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雁秋雖然看出這位師嫂用心叵測,但一時間卻又無法推斷她用心何在,隻有暗自提高警覺,以鎮靜不變的神態對之,當下落落大方地笑道:
“深夜攪擾師嫂,實叫兄弟心中難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賞臉,師嫂已是感激不盡,如再謙辭,倒真是令我不安了。”
說完,轉身向前走去。
杜月娟揭開壁間的綠綾,立時現出一個門戶,穿過一道走廊,又進了一間布設古雅的房間,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欄,西壁處,有一個垂著繡簾的通往複室的小門,隱隱可見複室中帳幃繡被。
這似乎是一座緊靠著臥室的小廳,廳中間放著一張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支紅燭高燒,中間擺滿了細磁杯碗,杜月娟微笑著讓羅雁秋落座,玉手挽壺,替他斟一杯酒,笑道:“嫂嫂說過設宴深閨替你接風,今宵果然如願,來!我先敬你一杯!”
羅雁秋舉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動,暗道:如果這酒中下了什麼藥物,這杯酒就要我鑄錯千古,心念一動,哪裏還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來滴酒不沾,這個得請嫂嫂原諒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銳利,如何還聽不懂羅雁秋弦外之音,妙卻在她既不點破,也不再讓,一舉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強,咱們就撤了酒吃飯吧!”
羅雁秋道:“那倒不必,我雖然滴酒不進,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掃師嫂雅興。”他心中早經三番五次的忖思,覺著今宵勢非要老起麵皮,鎮靜應付,才能洞悉機先,不致落入謀算之中,於是大反常態,裝出一派老於世故的樣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聽人說過,這主意實在不錯,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話剛說完,立時有一個白衣小婢手捧玉盤,蓮步款款走過來,玉盤上一排橫放著三杯香茗。
羅雁秋望著玉盤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為難,暗道:怎地她準備得這樣周到?酒中既可放藥,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舉手取茶。
杜月娟搶先伸出手,取過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讓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虧,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後再奉陪一杯酒。”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羅雁秋見她先行飲下,心中顧慮頓消,伸手取過玉盤上的茶杯。
他剛剛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滿麵前酒杯,端起笑道:
“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嗎?”
羅雁秋微微一怔,道:“什麼?”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經夠了,再要吃下第二杯,隻怕毒性就要發作。”
羅雁秋看她說得鄭重,不覺疑慮又起,放下手中茶杯,問道:
“師嫂此話可是當真的嗎?”
杜月娟道:“嫂嫂幾時騙過你了,不過,茶中之毒,並非是致命毒藥,不但是你,連我也飲下一杯了。”
羅雁秋隻覺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來,冷笑一聲,道:
“嫂嫂把我騙入你們十二連環峰上,就是準備用這等手段對付兄弟的嗎?”
杜月娟目光如電,望著那白衣小婢道:“什麼人在茶中放的毒藥?說!”
口中問著話,人卻一按桌麵,輕如飛絮般直掠過來,左手一伸,奪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盤,右手一直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豎,滿臉殺機,但她卻仍能保持著心神不亂,鎮靜而冷漠地問道:
“我一向待你們不薄,你竟敢對我下手,快些說,什麼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據實招供,別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盡折磨而死。”
雁秋看她逼那婢女供的神情,似非裝作,心頭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這茶中有毒嗎?
隻見那白衣小婢滿臉痛苦驚懼之色,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淌下,但卻咬牙忍著痛苦,不肯說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扯,但聞格登一聲,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傷。
幽靜的大廳中,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杜月娟迅快的動作,使那白衣小婢剛剛慘叫出口,嬌軀己摔倒地上。
她在憤怒之下,出手極重,指襲之處,又是人身胸處“神封”要穴,羅雁秋定神看時,那小婢已暈倒在地,眼角間鮮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覺到這位一向對自己和善的師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機深沉無比,不禁一皺眉頭,道:
“你把她一指戳暈,如何追問幕後正凶的下落呢?”
杜月娟搖搖頭道:“此時不是追問主謀正凶時機,眼下要緊之事,是先設法把飲入腹中藥茶之毒運氣迫聚一起,免使毒性立時發作,以後再設法追查那主謀之人不晚。”說來神態莊肅,鄭重其事,不由得不聽她的話。
羅雁秋道:“師嫂說的不錯!”當先盤膝坐下,閉目運氣行功。
這一閉目行功,立覺丹田之中有一股熱流直衝上來,全身血脈流動,也驟然加快了速度,真氣流轉全身經脈之間,通百穴直上十二重樓。運息一周,真氣複歸丹田,緩緩睜開眼睛瞧去,瞥見杜月娟粉臉上,容色鮮豔,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詫異。
杜月娟星目半啟,輕輕喊了一聲:“兄弟,你覺出哪裏不舒服嗎?”音韻婉轉,聽來動人心弦。
羅雁秋經她一聲低喚,實感心猿意馬,血脈賁張,臉上登時泛上一片豔紅之色,舉手拍著頂門道:“我……我……”
杜月娟輕輕地吸了一聲,說道:“我也覺著難過得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燒焦了。”
嬌軀一側,竟向羅雁秋身上偎去。
羅雁秋雖然已為那飲下藥茶中的藥力,弄得理性靈智淹沒,但見杜月娟向他偎來時,仍本能地向側麵一讓,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識趣,身軀跟著突然用力一衝,羅雁秋不敢用手推拒,隻好上身後仰,希圖避開,口中剛說出:“師嫂,你聽……”
腳被椅凳一絆,竟身不由主地仰麵摔倒在地上,杜月娟似已無法再克製高漲的欲念,趁勢上前俯下頭去,伸出兩片鮮豔的櫻唇,向羅雁秋嘴邊送去。
就在萬分危急之時,羅雁秋突然覺著臉上一涼,原來他在摔倒以後,肩頭正好壓在背上白霜劍的彈簧機紐上,寶刃出鞘數寸,森森的寒鋒劍氣,一激之下,使他受藥力所影響的神智驟然恢複。
當他看清了身處危境之後,驚得大喝一聲,再也顧不了許多,雙臂奮力推開杜月娟,一躍而起,向室外的客廳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勢異常匆急,撞在一隻木椅上,正值心悸頭熱之際,隻見眼前景物一變,左奔右闖,始終無法奔出那小廳。
一陣急奔,使他周身的血流加速,心頭愈來愈難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雖是有著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藥茶的支配之下,已難再運氣行功,經過一陣奔走,竟累得筋疲力盡,摔倒地上。
這時,突有一條人影,迅疾地閃入室中,直到羅雁秋身邊,兩道多情的眼神,盯在羅雁秋臉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羅雁秋,直向臥室之中走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羅雁秋才由暈迷之中醒來,睜眼一瞧,立時嚇得魂飛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他赤身橫臥在一張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羅帳低垂,繡被覆體,身邊還臥著半露玉體的杜月娟。
眼下情景,給了他無與倫比的慘重打擊,隻覺胸口熱血上衝,羞忿欲死,暗自歎息一聲,忖道:羅雁秋啊!羅雁秋,你做出這等背倫之事,還有何顏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麵目去見恩師!想到忿恨之處,隻覺除了一死之外,別無他法,探手帳外,抓起白霜劍,一按劍柄,嗆的一聲,寶刃出鞘,舉劍就向自己頸邊刎去。
冷森森的劍氣,使他迷亂的神誌驟然間為之一清,馬上回憶起自己被杜月娟衝倒地上時,曾為劍氣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對這場事情經過,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懷疑。
雁秋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劍,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跳下木榻,低頭瞧去,杜月娟仍然酣臥榻邊,好夢正香。
忽然間,她睜開了緊閉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
“你幾時醒的?為什麼不再多睡一會?”突又轉臉望著屋頂出神,似乎陡然間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
她轉動了一下仰臥的身軀,輕輕聳起兩條劍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羅雁秋的臉上,低沉沉地問道:“兄弟,我們做過了什麼事嗎?”她乃聰明絕世,心機深沉之人,再加豐富的閱曆經驗,使她能適當的控製自己的情感,說來嬌柔中微泛著羞怩之態。
羅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時答複這個問題,他記得自己筋疲力盡地倒了下去……以後的事,經過如何?他做了些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地站在榻旁,低頭沉思,但卻答不出話,內心暗生驚駭,忖道:也許他懷疑到自己做出鑄錯千古的恨事,那他不但將拂袖而去,而且今後對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費一場心機,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告訴諸葛膽。
杜月娟雖然自負機智絕人,但卻很害怕談笑書生,因為諸葛膽的才慧,不但較她尤勝一著,而且城府深沉,很難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設法追查個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決不顯露出半點聲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陰沉,不覺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使羅雁秋由愧生怯,不敢隨便對人說起。
心念一轉,婉然歎道:“可怪那隨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藥物,造成這等千古憾事,想來實叫人無顏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羅雁秋對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懷疑,聽她婉轉一說,不禁心中動搖起來,暗道:姑不論我們是否發生過違背倫常的錯事,單是和她同榻而臥,已是死有餘辜了,不過,她和我同時飲下藥茶,此事似非出於她自己的安排,這麼看來,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心念一轉,黯然說道:“師嫂不必太為此傷心,小弟記憶所及,並無越軌行為……”
杜月娟輕揭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同榻而臥,縱然確如兄弟所說,咱們沒有越軌行為,但對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準備,豈能不留證物?一旦傳言開去,讓我如何做人?你師兄是何等豪氣之人,如被他知曉此事,非把我碎屍萬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樣,與其被你師兄殺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劍下。”
羅雁秋淒然一笑道:“師嫂請安心,我究竟做了什麼事,一時間我也難以確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軌行為,別說師嫂要以死相謝師兄,就是小弟,也深覺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陣工夫再說,當時我們雖然都被藥茶麻醉,但總可稍有記憶之能。”
此時忽聞簾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
“稟告夫人,太白堂袁堂主和觀音堂許堂主聯袂相訪,現在門外侯諭,婢子不敢作主,特報請夫人定奪。”
杜月娟淚痕縱橫的粉臉上,閃掠過一抹驚慌之色,但一瞬間又恢複了鎮靜,看了雁秋一眼,道:“他們陷害於我之心,愈來愈明顯啦!兄弟請躲入屏幛之後,我倒要看看他們用什麼方示對付我!”
羅雁秋道:“我如躲在帳幃後麵,倘被他們瞧到,師嫂更是有口難辨,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見他們,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開被子,挺身坐了起來,羅雁秋慌忙別過頭去。
她迅快地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見麵,我還怕什麼呢?反正師嫂也無顏再見你師兄之麵了……”最後一句話,說的幽幽如訴,但卻不肯說完,長長歎息一聲,側目凝注著雁秋。
羅雁秋皺一皺眉,道:“你不要這般瞧著我,好嗎?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亂……”
杜月娟黯然一歎,道:“別再往下說了,我就是被你師兄碎屍萬段,也決不會連累到你的,不過,能夠闖入此室之人,實在不多……”講到此處,倏然住口,緩步向廳中走去,言下之意,無疑把一樁千古鑄恨之事,賴到了雁秋身上。
羅雁秋呆了一呆,望著她姍姍而出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強烈的藥茶使他無法清晰肯定地記憶起昨宵經過之事,杜月娟輕描淡寫的話,使他的心念更加動搖,怔怔出了一會神,也緩步向廳中走去。
抬頭望去,隻見杜月娟端坐在廳中一張太師椅上,一個身軀修偉、年約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和一個身穿道裝、發挽雲髻、背插雙劍、手執佛塵的中年女人,正並肩而入。
大廳上仍然一片零亂,昨宵被羅雁秋撞倒的東西,仍然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杜月娟看倆人聯袂而入,微一欠身,待兩人坐下之後,問道:“兩位堂主移駕相訪,不知有何見教?”
袁廣傑微微一笑,道:“無事怎敢驚動夫人,昨宵……”他望了隨來的觀音堂主許香萼一眼,訥訥地說不出口。
許香萼一皺眉頭,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時接到了逍遙山莊掌門師祖的手諭……”她似乎也有些說不下去。
原來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極高,又是掌門祖師紫虛道人的師妹,她又極得人緣,人人都對她敬畏幾分,以袁廣傑和許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對她也不敢稍有過分言詞。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兩位這般替我保存顏麵,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師兄既有令諭,自是怪不得兩位,有什麼事,盡管請說吧!”
許香萼緩緩道:“不知何人稟報掌門師祖,說夫人……”她微微一頓,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們暗報我通敵謀叛,私帶強敵進入了十二連環峰禁地,是也不是?”
許香萼緩緩笑道:“掌門師祖手諭之上,隻說要我們聯袂相請夫人和那隨夫人同入十二連環峰的少年,一起到逍遙山莊,同謁掌門師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師兄既有令諭,杜月娟怎敢反抗?兩位且請稍坐片刻,容我去換件衣服。”說完欠身離座,轉身步入內室,換了一身玄色勁裝,回頭看到雁秋倚門而立,仰麵沉思,不知在想什麼心事,立時緩步走到他身側,輕輕說道:“你不是想到我們雪山派的禁地瞧瞧嗎?”
羅雁秋回頭道:“我恍懈記得自己,力盡摔倒之時,隱約瞧見一條人影,穿入廳中。”
原來他正在用心想著昨夜之事,對杜月娟的話竟未聽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現下我掌門師兄已知道了我帶你進入十二連環峰之事,手諭內三堂的袁堂主和許堂主,請我到逍遙山莊一行,名義是派人請我,其實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請之列。”
羅雁秋道:“令師兄雖是一派掌門之尊,但他的令諭隻對雪山派的門徒有約束之力,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效用,要我去逍遙山莊不難,但要他們生擒我後,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師嫂泄你的氣,以你之能,決非袁廣傑或許香萼的敵手,聽我的話決錯不了,到了逍遙山莊,不但不會損傷你一寸衣角,而且師嫂保證待你如同上賓。”
羅雁秋略一猶豫,道:“這生死凶險之事,決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賓之禮待我,那可使我大生為難之感。”
杜月娟輕輕一拉雁秋右手,無限溫柔地說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於事無補,隻怕真的要造成大錯,而且還將連累於我。”
羅雁秋微微一歎,道:“好!不過,我如受到什麼淩辱之時,可別怪我要拔劍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這等事情,我決心保護你就是。”
她理理鬢邊散垂的秀發,接道:“我師兄雖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懾人,約束屬下嚴苛,但對待我卻是十分仁慈,你盡管放心地跟我走吧!決不會使你受一點委屈。”
羅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師兄,他雖是貴派的掌門之尊,但對我羅雁秋卻是毫無威風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賓客身份,我師兄自然不會對你有什麼失禮之處。”
羅雁秋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見他一麵,看看你那位名滿江湖的師兄,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物。”轉身直向大廳走去。
袁廣傑、許香萼目睹羅雁秋由杜月娟閨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毫無表情,似是這件事早在兩人預料之中一般,既無驚愕之色,亦無憤怒之情。
杜月娟緊隨羅雁秋身後,出了閨房,笑道:“兩位既是奉了師祖之命而來,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門令諭,現下我立時隨兩位去見掌門師兄。”
袁廣傑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這般委屈自己,實叫在下欽佩。”轉身向廳外走去。
許香萼目光如電,冷冷地投給了雁秋一瞥,相隨袁廣傑身後而去。
杜月娟讓羅雁秋跟在兩人後麵,自己卻走在最後。
這十二連環峰的內三堂,戒備更是森嚴,但見山道兩邊,連續突起著密封的石碉,不知裏麵藏的什麼東西。
左行約四五裏山路,形勢突然一變,寬闊的石道,到此處忽又狹窄起來,八九丈後,重現開闊。
越過狹窄的石道,觸目橫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廈,這座大廈剛好占據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就非由大廈中穿過不可。
杜月娟急搶兩步,和雁秋並肩而行,笑道:“穿過這一座‘聚英殿’,就進入咱們逍遙山莊的禁地了。”
羅雁秋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來,抬頭瞧去,隻見巍峨的大廈上,橫掛著一塊黑漆匾額,上麵寫著兩尺見方的三個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陣憫然。
杜月娟見羅雁秋神色變化,嬌笑著道:“師弟神情不歡,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嗎?她就是守衛在這‘聚英殿’,片刻間,咱們就可以見到她了。”
羅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辯駁,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勢,問道:“除了眼前這大殿之外,兩側峭壁千尋,深壑萬丈,不知咱們如何才能走得過去,難道要穿殿而過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過之外,再好的輕身功夫,也難飛渡這重險阻。”
倆人談話之間,袁廣傑已登上殿前石級,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內兩扇黑漆大門緊緊地閉著,袁廣傑走近門邊之後,舉手在門上擊了三掌,但聞一陣金屬低沉的嗡嗡之聲,繞耳不絕,敢情那兩扇大門是鋼鐵鑄成之物。除了兩扇鐵門之外,都是堅硬無比的青石砌成,屋頂高達五丈以止,非有絕世的輕功,難以飛躍得上。
忽見右麵一扇鐵門中間,現出一個尺許的方孔,探出一個滿頭秀發的女人頭來,問道:
“袁堂主可有掌門師祖的召見牌嗎?”
袁廣傑探懷摸出一枚銅錢大小,銀光燦目的令牌,遞入方孔。
那女人接過銀牌,微微一笑,道:“諸位請稍候片刻,我就開門。”說完,縮回頭去。
又等候了約一杯熱茶的工夫之久,才聽叭的一聲,兩扇緊閉的鐵門緩緩打開,向兩側縮約有四五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廣傑當先步入鐵門,向裏麵走去。
羅雁秋隨在許香萼身後,進門一瞧,隻見一座可容數百人的廣闊大廳,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那探頭開門的女子,已不知哪裏去了,隻有袁廣傑正舉步向前走去。鋪地青石已經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鏡,打掃得纖塵不染,隻是這等寬大的房子,門窗緊閉,全借屋頂讓幾處透風孔透射入一點日光,看上去陰氣森森。
穿過大廳,是一條兩麵石壁夾峙的甬道,走完甬道,山勢又呈開朗,放眼景物如畫,不少翠羽飛禽,翔飛於花樹林中。
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連環峰其他各處戒備森嚴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羅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飛在花樹林中的珍禽奇鳥,大半是罕得一見之物,而且見人之後,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飛逃。
杜月娟神色異常鎮靜,仍然滿臉笑容,雖在袁廣傑,許香萼監視之下,仍是毫無顧忌,遙指著花樹林間的翠禽文鳥,對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難尋找第二處逍遙山莊,這裏的花樹雖是經人工移植而來,但都經過培養,這一片花樹,已不知耗費了多少人的心血,記得我年幼之時,經常在這花樹林中追逐鳥兒玩耍,這些事已經快近二十年啦,回憶起來,卻如同昨日一般。”
過了花樹林,眼前是一片廣大的草坪,翠竹蒼鬆,環繞著一片山莊,袁廣傑放快腳步,進入林中,隻見一幢幢綠瓦粉牆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鬆竹叢中,七星掌袁廣傑回頭瞧了雁秋一眼,說道:“現下已進入逍遙山莊,不遠處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門師祖養息之處,依照本派規矩,凡是晉謁本派掌門師祖之人,都得以下屬之禮求見。”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在下並無求見貴派掌門師祖之心,是你們要請我見他,彼此門戶不同,在下似無以下屬之禮見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雖明知身處龍潭虎穴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廣傑身列雪山派內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極是尊高,聽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覺心頭火起,正待發作,瞥眼見杜月娟兩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臉上,不覺心中一動,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時之氣,動手懲戒於他,隻怕杜月娟要挺身相護,引出一場無謂爭執。
心念一轉,強自按下心頭怒火,大步向前麵一處高大的精舍走去。
幾人相距精舍還有兩丈左右,忽見兩扇籬門大開,四個年紀十三四歲,麵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魚貫迎了出來,分列籬門兩側,躬身迎客。
羅雁秋抬頭望去,隻見那翠竹籬門之上,橫寫著三個大字:“逍遙廬”。
袁廣傑低聲問道:“掌門師祖入定醒來了嗎?”
左首當先一個童子答道:“掌門師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廣傑抱拳當胸,高聲說道:“太白堂袁廣傑,觀音堂許香萼,複命求見。”
隻聽一個低沉聲音,遙遙飄入耳際,道:“免去常禮,你們進來吧!”聲音雖然低沉有力,帶有幾分威嚴,但言詞卻甚和氣。
袁廣傑高聲應道:“敬領口諭!”舉步向裏麵走去。
羅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見奇花遍植,幽香襲人,一道白色卵石鋪的甬道,縱陳於奇花異草之間,幾人順著甬道,走到一座幽靜雅室門前。
袁廣傑抱拳過胸垂首而入,許香萼柳腰半躬,緊隨他身後而進,羅雁秋卻昂首挺胸,大邁一步跟了進去。杜月娟略一遲疑,也躬身跟了進去。
靜室中間,端放著一座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燒,香霧繚繞,靠壁放置一張鬆木雲榻,其上盤膝坐著一個白髯垂胸,銀發道髻的道裝老人,兩目半睜半閉,嘴角微觀笑容,不待幾人開口,搶先說道:“你們有話,先請坐下再說。”
雲榻兩邊,放置兩列鋪著白緞墊子的木椅,袁廣傑、許香萼在左邊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羅雁秋卻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雲榻上端坐的紫虛道人,驀然睜開雙目,兩道冷電爆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
“你就是諸葛膽的師弟,悟玄子門下的羅雁秋嗎?”
羅雁秋道:“不錯。”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見的美質良才,難得,難得。”
羅雁秋隻覺他言笑之間,有一種懾人的威嚴,竟是不敢出言頂撞,淡淡地一笑,道:
“多承誇獎,晚輩愧不敢當。”
袁廣傑眼瞧羅雁秋毫無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這娃兒冷傲得很,該先讓他受點教訓,再問他的話。”
紫虛道人笑道:“年輕之人,難免有點火氣,如何能夠怪他。”
袁廣傑碰了一個軟釘子,默然垂頭不言。
紫虛道人目光又緩緩投注在杜月娟的臉上,問道:“是你要他進我們十二連環峰的呢?
還是他自己要來?”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帶他進咱們十二連環峰的。”
紫虛道人毫無表情地緩緩轉頭,望著袁廣傑、許香萼道:“兩位堂主,請回。”
七星掌袁廣傑和千手菩薩許香萼似乎很畏懼紫虛道人,雙雙行禮而退。
紫虛道人目光如電,掃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臉色微泛怒意。
雖是輕輕一瞥,但卻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隱秘,隻瞧得玄衣仙子心頭一震,嬌軀微微顫動。
紫虛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後,卻回頭望著羅雁秋笑道:“令師兄現為我雪山派中行令師爺,權位高過內外三堂堂主。”
羅雁秋接道:“師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們別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