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2章 我們最愛的那一刻 (1)(1 / 2)

正月十五晚上,一個進入二十一世紀就沒再聯係過的朋友突然打電話過來,寒暄都沒有,上來就激動地問我怎麼樣怎麼樣,央視大火。我說熊熊烈火出奇壯觀,要不是及時撲救,火勢得燒到天津去。

“電視上也是這麼說的,”他顯得很沮喪,“我怎麼就不在北京,為什麼我過年要回家?”

我安慰他這沒什麼遺憾的,我也沒趕上。

“你不在北京?”他說,“那你說熊熊烈火?”

“電視上這麼說的。”

“你個騙子!”他貌似很憤怒,“你不比我幸運到哪去。”

前麵沒問候,結束沒告別,估計他再聯係我得等到二十二世紀了。那晚沒睡好,人們急著把爆竹全都放掉。在夢裏也是劈劈啪啪的聲音,姚遠,張玨,劉寶,我,四個人在央視頂樓打麻將。算錢結賬時大火上來了,火光中我說即使摔死,也不能燒成烤肉。四個人排隊跳樓,姚遠回頭對我說,《戀愛寶典》那麼牛逼,可惜沒寫完,說著他就從窗口消失了;張玨歎息人生遺憾,他說像他那樣寫短點,幾百本書都出了;劉寶第三個跳,他站窗戶上背麵夜空問我,早叫你練群像,你練好了嗎;剩下我一個,我天生膽小,我扶著窗框往下看,新央視真高,三個人還在空中自由落體,我衝著他們喊:大火已經熄啦!

夢的第二個場景我在家中哀悼,無經打采地看著電視,從0轉到229,中央台報道這場央視大火在全市消防官兵的號召努力下,沒有死傷一個,由此可見北京依然是最適合你生活,全世界幸福指數最高的城市:CNN則是另一種說法,卡弗蒂主播宣稱北京已完全淪落為恐怖主義聚集地,最新證據表明來自哈雷彗星的恐怖勢力已滲透北京,二月九日傍晚,已蟄居新央視大樓兩年之久的哈雷彗星恐怖分子在大樓失火後倉惶逃竄,並於三百米高空拋下綁架的三名中國人質。

他一張張出示照片,麵目全非身份不明。而我在夢裏卻笑不出來,我最好的三個朋友,他們在飛翔之前還惦記著我的《戀愛寶典》,我要完成他們的遺願——結局,簡短和群像。整個二月我都投入到這個收尾的短篇,我寫了又寫,改了又改,直到久違的笑容重新浮在我臉上,直到我確定文學又回來了。

短篇名字叫《人人都愛月亮男》,這也許是我一廂情願的說法。月亮裏本來是一個作家,一個失敗作家,一個寫了開頭,發展,高潮,等等等等,就是不知道怎麼寫結局的作家。他在報紙上讀到航天局征召飛往月球的宇航員,他去報名,被選中,有幸成為了第一個在月亮上行走的中國人。事實上報名也隻有他一個,沒有願意去。為什麼呢?TATA,你消失了三章,我們已經很久沒玩這種智力測驗了,答案就在字裏行間,征召飛行月球的宇航員,注意月球前麵那個動詞,中國還沒研製出到月球往返的技術。

他帶了不少東西上去,夠他吃五千年的壓縮餅幹,一本新華字典,以及300G的A片,航天對他許諾、一旦有女性誌願者會立即送到月球供他使用,他的生活會在CCTV二十四小時直播,國安局宣布月亮男將會在月亮完全他被差使的國家任務。雖然國安局對任務內容守口如瓶,但是全中國人都清楚,他要在有生之年走遍月球上的每一寸土地,找到那杆插了四十二年的美國國旗,換上五星紅旗。

讓我們回到地球,在月亮男成功登月一千天的日子,中國作協為他在現代文學館舉行了盛大的葬禮。雖然在文學上他依然是個loser,然而按照作協的優良傳統,德字為先,有他這樣為國為民的犧牲,哪怕是他一個字也沒寫過,也無愧為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共產主義戰士,黨的——也許他不一定喜歡這一榮譽——好同誌。

作協為此從東京請來具有豐富文學送終經驗的王淇。曾操持過汪曾琪、冰心、蕭乾、巴金等大師葬禮的王淇,在回國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更換墓碑,她建議墓碑正麵的1983-2009修訂為生於1983,離開地球於2009。

“他還沒有死,”她指著正在直播的CCTV說,“他還在,”她辨認了一會兒,“欣賞電影。”

月亮男無法知道地球發生了什麼事情,每天睡前都是用肉眼確定地球還在那裏,還沒爆炸。他寫下字條對準鏡頭告訴人們,在太陽係隻有地球才有生命,因為他觀察到,沒有哪個星球像地球那麼髒,還不斷地往外飛東西。

按照月亮男《遠離地球宣言》所寫,墓碑立於北京東三環的一片荒地。旅行社在辦起了找名字的娛樂項目,你隻要花上十塊進墓園,不借助任何工具把墓碑後麵密密的名字說出二十個以上就可以獲得二十塊的獎金,迄今為止的最高紀錄是一個來自漢堡的漢學家認出一百九十三個名字,然而頭獎依然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