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黎文英來信

一切安排可以說非常順利,5天後出發,由支隊派一輛嘎斯69型蘇式越野車,黎東輝、喬文亞和我同往。奠邊府是我們的140高炮指揮部所在地,食宿自然毫無問題,奠邊縣行政委員會的負責同誌就是黎東輝的老部下,接待和參觀當然也很方便。蘇軍醫還帶回了黎文英的家信,我請喬文亞翻譯出來,當時,我擔心其中有關於妹妹的話,引起喬文亞的思想波動,後來,蘇軍醫告訴我,黎文英的信對父母和妹妹是分開寫的,所以給父親的信中多是戰事,而給母親和妹妹的信卻多是家事。

但是,這是一封遲到的信,當黎東輝接到這封信時,南方的春季攻勢早就結束了。

爸爸:

由於春季攻勢連日苦戰的原因,回北方休整的時間推遲了。前日因腿部受了點輕傷,需休息數日,所以才有時間給你們寫信,此信將托轉運傷員的陳文慶排長帶去,可能慢一些時候轉到您的手中。關於我受輕傷一事,我沒有寫進給媽媽的信中,免得她無謂的擔憂,其實隻是彈片擦傷,因受傷部位在腳踝上行路不便才退出戰鬥的。

我們的春季攻勢異常威猛,這在北方是非常清楚的,但損失慘重,這是你們不太清楚的。我們的營在對溪山圍困中傷亡了三分之二,我們連算打得最好最巧,戰果大傷亡小,也犧牲了60多人。營長犧牲後,由我代理,結果剛剛上任就受了傷。

在我看來,春季攻勢,我們打得太急躁了。溪山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重要基地,駐有美軍精銳近萬人。我們是把溪山當做第二個奠邊府來打的,如果打下來,那就像抽掉了南越的頂梁柱,西貢偽政權和美國的越戰希望大廈就倒塌崩潰,那就能極快地實現解放南方統一祖國的大業,所以我們都拚死搏鬥,戰鬥以向所未有的殘酷進行。

爸爸,我們似乎低估了美國的快速反應能力,美國畢竟與法軍大大不同。

在一個迷霧之夜,我們營暗自進入了陣地,進行潛伏。我軍預設在越老邊界遼保附近山林裏的遠程大炮對溪山進行轟擊,炮彈呼嘯著從我們上方飛過。爸爸,你沒有到過溪山,但你從地圖上可以看得很清楚,它的環境和奠邊府非常相似,因為這裏原來是法國人的舊基地,溪山附近就是法軍的舊機場,現在美國人又重新擴充了它,就像奠邊府的芒清機場一樣。海軍陸戰隊的基地設在861、881高地上。有46門105毫米的大炮呈星形配置以作掎角之勢,互相支援守備這塊高地。是標準的火力威猛的炮壘。我們過去曾經測量過這個要地,所以現在,我們的炮擊非常精確,給敵人以很大的殺傷。大地在我們身下顫抖,由於夜霧很重,我們隻能模糊地看到溪山高地上的火光。敵方的還擊效果不大,因為他們的炮彈大都打在莽莽山林中。根據敵情通報,溪山基地的指揮官是戴維·朗茲上校。他是個進攻型的軍人,他討厭單純的防守。因此,我們在圍困和進攻時,要防止這個蠻橫家夥的狂烈反撲。

但是,我們忽略了兩個問題:一,溪山四周的山林間和草叢裏布滿了數以百計的新式聲學傳感器,使敵人得知了我們在迷霧掩護下的行動,也偵知了我們的預伏地點;二,我們隻準備一聲號令躍起進攻,卻沒有挖掘防空工事。這兩點疏忽使我們營吃盡了苦頭。

在我軍炮聲轟響的同時,傳來越近越響的嗡嗡聲,我們臥在窪地裏,聽不出這聲音來自何方,當聽到炸彈在頭上怪聲尖嘯時,再想脫離已經晚了,營長雖然下令“隱蔽”!沒有防空壕和掩體,依然無處藏身,他的聲音剛落,大地就發出火山爆發似的轟隆聲。我覺得身體忽然飛起,猛然落下,眼前一黑,好像一堵傾倒的牆壓在我的身上,半人高的山草燃起熊熊火焰,重磅炸彈猶如雷電交加,呼嘯而來的熱風直撲我的臉頰。因為我被埋在厚厚的泥沙之下,這才免了被燒傷或是被擊中的災禍,我從泥沙中抬起頭來,呼叫戰士們跳進彈坑,這是相當理想的掩體,可是,我的四周已經布滿了血淋淋的屍體。在茅草的火光中,顯得特別可怕,像是一場噩夢,有的戰士失去了自我控製,在彈片紛飛中四處奔跑,我向營長呼叫,希望撤出窪地,誰知此時營長已經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