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我的士兵的傷口裏有肥壯的白蛆爬動,憤怒地喊來了那位令人尊敬的女護士!我麵對著那張蒼白如紙的臉,質問她為什麼不給我的士兵把傷口洗淨。

我沉臉冷誚說:“熱納維也芙小姐,這似乎不是人人稱道的奠邊府天使所為!”

“你錯了,少校先生,第一,我不是什麼天使,那是美國記者們的發明,我是一位空軍女護士,我的祖先在520年前曾跟隨聖女貞德保衛過奧爾良城,而我像你一樣,也在保衛奠邊府;第二,我們的傷員已經無藥可醫,隻能讓蛆蟲吞噬傷口的腐爛物以防止壞疽!”

“謝謝你的解釋!”我誠摯地抱歉說,“原諒我的無知和無禮。熱納維也芙小姐,我不稱你天使,也許你比天使更偉大,因為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上一天,沒有勇氣和堅忍是做不到的!”

“那還是誇獎你的士兵吧,他們在這樣的危難中,都表現出了集體的騎士風範。不過少校先生,現在得請你出去,又有一批危險的傷員就要來了!”

“可是,這裏還有地方安置重傷員嗎?”我看了看黑色的墓道,詫異地說,“這裏連插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那隻能把比較輕的手腳能動的傷員搬到露天的塹壕裏去,在那裏,他們也許還能參加戰鬥!”

“熱納維也芙小姐!我不想恭維你,但我要說,在你天使般的體態裏有一顆戰士的靈魂!你能讓我抱吻你一下嗎?你知道,我沒有半點褻瀆你的意思!”

“比亞爾少校,你的士兵們也曾向我說起過你的故事,所以我也對你表示尊重!”

“我絕不知道我還有讓你尊敬的故事!”

但我想起來了,她指的是這樣一回事:那是奠邊府尚未開戰之時,我帶領我的空降營回到河內,因為我的士兵服役期已經滿了,理應離開印度支那回法國去,士兵們當然歸心似箭,都在匆忙地整理行裝。這天是3月15日,納瓦爾司令召見了我,他用不可更改的口吻說:“比亞爾少校,非常抱歉,奠邊府的戰鬥打響了,興蘭高地和獨立山高地已經丟失,你必須再帶你的營返回奠邊府去!”

“將軍,我準備隨時執行你的命令,可是,我的士兵服役期滿了,讓他們回國吧,我可以帶另外一個營去!”

“絕對不行!”納瓦爾將軍森冷嚴苛地吼道,“你的士兵是訓練有素的,為了祖國的榮譽,他們必須同你一起重回奠邊府!……”

我的士兵毫無怨言,3月16日,我們與兩個兄弟營同時降落在炮彈呼嘯的芒清機場上!

這時,我和女護士四目相對,她說:

“比亞爾少校,我真不知道你該不該帶你的士兵重回奠邊府來!”

“熱納維也芙小姐,我重回奠邊府來也許是上帝的意旨,第一次來,隻差一天,我就回國了,忽然接到命令來占領這裏;第二次返回也是隻差一天,忽然又接到命令來保衛這裏。……不過,不管是否應該回來,我都毫無遺憾,因為我在這裏跟你相識!”

熱納維也芙小姐那雙瑩亮的略顯憂淒的眼睛裏噙著淚花,猛然投到我的懷中,我們兩人都激動得簌簌發抖,一時間,我覺得這陰暗的坑道變成了天堂,給我身心帶來一種新鮮的感受。直到今天,過了許多年後,我還依稀裏記得那白衣護士的麵容,就像隱現在白色雲霧裏的一位天使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