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靈伸手摸摸自己滿臉疤痕,笑道:“我這滿臉疤痕,看來大概亦甚嚇人!”
淩雪紅微笑道:“你雖然滿臉疤痕,但心地還很老誠,看上去就比他順眼多了!”
米靈隻聽得心頭一喜,道:“我自知貌相難配得上你,但用心卻是一片真誠,隻要你應允我常隨身側,今生今世,我都願遵奉差遣,不管是刀山劍林,投湯赴火,隻要你說得出口,我就義無反顧。”
淩雪紅忽然想起自己青冥劍來,那柄劍費盡了父親心血,威力奇大,舉世無匹,一旦落入敵手,不但增強敵人狂焰,而且也費爹爹一番苦心,自己心中存自絕之念,隻等機會到來,選一個屍骨無存的死法,便無後慮。但那柄寶刃,豈能讓它白落敵人手中?當下故意歎息一聲,道:“你雖說盡花言巧語,但我心中總是難以置信!”
米靈急道:“除了要我治好你的傷脈之外,但請吩咐,我無不遵從!”
淩雪紅道:“你如真心待我,先去把我寶劍拿來,那柄劍是我最為喜愛之物,一天不在手中,我就心情難安!”
米靈笑道:“這不是什麼難事,不過,我得先把你遷送到一處隱秘所在,然後才能放心去替你取劍。”
淩雪紅心知此刻再也不能固執已見,如一旦激怒對方,動起強來,隻有白白受辱,隻得點點頭道:“好吧!”
米靈一伏身,道:“你傷脈難行,讓我抱著你走吧!”
這可是一件十分為難之事,剛才她雖被米靈背著奔走幾座山峰,但因那時自己正在暈迷之中,又是對方自行動手抱起她的身子,眼下要她自動伏在米靈背上,情形又自不同,雖說事非得已,也是羞於自動,不禁顰起雙眉,坐著發起呆來……
正在為難當兒,突聞得夜空中傳來了一聲雕鳴,不禁暗喜,她知靈雕耳目靈敏,隻要一聞得自己聲音,立時可由空中落下,隻是苦於無法顯出自己存身之處,讓靈雕落下相救,心中大感愁苦。
米靈回頭望了淩雪紅一眼,隻見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似有無限心事。他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在想什麼心事?你盡管放心吧,我決不使你受到半點委屈。這地方既被別人發覺,我們換一個地方再住也是情非得已,但這等荒涼的山野中,沒有車轎可用,除了我背你之外,實無他法可想。”
他說話神態十分恭敬,滿臉虔誠之色。
淩雪紅心中正在想著如何招呼那靈雕下來,讓它帶信給慧覺大師,因她心中很明白,赤煞仙米靈雖然癡情地愛著自己,但他一時決不會解開自己穴道,一旦他發覺了自己有逃走之心,隻怕不會再這般遷就,如他真要動起強來,那可是毫無辦法抗拒的事。
米靈看她隻管默默出神,好像未聞得自己之言,立時又提高聲音,說道:
“我帶你到一處隱秘所在,你可以安心養息免得再受人打擾,全是為你著想。”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甚是宏大,淩雪紅字字聽入耳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不理不問,說不定會激怒於他,而且躲在石岩之下,也沒法讓靈雕看到,倒不如讓他背我在外麵走動一下,或能使靈雕看到……”
念轉意決,盈盈一笑,說道:“我看到你那師弟,心裏就有氣,咱們遷往別處可以,但如他再暗中跟蹤於你,遷地方也沒法躲開他。”
米靈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他如真敢暗中追蹤咱們,我就好好打他一頓,讓你瞧瞧。”
淩雪紅心中突然一動,道:“你師弟沒規沒矩的,殺了他也沒有什麼可惜。”
米靈呆了一呆,道:“如他敢對你有什麼不規矩的舉動,我自然不放過他。”
淩雪紅心知時機未到,再作挑撥,怕會引起他懷疑,嫣然一笑道:
“我和你說著玩的,想你們有著同門之誼,諒他還不致對我真有什麼……”
米靈冷哼一聲,道:“別的事情,他決不敢拗違於我,但是對於女人,卻難預料,尤其像你這般舉世無匹的美人。”
淩雪紅看他逐漸進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興,忖道:在我未死之前,能挑得他們師兄弟火拚一場,也可消除心中一點忿怨之氣。立時欲擒故縱地接道:
“你們師兄弟想必情意甚深,豈可為我一個女孩子家,鬧成勢不兩立之局?萬一真的……”
倏然一歎住口,伏在米靈背上。
赤煞仙米靈頓生受寵若驚之感,隻覺心頭一陣劇跳,說道:
“我師弟的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但我料他尚不敢對你妄出貧念。哼!要是他敢生邪念,那是自尋死路,師父知道了,也不會怪我對他手辣。”
霍然站起身,躍出突岩,向前奔去。
淩雪紅仰臉望天,心中思潮洶湧,想不到自己竟然落在這樣一個奇醜無比的怪人手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米靈放腿疾奔,迅如劃空流矢,足足跑了一頓飯工夫之久,才停下腳步。
淩雪紅伏在米靈的背上,一直仰著臉向空中張望,但見星河耿耿,哪有靈雕的影子,直待米靈停下腳步,她才低頭向前麵望去,眼前古木參天,原來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之前。
米靈回頭笑道:“這片林中大都是千年以上的巨樹,我想在樹上替你建築一處安息之所,不知你是否同意。”
淩雪紅暗暗想道:住在樹上,正好可使到處尋找的靈雕多一些瞧到我的機會,當下笑道:
“住在樹林之中,自然比住在岩洞中好上百倍,我心中悶了,也可聽聽林中鳥叫。”
米靈緩步入林,找了株奇大的鬆樹,提氣攀登上去。
他內功精深,雖然背負著人,仍然迅捷異常,片刻已攀上巨鬆。
他把淩雪紅放在一個鬆幹交錯之處,然後動手把橫生的樹幹編結起來,他腕力奇大,片刻之間,已編好一座吊榻,把淩雪紅移放上麵,脫了長衫,笑道:
“你先在這裏委屈一下,用我的長衫擋寒,我現在就去替你取棉被等應用之物。”
淩雪紅看他處處恭謹之態,心中暗自歎道:這人雖然長得難看無比,對我倒是一片癡心真情,日後犯在我手中,倒要替他留下一條生路。
心中在想,口裏卻笑著說道:“我穴道被你點製,全身都沒有氣力,你離開此地之後,要有什麼猛禽、惡獸來攻襲我,怎麼辦呢?”
米靈沉吟一陣,道:“我並非不願意解開你的穴道,實因我怕你……”
淩雪紅急道:“別說啦,我已經知道了,你不解我被點製的穴道,總也該替我想個安全之法才行啊!”
米靈道:“這麼辦吧,我把你右臂的脈穴推活,真要有什麼猛禽、惡獸來襲,你可以用暗器對付他們。”
淩雪紅知道再說無益,當下點點頭。
米靈推活了淩雪紅右臂脈穴後道:“除了一條右臂之外,雙腿左臂都不要任意運用……”
他好似言未盡意,但卻倏然而止,縱身躍下巨鬆而去。
淩雪紅目睹米靈去遠,便運氣行功,想自通經脈,活開被點穴道,哪知一提真氣,突覺雙腿上被點穴道之處一陣麻木,同時也隱隱作痛,不禁心頭大吃一驚,趕忙散去提聚的真氣,閉目靜息,這時,她才知道米靈不但用玄陰門獨特手法點了她的穴道,而且又暗中以極毒的內功手法,傷了她體內經脈,如想自療傷勢,決非短時間所能奏效,隻好耐著性子,靜坐養息。
且說羅雁秋見淩雪紅放腿向前疾奔,立時便施出全身氣力猛追,無奈他和淩雪紅功力相差甚大,愈追距離愈遠,正待開口叫喊,突見一個人影由路旁山石後麵急躍而出,來勢勁急,一閃而至,隻得急收疾奔之勢,橫裏向路側一躍。
但覺香風拂麵,耳際響起了一個十分嬌甜的聲音,道:“不知兄弟駕到,嫂嫂迎接來遲,萬望勿怪才好!”
羅雁秋定神望去,隻見一個身著玄衣,肩披黑綾鬥篷的少婦,麵帶微笑,攔住去路,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不禁一怔道:“師嫂一個人來此……”
杜月娟嫣然一笑,接道:“你師兄在武當七星峰下被你那如花似玉的嬌妻打傷,我不一個人來,有誰陪我?”
羅雁秋微一沉吟,說道:“師嫂攔我去路,不知是何用心,難道要小弟硬闖過去嗎?”
杜月娟道:“兄弟的口氣愈來愈大了,全不把我這作嫂嫂的放在眼中啦,你就自信一定能闖得過嗎?”
羅雁秋不願和她多扯,翻腕抽出背上的白霜劍,道:“師兄早已叛離師門,彼此已無情意可言,師嫂既要攔我去路,就請拉劍動手吧!”
杜月娟笑道:“我上次在武當碰到你,不是對你說過,你若到十二連環峰時,嫂嫂要設宴深閨,替你接風洗塵嗎?”
羅雁秋冷冷說道:“我看不必了吧!彼此既然相處敵對,勢難兩立,何苦又多此一舉,反而增加尷尬呢?”
杜月娟笑道:“雖然相處敵對,但未必就勢不兩立,再說,你師兄和我,對你從未存半點仇視之心,我替你設宴接風,屬於私誼。
至於你來十二連環峰存心尋釁,那是另一件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咱們先盡私誼,再以武功相見,那也未嚐不可,你盡管放心,嫂嫂決無勸你背叛師門之意。”
羅雁秋仍然冷峻地道:“盛情心領,接風愧不敢當,你如再不閃開,可不要怪我放肆了。”
杜月娟陡然一揚柳眉,冷笑道:“就憑你那一點武功,難道我還會真的怕你不成,老實對你說吧,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不啻是銅牆鐵壁,憑你們幾個人武功再高,也別想闖得出去,你如不信,不妨隨我去看看,就知師嫂是不是危言聳聽。”
羅雁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大師伯慧覺之言,心中暗自忖道:眼下大師伯和呂老前輩,也許已深入十二連環峰腹地,紅姊姊又行蹤不明,此人武功不弱,我如真和她鬧翻動起手來,不管勝負如何,勢必全力相拚,縱然勝了她,也是累個筋疲力盡,強弩之末,如想再鼓餘勇,闖入十二連環峰腹地,隻怕不是容易之事,倒不如借她之力深入重地。心念一轉,收了寶劍,笑道:“十二連環峰不過是山峰連接一起,有什麼好瞧的?”
杜月娟嗤的一笑,道:“天然的險阻,再加上無盡的人力,構成了銅牆鐵壁,龍潭虎穴。”
羅雁秋道:“這麼說來,我是定要去瞧瞧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銳利,早已從羅雁秋神色之間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接道:“兄弟如果信得過嫂嫂之言,就請隨我到十二連環峰逍遙山莊去一趟,看看雪山派中實力如何?”
羅雁秋笑道:“師嫂盛情,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杜月娟輕盈的一笑,道:“兄弟請隨我身後,免得沿途之上讓我多費唇舌。”她忽然一正臉色,笑容盡斂,變得莊嚴起來。
羅雁秋點頭說道:“小弟記下了。”
杜月娟轉身向前奔去,疾如劃空流矢。
她以快速絕倫的身法,逼的羅雁秋不得不施出輕功,全力追趕。
杜月娟自幼在十二連環峰上長大,地勢早已了若指掌,她又是雪山派掌門人紫虛道人的師妹,身份至尊,內三堂的堂主,都要讓她三分,雪山派的弟子,大都認識她,埋伏的暗樁,一見是她,果然不敢現身喝問,一路上暢通無阻。
她奔行的速度,愈來愈快,快得使羅雁秋無法瞧看四下的景物。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到一處險要無比的山峰之下,杜月娟停下腳步,道:“兄弟,這是進入十二連環峰的首道險要,你看看容易闖得過嗎?”
羅雁秋抬頭望去,隻見峭壁千尋,矗然直立,中間一道三四尺寬窄的石級,兩邊盡是光滑如鏡的石壁,除了從石級攀登而上之外,縱然身負上乘輕功,也難飛渡而上,不禁歎息一聲,讚道:“果然險要無比,一夫守關,萬夫莫過。”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這頭一道險阻,名叫上天梯,共有石級一千二百二十五級,中間有一十三道暗卡埋伏。”
說完話,縱身向上躍去。
羅雁秋緊隨著淩空躍去。
山頂上,是一片空闊的平原,峰上的積冰,都經人工除去。
一陣山風吹來,飄起杜月娟的衣袂,她仰臉望著天上的星辰,沉思了一陣,回頭道:
“兄弟,再往前走,就是十二連環峰了,我們雪山派中規矩十分森嚴,各堂堂主,雖然都對我謙讓幾分,但他們也不敢違背我師兄令諭,希望兄弟看在嫂嫂的份上,在踏入禁地之後,別使我太感作難!”
羅雁秋道:“師嫂如有礙難之處,兄弟願立即折回!”
杜月娟微微一笑,接道:“你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我並非不讓你看,帶你深入十二連環峰上禁地,就是要讓你看看我們雪山派各處的設施埋伏,隻要你不看得太露骨,使我能夠有話可說就行了……”說完,轉身向前奔去。
下了山峰,是一道極深的山穀攔著去路,羅雁秋看那山穀不下二十丈寬窄,再好的輕功,也難於飛渡得過,上麵既無橫架橋梁,亦無下穀階梯,不禁一皺眉頭,問道:“這道深穀,是怎麼過法。”
杜月娟笑道:“這叫作碎身穀,過了這道絕壑,就是我們雪山派外三堂所在地了。”說完,低頭一聲清嘯。
隻聽對麵山峰之上,飄傳來了一聲大喝道:“什麼人。”
杜月娟道:“逍遙山莊杜月娟。”
遙聞對麵又傳來大喝之聲,道:“杜莊主玉駕稍候。”沉寂片刻,突聞鳥翼劃空之聲,一個灰色的大蒼鷹落在杜月娟身前。
羅雁秋仔細瞧去,隻見那蒼鷹腿上,拴了一根極細的線繩。
杜月娟一揮臂,抓住蒼鷹腿上的線繩,用力收拉一陣立時現出一條核桃粗細的索繩。原來那蒼鷹腿上係的細繩之後,還帶著一條粗繩索。
隻見杜月娟伏下身去,用手把索繩結在石壁之上,然後挺起身子,回頭笑道:“這粗繩由對壑直通過來,是一座隨時可拆可搭的繩橋,你敢用它渡過這萬丈絕壑嗎?”
羅雁秋道:“我有什麼不敢。”一上步,伏身探臂,去抓穀中繩索。
杜月娟皓腕疾伸,抓住羅雁秋肩頭,向後一帶,笑道:“這數十丈長短的索繩,如果單單憑兩手之力,用它攀渡,不但皮肉受苦,而且速度也十分緩慢。”
羅雁秋回頭問道:“不用手攀索而過,難道用吊藍渡過不成?”
杜月娟笑道:“那倒不必。”雙手探懷,摸出一雙白環,接道:“咱們就用這對白環渡過這萬丈絕壑,平日我一人用兩隻環,今天咱們每人用一隻,這白環握手之處,有特製的扣把。”
羅雁秋笑道:“如果這白環在滑行中途斷去,咱們勢非要摔個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嬌軀一側,左手抓住索繩,右手按開白環機鈕,套上索繩後笑道:
“兄弟盡管放心,這一雙白環,乃百煉精鋼製成,堅牢無比,嫂嫂走前麵,你可以放心了吧。”
羅雁秋笑道:“你要小心一點!”猛然一鬆左手,懸空的身軀,突然向前疾滑而去。
羅雁秋緊隨著一放左手,身軀亦向前滑行而下。
這等懸空滑渡,單憑一個鋼環,和一條數十丈長短的索繩,滑行在萬丈絕壑之上,看上去真是十分驚險。
滑行迅速,眨眼間已滑出了十餘丈,羅雁秋雖然膽子很大,但他究竟是初次使用鐵環索繩滑渡這萬丈絕壑之人,隻覺滑行的速度,愈來愈快,不由心中微生寒意,暗道:這時隻要一個毫不通武功之人,割斷那結在石壁上的索繩,我們兩人都非跌個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卻是毫無懼色,不時傳來清脆的笑語之聲,勸慰著羅雁秋不要害怕。
突然間眼前一黑,杜月娟嬌笑道:“兄弟不必害怕,進入這暗穀,就要到了。”
她語音剛落,羅雁秋已覺著那滑行的速度大減,眼前的景物,亦清晰可見,原來這索繩通入一道山洞之中,洞中寬大,打掃得異常幹淨,一望即知道這山洞是經大批的人工開辟而成。
在入洞兩側的壁下,分站著八個勁裝大漢,每人手中都握著強弩利箭,隻要一發覺來人不是雪山派中人物,立時以強弩利箭對付。
羅雁秋心中正自忖思間,忽覺身子停了下來,一雙柔軟滑膩的玉手,輕輕地抓在他右腕之上,杜月娟道:“兄弟,放開手吧,到啦。”
羅雁秋隻顧留心石洞兩側的景物,沒有注意到前麵,聽得杜月娟的聲音,才放開右手,腳落實地,定神瞧去,隻見丈餘遠近,有一道橫攔去路的石壁,原來已到了石洞盡處。
七八個彪形大漢,各著勁裝,每人手中橫著兩根標槍,背上插著飛刀,有的帶著飛叉,這幾人似都是精通暗器能手,除了手中標槍外,每人身上都帶著不同的暗器。
羅雁秋仔細瞧去,見幾人的標槍和暗器上,都帶著一層藍汪汪的顏色,分明上麵都已喂了劇毒,心中暗自忖道:這布設可稱得嚴密二字,一個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間由明入暗,目力還未來得適應之前,毒箭、標槍、飛刀、飛叉,各種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時飛打過去,確實極難躲避,看來她說十二連環重重攔截埋伏,有似銅牆鐵壁,倒非危言聳聽。
隻聽杜月娟大笑道:“再穿過這條石道,就是我們雪山派外三堂管轄之地了。”
羅雁秋一隻手腕被她用力地牽著,身不由己地隨在她身後向前走去,轉了幾個彎後,突覺眼前一亮。
抬頭看時,滿天繁星閃動,不知杜月娟怎麼繞了幾轉,竟然出了洞。
他一麵暗責自己太過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麵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亂想,隻怕再耽誤了瞧看眼前的各種埋伏。
他這一留心,果然發現所經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幾丈遠,不是有一叢突立的草叢,就是有一塊孤立的大岩石,但卻看不出什麼特異的地方。
大的走了三四裏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聲對羅雁秋道:
“兄弟,咱們已走完最後一道險阻,再往前走,就是我們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羅雁秋口中含含糊糊地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暗暗忖道:所謂險阻,就是沿途所見那些突立草叢和大岩石了,但看那大岩石和草叢,每一處都不過數尺至一丈方圓大小,既不像埋伏著人手,又不似什麼機關,倒叫人難以猜出裏麵放的什麼東西。
沿途的平靜,使羅雁秋想到了師伯和呂道長、紅姊姊,不知是否進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聽一陣颯然風聲,兩棵大樹上跳落四個佩刀大漢,一排並立,但幾人對杜月娟的神態卻是十分恭敬,一齊抱拳躬身,垂首攔路。
杜月娟冷笑一聲,道:“好大的膽子,你們連我也敢攔擋了,還不給我閃開!”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閃讓開一條路,轉成相對而立,但仍垂著頭,抱拳而立。
杜月娟輕輕一扯羅雁秋衣袖,從四人之間穿了過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殺大權的諸葛膽夫人,除了幾個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對她存著幾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帶著羅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攔擋。
突覺燈光一閃,兩道強烈的孔明燈直照過去,數丈外響起了一個微帶沙啞的粗噪門叫道:
“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驚擾玉駕,但因邵堂主已傳下虎頭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擋駕,本座職責攸關,故不得不開罪夫人,敢問那少年是什麼人?夫人可是奉命帶他進入禁地的嗎?”
杜月娟已聽出那發話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號勇士,神力撼山金濟。杜月娟身份再高,但也不敢對此人太過傲慢,當下說道:
“金副堂主嗎?這位乃拙夫昔年師弟,既是由我帶他入山,自然由我擔保於他,副堂主但請放心就是!”
暗影中傳來金濟的聲音道:“既然夫人能擔保於他,本座怎敢再多饒舌,夫人請過。”
語聲一落,兩道強烈的孔明燈隨著隱去不見。
杜月娟回頭對羅雁秋低聲說道:“這兩側暗影之中,埋伏著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齊發,片刻間能燃起一座火山,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們雪山派外,隻怕舉世再難找出第二種來。”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還是第一次聽人談起這種暗器,有機會倒是要領教領教……”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左側暗影中冷哼了一聲,弦風動處,一道火光劃空而來,從倆人頭頂上四五尺外飛過,射在對麵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團碗口大小的藍色火焰,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羅雁秋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麼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燒起來,那可是大大的麻煩。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牽著雁秋一隻手,笑道:“別瞧吧,這有什麼好瞧的,還有更好瞧的東西呢!”言下之意,似乎這獨步武林的火器,還算不上雪山派中什麼厲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繼續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雖然又遇上了不少攔路暗樁,但都未出手攔阻,隻憑杜月娟一句話,就放倆人過關。
羅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權勢確乎不小,因為從未有一個暗樁嚴厲盤問過她,也無人敢對她說什麼難聽之言,但他同時也觀察到,各暗樁都是極勉強放他們過去的。
倆人逐漸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卻突然熱鬧起來,燈光交投,耀如白晝,十幾幢高樓,矗立在山峰一側,盡管峰下戒備森嚴,但這山峰上卻絲毫看不出緊張匆忙的行色,雖然有不少帶著兵刃、身著勁服的人,但神色間都異常開朗,見了杜月娟後都很有禮貌地閃到一側。
羅雁秋放眼望去,隻見這連綿的山勢,向右後方伸延過去,中間有一座吊橋相通,和另一座山峰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山峰之後,始終未對羅雁秋說一句話,連望也未回頭望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橋,才回頭笑道:“我們已過了外三堂和內三堂交界中最危險的地區,再過了這座吊橋,就算進了內三堂的屬地,相距我住的地方,隻不過還有三四裏路。”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道:“什麼?咱們剛才經過那燈光如晝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錯,那十幾幢青石砌成的高樓,乃我雪山派中幾個身負專技的奇人,數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強之人,隻怕也難抗拒得住。”
羅雁秋暗道:我如正麵問她,她決不肯據實告訴於我,不如用話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無意中透露出一點秘密來。
心念一轉,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聽人言,你們雪山派中有兩位身負奇技之人,一人能馴使各種飛禽,一人能役使各種猛獸,師嫂就是不說,兄弟也想得那青石堆砌的石樓中,不是藏的凶禽,就是關的凶獸,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說話之處,你猜的算對,不過並沒有猜想到最利害的東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地告訴你,現在耳目眾多,快走吧!”
羅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說話,默默追隨杜月娟身後,向前走去。
走完吊橋,大約又走了三裏左右,到了一處鬆竹環繞的大莊院外。
杜月娟指著那高大的紅色莊院門,笑道:“這就是你師兄發令的所在,在十二連環峰的地位,僅次於逍遙山莊。”
羅雁秋抬頭望去,隻見紅門上橫寫著“行令堂”三個大字,金碧輝煌,耀目生光。
杜月娟款移蓮步,牽著雁秋進了紅漆大門,觸目白沙鋪地,滿植各色奇花,每隔丈餘左右,就植著一株翠竹,竹梢上挑著一盞宮燈,各色垂蘇,使那燈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調和的光芒。
四個提紗燈的垂髻少女,緩步直走過來,迎著杜月娟盈盈作禮,笑道:“夫人回來了!”
杜月娟道:“回來啦,快準備一桌豐盛的酒席。”
她似乎對這四個婢女毫無避忌,回頭望著雁秋一笑,伸手拉著他,直向廂房中走去。
房中布設,像王宮一般的富麗,一色淡綠壁綾,粉紅色宮燈垂照,錦墩繡案,極盡豪華。
杜月娟親切地舉起手,按在雁秋肩上,讓他坐下,笑道:
“兄弟,這是你師嫂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來,想必已感到勞累,暫請坐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換件衣服就來陪你。”
她舉動自然、親切、熱情之中毫無輕浮的樣子,羅雁秋雖想推開她扶在肩上的雙手,但卻始終難以做得出來,淡淡一笑道:“師嫂盡管請便!”
杜月娟盈笑著,轉過身去,舉步向內室走去。
過了一會,杜月娟身著綠綾長衫,含笑站在門邊。她似乎剛剛浴罷,高挽的宮髻,已經打開,長發散披肩上,隱隱可見她秀發上還有著未幹的水珠。
忽見左壁角綠綾掀開,一個青衣婢啟簾稟道:
“酒菜已經擺好,請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勢接道:“走吧!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後,我再帶你到逍遙山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