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2 / 3)

三人說說笑笑,酒菜早已備齊,當即由兩個垂髻小婢,為三人斟滿了酒,隻見酒色碧綠,香氣四溢,雖是不善杯中物之人,也看得出定是上好美酒而垂涎三尺。

談笑書生豪放地一笑,舉杯說道:“愚兄這條命可說是由賢弟從閻王手中討回,你我是自家兄弟,不必客套,愚兄就先敬賢弟一杯!”

玄衣仙子杜月娟想到昨夜的情景,不由玉麵微紅,她瞟了諸葛膽一眼,見他像是毫不知情一般,於是微微一笑,說道:“兄弟,來,師嫂也來敬你一杯。”

羅雁秋心中一懍,不禁略一猜疑,隻見諸葛膽早已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哈哈一笑,說道:

“愚兄心意已到,若是賢弟不會吃酒,自是不便相強。”

羅雁秋親見兩個小婢,自同一壺中斟的酒,既然師兄都已喝下,想不會再有什麼人暗做手腳,又聽諸葛膽說出這番坦率的話,不由暗罵自己多心,於是一笑,說道:“小弟不敢,這杯酒借花獻佛,就敬師兄師嫂一杯吧。”

舉杯一飲而盡。

玄衣仙子杜月娟盈盈一笑,也自舉杯飲下。

酒過數巡之後,談笑書生諸葛膽突然離坐而起,向羅雁秋說道:“你師嫂再陪著你暢飲幾杯,我傷愈之後,還未向掌門人親自稟告,此時是正午時刻,正是掌門人料理派務之時,午時一過,便不再接見拜謁之人了。”

他不等羅雁秋回話,徑自向行令堂外走去。

兩人又喝幾杯,羅雁秋道:“兄弟不善飲酒,又多喝了幾杯,隻覺得頭腦有些暈眩……”

杜月娟點頭道:“我也有此感覺,兄弟別再多喝了,讓嫂嫂扶你到師兄房中歇息一刻。”

說著,她伸出纖纖玉手,徑自去扶羅雁秋,羅雁秋道:“小弟不要緊,想來在這椅子上略一休息就好了。師嫂若覺不適,就請自便吧。”

說完,隻覺一陣昏昏沉沉,困倦已極,不知不覺間,已自踏入夢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他才從綺麗夢境中醒來。睜眼一看,仍然仰臥在椅子上,暈眩雖失,疲乏未除,側首窗外一看,隻見日影西斜已是未初時刻,他這一覺競足足睡了一個時辰。

此時,談笑書生諸葛膽正從行令堂外步入大廳,他身側隨行之人,乃是一個身穿道裝,發挽雲髻,背插雙劍,手執拂塵的中年女人,正是觀音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

諸葛膽向羅雁秋一笑,親切地說道:“怎麼,你師嫂竟把你一個人留在客廳裏呆坐,也不來陪你談談,又是在想什麼心事嗎?”

羅雁秋連忙起身向談笑書生行了一禮,急急說道:“師嫂吃多了酒,還在內室休息,也許還未醒來……”

他話還未說完,忽聽一聲嬌笑,說道:“早醒來啦,嫂嫂看你躺在椅子上睡得很甜,所以沒敢吵鬧你。”

客廳中三人隻覺一陣淡淡幽香撲鼻而入,玄衣仙子杜月娟身著一襲綠綾長衫,姍姍走出,她雖說是醒來多時,但仍不脫慵懶之態。

談笑書生臉上倏然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但一閃即逝,誰也沒有看見,他轉首看了許香萼一眼,向杜月娟說道:“你私自帶師弟來十二連環峰的事,掌門師兄已因師弟救了我一命,不予追究了,許堂主特來轉達此事。”

杜月娟淡淡一笑,向許香萼道:“有勞許堂主啦!”又轉向羅雁秋道:“兄弟,你喝多了酒,現在可覺得幹渴嗎,師嫂給你拿杯茶來。”

談笑書生接道:“我也覺得口渴,你就一齊拿來吧。”

轉瞬之間,已有一個小婢獻上四杯香茶,隻見談笑書生從懷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一笑說道:“酒喝多了最是傷神,我這‘提神清心散’對宿醉最有功效,我們三人都喝多了酒,也正需此物。”

說著,舉手將那包粉末傾入自己的茶杯之中,然後又取出兩包,分別傾倒在羅雁秋和杜月娟的杯中,再轉向許香萼說道:“許堂主既未吃酒,想來勿需浪費我這‘提神清心散’了,這可不能算是厚此薄彼,把你當作外人看呀!”

許香萼微笑說道:“好說,好說,我一向滴酒不嚐。”

諸葛膽舉杯就口,將那杯茶一飲而盡,羅雁秋昨夜餘悸猶存,不禁大感猶豫,直待杜月娟也將茶喝幹,他在淺嚐覺出毫無異狀之後,才一口飲下,他也是實在大渴了,哪裏知道這一杯茶,竟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鑄成了無可彌補的大錯!

原來羅雁秋就茶飲下的那包白色粉末,是玄陰叟蒼古虛的一種秘製藥物“離魂失神散”,服下之後,腦子立刻失去記憶,但仍可在他人指使下行動。武林中均知道蒼古虛是一個極端神秘的人物,武功詭異難測,且精於逐蛇役獸之術,但卻不知他在藏邊吸收到外人許多煉丹製藥之法,是故,慧覺大師在看到羅雁秋對自己視若無睹時,大怒之下,一言不發,便帶領著淩雪紅離去,以他那種見聞廣搏的世外高僧,竟然也不知道世間有這種奇妙的藥品。

當羅雁秋恢複記憶之時,已是申末時分了,他睜目一看,千手菩薩許香萼早不知何時離去,談笑書生諸葛膽也不知去向,客廳裏剩下玄衣仙子杜月娟一個,羅雁秋一看之下,不禁暗吃一驚!

隻見杜月娟嬌麵之上,滿是已幹的淚痕,一雙星目也是微微紅腫,他不便出言詢問,但猜想不出這其中的原因,隻好叫了一聲:“師嫂!”

玄衣仙子像是在沉思之中,聞呼霍然驚覺,向羅雁秋強自展顏一笑,說道:“師弟,怎麼這般貪睡,大家還在坐著談話,你又去夢見周公了,你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啦?”

羅雁秋向窗外一看,日影早已隱沒,暮色四合,已是掌燈時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為何這般貪睡,隻是一笑,說不出話來。

玄衣仙子杜月娟突地幽幽一歎,說道:“人生在世,一切功名利祿,猶如過眼煙雲,轉瞬即逝,到頭來是一切歸於空幻,剩下一堆黃土,若是活一輩子連一個祭墳掃墓之人都沒有,那就更覺淒慘了!”

羅雁秋怎會料道杜月娟會說出這番話來,方自愕然不知以對,卻聽玄衣仙子杜月娟又幽幽說道:“兄弟,你可記得這樣一首歌謠嗎?”

百年三萬六千場,

風雨愁腸一半妨;

眼兒裏覷。

心兒上想,

叫我鬢邊絲怎的當?

一天一回淺斟低唱,

一夜一個花燭洞房。

能有得幾多時光?

她輕啟朱唇,微合星目,輕輕唱來,如泣如訴,唱完,已是淚水盈睫,一閉眼,幾滴晶瑩的淚珠已自撲簌簌流了下來。

須知談笑書生諸葛膽雖是英俊挺拔,望之如二十許人,但實際已逾不惑之年,他和杜月娟結合十餘載,迄無子嗣,就無怪玄衣仙子會發出這種幽怨的感歎來,但為何在此時發出,卻是大大令人不解之事。

羅雁秋本為稚氣未脫,在幼年遭逢慘變,但恩師慈愛,尤逾父母,而淩姑娘一片似水柔情與肖俊等各位盟兄的照顧,更使他享盡人間幸福和溫暖,對世事毫無體認,現經杜月娟這幽幽一歎,不禁豪氣頓減,也自黯然一歎!

杜月娟看著羅雁秋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顯示內心的衝突,不禁“撲哧”一笑,說道:

“兄弟,別胡思亂想啦,看我們倆人這個樣子,等下你師兄來了,看著你這般不愉快,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

羅雁秋朗然一笑,說道:“小弟無什麼不快之事,師嫂亦更不會欺負小弟。”

他突然想起在大巴山之時,師兄玉虎兒說過,昔年殺害他父母的仇家,追命閻羅馬百武等江洋大盜都投奔了雪山、崆峒兩派,暗忖:我何不問她一下,也許我無意中能探出仇人的下落,於是說道:“師嫂,小弟想打聽一人的下落,不知能告訴我嗎?”

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笑,說道:“兄弟,你要找什麼人?若是在我這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上,總可以找得出來,不然,便隻有轉托你師兄派人打聽了。”

羅雁秋編了一個謊,說道:“此人是先父的一個摯友,名叫追命閻羅馬百武……”

他話尚未說完,隻見兩個勁裝彪形的大漢,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羅雁秋一看那全身捆綁,被押來行令堂之人,年約五旬,高有六尺,兩條掃眉,一雙豹眼,高額闊口,顎下留半寸短須,兩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內功已達火候,再看他穿著,知是雪山派中之人,但不知觸犯了什麼條規,被押來行令堂受審。

他再仔細看了一遍,竟覺那人有些麵熟,不知在哪裏見過,凝神思索了半天仍是想不起來。

隻聽玄衣仙子一笑說道:“兄弟,你怎麼話還未說完就停下,你問的可是叫什麼追命閻羅的?”

羅雁秋方才說出追命閻羅馬百武之名時,那被押解之人已隱約聽見,現經杜月娟一重複,他不由一愕,轉首到這邊來。

那被押解之人的此種情形,更使羅雁秋大感奇詫,忖道:莫非這人就是追命閻羅馬百武那廝嗎?

此時,談笑書生諸葛膽也已步入行令堂,內三堂玉皇堂主百步淩波譚玉笙、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廣傑及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也相隨魚貫而入。

原來談笑書生這行令堂內,一邊是他的私邸,一邊則是議事所。那議事所乃是一棟約有三間的房子,與他私邸的客廳僅有數丈之隔,是以羅雁秋看得十分清楚。

四人進入議事所後,談笑書生毫不謙讓即就了中間的主位,其餘三位堂主分坐兩側,把那濃眉闊口大漢推到堂前,那兩個押解之人向談笑書生單膝一點,說道:“啟稟行令堂主,潛伏本派太白堂下奸細一名押到,謹候發落。”

羅雁秋此時早已身不由主地站了起來,他要聽聽這看似麵熟之人究竟是誰,但那押解之人卻未報出那奸細的姓名,不禁大失所望。

隻見談笑書生諸葛膽表情十分肅穆,他轉向太白堂堂主袁廣傑,說道:“袁堂主,你可知這人的真實姓名嗎?”

天星掌袁廣傑見問微一欠身,恭謹地答道:“此人是敞堂屬下的弟子,名司徒雷福……”

談笑書生不等他說完,又自冷漠地說道:“本堂主是問這人的真實姓名,司徒雷福隻是他混入本派的化名而已,難道袁堂主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袁廣傑麵上頓現惶惑之容,囁嚅了半晌,仍是無言以對。

卻聽諸葛膽冷笑一聲,喝道:“來人!”

一陣腳步聲響,行令堂外匆匆走來一個瘦小的尖嘴漢子,他來至談笑書生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後又向太白堂堂主袁廣傑倒身下拜,起來肅立一旁。

談笑書生掃了袁廣傑一眼,問道:“袁堂主,此人可是貴堂弟子?”

袁廣傑欠身答道:“是!”談笑書生說道:“看來此事是本堂主越俎代皰了。”

然後向那瘦小漢子喝道:“你怎樣知道他是潛伏本派的奸細?

據實說來。”

那瘦小漢子恭謹地答道:“啟稟行令堂主,小的在夜晚睡眠之時,由他夢囈中得知……”

諸葛膽又道:“你且將他的真實姓名及潛伏的目的說出。”

那瘦漢子又道:“此人真實姓名叫周衝,人稱衝天鴿子,乃是十餘年前名滿江北的大盜,他潛入本派的目的,卻是在尋找其仇人追命閻羅馬百武等……”

他的話突為一陣裂帛似的狂笑所打斷,飛天鴿子笑聲一止,慨然一歎,說道:“恩兄呀,恩兄,我周衝三年練技,五年尋仇,受盡千辛萬苦,卻不料皇天無眼,我周衝也要含恨九泉了。”

說罷,竟然號陶痛哭起來。

談笑書生向左右三位堂主掃視了一眼,微微一笑,說道:“為了保障本派弟子的安全,想三位堂主不會責怪本堂主越級了吧?”他突地麵容一整,笑容盡斂,一字一字地說道:

“五刃分屍,極刑處死!”

羅雁秋一聽說那即將遭受五刃分屍之人,是八年前向衡山雁鳴峰隻身報警,血戰群賊,虎口餘生的飛天鴿子周衝,不禁心膽俱裂,大叫一聲:“周叔叔!”形如瘋狂一般衝了過去。

那押解周衝的兩個大漢,剛要上前攔阻,被羅雁秋呼呼兩掌,震出了四五步遠,摔倒地上。

方要離座而起的談笑書生諸葛膽和內三堂的三位堂主也不由同感驚愕,怔在當地。

飛天鴿子周衝本來在看到羅雁秋時,就覺得這少年有些麵熟,又聽到他和玄衣仙子杜月娟提到追命閻羅馬百武之名,更感奇詫,後來一想,以為他們在談論自己之事,於是也就沒再注意。

此時,見羅雁秋高呼“周叔叔!”向自己撲來,一愕之下,才想起這少年便是恩兄羅九峰之子。

他一見故人有後,真不知是悲是喜,一動全身真力,隻聽得吧吧連響,那縛身繩索,已被震斷,雙臂一伸,將衝撲而來的羅雁秋抱住,不禁全身抖顫,老淚縱橫,激動地說道:

“孩子,你可是秋兒嗎?”

他緊抱著哀哀痛哭的羅雁秋,突地仰天大呼道:“蒼天有眼,我周衝錯怪你了!”聲音豪邁悲愴,流露出真摯的情感。

羅雁秋也已上住了哭聲,但星目中仍是淚光濡濡,他仰臉望著飛天鴿子道:“周叔叔,小侄自聽師兄玉虎兒說,你也逃出虎口後,就一直留意尋找你,想不到皇天見憐,在此處見到了你老人家。”

飛天鴿子倏然掃了談笑書生和三位堂主一眼,慨然說道:“在我死之前能看到賢侄,恩兄昭雪仇恨有望,我死亦瞑目了。”

羅雁秋轉身對諸葛膽等一禮,道:“在下想請行令堂堂主及三位堂主法外施思,放過我周叔叔。羅雁秋願代為承受一切裁處。”

他說話之言生冷已極,顯然他不願仗著和談笑書生的關係代周衝求情。

諸葛膽尚未開口,太白堂堂主袁廣傑剛才受了諸葛膽一肚子氣,沒處發泄,此刻卻冷哼一聲,緩緩說道:“小兄弟若願代此人受死,自無不可,隻是……”

卻聽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冷冷說道:“隻是什麼?袁堂主,這件事情雖是你太白堂之事,但你卻懵然不覺,這失職之罪,若報知掌門師兄知道,你袁堂主自信能辭其咎嗎?何況本案既是由行令堂堂主處理,你也未便插嘴。”

說後之人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太白堂堂主天星掌袁廣傑雖向為紫虛道人所倚重,但怎能與掌門人師妹及以行令堂堂主夫人身份的杜月娟匹敵,他臉上微微一紅強自壓下心頭的羞憤之火,一言不發。

談笑書生雙眉一軒,但隨即一笑說道:“夫人請回去休息,這件事我總要依照情理法三者處置。”

杜月娟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就和師弟一起回去吧!”

羅雁秋尚未等談笑書生說話,便感激地注視了玄衣仙子一眼,和緩地說道:“師嫂請勿以小弟為懷,小弟將靜候堂主及各位堂主發落,我周叔叔既是觸犯貴派條規,行令堂堂主又豈能以私害公。”

他知道雪山派對叛離一類的條規嚴酷,若是要請求諸葛膽對飛天鴿子完全赦免無罪,為絕不可能之事,是以說出這番話來,想逼得諸葛膽以他代替周衝受過,一死以報答飛天鴿子對他全家的恩情。

談笑書生諸葛膽望著羅雁秋讚許地一笑,又回顧了三位堂主一眼,說道:“你這份衝天的豪氣,本堂主十分佩服,隻是於情理法三者之上,均似說不過去,須知一人做事一人當,豈可以他人代替?”

百步淩波連連頷首,表示同意,觀音堂堂主千手菩薩許香萼隻是詭異地一笑,始終未發一言,而天星掌袁廣傑這番受了兩次悶氣,再也無話可說。

玄衣仙子杜月娟卻在一旁說道:“兄弟,你怎說這樣的傻話,生死之事,豈可由他人代替的!”

羅雁秋陡地麵容一沉,由悲傷之情突化為滿麵嚴肅與堅毅之色,冷冷說道:“師嫂的好意,小弟心領,但這件事卻不是你能解決得了的。”

杜月娟微微一笑,轉向談笑書生諸葛膽說道:“你師弟既是想一死了之,幹脆你就成全了他吧。死對人生來說,也是一種解脫呀!”

她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齊都霍然一驚,不知杜月娟為何一改方才的態度,說出這番話來。

飛天鴿子周衝攪不清羅雁秋和談笑書生與玄衣仙子的關係,不禁迷惘地轉首向羅雁秋注視。

羅雁秋乃是心高氣傲之人,聞言冷冷道:“生死之事,我羅雁秋不放在心上,但卻並未把死看成一種解脫!”

杜月娟又微微一笑說道:“人死了一切恩怨情仇都完了,還不是一種解脫嗎?”

她這恩怨情仇四字,卻把羅雁秋說得心中一動,是的,他不能死,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連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不會原諒他的。想至此,不禁喟然一聲浩歎!

談笑書生生平是心機沉穩,機智百出之人,但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中間一插進來一個羅雁秋和杜月娟,他也不由感到作起難來,又聽到玄衣仙子提到恩怨情仇四字,他突然想起羅雁秋對他有救命之恩,大丈夫恩怨分明,豈可真要羅雁秋代死?但周衝的違規處死卻又不能赦免,他心念一動,兩道劍眉一軒,倏然想起一個主意,朗聲說道:“看在羅小俠身為本派上賓的份上,周衝之死暫緩三月,三月期滿之後,再稟明掌門師祖裁處。”

他說完之後,又轉首掃了三位堂主一眼,道:“三位堂主對本堂主的裁決,可有什麼意見嗎?”

三位堂主俱都欠身抱拳,說道:“本堂悉聽行令堂堂主高裁。”

說完轉身辭出。

羅雁秋待三位堂主去後,乃向談笑書生諸葛膽說道:“師兄法外施恩,小弟感激不盡!”

說著又轉向飛天鴿子周衝道:“周叔叔,你老人家且再耐心等上三月,到時小侄也許能設法救你。”

飛天鴿子老臉上滿現感激之色,說道:“秋兒,別為你周叔叔擔心了,我這一把年紀,死了也不算夭壽,你趕快設法為父母報仇,唉,慚愧得很,我這麼多年來,隻打聽到……”

他說至此處,瞥了仍在一旁未去的談笑書生和玄衣仙子二人一眼,倏然住口。

羅雁秋正急於要聽周衝打聽到仇人下落的消息,卻見玄衣仙子杜月娟姍姍向自己走來,微微一笑,親切地說道:“兄弟,我們走吧,你有什麼仇人等三個月期滿之後,都請你師兄把他們抓來殺死就是了。”說著又回首向談笑書生嫣然一笑。

羅雁秋剛才雖因杜月娟出言譏諷,而略感震怒,但事後心平氣和地想想,人家也實是一片好心,此時又見她不因自己的出言頂撞而生氣,不覺大是感激,俊麵一紅,囁囁地說道:

“我……我……”

玄衣仙子撲哧一聲嬌笑,調侃地說道:“我……我什麼呀?兄弟,男子漢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也不怕嫂嫂笑你嗎?”

羅雁秋見杜月娟竟當著飛天鴿子周衝的麵,與自己開玩笑,不禁大覺難以為情,雙眉一皺,微帶怒意地說道:“你們把我周叔叔要怎樣安排?”

玄衣仙子杜月娟見羅雁秋雖已長成堂堂七尺之軀的健美男子,但稚氣仍存,一切任性得很,心中雖被他這生冷之極的話問得大是不悅,但仍不形諸於色,卻轉向談笑書生問道:

“喂,你要把羅兄弟的周叔叔怎樣安排呀,不過,無論如何,千萬不能讓人家吃虧。”

談笑書生自從愛妻玄衣仙子攪入此事之後,一直是三緘其口,雙眉微皺,似乎在想著一件重大的心事,直待決定了暫緩三月議處周衝的裁定以後,才又舒展了眉頭,麵上重現笑意,此時聞言,竟哈哈一笑,說道:“這點你們放心,我下令絕不會虧待他就是!”

說著,向那押解飛天鴿子前來的兩名大漢看了一眼,見倆人跌坐地上麵現痛苦之色,想是被羅雁秋情急揮出的兩掌傷得不輕,不禁微微一皺眉,喝道:“你們倆人還不起來,將周俠士帶去原處休息!”

羅雁秋轉身緊握著飛天鴿子的雙手,激動地說道:“周叔叔,小侄在這三月期間,若僥幸不死,必設法救你老人家離此!”他不等周衝說話,又向談笑書生及玄衣仙子道:“我雁秋身感兩位大德,今生若無能為力,來世亦當結草銜環以報!”

玄衣仙子杜月娟嫣然一笑,嬌嗔地說道:“別說什麼報不報的啦,還不快隨嫂嫂回去。”

邊說著邊伸出一雙柔荑般的玉手,拉著羅雁秋便向談笑書生的私邸走去。

羅雁秋回頭一著飛天鴿子周衝,隻見他滿麵豪壯愉悅之色,也正看著自己,大聲叫道:

“秋兒,別惦記你這個沒用的周叔叔了,快設法給我恩兄夫婦報仇吧!”轉身大步向行令堂外走去,兩名押解他來的大漢,連忙快步追隨。

羅雁秋也被杜月娟拉著走,腦中也自思潮起伏,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死,關係著許多愛護他的人的安危,目前,師祖天南劍客散浮子和誼叔飛天鴿子周衝的性命,似乎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三個月漫長的時間,不知道紅姊姊和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的兄弟姊妹們,會急成什麼樣子,三個月以後,自己的行止又如何?他能救出這兩位被囚禁的前輩嗎?他能輕易地被允許離開這大雪山嗎?這都還是一個難以破解的謎。

羅雁秋與玄衣仙子杜月娟回去之後,便在這行令堂中住了下來,平常他很少有機會見到諸葛膽,每天除了飲食睡眠以外,終日覺得恍恍惚惚,如在夢中,終於,連過去的一切人事,全都不複記憶……

一抹斜陽,照著兩條在荒山絕峰上奔弛的人影,一個是身著紅色勁裝的豔麗少女,一個卻是青色疾服的少年俊彥。

那少女輕顰黛眉,不時轉首望著緊隨身後的少年,滿現憐惜之容。

隻見那少年兩頰瘦削,雙目深陷,蒼白的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這一對少年男女正是羅雁秋和雪山派紅衣女飛衛司徒霜。

原來羅雁秋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一住就是三月,他因服用了談笑書生諸葛膽在飲食中暗施的“離魂失神散”,由於藥性累積,使他逐漸喪失了記憶,猶如白癡一般,且體力大大損耗,那英姿勃發的外表,也變得如槁木死灰。

然而這種遭遇的情形,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卻因著諸葛膽的關係盡知其中秘密。

須知談笑書生也是風流成性,他早已凱覦司徒霜的美色,這數月中乘著杜月娟終日陪伴羅雁秋,便軟硬兼施,迫使司徒姑娘就犯,其實她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為了羅郎的安危方才委屈順從。

本來羅雁秋在十二連環峰上,因有諸葛膽和杜月娟的關係,他的一切行動自如,此次司徒霜又從談笑書生身上偷得“行令堂”的“龍頭令牌”,於是冒著五刃分屍的嚴厲派規製裁,將羅雁秋帶出了十二連環峰。

她知道諸葛膽給羅雁秋服的“離魂失神散”是玄陰叟蒼古虛的秘製,也唯有找到蒼古虛,羅雁秋此種慢性中毒,方始有治愈之望,所以隻有冒險往唐古拉山一行。

但是司徒霜卻不知道唐古拉山的確切地點,更不知能否找到玄陰叟蒼古虛,她隻是被一股對羅雁秋的愛心所支持,不辭山川跋涉之苦,直奔西北進行,她們走的又盡是荒山野嶺,人煙絕跡,連想探詢一下路徑,都不能如願。

此時,已是暮色四合,司徒霜看著那無盡綿延的群山,不禁愁聚雙眉,發出一聲幽幽長歎!

驀然,隻聽一聲怪嘯自遠處響起,片刻之後,一條人影自一個峰頂上躍下,身形如風馳電掣一般,直向倆人奔來。

司徒霜一看那人影,覺得好生眼熟,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但隨又感到一陣狂喜。

隻見那人一身黑衣,黑如油泥的怪臉上,滿生銅錢大小的麻子,顎下黃須如針,大頂門,尖下巴,那長相就根本沒有一點人樣,原來此人正是赤煞仙米靈。

米靈一奔到倆人麵前,先是微微一怔,遂又嘿嘿一笑,說道:“司徒姑娘,你怎麼跑來了這裏,是與那小子私奔嗎?”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見赤煞仙米靈出現,知道玄陰叟蒼古虛住處必離此不遠,不由大感高興。

她知道這米靈因為長相奇醜,故行為也極怪異,於是強自展顏一笑,嬌嗔地說道:“米堂主,你怎麼一見麵就開玩笑,我還以為你是來迎接我們的呢?”

說著一探手自身上取出了“行令堂”的“龍頭令牌”,續道:“喏!這是行令堂的龍頭令牌,是行令堂堂主派我送這人前來拜見蒼老前輩。”

原來赤煞仙米靈在師弟鬼影子王雷被淩雪紅擊斃後,真是感到一喜一憂。喜的是王雷死去,師父再也不會知道他扯下王雷眼皮之事,憂的則是眼看著佳人在抱,卻又讓她溜走,但他卻一直不知淩雪紅是被誰所救,他再也想不到當今武林中會有人解開他玄陰門獨特的點穴截脈手法。

所以特地跑來唐古拉山,一方麵將師弟鬼影子王雷被殺之事稟告玄陰叟蒼古虛,同時則請教這解開他點穴截脈手法之事,但饒是玄陰叟見聞廣博,也是微感奇詫,百思不解。

此時,赤煞仙米靈見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取出行令堂的龍頭令牌來,又是嘿嘿一笑,不屑地說道:“司徒姑娘,就是你拿出紫虛道人的“九龍令牌”,我米靈也不把它放在心上,你可知道雪山派若沒有家師的扶持,又豈會有今日?”

司徒霜嬌靨一紅,將龍頭令牌收起,微笑說道:“米堂主在本派中地位尊崇,自是不把這龍頭令牌放在心上,我之所以要拿出來,隻是表明我們因公來此罷了。”

赤煞仙米靈兩隻黃眼珠直在司徒霜的身上打轉,露出了貪婪的神色,把個紅衣女飛衛看得心神一震,不自主地低垂下螓首。

米靈粑她看了半晌,嘿嘿一笑,說道:“司徒姑娘帶這小子來有什麼事?”他這才發覺羅雁秋一直呆立一旁,麵部毫無表情,不由“咦”了一聲,又道:“這小子可是有病嗎?”

紅衣女飛衛愛憐的轉首看了羅雁秋一眼,漫應道:“嗯!行令堂堂主便是差遣我送他來此,請蒼老前輩為他治病的,就請米堂主帶我等去見令師吧。”

赤煞仙米靈又詭異地一笑,說道:“這倒容易,不過……”

司徒霜早從米靈神色中看出有異,此時芳心中更是撲撲亂跳,暗忖:萬一這魔頭要向自己強行非禮,那便如何是好,即使合自己和羅郎倆人之力,也不是此人的敵手。

心中正自驚懼之際,赤煞仙米靈身形如風,兩手疾點,以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的身法,功力,還未來得及躲閃,隻覺一陣暈眩,已被點上了“風府穴”,而羅雁秋也早已撲倒在地。

驀然,一條人影,疾如流星劃空,一掠而至。那人一見米靈這般光景,不禁叫了聲:

“師兄,你……”

米靈倏然驚覺,欲火頓熄,隻見來人身軀高大,相貌威嚴,身著一襲灰布道袍,碧眼長須,背插寶劍,正是他師父玄陰叟新近才收的弟子碧眼神雕胡天衢。

原來這碧眼神雕胡天衢自從傷在江南神乞尚乾露手下之後,見羅雁秋、羅寒瑛姊弟已知道他是殺死父母的仇人,六指仙翁白元化既歸入了雪山門下,他卻因一個偶然的機緣被玄陰叟蒼古虛收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