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煞仙米靈一見那青冥劍,更不願白白落在許香萼手中,冷哼一聲,扭身撲上,一招“推波助瀾”,挾著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直撞而出。
千手菩薩許香萼,仍是閃身讓過,她實在對赤煞仙米靈存有幾分顧慮,不說他陰煞掌力歹毒無比,就是衝著他那後台玄陰叟蒼古虛,自己也實在得罪不起,是以連閃過兩招,不曾出手還擊,而暗中卻在籌思破敵之法。
但她忽陰忽睛的麵色和猶豫不決的態度,豈能瞞過赤煞仙米靈的眼睛,他冷笑一聲說道:
“許香萼,你不要搗鬼,有真本事硬功夫,不妨全搬出來,但若轉壞念頭,暗放什麼迷魂彈一類的暗器,我可不吃這一套。”
正是一語提醒夢中人,許香萼雙目一睜,突地格格一陣嬌笑道:“看不出你這個人倒可以看出別人的心事,真是人不可貌相。
好,就算我的壞念頭讓你揭穿了,現在我們就約法三章吧!”
米靈聞言一怔,問道:“什麼約法三章?”
千手菩薩許香萼的俏麵又突轉嚴肅之色,說道:“我們動手憑真本領,硬功夫,我不用暗器,你不用陰煞掌,你看可好?”
赤煞仙米靈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們就這樣決定吧,我已先出了兩掌,現在請你進招吧。”
誰知許香萼仍站在原地不動,搖搖頭說道:“我還附帶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米靈不耐地問。
許香萼道:“我們這次比試,不管誰勝誰敗,都不許稟告掌門師祖,但也不許稟知令師。”
原來,她還是對玄陰叟蒼古虛心存顧慮。
米靈毫不猶豫地說道:“好吧,你就快點出手。”
許香萼格格一陣嬌笑,手中鐵拂塵一抖,真力貫注,拂塵根根倒豎,直往米靈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點到。
赤煞仙米靈向來是目空一切,又從未和許香萼動過手,怎料到她鐵拂塵尚有這般功候,當下不敢怠慢,兩掌一挫,左手一招“撥雲取月”如靈蛇般自肩下穿出,直點對方左肩並穴。
倆人這一招對拆,顯然許香萼仍稍遜一籌,她暗忖,這米靈果然身手不凡,有其值得狂傲之處,當下不敢大意,右手鐵拂塵疾收,右腿後撤半步,上身不動,左手青冥劍寒光乍閃,招演“長虹經天”
向米靈的手腕削去。
米靈嘿嘿一陣冷笑,撤招換式,閃過這一招後,即刻展開幽靈般的怪異身法,穿插遊走於滿天塵影和彌空劍氣之中,他雖是以一雙赤手,但在三十招過後,許香萼仍被逼得嬌喘噓噓。
她秀眉一皺,心念動處,歹計已生,暗忖:若不用暗器,如何能將這家夥打發走,我不如仍用勾魂迷香彈對付,此物既不會傷害他,且可成全他一件好事,那女子武功奇高,豔美絕倫,就叫她死心跟著這家夥,也免卻了不少後患。
想罷,早將一粒勾魂迷香彈捏在右手拇食二指中,趁鐵拂塵出招之際,兩指一捏一彈,隻聽“哢叭”一聲輕響,一陣異香,飄散而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許香萼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本想將米靈迷倒,而自己則可以從容離去,但在她捏碎彈出之時,突然一陣勁厲的山風吹來,而許香萼自己恰在下風,是以,她雖將赤煞仙米靈迷倒,而自己翻身栽倒,許香萼鐵拂塵和青冥劍摔在地上,自己嬌軀,則正好栽到米靈懷中。
約在盞茶時間之後,倆人俱被一種灼熱的欲火所燒醒,而千手菩薩許香萼更是滿麵含春,嬌喘噓噓,轉瞬之間,那欲火爆發為烈焰狂濤,緊緊地摟抱著米靈的身軀。
而米靈卻是一生當中,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衝動,隻覺綺念頓生,欲火難製,他雙目火赤,把眼前的許香萼,竟幻作成了他夢寐以求的淩雪紅,瘋狂地將她抱在懷裏,隻聽“哧啦”
一聲裂帛聲,許香萼的下衣被撕開,他便像一頭野獸般撲抱上去……
當赤煞仙米靈醒來時,東方天際已露出一片淡淡的魚肚白色,他整整衣衫,看了看仍然仰麵躺臥著的許香萼一眼,一種惡心的感覺,不禁浮上心頭,他啐了一口,拾起地上的青冥劍,掐捏著鬼影子王雷那片血液凍結的眼皮,試行一提氣,全身舒暢如初,奇怪的是連中了那玄陰絕戶掌的陰寒之氣,也已消失了。
他放腳疾奔,轉過一座山頭,又來到那片靜靜的幽穀,蒼鬱的樹林中一片靜寂,他想也許她早已睡熟了。
當他奔到那株大樹之下時,不禁一怔,隻見枝葉滿地,零亂不堪,但一想,他又釋然地笑了:“那是我昨夜編結樹枝時掉來的嘛!”
赤煞仙米靈疾忙躍身上樹,直往那座吊榻撲去。
然而吊榻中卻是空然無物!
這一下,他真的驚呆了,半晌,才從驚恐中醒來,遊目四顧,這吊榻附近的情景競似經搶奪掙紮的一般。他仰首天空,此時已有熹微的晨光,自枝葉間隙透灑了下來,但四周高聳的山峰,仍是一片黝黑。
赤煞仙米靈又躍下樹,他低頭一看,不禁打了一下冷顫,隻見地下的衰草一片零亂,他的長衫掉落地上,而且還有一片凝凍的血跡!
他頭腦一陣眩暈,嗆啷一聲,青冥劍和那片血肉凍結的上眼皮都掉了下來。
且說淩雪紅自赤煞仙米靈走後,雖是暫時免去了失身受辱之危,但自己穴道受製,除了一條右臂外,全身不能動彈,但長此被困樹上,終不是辦法,等米靈回來之後,自己仍難逃過這一劫運。
想到此,不由幽幽一歎,仰望夜空,隻見漆黑一片,唯有陣陣山風,掠樹呼嘯而過,像是對她的遭遇發出無助的感歎。
饒是淩雪紅身負絕世武功,具有超人的智慧,此時也無施展之地,猶如待宰羔羊一般,隻有聽候命運的擺布。
驀然,一個念頭在她腦際閃動,暗忖:在此荒山絕穀之中,莫說無人來此,即使有人來,也救不了我,於其忍辱偷生,不如一死了之,既可保全名節,以不負羅郎的一番情意。
驀然二聲鳥鳴,自遠方隱隱傳來,她一聽那鳴聲,便知有一聲是發自她的神雕,不禁大喜過望,生存的意念又在淩雪紅的芳心中蔭起。
立刻長吸一口真氣,仰天發出一聲清嘯。
嘯聲悠長清越,如鳳鳴鶴唳,劃破靜夜的長空,那嘯聲在幽穀中回繞激蕩,曆久不散。
她嘯聲剛落,隻聽一聲雕鳴,已是響自穀外了,顯然那神雕也已聽到主人的召喚,淩雪紅再度清嘯一聲,但良久之後,仍不見神雕在眼前出現。
她不由大奇,舉目四望,但夜空被濃密樹葉遮掩,哪裏能看到外麵的景物,仔細傾聽之下,除了山風呼嘯,鬆濤怒吼之聲外,竟是毫無一點聲息。
突然,那穀頂絕壁上,響起一聲少女的驚呼,說道:“哎呀!不得了,白妮被什麼人打傷了!”
卻聽另外一個清脆嬌柔的聲音說道:“你看,那裏不也有一隻大雕撲在地上嗎?它們又打架了,哪裏是被人打傷的呢?”
那先前說話的少女道:“綠雲姊姊,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稟告主人好嗎?同時也好要點藥來給白妮吃。”
那叫綠雲的少女說道:“好吧,你可要快去快來,剛才聽到嘯聲,說不定和我們打架的黑衣女子會趕到此地來呢,若是看到她的大雕被白妮打成那個樣子,她定會找我打架,你想,我一個人怎能打過得她?”
素月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說道:“綠雲姊姊別怕,我去把主人請來,好好打她一頓,也好給白妮報仇,替咱們倆人出口氣。”
那話聲愈來愈低微,想是她邊說著邊走得遠了。
淩雪紅聽得說自己的神雕受傷,她知道定是和那隻彩鸞打了架,無怪它聞喚未前來呢,她聽說神雕受傷不輕,不由得又急又痛惜地落下淚來。
本來,她還打算請人家救自己出難,但知道那兩個女子竟是日間和自己動過手的兩個小婢,哪裏還能說得出口,於是這一線生機,又變成了絕望!
隻不過頓飯時間之後,又聽到絕壁頂上,傳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綠雲,那大雕是誰養的?你怎不把白天的事告訴我,看你們越來越膽大了!”
又聽那兩個少女顫聲答道:“賤婢等也不知道那大雕的主人是誰,而且白妮又打贏了,故沒有向主人稟報,賤婢等天大膽也不敢欺騙主人。”
那少女幽幽一歎,說道:“你們起來吧,還不把靈芝液給白妮喂下。”
片刻之後,她們想是已給彩鸞喂下了靈芝液,隻聽那少女又道:“沒事啦,我們走吧,唉,那隻大雕也怪可憐的,不知它的主人哪裏去了?”
素月答道:“剛才白妮打架受傷之前,婢女等曾聽到嘯聲,一聽聲音像是發自女子之口,可能還躲在附近,看到主人到來,嚇得不敢出來了哩。”
淩姑娘聽那小婢竟然如此說,不由氣得銀牙直咬,暗忖:你們主人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我就不信打不過她!
她思忖未完,又聽那被稱做主人的女子說道:“聽你說,那個女子的武功也不弱,怎會那般沒出息躲起來了呢?嗯,這女了不敢惹我們倒是蠻聰明的,算啦,我們走吧。”
淩雪紅聽那女子說出這番狂妄的話來,哪裏忍受得住,嬌喝一聲:“哼!誰怕你們,有本事盡管下來動手好了!”
她話聲剛落,隻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自己所棲身的大樹之上,已飄然落了三個女子。
當先一個,長發披肩,一身白衣,臉上白紗罩麵,夜風輕拂著她的衣裙,顯得那麼高潔、飄逸,直似月宮嫦娥降落人間一般,淩姑娘看得不由一怔,竟自然地從心中去了敵意。
再看她身後,正是那兩個身著青衣,頭梳雙辮的小婢。
隻見右麵的一個小婢,跨前一步,指著淩雪紅說道:“喂,你這人怎麼搞的,你不是要和我們主人打架嗎?怎麼賴著不起來?”
淩姑娘看這小婢神氣活現的樣子,不由微微發怒,粉臉上薄現嬌嗔,一啟櫻唇,但想起自己受傷,又不知該說什麼,就在她一怔之間,那白衣少女卻道:“哎!素月,她受傷啦,你不看她連想站起來都不能嗎?”一頓,向淩雪紅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受了傷,還怎能和我打架呢?”
淩雪紅一怔,說道:“這……這……”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接道:“這麼辦吧,我先把你的傷治好,我們再打,不過你也用不著感謝我,我隻是因為要和你打架,才給你療傷的,要不然,就是你跪著求我,那還要看我高不高興呢。”
淩姑娘聽白衣少女說出這番話,知她涉世未深,話雖有點刺耳,但卻毫無嬌柔做作,於是也不計較說道:“那就請姑娘動手治療吧,隻是我這傷不知道姑娘能否醫治得了?”
白衣少女轉身對二婢說道:“你們先把她移到樹下。”二女把米靈留下的那件長衫鋪在地上,再將淩姑娘的嬌軀放好。
此時白衣少女也早下得樹來,她俯身探試一遍,幽幽說道:
“嗯,你這是受了一種極險毒的點穴截脈手法所傷,不知是什麼人下的毒手,你幸虧遇見我,不然別人就是想解還解不開呢。”
說著,隻見她緩緩卷起羅袖,輕舒玉指,在淩姑娘身上一陣疾點,然後站起身來籲了一口氣,嫣然一笑道:“好啦,你坐起來,運氣調息一番,若覺功力沒有恢複,我就給你點千年靈芝液喝,免得你吃虧。”
淩姑娘依言坐起運氣調息,果覺周身舒暢,真氣毫無阻滯之感,於是一躍而起,向白衣少女斂衽一禮,說道:“謝謝姑娘解救之恩,現在已不妨事了,不過……”
白衣少女截斷她的話道:“不妨事,我們就動手吧,我除了讓一個姓羅的刺過一劍外,還從沒有和生人動過手,師父教我的都快忘光啦!”
淩姑娘一聽她提到姓羅的,不由芳心一動,暗忖:那姓羅的是不是羅雁秋呢?於是一股醋意悄然浮上心頭,問道:“姑娘所說姓羅之人是不是叫羅雁秋?”
白衣少女幽幽一歎,道:“不是他是誰,若不為了他,我也不會跑來這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了。”
淩雪紅聽得心中一震,暗忖:哼,他果然在外拈花惹草,還說決不會變心!突然,她又想起父親苦因大師說過的一段話:“秋兒滿身情孽,隻怕你們這一對小夫妻很難……”想至此,不由心中一懍,黯然長歎一聲,竟撲簌簌落下幾點淚珠來,她這種失常的舉動,似已早忘記了白衣少女的存在。
隻聽白衣少女幽幽一歎,說道:“你也喜歡羅雁秋是嗎?”
她這種單刀直入的問法,把個淩雪紅問得嬌麵一紅,赧然說道:
“我們……我們已……”她本是要說出我們已定了婚姻大事,但卻當著三個女子的麵,一下子又說不出口,是以囁嚅了半天也未說出。
白衣少女又是幽幽說道:“你們是一起來這大雪山的是嗎?我知道你很喜歡他,唉,我師父告訴我不能喜歡任何一個男人,但我卻在見了他一麵後,總是忘不了他,現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時淩姑娘的芳心中真是複雜已極,眼前這白衣女子既是自已救命恩人,又是一大情敵。
真不知對她該是感謝,還是妒恨?
而白衣少女的想法又是不同,她雖是一縷芳心早屬羅雁秋,但畢竟和人家隻有一麵之緣,而且師父的叮囑教誨,又使她大惑不解,不知為何不能喜歡任何一個男子。她雖是極端聰慧的人,但因涉世未深,對人生毫無體會,故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二人各自思忖著心中之事,竟把相約比鬥之事忘記了,倒是素月在旁邊看得心急,忍不住說道:“主人,你還和她打不打架?若是不打,你看天都快亮了,我們也該回去啦!”
白衣少女輕哦了一聲,幽幽一歎,說道:“唉,不打啦,我們還是回去吧,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她後麵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綠雲素月兩個小婢,自是猜不出這句話的含意,隻得恭謹地答了聲是,清嘯一聲,喚來彩鸞白妮。
三人站在鸞脊上向西北方向飛去,轉瞬消失不見。
淩雪紅至此才突然想起自己神雕,她正待跳上崖頂找尋,隻聽一聲哀鳴,一團黑影,已飄落在她身前,正是自己的神雕。
那神雕果是受傷不輕,身上羽毛零落,右腿上更是血跡一片,淩姑娘連忙用那件長衫將血跡擦幹,把大還丹嚼碎敷在傷口之上,然後又給它內服了一顆,才乘雕離去。
此時五鼓已過,東方天際已現出魚肚白色,淩姑娘在雕上俯視大地,隻見十二連環峰一片沉寂,她直在空中盤旋到旭日東升,卻也不見羅雁秋的影子,竟連慧覺大師和萬裏遊龍呂九皋也不知身在何處。
淩雪紅剛才雖被那白衣少女解救了一大危難,但卻又從她的口中知道了羅郎的一大秘密,她想不到羅雁秋還會有這件事瞞著她,越想越氣,恨不得即刻找到羅雁秋問個清楚,但卻遍找不獲,於是不由把一腔怨憤憂傷之情,盡情發泄到雪山派之上。
暗忖:我不把你十二連環峰攪個天翻地覆,也就不叫淩雪紅了。身隨念轉,早一拍雕翼,飄落地上。
縱目四望,隻見前麵峭壁千仞,草木不生,一座絕峰擋住去路,她仔細望去,才看到似有一處出口,淩姑娘也是藝高膽大,一擰嬌軀,便飛縱而去。
隻不過幾個起落,她已停身在那寬約一丈的穀中,舉目一望,不覺呆住。
原來前麵是一座方圓百丈的幽穀,穀內遍植梅林,花開十裏,香氣陣陣,在豔陽照射下,一片銀白,耀人眼目。
淩雪紅不覺為之大奇。
她自幼在深山學藝,長大之後,也曾遊過不少名山,從沒有見過這絕壑幽穀之中,會有這樣一片整齊的梅林,因此她立刻想到這必是人工所植。
思忖至此,她再定眼看去,果然看出,那梅樹雖然植滿穀中,卻又是井然有序,每顆樹的間隔,都是一丈左右,樹與樹連,花與花接,就像在那幽穀之中,鋪了一張梅花織成的地毯。
淩雪紅一生習武,幼受庭訓,早已看出這乃是反奇門陣式的梅花陣,她知道這梅花陣乃是最厲害的陣法,等閑之人,除了束手被擒,絕難生還,而且主持這陣的人,隻要有一個精通音律,此人居於陣中,若奏起樂曲,那身陷陣中之人眼前就會現出不同幻象,這些幻象乃是依被陷的人心念所生,最是耗人真元,因此就是武功最卓絕之人,陷此陣中也難以自保。
淩姑娘正自暗忖,突然聽見一聲細如遊絲的簫聲響了起來,那一陣簫聲悠揚低細,如泣如訴,真是令人聽了回腸百轉。
就在這時,淩雪紅突然看到羅雁秋在一顆梅樹之下,脈脈含情地望著自己,一見此情形,早把他和白衣少女一段事拋卻,不禁脫口叫道:“秋弟,你如何來到此處?姊姊找得你好苦!”人也不覺向前走去。
梅花樹下的羅雁秋,看淩雪紅對他走來,竟不答話,隻含著笑對她招招手,於是淩姑娘更急急走上。
就在她剛要跨入梅花反奇門陣時,突地聽到頭頂上一聲長嘯,這一聲長嘯如一記焦雷,震碎了淩雪紅眼中的幻象,她再定睛看去,梅花樹下哪還有羅雁秋的影子?
淩雪紅轉身一看,隻見兩條人影自身後那千丈絕壁上如流矢劃空,急驟下落,片刻工夫,已到穀內,倆人一僧一道,正是東海三俠中的慧覺大師和武當名宿萬裏遊龍呂九皋。她連忙上前見禮,叫了聲:“大師伯,呂老前輩。”
慧覺大師望著淩雪紅慈祥地一笑,說道:“女孩兒家也這樣粗心,你看不出這明明是一座陣圖嗎?我和呂道長眺望了老半天還不敢過去,你怎麼一來到就要往裏麵硬闖?”
淩姑娘聞言嬌麵一紅,羞赦得微垂蜂首。
她雖聽得出大師伯並無責罵之意,但女孩兒家臉薄總是覺得不好意思。
倒是萬裏遊龍呂九皋在旁哈哈大笑道:“莫說是淩姑娘,就是我這個活了七八十歲的人了,還不是看不出所以然來,要不是大師及時攔住,貧道此刻已陷身陣中了。”
慧覺大師望著萬裏遊龍呂九皋微微一笑,說道:“道兄太自謙了。”又轉首向淩姑娘道:
“秋兒呢?怎麼你們倆人也分開了?”
淩姑娘見羅雁秋沒有和兩位前輩同來,早已大吃一驚,見問,嬌麵上立刻現出愁苦之容,恭謹地答道:“昨晚紅兒和他走在一起,因趕急了一步和雪山派的人動上手,後來紅兒交手不慎,中了人家的暗算,幸好被一個白衣女子所教,以後便沒再見到他,紅兒找了半夜都沒找到。”
夜間的遭遇,有許多事她自是不便詳說,幸好慧覺大師隻擔心著羅雁秋的安危,故也沒詳細追問,一軒長眉,神情十分肅穆地說道:“這麼說來,秋兒可是遭遇不測了嗎?”
他突然看到淩姑娘的焦灼憂傷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時焦急說錯了話,忙又淡淡一笑道:
“也許迷了路,還未深入這十二連環峰呢,以他的武功,對付一些雪山派的外圍防守之人,倒是綽綽有餘。”
萬裏遊龍呂九皋望了淩姑娘一眼,道:“羅小俠武功卓絕,機智絕倫,我看大可不必為他擔心。”
萬裏遊龍的話聲剛落,忽聽梅花陣中響起一聲低微的嬌笑。
接著一陣花枝浮動,從裏麵姍姍走出一個麗人來。
她打量了三人一眼,撲哧一聲嬌笑,然後又幽幽一歎,道:“唉!
真是天香國色,和那羅姓少年確是一對壁人,隻可惜被人搶走啦!”
淩姑娘冰雪般聰明,她早聽出這女子所說的一對壁人是指自己和羅雁秋,但她卻不解是被什麼人搶走了,心中生疑,但礙著慧覺大師在場,又不好發問。
慧覺大師仔細打量這女子一眼,見她確是當得起美豔二字,但兩隻汪汪的桃花眼,卻生就淫蕩之相。本打算不理她,但聽到她這番話,卻不由心中一動,於是高喧一聲佛號,朗聲說道:“老衲東海慧覺和武當名宿萬裏遊龍呂道長及這位淩姑娘,初履寶山,不知女施主上姓大名?”
那女子見慧覺大師一臉莊肅,顯露出不可侵犯之色,使人見而生畏,於是也一斂輕挑之態,正色答道:“晚輩職司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人鳳堂堂主,人稱玉麵女魔鄧玉珍,不知三位駕臨荒山,有何見教?”
慧覺大師兩道長眉一軒,暗忖:想不到這女子年紀輕輕,便是江湖上人見人怕的一號魔頭玉麵女魔鄧玉珍,想來武功自是不弱,於是又朗聲說道:“老衲久仰女施主大名,幸會幸會,老衲現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女施主能否答應?”
玉麵女魔鄧玉珍臉上一怔,隨即微笑說道:“大師昨夜率人連闖我十二連環峰,又傷了我雪山派中不少高手,你我既處敵對,不知大師還有何指示。”
慧覺大師喟然一歎,說道:“女施主可知劣徒羅雁秋現處身何地嗎?”
鄧玉珍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說過嗎,被人搶走啦,現在我十二連環峰的‘溫柔宮’中。”
淩雪紅見鄧玉珍那種輕蔑的神情,哪還忍受得住,嬌叱一聲,再顧不得這反五行梅花陣的厲害,一縱嬌軀,一式“飛燕投林”,早撲入梅花陣中。
饒是慧覺大師武功超絕,具有非常的定力,心中也是微微一驚,轉首瞥了萬裏遊龍呂九皋一眼,苦笑說道:“呂道兄,請緊隨老衲衝吧。”倆人衣袂飄飄,一前一後躍入林中。
此時,那悠揚低細的簫聲又起,躍入林中的三人,同覺眼前一花,因各人心意不同的幻意又生。
慧覺大師雖是學究天人,精通五行生克之學,不為幻象所惑,也被這一葉耀眼的花海,弄得心蕩神搖,隻見他左轉右旋,穿插遊走於花枝之間,漸漸深入。
呂九皋雖緊隨慧覺大師身後,不為陣勢變化所困,但卻眼前幻象叢生,他忽見鬆溪真人枯坐一株梅樹之下,滿瞼淒苦神色,忽見七星峰三元觀已成一片火海,但他畢竟功力深厚,知是幻象,不由微微一歎,趕忙閉上雙目。
唯有淩雪紅姑娘衝入陣中之後,既不諳陣勢變化,又思念羅郎心切,剛走了幾步,便覺眼前景象大變。
隻見一隻彩鸞背上,正並肩站著羅雁秋與白衣少女,倆人輕憐蜜愛,情意橫生,微風吹得倆人衣袂飄飄,真像是一對神仙眷侶。
這景象看在她眼裏,隻覺五內如焚,妒意陡生,淚珠兒直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沿著粉頰,撲簌簌地往下滴落。
忽然,她止住悲泣,突地嬌叱一聲,一掌向那彩鸞上的白衣少女和羅雁秋揮去。
但聽一陣劈啪大響和簌簌之聲,幾株梅樹已吃她掌風震斷,那千萬朵梅花,直如漫天瑞雪一般,迎風飄舞。
她一掌揮出之後,眼前幻象頓失。
隻聽一陣嘿嘿冷笑之聲,一條人影自花樹叢中慢慢走了出來。
淩姑娘定神一看,隻見那人身材又瘦又長,臉上一片黑一片白,右眉有半寸長短,反垂遮目,而左眼上眉毛和眼皮皆無皮,卻是血紅一片,隻剩下一個白多黑少的眼珠,煞是嚇人。
一件黑色道袍,披著羽毛,足著多耳白麻鞋,腰係黃絲帶,背上斜背一支似劍非劍的怪兵刃,打扮得不倫不類,樣子長得非人非鬼,她認識這人就是赤煞仙米靈的師弟鬼影子王雷,但卻不解為何左眼的眉毛和眼皮沒有了。
隻見王雷的兩隻眼睛在淩姑娘的臉上一打轉,哈哈一笑道:“小妞兒,你真是神通廣大,關在籠中的鳥兒,居然又能逃出來,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這送上口的肉,大爺是不得不吃了。”
淩雪紅知道鬼影子王雷不是好東西,聽他說出這番話來,直氣得把銀牙咬得格格作響,嬌叱一聲,一掌劈去。
鬼影子王雷見她這輕描淡寫的一掌,卻十分淩厲,嘿嘿冷笑兩聲,並不硬接,閃身讓過,隻聽又是劈啪之聲響起,首當其衝的幾株梅樹立刻花飛枝斷。
看得王雷心驚不已,暗道:這妞兒好深厚的內力!
驚駭之下,哪敢力敵,即展開仗以成名的“幽靈身法”,夾雜著三式玄陰絕戶掌,伺機應敵。
卻說慧覺大師依著五行生克之數,左旋右轉,在到達陣中心的樞紐之時,一回頭萬裏遊龍呂九皋早已不見,他不由心下大急。方才他在這穀口的峭壁之上,早將這反奇門陣式的梅花陣看得清楚,此時再不猶豫,運氣施起太乙氣功,雙掌連環劈出,一股無形無聲的罡氣,如一堵銅牆鐵壁向外逐漸擴展,隻聽哢嚓連聲大響,這主宰此陣變化的十株梅樹,全都齊根折斷,陣的變化效用頓失。
慧覺大師一躍身形,拔高五丈,掃目四顧,這才看清呂九皋正與玉麵女魔大戰一起,而淩姑娘則和另一個男子酣鬥,於是躍落梅樹之上,施展開登萍渡水的罕世輕功,向淩姑娘停身處奔去。
那鬼影子王雷本不是淩姑娘之敵,此時又見慧覺大師趕來,不由一慌,正想逃走,但淩姑娘豈肯放過這個絕好機會,她秀眉一顰,殺機立現,暗運起太乙氣功,遙空一掌,向鬼影子王雷胸前拍去。
慧覺大師剛飄落地麵,便見一條瘦長的身影,被一股無形的罡風振起,那人連一聲悶哼都未發出,便跌落地上死去。他不由長眉一軒,低低喧了聲佛號,冷電似的目光,又掠了淩姑娘一眼。
淩姑娘被看得不由低下了頭,隻感一陣委屈,眼圈一紅,幾乎落下淚來。
慧覺大師慨歎一聲,語聲突轉祥和,說道:“紅兒,你可知這被斃掌下的是什麼人嗎?”
淩雪紅道:“那人是玄陰叟蒼古虛的二弟子,大師伯不認識他嗎?”
慧覺大師冷笑一聲,道:“不認識他我也不會問你了,你震斃了這人不打緊,隻怕要為你爹爹憑空帶來很多麻煩,唉,我一再告誡你不可多造殺孽,你偏是不聽。”
淩姑娘見受到大師伯的責斥,不由又羞又急,她乃是任性慣了之人,現在和長輩在一起,處處受到拘束。昨晚有羅雁秋在一起還好,此時一連串不如意的事和無限屈辱都一齊加到她的身上,聞言不禁嚶嚀一聲,再也控製不住那怨爐憂傷的情緒,哀哀痛哭起來。
她這一哭,倒把個慧覺大師哭得沒有主意。他本是個慈祥和藹的長者,對淩雪紅又愛得如同自己的親身女兒,隻因怕她多造殺孽,而殺死此人更會給苦因大師帶來麻煩,是以才說了淩姑娘幾句,但他又怎知姑娘芳心另有著如許重大的負荷呢?
他黯然一歎,走到淩姑娘身前,撫摸著她一頭秀發,慈祥地說道:“紅兒,難道大師伯說你兩句也算丟臉的事情嗎?孩子,別哭了,趕快隨我去將秋兒救出來。”
淩姑娘本不是因慧覺說她兩句而哭,那是積壓了多少屈辱和憂傷的爆發,是以一聽大師伯之言,連忙止住哭泣,舉袖擦幹了淚痕,展顏一笑說道:“紅兒天大膽也不敢生大師伯的氣,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哭出來了。”
慧覺大師微微一笑道:“好啦,我們先去看看呂道長,不知他和玉麵女魔鄧玉珍打得怎樣了。”當先向西北方向奔去。
此時,梅花陣的功效早失,倆人直線奔行幾個起落便已至萬裏遊龍呂九皋停身之處。
隻見他一人浩然卓立,玉麵女魔早不知去向。他一見慧覺大師到來,一拂胸前銀髯,哈哈笑道:“大師來得正好,那玉麵女魔雖被貧道打發了,卻怕亂衝亂闖無益。”微微一歎又道:“這座梅花陣確實厲害絕倫,方才我緊隨大師身後,隻是稍一閉眼,便不見了你的蹤影,至於那使人產生的幻象,更令人觸目驚心!”
慧覺大師微微一笑道:“這座反奇門陣式的梅花陣,在我們剛來之時,老衲也未完全看出其中變化的奧妙,倒是後來躍上了峰頂,才給我看出一點端倪,好啦,現在此陣效用全失,我們就放心前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