兒子孫家傑去年私自越境,舉著紅寶書要到越南南方去打美國佬,自從前年起,已經有多起紅衛兵偷越國境,我們大使館已經遣返了好幾批;這些毛頭孩子簡直瘋了!”

“這是一種狂熱!”這種話我在國內是不能說的,“你怎麼把他送到高炮部隊去了?”

“這是他要求去的,”孫洪林略帶激動地說,“他認為施工部隊不是作戰,隻有高炮可以直接瞄準帝國主義開火!”

“應該承認他們的革命精神是好的!”

“他現在在62支隊,保衛太原,剛去不久,就參加了戰鬥。他們那門炮擊落了一架RF一101,立了一功。……可是,我踢他那一腳,並不後悔!”

“你踢他幹什麼?”

“那是他們紅衛兵被大使館遣返時,他帶著另一個紅衛兵跑到我這裏來。大使館也同意他留在施工部隊,因為遣返了幾批,也有不少教訓,我兒子這一批特別堅決,要遣返他就絕食。押送時又逃跑,孫猴子天宮都敢鬧,還怕你大使館?”孫洪林說到這裏開朗地笑了,“他們逃到支隊來,跟我要槍,要我支持小將們的行動,還說他們的行動方向始終是正確的!簡直就像癡人說夢,好像天下帝修反像幾個氣球,他們幾個娃娃吹幾口氣就啪啪爆裂,他們的確敢想敢幹,好像我給他幾支槍,他們就可以縱橫熱帶叢林。……”

“天真得可愛!……”

“是啊!我隻好說:你們打地上的帝國主義是絕不可能,打天上的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