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小說描寫了一對情人的感情糾葛。生性敏感的聖科尼爾原本與情人恩愛有加,一天他道聽途說,居然對情人產生了懷疑,最終釀成悲劇,而這一切僅僅是源於一隻古瓶。

奧古斯特·聖科尼爾是個令人討厭的家夥,尤其在那些上層階級裏,口碑更是差勁。他是一個由著自己性子來的人,隻與興趣相投的人交往。有些人,他會想方設法地討好他們,而對於另外一些人,他卻遠遠地躲避。還有他這個人比較慵懶,說話辦事很少動腦思考,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有天晚上,他剛從意大利劇院走出來,恰巧碰到了侯爵夫人。“宋塔格小姐今晚唱得怎麼樣啊?”夫人頗為優雅地問道。“是的,夫人。”他傻愣愣地笑著,但是心思早就跑到了九霄雲外。你要是以為他是一個內向靦腆的人,那就大錯特錯了。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時髦少婦,他都能泰然自若地應答如流,如同跟同輩人說話似的。聽到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侯爵夫人自然對他產生了偏見,認為他是一個目中無人、驕傲自大的小醜。

某個星期一晚上,夫人邀請他到府上做客。吃晚飯的時候,她不住地找些話題聊天,把近一個月搜集到的逸聞趣事都講了出來。等晚宴結束離開的時候,他激動不已,並聲稱像夫人這樣可愛的女子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又是這個星期的星期四,聖科尼爾又按時赴約,來到了這位夫人家中。不過,這一回他早就失去了耐心。等到他第三次接受邀請後,決定再也不來了。於是,夫人對外聲稱,這個年輕人簡直就是一個不懂斯文、野蠻無禮的人。

其實,聖科尼爾有一顆溫柔善良的心,隻不過在他這個年齡,總是傾向把經過的事情留在心裏。同伴們總是嘲笑他,對他情感的刻意宣泄總是嗤之以鼻。而他自己卻像個小孩子,保持著敏感的孤傲。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缺點輕易暴露出來,因而千方百計地掩飾它們。為此,他雖然取得不小的成效,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他溫柔的內心極易激動,但是又害怕與他交往的人看出這一點,於是他拚命地隱藏。不幸的是,他越是這樣做,內心的那股情感就越強烈。“放蕩不羈”,“冷漠無情”,等等,他在上流社會中到處碰壁,獲得了不少諸如此類的標簽。他一個人在這種氛圍中生活,惹不盡的煩惱蜂擁而至,使他那顆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更加備受煎熬。然而,他並不想把這些訴諸於人,盡管那樣可能會使情況更加糟糕。

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

找個知音確實很難。不過,真是這樣嗎?難道天下就沒有兩個無話不說的人嗎?很顯然,聖科尼爾不相信友誼,這是人所共知的。在社交圈內,他總是置身事外,很少打聽同伴們的秘密;而他有什麼想法和行動,對於他們而言,也永遠是一個未解的謎。法國人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談論自己是一個永久的話題。時間久了,聖科尼爾在他們當中聽到了不少心裏話。這些每周至少碰麵兩次的朋友抱怨他不信任他們。有一種普遍流行的觀點認為,人們彼此間吐露心聲應該是相互的。因而,那些主動把心事向別人吐露的人,自然也要求別人以同等的待遇來滿足他們的好奇心。如果他們毫無收獲的話,心中自然憤憤不平。

“他就是一個套中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一個叫阿爾封斯·德·泰米納的騎兵隊長評價道:“我恐怕永遠都得不到聖科尼爾那個家夥的信任。”

“我覺得他就像一個耶穌會教士,”朱爾·朗貝爾接過話茬繼續說道:“有人曾經見他從聖敘爾皮斯教堂進進出出,大概有兩個來回。真不知道那個家夥整天想著什麼,和他待在一起,我總覺得不對勁。”

這兩位閑扯了一會兒,各自分開離去。不一會兒在意大利大街,阿爾封斯碰見了聖科尼爾。他隻顧埋頭走路,根本就沒看到阿爾封斯。阿爾封斯急了,一聲喊住他,上去就挽起他的胳膊絮叨起來。還沒有走到和平路呢,阿爾封斯就把他與某個夫人的浪漫熱戀一股腦兒地告訴了聖科尼爾。那位夫人的丈夫是個小心眼,脾氣暴躁,嫉妒心極其嚴重。

就在這一天晚上,朱爾·朗貝爾在賭場上失意,便去歌舞廳尋歡作樂。跳舞的時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個與他有相似遭遇的人。兩人本來心中就有氣,於是趁機吵了起來,最後還約好了決鬥日期。朱爾向來都是找聖科尼爾幫忙做他的助手,並以此為借口找他借錢。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不過,這個可恨的家夥向來隻管借錢,卻從不打算歸還。

聖科尼爾是個好說話的人,他從不計較得失,總是願意幫助別人。他本人體格健壯,身材碩大,英俊的麵孔上雖然表情嚴肅,但是微笑的時候卻魅力十足。這些優點使他頗受人們的青睞,但是他的缺點卻隻對他自己不利。他還喜歡博覽群書,周遊各地。對於看過的書和去過的地方,除非別人再三要求,否則他是不會拿出來當做談資的。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差點忘記,那就是聖科尼爾對女性百般殷勤。相比之下,很少能看見他對男士主動搭腔。他有心上人嗎?這個不好說。不過,他如果真有心上人的話,那麼就非瑪蒂爾德·德·庫爾西伯爵夫人莫屬。她是一位年輕漂亮的寡婦,時常有人看見這個冷酷嚴肅的年輕人出入她的閨房。不過僅憑這一點也難以斷定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不過下麵的幾點依據卻很有說服力。首先,聖科尼爾對年輕的寡婦夫人很是恭敬,這位夫人對他也是如此;其次,他從來不在社交場合提起她的名字,偶爾迫不得已的時候,也很少能聽到他對她的褒揚之詞;再次,在認識這位夫人之前,他一直癡迷於音樂,而伯爵夫人卻對繪畫愛不釋手。自從兩個人認識之後,他們的興趣愛好全都變了;最後一點,聖科尼爾看到伯爵夫人去溫泉療養後,自己也動身出門了。她出去了六天,他也差不多是那麼長的時間。

實不相瞞,我是一個史學家,一種職業的本能驅使我告訴諸位一件事情。那是七月裏的一個夜晚,天還沒有大亮。有個男子從一個鄉村別墅的花園走出來,那人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看見,就像一個剛剛作案的小偷企圖逃離現場。這幢別墅是德·庫爾西夫人的住宅,而那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聖科尼爾。

一個身披鬥篷的女人,一直把他送到門口。女人目送他走上花園牆外的小徑上,那伸出門外的頭竭力向他行走的方向張望。過了一會兒,聖科尼爾停下來,四處張望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她,打個手勢讓她趕緊回去。那女人的臉在夏夜月光的照耀下更顯蒼白,她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聖科尼爾又返身回來,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兩個人難舍難分,他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向她傾訴。他們絮叨了大概有十分鍾的光景,突然有個農民一大早起來準備下地幹活,發出了聲響。兩個人匆忙親吻了一下,便迅速分離。隻聽那女人“砰”的一聲關好門,聖科尼爾早已跑到了小徑的盡頭。

前麵是一條熟悉的路,他歡快地邊走邊跳。一會兒用手杖敲敲路旁的灌木,一會兒高興得快速奔馳,偶爾也放慢腳步,停下來看看東邊天空的紅霞。太陽快要出來了,在早霞的映襯下,整個世界一片殷紅。

他就像瘋子一樣,走了半個多小時,回到了租賃的住處。這是一所孤零零的小房子,在這個時節他用來消夏。掏出鑰匙,打開門,他倒向一個沙發,順勢躺了下來。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兩隻眼睛一閃一閃地,幻想著美好的幸福生活,突然間嘴角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此刻這個年輕人沉浸在美好的體驗當中。“終於找到了我的知音,我真是一個幸福的人。”他躺在那裏,每分每秒都在想著,“我找到了理想的夥伴,既有了朋友,還有了情婦……她的性格是那麼溫柔,內心是那麼熱烈……在我之前,她沒有真正愛過任何人;在我之後,她也將不會去愛任何人……”虛榮心推動了世間一切事態的發展,沉醉於愛情幻想曲中的他更是無法免俗。“全巴黎再也找不到比她更美的人了!”他情不自禁地暗忖道。

這還不夠,他又把那美女重現回憶了一遍。“那麼多的社會精英仰慕她,而她唯獨選擇了我,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啊!像那位騎兵上校,英俊勇敢但又不失簡樸;還有那位年輕的作家,繪畫、格言劇樣樣精通;還有那個去過巴爾幹,在狄埃比什的手下當過兵的拉夫勒斯,尤其是卡米斯·T,他富於幽默,言談舉止頗為優雅,還有一道性感的刀疤留在額頭上……這些人她都沒有放在眼裏,唯獨選擇了我……”想到這裏,他又高興地念起了他的那些老話:“我真幸福啊,我真幸福!”旋即他站起身來,此刻他連氣都喘不上來了,馬上打開了窗戶。然後,他在屋裏來回走動了一會兒,便又躺在沙發上,愉悅地打起滾來。

一個情場得意的人與一個和他情況恰好相反的人很相似,他們總想找個人沒完沒了地傾訴,真是讓人厭煩。我有一個朋友,總是在得意與失意之間徘徊。於是,他總是請我吃一頓大餐,趁機向我宣泄他心中的鬱悶。一旦咖啡喝完,我們在飯桌上的話題,必須重新更換一個。不過,每次席間的話題不外是他的那些桃色經曆。

每個讀者如果都需要我請一頓午飯才肯聽我講聖科尼爾的愛情故事的話,那我真的承擔不起。所以,親愛的讀者你大可不必總聽我的絮叨,再說,一個正常的人不能總想入非非啊!聖科尼爾也是這樣,他打了一個嗬欠,伸一伸胳膊。天雖然已經亮了,但他畢竟累了,該睡會兒覺了。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來不及了。火速穿好衣服,直接飛奔到巴黎。中午有好幾個年輕人要請他吃飯,這樣的聚餐一直要持續到晚上。

“砰”的一聲響,又一瓶香檳打開了。親愛的讀者,你可能想問這是第幾瓶了。其實,在年輕人聚會的場合,你盡量大膽去猜。到了這會兒,飯桌上的這堆人中難得有幾個清醒的。不過就算這幾個清醒的人,他們也懸起了心,正在為那些酩酊大醉的青年擔心。大家語無倫次,都搶著說話。未婚的青年聚會,大抵就是這個樣子。

“有朝一日,我真的希望,”阿爾封斯·泰米納又開始了他的英國話題,他這個人一有機會就會大侃一通,“我真希望像英國一樣,把為情婦幹杯當做一種流行的時尚。這樣一來,在巴黎就我們可以清楚地知道聖科尼爾朝思暮想的人是誰了。”說著,他又往自己和旁坐的杯子裏倒滿了酒。

聖科尼爾臉上有些掛不住,正要回擊,不料朱爾·朗貝爾插了一句:

“我非常讚同這樣的做法,”他繼續道,“來,咱們說幹就幹,一起舉杯!”說完,他就提起了酒杯,扯著嗓子吼著,“為巴黎的所有美女幹杯!當然,那些年紀超過三十、少胳膊瘸腿的除外!”

“幹杯!幹杯!”這群年輕人呼喊道。

聖科尼爾也站了起來,舉著酒杯。

“諸位朋友,”他說道,“比起我們可愛的朱爾先生,我沒有他那樣花心,相反我更加情有獨鍾。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看到日夜思念的情人了,因此我的情有獨鍾更顯得彌足珍貴。除非你們是我的情敵,否則一定會支持我的意見。——朋友們,請讓我們為朱迪特·帕斯塔幹杯!希望我們很快能再次見到這位美妙堪比天仙的悲劇演員!”

泰米納還想多說幾句,但是歡呼的聲音早就湮沒了他的意見。聖科尼爾緊繃的心鬆弛了下來,料想今晚再不會發生什麼意外了!

飯桌上的話題由此轉移到了戲劇,接著又從劇本審查跳躍到政治。從惠靈頓勳爵說到英國的駿馬,又從英國的駿馬聊到女人。這樣的暢想很容易讓人理解,因為隻要是一個青年,誰都會夢想著先擁有一匹駿馬,再找到一個漂亮的情婦。這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兩件東西。

於是,如何獲得這兩件好東西,成了他們飯桌上的熱點問題。其實,駿馬可以花錢來買,女人也是這樣。但是,大家都不這麼說。聖科尼爾早就熟知此道,但是卻先故意地說自己在這方麵沒有什麼經驗,然後得出自己的結論。他認為,想要博得一個女人的歡心,首先必須要有個性,不與常人相同。但是,怎樣獲取這種個性呢,有沒有一個可以參照的方法嗎?他對此也無能為力。

“按照你的想法,”朱爾說道,“瘸子和駝背的人,他們比我們正常人更能贏得女人的歡心嗎?”

“你這話有些扯遠了!”聖科尼爾回應道,“我願意為剛才的建議負起全部的責任,如果有必要的話。舉個例子,假如我是一個駝背,為了征服女人的心,我是決不會用手槍自殺的。有兩種女人可以滿足我的願望。第一種是情感豐富的女人,另外一種是自以為是、被英國人稱為行為異常的古怪女人。當然,這後一種女人的數目是相當多的。麵對第一種女人,我將繪聲繪色地描述我的經曆,講述我是如何與殘酷的命運作鬥爭,以此取得她們的同情和憐憫。她們會認為,我會熱烈地追求她們。而我也會在與情敵的決鬥中,盡力消滅他,然後服用少量的藥物自殺。她們在幾個月後,再也看不到我的駝背了,而我也隻需注意她們的第一次感情衝動就行了。至於那些行為古怪的女人,我覺得很容易弄到手中。駝背的人運氣不是很好,這是世人公認的一條準則。隻要讓她們相信這樣的準則,她們一定會做出某種行為以此來否定這條準則。”

“你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唐璜!”朱爾大聲叫了起來。

“朋友們,照他這麼說,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不是駝背,”博熱上校說道,“那還不如親自動手把自己的腿打斷好了!”

“不過,對於聖科尼爾的看法,我本人深表同意。”埃克多·羅坎丁插嘴道,這個身高隻有三尺半的漢子也忍不住了,“你們這些美男子其實根本想不到,每天有多少美女投進那些你們意想不到的人的懷抱……”

“埃克多,你說話真有意思!那好,請你站起來按住門鈴,好叫人給我們送些酒來!”泰米納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這語氣中明顯含有嘲諷的意味。

這個低矮的青年站了起來,頓時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想到那隻沒有尾巴的狐狸①來,一時間大笑起來。

“我個人覺得,”泰米納接著剛才的話茬,說道,“活到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隻要有一個英俊的臉蛋,”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又衝對麵的鏡子照了照,擺出一副得意揚揚的姿態,“一個雖談不上特別英俊,但至少看得過去的臉蛋,再配上有品位的著裝,這就是與眾不同了,保準能夠打動內心最冷漠的女人。”說完這些,他又把手指輕輕一彈,彈掉一小顆粘在他禮服圓領上的麵包屑。

“算了吧!”矮個子青年不耐煩了,“僅有一副漂亮的臉蛋和一件華貴的禮服,盡管有一些女人願意上鉤,但是這些女人頂多和你相處一個星期的時間。等你第二次與她見麵的時候,你就會感到厭煩。要想得到一個女人的真心,必須還得有另外更為重要的東西,所謂的愛情,也就是……”

“你的話到此為止吧!”不等他講完,泰米納就急著說了起來,“我們大家無非想要一個結論性的例子,這樣吧,我們可以看一看馬西尼。他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心裏都有數。他的行為舉止像個英國馬夫,說起話來和他的馬更是一般無二……可是,他比阿多尼斯還要英俊,比布魯梅爾的衣服更加考究。但是說實話,我打心裏厭惡他。他是我所認識的人當中,最令我討厭的一個人。”

“是啊,他真夠煩人的,”博熱上校繼續說道,“我曾經被迫與他一起走了八百多千米的路,真是要命!”

“咦,你們聽說了嗎?”聖科尼爾的興致也來了,“有個叫理查·托恩頓的,那個可憐的家夥估計你們都認識吧,他就是因為馬西尼才死的。”

“但是,”朱爾補充道,“你們不知道吧,他好像是在豐迪附近被人謀殺的?”

“是的,沒錯。由於害怕中途的強盜,托恩頓他們幾個人本來結伴去那不勒斯。後來,馬西尼來了,也想加入他們的商隊中。托恩頓知道後,趕緊一個人先出發了。因為他實在不想與馬西尼待在一起。結果,他一個人上路,遭到了殺身之禍。由此可見,馬西尼也算是這起謀殺案的幫手了。”

“托恩頓比較理智,他做的沒錯。”泰米納說道,“與其和馬西尼待在一起累死,還不如選擇被強盜殺死,後一種死法比前一種舒服多了。我看,換作是誰都會和他一樣做的。”

然後,他的話語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麼很明顯,大家都同意我的看法嘍!馬西尼真是一個令人討厭的家夥。”

“堅決同意!”所有的人都呼喊起來。

“每個人都有他自身的光彩,”朱爾說道,“我們暫時把×××看做一個例外吧,尤其是他談論自己政治打算的時候。”

“不知道你們同不同意我的看法?”泰米納笑著說道,“如果世界上真有這樣的女人,我想德·庫爾西夫人是一個饒有風趣的人。”

在座的人馬上默不作聲,陷入了一片沉靜。聖科尼爾覺得所有的目光都對準了自己,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我想這一點,沒有人會懷疑吧?”聖科尼爾打破了安靜,終於開腔了。不過,他的頭還是那樣低著,貌似在看著桌子上繪有美麗花朵的瓷盤。

“我覺得,”朱爾好像害怕大家聽不到他的說話似的,故意提高了嗓門,“我覺得她堪稱全巴黎最美麗的三個女人之一。”

“她的丈夫與我相識,”上校說道,“他經常給我看他妻子的來信,那寫得真是美妙絕倫。”

“聖科尼爾,”埃克多·羅坎丁忍不住打斷上校的談話,說道,“那你能不能把伯爵夫人介紹我認識一下呢?聽說你在她家裏來去自如,不是嗎?”

“等到秋末吧……”聖科尼爾含糊其辭地說道,“她現在不在巴黎,等她回來以後吧……我想……她不大樂意在鄉下接待來訪的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