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散浮子和諸葛膽早已停了手,而散浮子仍是抓著吳大濤的左臂不放,他轉首一看,隻見吳大濤頭顱低垂,雙目緊閉,探手一試前胸,早已停止呼吸了!
散浮子一鬆手,嘩啦一聲,吳大濤的身軀,便蜷伏在濁水之中。
須知吳大濤父子雖是精通馴獸驅蟲之術,但卻不諳武功,他年老體衰,而且又被散浮子抓著脈門一陣折騰,是以不支死去。
任諸葛膽是城府深沉,不露聲色之人,此時的臉色也變了樣,冷笑一聲道:“老雜毛,你這可是自作自受,我好意教你一條老命,你偏偏不想活好,我走了。”
說著,竟再不看羅雁秋一眼,大踏步向室外走去。
羅雁秋在一旁也看得怔住了,眼看吳大濤父子一個被點上穴道,一個被捏斷脈門而死,具都仰臥深及足踝的水中,而師兄竟要一走了之,他如何不急,忙緊走上兩步,抱著諸葛膽的右臂說道:“師兄,我求求你,你總不能這樣就走呀,那祖師和我怎麼辦呢?”
諸葛膽不耐地回頭一看,隻見羅雁秋嫩紅的臉兒,此時已嚇成了土色,兩隻汪汪的靈活大眼,更滿現著乞求的光芒,他不由心中一動,柔和地說道:“唉!事已至此,你看我還有什麼辦法?”
羅雁秋急得要哭出來,隻聽散浮子朗聲喝道:“秋兒,你快點隨他走吧!”
諸葛膽哄孩子似地拍拍他的肩膀,順勢拉著他的手說道:“我們走吧,你這樣對他也算情至義盡了。”
誰知羅雁秋陡地將他的手一摔,憤然說道:“你以為報答師恩,就算得如此輕易嗎?哼!
無怪你……”
他下麵的話自是欲說“無怪你背叛師門,恬不知恥。”但又怎能說得出口。
諸葛膽並未發怒,隻冷冷地看了羅雁秋一眼,便自向室外走去。
羅雁秋頹然地轉回頭來,隻見師祖散浮子雙目緊閉,皓首微垂,像是正在運功調息。此時,他見諸葛膽已走,倏然睜開如電雙目,沉聲說道:“秋兒,你快把這吳大濤屍體抱出門外,我來為那漢子解開穴道。”
此老的心思也端的縝密,原來他怕那漢子被解開穴道後,發現他父親已被人害死,父子情深,他還怎肯為你伏蟲降獸。
等羅雁秋把吳大濤的屍體移到房外回來,散浮子也已為那年輕漢子解開穴道,此時那毒物已停止噴水,顯現出一種暴風雨前夕的沉悶與平靜。
年輕漢子一醒轉來,向室內掃了一眼,詫然問道:“我父親呢?”
散浮子知羅雁秋不慣說謊,忙道:“他被諸葛膽帶走了,你快準備對付這石洞的毒物。”
那年輕漢子一皺雙眉,搖頭道:“沒有掌門師祖的令諭,在下不敢有所行動。”
散浮子一翻如電雙目,長眉軒動,白須輕顫,探手抓住那年輕漢子的左腕,威淩無比地說道:“快點出手降服那怪物,不然休怪貧道……”
他的話尚未說完,突聽羅雁秋一聲驚呼:“師祖……”
倆人回頭一看,隻見那三尺大小的石洞中,露出了一個有單扇門板那麼大的血紅舌頭,一伸一縮,不停翕動。
散浮子見狀,暗忖:我不信你這舌頭不是肉長的!他一振手中白霜劍,向那怪物舌頭砍去。
隻聽“嘶”!的一聲,那怪物的舌頭隻被砍破了一條尺餘長的裂口,一排血箭灑了散浮子一身,一股腥臭之氣,也在室內彌漫,他知道這種毒物的血液中,也含有劇毒,趕忙運氣閉住周身要穴,大喝道:“秋兒快出去!”說著,又急揮一掌,羅雁秋隻覺被一股柔柔的微風托起,身不由主,飄落門外。
誰知那怪物的舌頭被砍,更是惡性大發,突地發出一聲悶吼,隻覺地動屋搖,那擋住洞口的千斤巨石,已被它吼聲撞開,露出兩顆如巴鬥大的赤睛來,在洞口閃爍著,端地駭人已極。
散浮子畢竟是位世外高人,臨危不亂,他把羅雁秋用罡力送出後,心中更覺坦然,於是左手一加力,厲聲對那年輕漢子說:“快些設法把這怪物製伏下,不然你我都難逃一死!”
那年輕漢子在千鈞一發之時,實無選擇餘地,顫抖著怪嘯一聲,探手入囊,誰知他在手觸及皮囊內之時,不禁臉色陡變,左手用力一摔,便想掙脫逃走。
但散浮子的手如鐵箍一般把他扣住,如何掙得脫。散浮子看得心頭火起,厲聲喝道:
“狡詐的狂徒,你還想逃走嗎?”
那年輕漢子直急得雙眼流淚,哀求道:“我的降毒藥丸已被水浸濕,失去效用,道爺,你就發發慈悲,讓我逃走吧!”
散浮子聞言,臉色驟變,他一鬆手,長歎一聲,閉上了眼睛,那年輕漢子便沒命地飛跑了出去。竟連放在門外的他父親的屍體也沒看見。
羅雁秋在門口聽得一清二楚,他疾忙撲向散浮子叫道:“師祖!
師祖!你也趕快逃走吧!”驚慌中,他竟忘記了散浮子是被五根天蠶索縛在四肢和身軀之上。
他叫了兩遍,見散浮子隻是閉目垂手,不加理會,心中一急,哪還顧得長幼尊卑,竟探身向散浮子抓去。
但奇怪的是,散浮子毫不運力反抗,竟被羅雁秋拉得踉蹌前衝數步,嘩啦一聲,白霜劍也跌落地上水中,但因散浮子這一動,又帶動了另外兩條毒物。
羅雁秋連忙將白霜劍拾起,一抬首,這才看清他師祖身上的五根金索,不禁全身冰冷,幾乎暈倒。
此時那怪物想是已被引發了獸性,悶吼如雷,整棟房屋搖搖欲墜,它像是要衝破這房屋的地基而出。
羅雁秋眼看師祖散浮子不能行動,而且竟似昏迷過去了一般,真是心急如焚,五內皆裂,怎麼也想不出如何救師祖出難。
突然,室外不遠處傳來兩聲暴響,天空兩道紅光一閃,直衝霄漢,他知道是雪山派中最緊急的訊號,金焰火箭。
雁秋看到這兩支火箭後,突然觸動了靈機,暗忖:這天蠶索既不是金屬物品,也許怕火,我何不用火燒它一燒?
他身隨意動,連忙點燃了千裏火簡,迎著那金索一晃,隻聽輕微的“哧啦”一聲,隨之有一股刺鼻的黃焦之氣發出,天蠶索果然應火而斷。
羅雁秋大喜過望,連忙將其餘四根一一燒斷,抱起散浮子飛縱出去。
就在他剛衝出屋外之時,隻聽一聲震天大響,瓦飛木折,沙塵彌漫,那三間瓦屋已然傾倒,隨聽一聲悶吼,一個怪物衝塵而出。
羅雁秋一看,驚呼一聲,急忙抱著散浮子往來路上那片翠竹林中飛奔。
原來衝出來的怪物竟是個有一間屋大小的蛤蟆,兩顆赤睛,如笆鬥般大,一開一合,煞是嚇人,四隻爪子也有倆人合抱的大樹粗般,難怪它能把那片地基撞裂,而使房屋倒坍,但顯然那東西十分蠢笨,它看著羅雁秋遠去的身影,竟是不追,仍在那裏如牛吼似的喘息,想來它撞開這片地基,也耗去了力氣不少。
且說羅雁秋抱著師祖散浮子一陣奔跑,穿過翠竹林,已來到逍遙湖邊,但卻不見舟影,低頭看見散浮子仍是昏迷不醒,心下大急,連忙把他放在草地上,企圖為他實施推宮過穴手法推拿。
原來散浮子在與毒蟒、角蛟纏鬥時,已中了那蟒口噴出的毒氣,因他內功精湛,毒氣一時沒有發作,直到他發現那降伏神物之人,亦已無能為力之時,心中一急,全身真氣一散,毒氣乘機侵入,以致昏迷過去。
羅雁秋為散浮子推拿一陣,竟是毫無效果,他焦急地仰首望著逍遙湖彼岸,隻見紫虛道人正負手而立,兩側站立著他師兄諸葛膽和師嫂玄衣仙子杜月娟,紫虛道人背後,則是送自己過湖的鬆風和月影兩個小童。
羅雁秋見他們隔岸觀火,無動於衷地看著自己,不由心中有氣,他本是心高氣傲之人,見狀再也不願求他們派船來接應自己,轉過臉來,不再向那邊觀看。
突然,一陣劈啪的清脆聲響,自那片翠竹林中傳來,他立刻看出就是那龐然大物,眼看就越過那片竹林,向湖邊匍匐而來。
他看看還在昏迷不醒的師祖,心一橫,仗劍迎了上去。
隻見那大蛤蟆血盆大口一張,他剛聽到一聲嬌脆的驚呼:“羅兄弟”便覺身不由主,被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吸入那蛤蟆腹中。
須知那蛤蟆乃是千年以上的成形之物,一呼一吸,都是力大無窮,羅雁秋被吸入蛤蟆腹中之後,隻覺得一片黑暗,奇熱無比,但空間卻甚寬大,他此時理智並未失去,知道是被吸入蛤蟆腹中。於是橫劍橫掃直劈,但每劈出一劍,便覺得一陣震動,頭腦暈眩不已,他想若這樣亂砍亂刺,結果雖可能把這大蛤蟆劈死,但自己也要送了一條命。於是他認定了一個方向,向下斬刺,企圖把它肚皮刺破。
果然,片刻已被他割開了一個孔洞,但覺一股冷徹心骨的寒流,如水箭似地,直射上來,他從火熱中陡然一冷,不禁使他機伶伶打了個寒顫,暗忖:這怪物是不是已到了逍遙湖中了?
無論如何,他知道不能停留在這蛤蟆腹中,但顯然不能再向下斬割。於是又舉劍向上一陣急刺,又有一股水箭瀉下,無疑的,這蛤蟆已處身湖中。
雁秋心想,我且離開這蛤蟆腹中再說,於是心一橫,迎著那排水箭躍身而出。
原來那蛤蟆被羅雁秋一陣斬刺,早已負痛爬入湖中,載沉載浮;而那湖也不過五六十丈寬,而當羅雁秋自它背上出來之時,它已到達彼岸,露出水麵。
誰知羅雁秋剛要躍身上岸之時,那怪物卻又向水底沉去。他連忙躍身上岸,但在驚慌中內力不繼,仍然跌落湖邊水中,眼看就要被那蛤蟆帶起的漩渦卷下之時,突然,一條人影如電光石火般一閃而至,那人身形未落,已探手抓住了羅雁秋的左臂,將他提了上來。
他驚魂甫定後,抬頭一看,竟然是紫虛道人,他那如滿月似的臉上,正現出一副和藹的微笑。
羅雁秋連忙施了一禮,說道:“謝謝老前輩相救之恩。”
紫虛道長仍是微微一笑,雙目半睜半閉,並不答話,但羅雁看他眉宇之間,似含一種隱憂。他以一個晚輩身份,自然不好問人家有什麼心事,怔立半晌,始如夢初醒似地說道:
“請問老前輩,晚輩的師祖呢?”
忽見紫虛道人雙目一翻,笑容盡斂,冷冷說道:“你就不關心你師兄的安危?”
羅雁秋心神一懍,暗忖:難道師兄出什麼事了?
“我師兄又怎麼樣了?請老前輩不吝示知。”
紫虛道人忽地長聲一歎,幽幽地說道:“唉!都是你那師祖做的好事,將那些毒物引出,你師兄被那條百尺雪練咬傷了一口,不久就要毒發身死了。”
試想,紫虛道人將談笑書生諸葛膽視如左右臂,雪山派之有今日,諸葛膽的襄助擘劃,應居首功,是以紫虛道人盡管是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陰險,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梟雄霸主,亦不禁憂形於外。
原來,那石洞下的五種毒物,除了毒蟒和角蛟已吞了吳大濤父子的特製藥丸,蟄伏不動外,另三種毒物為千年蛤蟆、百尺雪練蛇和萬年元龜。
那萬年元龜雖凶狠,但性喜靜,故仍潛隱水底,未曾出來,千年蛤蟆又負創逃入逍遙湖中,唯有那百尺雪練蛇,卻非水中之物,早欲返回山林,過其悠遊自在的生活,故它一出來,噴霧吐信,輕重不等地傷了雪山派不少高手,然後逃匿無蹤。
羅雁秋一聽紫虛道人說完,心中一動,暗道:活該!這也是他背叛師門的一種報應。人算不如天算,雪山派競玩火自焚,被幾個毒物給攪垮了。
然而,他終是宅心忠厚之人,想起師兄在武當山七星峰下交手時對自己的容讓,和來此後對自己的嗬護,不禁直急得團團轉,搜腸刮肚要想法子救他。
紫虛道人看他急得那個樣子,長歎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死生自有定數,何能勉強,你快點到行令堂去看看你的師兄吧,再延遲恐怕看不到了。”
說完,抬頭仰望雲天,負手而去。
羅雁秋向紫虛道人行了一禮,急向行令堂趕去。奇怪的是,他一路行來,雖無人帶路,也無人詢問阻攔。
當他走到聚英殿之時,也學著袁廣傑來時模樣,大鐵門上連擊了三掌,裏麵的人伸頭一看,便將那兩扇鐵門軋軋地緩緩打開,隻見紅影一閃,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正當門而立,一雙含情脈脈,但卻充滿幽怨的大眼睛,瞪著羅雁秋,一言不發。
羅雁秋一見司徒霜,不自主地叫了一聲:“司徒姑娘……”
但她並未答話,反身一旁隱去,傾刻不見,隻剩下一座空空蕩蕩的寬大庭堂。
雁秋暗忖:方才去逍遙山莊,在鐵門方洞見到的那女人臉,是否就是她?那為何開門後就不見了呢?現在為什麼現身了,又不說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哪裏知道,這雪山十二連環峰上,對其黨徒一言一行,處處都是控製得十分嚴密,他們暗中的轉話站,隻要你說一句話,都可傳達到紫虛道人和談笑書生諸葛膽的耳裏,羅雁秋的通行無阻,是這種轉話站的功效,紅衣女飛衛司徒霜,隻敢現身一睹羅郎之麵,卻不敢說話,又何嚐不是這轉話站的威勢使然。
逍遙山莊距離行令堂不過五裏之遙,羅雁秋一路又未受阻延,他展開輕功,不過盞茶時間即已來到。
剛進入行令堂,玄衣仙子杜月娟便迎了出來,她滿臉淒惶之色,一見羅雁秋,就像是遇見親人似的,拉著他的手說:“兄弟,你師兄為著你,被那毒蛇咬傷,你看怎麼辦?”
羅雁秋聞言,大吃一驚,反問道:“怎麼?師兄是為我而受傷,這是如何說起呢?”
杜月娟一邊拉著羅雁秋往她的閨房裏走,一邊低泣道:“他看著你被那大蛤蟆吞入腹中,便操舟過去,要把那蛤蟆劈死,將你從它腹中救出,哪知剛躍上船,便被那疾射而來的毒蛇咬了一口,你看他……”
羅雁秋掀開羅帳一看,不由嚇得倒退一步,隻見談笑書生躺在床上,手腳僵直,整個一條左臂色呈紫黑,而那黑色還正向身體的其他部位擴展,已到奄奄一息的時候了。
他正看得驚駭不已之時,又聽杜月娟低泣著說道:“兄弟,你看該怎麼辦,你得設法救救他呀!”
杜月娟這話原隻是在絕望中的廢話,她也知道羅雁秋無法治好諸葛膽的毒傷,但誰知這句話,竟觸動了羅雁秋的靈機,他在身上一陣亂摸,果然被他摸出白玉小瓶來,撥開瓶塞,捏開談笑書生的牙關,便往他口裏倒去。
原來羅雁秋在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時,白衣少女差綠雲送的一瓶千年靈芝液還沒有用完,他這一倒,直倒進諸葛膽口中足足十來滴,方才將瓶子收起。
一旁的玄衣仙子,本正在低頭哭泣,卻突地被一股濃烈甜香所驚怔,抬頭看時,羅雁秋早把瓶塞好,拿在手中了。
她連忙止住哭泣,叫道:“兄弟,這是什麼香味?”她一看到羅雁秋手中的白玉小瓶,又叫道:“你這是什麼東西?是不是給你師兄吃了?”
羅雁秋此時早已恢複了鎮靜,他微微一笑,道:“這不過是一瓶千年靈芝液,現在我已為師兄灌下了十幾滴,想來不妨事了,師嫂,你快點拿杯水給師兄衝下。”
饒是杜月娟見多識廣,心機沉穩,也不由驚怔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位小師弟會藏有這種稀世珍寶。
她連忙親自倒了一杯開水,捏開諸葛膽的牙關,給他灌下,果然,盞茶時間之後,談笑書生的紫黑色,漸漸退去,又過頓飯工夫,隻見諸葛膽翻了個身,幽幽一歎,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羅雁秋在旁,竟一把拉了他的左手叫他坐下,親切地說道:“師兄能看到你安然脫險,死而無恨了。”
羅雁秋大是感動,說道:“師兄,你為著小弟被毒蛇咬傷,小弟抱愧無地!”
卻聽玄衣仙子杜月娟在旁格格一笑,說道:“看你們兄弟倆怎麼啦,隻顧說心腹話了,連人家都不管了!”她嬌嗔地睨了諸葛膽一眼,俏皮地又道:“無怪劉玄德說,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這也真叫做妻子的人寒心。”她邊說邊拍著雁秋道:“看你若是這樣對待那位淩姑娘,人家會嫁給你不!”
談笑書生諸葛膽見自己將與世長辭之時,愛妻竟說這種話來,不禁冷哼一聲,說道:
“像你這樣的妻子,不要也好!”
羅雁秋在旁急道:“師兄,師嫂是與我們開玩笑的,你怎認真起來啦!”
杜月娟知道諸葛膽誤會了,神秘地一笑,姍姍走至床前,說道:“哎呀,你別說得那麼嚴重了,死不了啦,羅兄弟給你服下了千年靈芝液,不信你就運氣看看。”
諸葛膽霍然坐起,道:“娟卿,你胡說八道什麼,師弟哪裏會有千年靈芝液?”
他說過後,才覺著有點不對,剛才說的幾句話,還以為自己是回光返照,現在竟一下子坐了起來,不覺得怔了一怔,又仰首看羅雁秋道:“這可是真的嗎?”
羅雁秋微笑著點點頭,諸葛膽試一運氣,果覺百脈舒暢,蛇毒全消,一笑又道:“當年我雖聽師父說過此物,但卻不信有其存在,就連師父他老人家也沒有見過。”
他說的“師父”自然是指慧覺大師,羅雁秋聽得心中一動,暗道:不知大師伯和呂老前輩怎麼樣了?想起紅姊姊更是急死啦!
他思忖至此,突然又聯想起受了傷的師祖散浮子,方才在逍遙湖畔被紫虛道人岔開了話題,便把他老人家忘記了,他不禁脫口罵了一句:“該死!”
談笑書生和玄衣仙子同時一怔。
杜月娟驚詫地問道:“兄弟,你怎麼啦?”
羅雁秋霍然站起,望著諸葛膽懇切地說道:“我師祖散浮子老人家不知生死如何,師兄可否準小弟一見?”
杜月娟在旁接道:“你師兄受傷時,他還在逍遙湖那邊,生死不知,你且耐心地等一下,我去派人給你問問。”說著,姍姍而去。
約有頓飯光景,她又淺笑盈盈地走回來,望著羅雁秋說道:“兄弟,你別發愁啦,令師祖散浮子老前輩是中了毒蟒噴氣所傷,一時昏迷了過去,幸而我們十二連環峰還有那種解藥,我掌門師兄已給他服了,正在逍遙山莊另一間房子裏休息,你現在最好不要打擾他。”
羅雁秋怔了一下,剛要說話,卻聽玄衣仙子又道:“你對我的話有疑問是不是?其實令師祖和你師兄的傷勢不同,一個是中了毒霧,一個是百丈雪練蛇直接咬傷,所以前者的傷勢,我們有解藥醫治,你那千年靈芝液是稀世奇寶,留著到救人命時再用,別亂糟塌了。”
羅雁秋聞言,這才放心下來,微微一笑,道:“多謝師嫂指示。”
談笑書生早已下得床來,此時對杜月娟道:“你吩咐廚下治一桌酒菜,我要與師弟痛飲一番。”
且說赤煞仙米靈將淩雪紅背到株奇大的鬆樹上,放在一起枝幹交錯處,然後動手把枝幹編結成一座吊榻,把淩姑娘放在上麵,又把自己的長衫脫下給她蓋上,然後去我許香萼為淩雪紅討回青冥劍。
他想,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奉命阻截自北方入十二連環峰之人,她必定還在那附近不遠,我何不回去找她。於是縱身下樹,便往來路方向趕去,走了約盞茶時分,仍不見許香萼的影子,又來到方才和淩雪紅隱身的凸岩之前。
原來米靈雖是長相奇醜,但心思卻精細無比,尤其疑心特重,暗忖,王雷這東西端的色膽包天,十分討厭,竟然找到我藏嬌之所來,若不是存了壞念頭,哼!他跑來幹什麼?
他思忖至此,倏然停住身形,找了一處山石後隱住,看著鬼影子王雷是否再度前來,此時,夜色沉沉,星月皆隱。十二連環峰竟然一片沉寂,隻有那勁厲的山風劃空而過,平添一種淒厲蕭殺的氣氛。
赤煞仙米靈借著冰雪的映照,掃目四顧,約有盞茶時光,仍不見有什麼動靜,準備離去之時,突然一條碩長的身影,如流星劃空,一掠而至,落空後“咦!”地一聲,喃喃說道:
“那廝抱著那小妞兒到哪裏去了,怎地不見了影兒?”
赤煞仙米靈一聽這聲音,不用看便知是他師弟鬼影子王雷無疑,直氣得咬牙切齒,暗暗罵道:“好個淫惡狡猾之徒,看我不好好懲治你一頓!”
他再也無法按捺下胸中一股嫉恨之氣,一躍身,落在鬼影子王雷之前。
鬼影子王雷是何等人物,他一見師兄滿臉怒容,雙目閃射著毒恨之色,心下一懍,知道自己的話,已被師兄聽見,哈哈一笑道:“師兄,你怎麼來到了這裏,我還以為你另覓香巢了呢。”
赤煞仙米靈早氣得怒火上衝,暗中運起陰煞掌功力,電閃般一掌劈出去。而王雷既然稱得個鬼影子的稱號,其身法之快,自較一般武林高手高明。此刻,他隻覺得一股陰冷寒氣透衣及膚,連忙身形一閃,如幽靈般地轉到赤煞仙身後,趕忙笑道:“師兄你盡喜歡以大欺小,你若再這樣,我可要到師父那裏告狀了!”
這鬼影子也真刁鑽得很,他素知師兄陰煞掌歹毒無比,哪敢硬接,嘴裏說著開玩笑的話,但心中也早殺機隱現,即使赤煞仙不出手,他也要乘機發難,企圖獨占那豔絕塵寰的淩姑娘。
但赤煞仙米靈也是心機沉穩之人,他見一擊不中,心中暗道:我先與他虛與委蛇一陣,再伺機出手。於是強忍著怒氣淡淡一笑,說道:“誰欺負你來?我不過試試你的反應和身法而已,果然不凡,不愧為鬼影子,你想我要真的打你,在那凸岩下的一掌隻要稍一加力,你還有命在嗎?”
說著,右手一張,親熱地拍著鬼影子王雷的左肩,但也就在這一拍中,將陰煞掌施出。
鬼影子王雷機伶伶打個寒顫,但他也將蓄勢待發的“三式玄陰絕戶”中一招“陰陽倒行”
反手揮出。
赤煞仙米靈想不到師弟也是早存惡念,倆人相隔本近,再想躲閃已是來不及,悶哼一聲,飄風般倒退八尺。
王雷哈哈一笑道:“師兄,這可是你先出手,你既然要把這事情弄表麵化,我們不妨就大打一陣,師父要罵可罵不到我,人家罵我們兄弟,也罵不著我。”
米靈在猝不及防時中這一掌自是不輕,他一咬牙,冷冷說道:“你別口舌上逞能,就把你那壓箱底的本領都使出來吧!”
話聲未落,身如飄風欺身而上,也施展那三式玄陰絕戶掌中的一招“碧焰玄冰”,向鬼影子的氣海穴點去。
這三式玄陰絕戶掌,顧名思義,一共隻有三式,是諸葛膽和米靈等人在武當山七星峰下受挫於淩雪紅後,玄陰叟蒼古虛坐關之前傳給他們的。雖隻三式,但交互倒轉運用起來,變化無窮,每一式中,都暗含著其他二式,米靈和王雷還是他們練就後第一次與人正式交手。
隻見他們剛交上手時,還是緩慢生疏,但越打越純熟,越打越快,把其中的變化機巧,盡都施展了出來,但這種掌勢,卻是不帶風聲,完全以陰寒之氣,僵人於無形。
五十招後,倆人仍是不分勝負,但鬼影子王雷中陰煞掌在先,盡管他功力十分深厚,此時那陰寒之氣,亦已逐漸發作,不禁連打了兩個冷顫!
就在他一打冷顫手略緩之時,赤煞仙米靈右手食中二指並曲如鉤,直奔王雷臉上抓來,隻聽一聲厲叫,兩條人影倏然分開,鬼影子半寸長的左眉竟被他連皮帶肉,扯下來一片,鮮血和淚水自他一片黑,一片白的臉上點點滴下。
而此時,赤煞仙米靈的身上也覺一寒,想是那三式玄陰絕戶掌的傷勢發作,趕忙運氣閉住要穴,暗忖:我且把這家夥打發走,趕緊回到那女子停身之處。他想至此,乃轉身對鬼影子王雷冷冷喝道:“還不給我滾回去,難道在等死嗎?”
鬼影子王雷也冷哼一聲,憤然說道:“你放心,我決不將此事善罷幹休,但也決不會會稟告師父,我們走著瞧吧!”
隻見他又在夜空中哆嗦一下,展開身形疾奔而去。
米靈見師弟去遠,當下捏著鬼影子那片鮮血淋漓的眼皮,徑往來路奔去。
才走出十餘丈遠,突地背後傳來一聲低淺微笑。
赤煞仙米靈陡地停足回頭一看,隻見三丈外正站著一個身穿道裝手執拂塵的女人,原來竟是他苦尋中的千手菩薩許香萼。
他一看之下,大喜過望,暗忖:我先將那青冥劍騙到手,連師弟這片眉毛一起拿著去見那妞兒,說不定不用相強,她也會願意了。
此時,那許香萼已姍姍走來,衝著他神秘地一笑,說道:“怎樣,此中之樂如何?”
米靈直被問得臉一紅,感到不好意思起來,赧然答道:“我……
我們……還沒有……”
許香萼雖是名為道姑,但卻是最淫毒的女人,采陽補陰,不知在她手中毀掉了多少男子。
她見米靈的尷尬之狀,不由吃吃地笑道:“喲,看你,倒成了柳下惠再世啦,你怎麼這般沒用,還沒弄到手,早聽我的話,不就……”
赤煞仙米靈陡地大喝一聲:“住口!”
他覺得這許香萼說的話大大地侮辱了淩雪紅的清白,在他心目中,淩雪紅已是他的人了,侮辱淩雪紅,就等於侮辱他自己一樣。
千手菩薩許香萼被他喝叫得一怔,隨即又冷笑一聲,說道:“你這真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看你別想得那麼天真,那妞兒不會死心踏地跟你過一輩子,除非你先占有了她的身體,生個一男半女,不然,這到了口邊的肉很可能又溜掉了。”
米靈聽得一動,暗忖:這誰不知道,要你多羅嗦,於是仍然冷聲笑道:“許堂主,請你把青冥劍借我一用,用完後再歸還於你。”
他說話的口吻冷漠已極,全是命令的口氣。
須知赤煞仙米靈不僅是十二連環峰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而且依仗著玄陰叟蒼古虛,連紫虛道人對他們師兄弟二人,都備加禮遇,是以把一個內三堂堂主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千手菩薩許香萼又豈是易與之輩,她的武功雖不如赤煞仙米靈的詭異高深,但她仗著冠絕江湖的各種暗器,卻也不願買米靈這個帳,尤其剛才當麵給下不來台,哪裏會答應借給他,於是冷冷說道:“閣下之請,本堂主歉難從命,若沒有什麼公事相商,我可要走了。”
赤煞仙米靈在十二連環峰一向是頤指氣使,哪能忍受得這種奚落,大聲喝道:“站住,許堂主,好好把那青冥劍給我,我們不傷和氣。”
他見借不到,幹脆就要強行取回了。
許香萼慢吞吞地轉過身,秀眉一揚,道:“喲!你是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說話不算話呀!”
米靈又語塞,醜惡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終於惱羞成怒地說道:“廢話少說,快將劍交出,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
千手菩薩許香萼聞言滿臉寒霜,冷笑一聲說道:“米靈,你要知道我一再容忍並不是怕你,而是可憐你,像你這副尊容也不拿一麵鏡子照照,你拿著這青冥劍和王雷的那片眼皮去給那位姑娘,人家也不會動心,就是把你自己的頭顱雙手奉上,人家也會覺得惡心,而不願正眼瞧你一下。”
俗語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她這番話不單揭開了米靈的刺痛之處,而且竟將他要劍的動機也已戳穿,實在是惡毒已極。
赤煞仙米靈直氣得哇哇怪叫,他怎能忍受得了這種侮辱,身如電掣,踏中宮,走洪門,一式“二龍搶珠”雙掌同時劈出。
此時,米靈含憤劈出兩掌,她哪敢硬接,道袍飄風,向右橫躍七尺閃過。突地秀眉一揚,隱現殺機,沉聲道:“這可是你不講理,如果要動手,我也未必就怕你,寶劍在我手中,你自信能奪得去,就放手搶奪吧!”
說著,她一揮青冥劍,夜暗中寒光閃閃,帶起一片迷迷蒙蒙的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