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情海恨難填 小俠失足羈雪山(3 / 3)

他本來練的五鬼陰風掌又是陰柔功夫,與玄陰門的武功相近,是以雖隻入門數月,但功力已是大進。

碧眼神雕一見米靈躍起身來,連忙抱拳一禮,米靈“哼!”了一聲,冷冷道:“你來幹什麼?”

碧眼神雕恭謹地答道:“恩師他老人家差小弟找師兄有話說。”

赤煞仙米靈又狠狠地瞪了胡天衢一眼,掃視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司徒霜和羅雁秋,說道:

“你把他們倆人背起來,隨我同去見師父,他們的穴道到洞中再解開。”

說完,當先向前躍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俯身抱起倆人,也未細看,隨後疾追。

玄陰叟蒼古虛的修練之所,是唐古拉山九幽穀穀底的陰風洞。

那九幽穀在千仞絕峰的環抱之中,終年不見陽光,穀中雲封霧鎖,奇寒無比,而陰風洞內更是陰風颶颶、鬼氣森森,毫無生人氣味。

碧眼神雕胡天衢將倆人抱入陰風洞中放下,替他們解開了穴道,仔細一看之下,心頭陡地一震,他再也沒想到那少年竟是羅雁秋!

他正想暗施殺手,卻聽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自內洞傳出,道:“快把那兩個娃兒引進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可造之材。”

碧眼神雕胡天衢再想下手已是不及,而且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也早蘇醒過來,他隻得答應一聲,將倆人帶入。

片刻之間,三人已停身在一所寬大的石洞之中,司徒霜舉目看去,隻見石床上正坐著一個身形瘦小黑麵無須的老者,想來便是玄陰叟蒼古虛了,她連忙俯身拜倒,低聲說道:“弟子司徒霜拜見老前輩。”

哪知玄陰叟卻是渾如不見。他睜著一雙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向羅雁秋注視了良久,一皺眉頭,喟然說道:“東海三俠的弟子,一個個都是仙露明珠,人間龍鳳,這娃兒的資質,又不知比諸葛膽強出多少倍,想不到竟落得這般光景,可惜呀可惜!”

說完他才瞟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眼,說道:“這娃兒可真是諸葛膽派你送他來的嗎?”

司徒霜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見問銀牙一咬,硬著頭皮答道:“晚輩天大膽也不敢欺瞞老前輩。”

蒼古虛雙眼半開半閉,緩緩說道:“這娃兒雖是吃了我獨門秘製的‘離魂失神散’,但因服食過量,連老夫也無法醫治,你還是將他帶回去吧!”

紅衣女飛衛一聽,陡然間真如跌落在萬丈深淵之中,頭腦一陣暈眩,嬌驅微晃,幾乎翻身栽倒。

她微一定神,兩顆晶瑩的淚珠,已不由自主的地奪眶而出,一撲身跪倒地上,嗚咽說道:

“老前輩,他……他真的……無……望了……嗎?”

蒼古虛突地一睜雙目,兩道冷徹的神光電射而出,陰陰一陣怪笑道:“有望,有望!老夫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他這突然的轉變,把赤煞仙米靈等人全都怔住,司徒霜更是驚懼參半,不知他這話究竟是吉是凶,跪在地上競忘記起來。

蒼古虛又冷冷地看了米靈和胡天衢一眼,十分嚴肅地說道:“你們且先過來拜見這入門最晚的師兄。”

饒是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都是年近半百之人,見聞又十分廣博,一時也如墜入五裏霧中,不由麵麵相覷,

隻聽蒼古虛又厲聲喝道:“孽徒!為師的話爾等也敢違背嗎,快快拜見師兄!”

赤煞仙米靈拜在玄陰門下已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師父這般瘋狂的神情,他知道蒼古虛行為十分怪異,當下再不敢怠慢,一拉碧眼神雕胡天衢,雙雙向始終枯立一旁的羅雁秋行了一禮。

蒼古虛突地哈哈一陣狂笑,笑聲中充滿了得意,然後又掃了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眼,沉言說這:“怎麼,你這女娃兒不願意要這個師兄嗎?”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本是冰雪聰明之人,一聽玄陰叟此言,連忙就勢向他叩了三個頭,叫了聲“師父!”然後又起身向羅雁秋、米靈及胡天衢三人各行了一禮,低呼師兄,暗忖:既拜了蒼古虛為師,也不怕雪山派五刃分屍了。

這是一個大大的轉變,三人雖凝神苦思,也猜不透玄陰叟蒼古虛的心意,仍在錯愕之間,卻聽他正色說道:“這娃兒將是唯一能繼承我全部所學,光大我玄陰門戶之人,你們倆人雖入門較早,也要以師兄之禮待他。”

碧眼神雕胡天衢聞言,不由暗自著急,心忖:這小子既成為我的師兄,那今後不是殺剮由他了?

赤煞仙米靈方才雖是為勢所迫,以師兄之禮拜過了羅雁秋,但仍是心有未甘,詫然說道:

“師父,他既是服用本門秘製‘離魂失神散’過量,不已是無藥可救,成為廢人了麼,你老人家怎還能把他收……”

蒼古虛驀然一聲厲喝,打斷了米靈未完之言,說道:“就是因他服用本門秘製‘離魂失神散’過量,為師才將他收入門下,你以為師父是傻子嗎?”

碧眼神雕胡天衢恭謹地說道:“弟子愚昧,尚望恩師指示,以開茅塞。”

蒼古虛又是一陣仰天狂笑,說道:“你們不知,這也難怪,不過這娃兒骨奇神清,是練武的上上之選,你們可看得出來嗎?”

赤煞仙和碧眼神雕齊聲答道:“這點弟子省得。”

玄陰叟冷笑一聲,說道:“你們知道這點就好,今後不要以為入門較早,而心感不平。”

倆人又齊都臉上一紅,默不作聲,隻有司徒姑娘芳心竊喜,嬌麵上也不自覺地顯出一團笑意。

蒼古虛見倆人低頭不語,頷首說道:“你們的師兄雖服用本門秘製的‘離魂失神散’過量,失去記憶能力,但為師的解藥和玄陰九柔神功可助他恢複頭腦的機能,不過他以往的經曆之事,卻已不複記憶,治愈之後,亦將成為一個新人了。”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聞言一驚,但瞬即又恢複了喜悅之色。

碧眼神雕胡天衢的臉上,也不似方才那等憂急、凝重。

隻有赤煞仙米靈因失去了首座弟子之位,心感鬱鬱不樂。

蒼古虛又掃了四人一眼,向米靈和胡天衢說道:“你們倆人先出去,待為師給你們師兄治療,沒有我的呼喚不要進來。”

說完,緩緩下得床來,自灰色長衫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倒出來五粒黃豆大小的紅色丹丸,給羅雁秋服下,然後順手點了他全身十二處大穴,把羅雁秋放在石床之上,又在石洞牆上一拍,拿下一塊尺許見方的青石,露出個黑森森的洞孔,頓時,一股陰冷之極的寒氣,自那尺許見方的洞中縷縷散出,一旁的司徒姑娘不禁連打了兩個冷顫。

羅雁秋服用了他五粒“九轉生原丹”,複經他以“玄陰九柔神功”打通任督二脈,不惟毒傷霍然而愈,功力亦大大增進。

他醒來之後已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周圍的一切人、事、物對他全然陌生,他看到一個灰衣老者和一位紅衣少女正自含笑站在一旁,不禁一怔。

紅衣女飛衛司徒霜一見羅雁秋醒過來,麵色紅潤,雙目神光湛湛,不由大喜,說道:

“師兄,還不快點起來拜見師父,要不是他老人家救你,你早成為一個廢人啦!”

誰知玄陰叟聞言卻是臉色一沉,兩隻細小的眼珠一瞪,陰惻惻地說道:“女娃兒,誰叫你多嘴,今後你若再提他過去的事情,當心我一掌將你劈死!”

他說得聲色俱厲,直把個司徒姑娘嚇得立時低垂螓首,上牙齒緊咬著下嘴唇,幾乎哭了出來。

羅雁秋聽著倆人的對話,仍是兩眼睜得大大的,茫然不解,玄陰叟向他微微一笑,卻又對司徒姑娘說道:“你們兩個娃兒叫什麼名字,怎麼也不稟告師父?”

司徒霜受了委屈,本是一肚子氣,此時聞言卻又不禁覺得好笑,暗忖:你自己老糊塗,連姓名都不問就收人做徒弟,卻反來問我。

心中雖如是想,嘴裏卻恭謹地答道:“弟子雙姓司徒名霜,師兄叫羅雁秋。”

略一遲疑,又向羅雁秋叫道:“師兄,請起來拜見師父。”

羅雁秋雖對過去的事物,記憶全失,但對新的事物學習則是快速無比。他又是聰明絕頂之人,凡事一點就透,他一聽司徒姑娘叫他,連忙下得石床,望著蒼古虛叫了一聲:“師兄拜見師父!”

他這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直把個玄陰叟聽得哈哈大笑,司徒霜雖沒敢笑出聲,卻也是掩口忍俊不住,終於還是吃地一聲笑了出來,但同時也暗暗為羅雁秋著急。

玄陰叟長笑聲罷,冷冷地向司徒霜說道:“無知的丫頭,笑什麼?你叫他師兄,他便以為自己叫師兄,同時你光叫他拜見師父,他不知道怎樣拜,便隻好學著你的話說,這自然不能怪他。”

說完又向羅雁秋微微一笑,道:“秋兒以後見了為師之時,隻叫聲‘師父’就行,不要什麼拜見不拜見的了。”

蒼古虛為人雖是陰沉狠毒,對其門下弟子也是嚴厲冷酷異常,但獨對羅雁秋慈祥鍾愛,視同赤子,司徒姑娘在大感奇詫之後,芳心中也大是快慰。

自此之後,玄陰叟即專心一誌在這九幽穀中傳授羅雁秋絕藝,他先天稟賦良好,武功根基未失,且任督二脈又被打通,功力進境,直是一日千裏。

在羅雁秋和司徒霜來此一月後,談笑書生諸葛膽也來過這陰風洞一次,一方麵是打探失蹤倆人的下落,而最重要的卻是玄陰叟百日坐關早已期滿,請他出山為雪山派撐腰,但沒料到羅雁秋司徒霜都逃來這裏,而且又被蒼古虛收為門下弟子,自是不敢再提捉拿之事,隻好說是專程來請師父出山。

談笑書生諸葛膽也是蒼古虛的再傳弟子,平常對他的鍾愛遠遠超過米靈和王雷之上,甚至連為王雷報仇的事也絕口不提,結果談笑書生是有興而來,敗興而返,由此稱霸武林的雄圖也隻得暫緩實行,使得這波翻浪湧的江湖表麵上又暫時歸於平靜。

雁秋在玄陰叟全力調教之下,轉瞬半年已過,平時,他雖也和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及紅衣女飛衛司徒霜等人一起切磋武功,但玄陰叟大都是使他單獨受教,而一些武林掌故,江湖經驗卻由三個師弟、妹向他講述。

這唐古拉山的九幽穀方圓數十裏,在半年多來,幾乎無一處沒有羅雁秋的蹤跡,而他最常去練功的地方,卻是穀北方玉柱峰腰的一片寬廣約五六丈的平地。

一日淩晨,羅雁秋起得床來,又徑自往玉柱峰馳去,他自任、督二脈通後,輕身功夫已甚了得,一躍四五丈,在蒙蒙晨霧下,遠遠看去,直如一條飄忽的輕煙,使人看不到他真切的身形。陰風洞恰在九幽穀的南方,距玉柱峰約有二十餘裏,但羅雁秋隻不過奔馳了頓飯的時光,便抵峰下。

這玉柱峰確是形如其名,圓圓的如一支冰柱,插入繚繞雲霧之中,高不可測。峰腰的那片平地亦距峰下百餘丈,羅雁秋在峰下長嘯一聲,挫腰張臂,施展出節節登空身法,捷如猿躍鶴飛,轉瞬攀援而上。

此時正是初秋景色,秋風蕭殺,荒草萋萋,旭日早升,但非至正午無法照進穀內,是以仍是雲封霧鎖,光線幽暗。

羅雁秋先將三式“玄陰絕戶掌”及“陰煞掌”練了一遍,然後又一招一式演練起玄陰叟百日坐關期間所修習的“玄陰九柔神功”,那掌勢緩慢已極,亦無破空之聲發出,但他每出一掌,衰草之上卻是一片銀白,原來那奇寒的掌風已使露水凍結成霜。

他正在全神演練之間,突然,一聲清越悠長的鳥鳴,劃破這靜寂晨空,在穀內回響不絕。

羅雁秋收勢抬頭一看,隻見一隻巨大的彩鸞,貼著峰壁,冉冉下降,那彩鸞大的有點嚇人,兩翅平張,少說有一丈二三,從頭到尾,縱長約有九尺左右,羅雁秋驚喜得睜大兩隻水汪汪的星目,不禁看得呆了。

那彩鸞到離羅雁秋十餘丈之時,下降之勢倏然加快,他剛收回仰望的目光,彩鸞早已飄落在平地上。

羅雁秋再一注目不禁又是一怔。

隻見鸞背上輕飄飄地躍下來三個女子,中間一人,身穿曳地白綾衣裙,秀發披肩,頭頂上束著一條淡藍色的發帶,而麵部卻蒙著一塊薄如蟬翼似的白紗,秀美的輪廓隱約可見。

白衣女子左右,站著兩個頭梳雙辮,一身青衣,秀美絕倫的小婢,正自看著他掩口輕笑。

羅雁秋在九幽穀乃是放蕩例慣了之人,不惟對三個師弟、妹頤指氣使,即使對玄陰叟蒼古虛除了叫聲師父以外,也是毫無禮數。

他一見那兩個青衣女子向自己掩口輕笑,也不知是善意抑是惡意,微皺雙眉冷哼一聲,怒道:“你們笑什麼,不懂規矩!”

他自己雖是不知“規矩”為何,但平時卻常聽玄陰叟責斥司徒霜,故不知不覺,學來用上。

白衣少女一聽,轉首睨了兩個小婢一眼,微帶嬌嗔地說道:“別笑啦,被人家罵得好不好意思!”她又緩緩轉過來,輕歎一聲向羅雁秋說道:“這兩個丫頭都是隨我在深山長大,我師父沒教她們規矩,我也不知怎麼教,唉!我找了你好幾個月,差不多關內關外都找遍了,今天才見麵,你就生氣,真是……”

羅雁秋一怔,詫然說道:“你找我幹什麼?”

白衣少女幽幽一歎道:“我也不知為什麼,心裏總是忘不了你。”

羅雁秋本來就隻和白衣少女見過一麵,而且又經過那一次大變,哪還認得她,是以聞言更感大奇,道:“天下居然有這等奇特之事,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忘不了我,你大概是認錯人了吧!”

那兩個青衣小婢一聞此言,倆人麵現怒色,跨前了一步。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們要幹什麼?”

白衣少女怔怔地看著羅雁秋,纖手向後一擺,輕歎一聲,說道:“唉,你們這兩個丫頭,剛挨過罵,又忘啦,以後再要這樣,我就永遠不帶你們出來。”

右邊一個年紀較小的青衣小婢嘴唇一翹,不服地說道:“主人,不管你怎樣罵我們,婢子都沒有話說,可是這人毫無良心,你給了他那麼大的好處,他卻翻臉不認人了,你看氣不氣人!”

白衣少女淒然一笑,說道:“這也不能怪他,一共才見過我一次,而且又是時隔年餘哪還能認識?”

那兩個小婢也是一愕,但左邊的那個小婢卻不以為然地說道:“那也不見得,他即使不認識我們,也該認識白妮呀!”

白衣少女櫻唇啟動,剛要說話,對麵的羅雁秋直聽得莫名其妙,大感不耐,說道:“你們有話,在哪裏不好說,偏偏跑到這裏來,打擾我的練功,真是豈有此理!”

兩個青衣小婢見羅雁秋居然如此頂撞她們的主人,早已怒火衝天,但剛被主人斥責了兩次,又不敢有什麼行動,隻得翹著小嘴,狠狠地盯著羅雁秋。

白衣少女因為認定和羅雁秋年餘不見,他已記不起自己,是以不論他出言如何無狀,也毫不生氣。

羅雁秋見她們三人不走,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陣颯颯秋風,吹拂起白衣女子的寬大衣袂,顯得那麼聖潔、高貴、超逸,他心裏雖不知這是什麼感覺,但也不由看得一怔。

半晌之後,卻聽白衣少女自言自語地說道:“不管你還認不認識我,但是你卻不該這般對待我,唉!他變了!變這麼多!”

她說著,緩緩仰首長歎,幽幽又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天地萬物皆是如此,人事又豈能不變?”

羅雁秋盡管平時不諳世俗禮數,有時且是蠻橫,但此刻卻也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感染,垂下頭黯然一歎!

須知羅雁秋行為上雖受了玄陰叟等幾個性格乖僻之人的影響,但卻仍保持著他善良敦厚的本性,正如一塊蒙塵的渾金璞玉一樣。

白衣少女聞到歎息之聲,倏然收回凝視長空的視線,奇詫地問道:“你歎的什麼氣,難道也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嗎?”

羅雁秋的喟歎,本是不自覺間,受了白衣少女神情的感染而發出,見問不禁大感尷尬,冷哼一聲怒道:“你能歎氣,難道我就不能麼,我才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

白衣少女淒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沒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你有那麼一位豔絕人寰的女子相伴,若再有奢望也就太不知足了。”

羅雁秋怒道:“你說什麼?什麼豔絕人寰的女子?”

白衣少女幽幽說道:“她已找你來啦,我說她怎會讓你一個人在這裏練功呢。”

羅雁秋縱目往峰下一看,隻見穀中仍是飄散著薄薄的晨霧,哪裏有什麼人影,不禁奇詫地問道:“你說誰找我來啦?”

白衣少女轉首望了兩個青衣小婢一眼,說道:“我們該走啦,快把白妮叫來。”原來那彩鸞早在她們說話之間飛走了。

隻聽左麵那青衣小婢撮口發出一聲清嘯,嘯聲低細悠長,好像十餘丈外,便聽不到一樣。

片刻之後,卻見玉柱峰上,一點黑影如天邊流星似的往下急瀉,一聲鸞鳴未歇,那大彩鸞早已雙翅一收,飄落在那片台地之上,落勢雖疾,雙翅卻絲毫未帶起一點塵土。

羅雁秋見白衣少女未回答他的問話,不禁有氣,說道:“你說誰找我來啦?話不說清楚你就別想走!”

白衣少女緩抬手臂,遙向峰下一指,淡然說道:“你不會自己看嘛。”

羅雁秋再一看去,果見山下數裏以外,飛馳來一條人影,仔細一看,竟是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女子,他不禁“咦”了一聲,怔在當地。

此時那白衣少女和兩個青衣小婢已站在鸞背上,羅雁秋還在望著山下飛奔而來的玄色勁裝女子出神,卻聽白衣女子幽幽一聲長歎,說道:“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我師父以前告訴我不能喜歡任何男人,我偏不聽她老人家的話,這是我自找苦吃。”她淒然一笑,又道:

“我這裏有顆珠子是無意間撿到的,就當作一粒紅豆給你吧!”

說著取出一顆色呈豔紅,光華奪目,足有龍眼大小的一顆珠子,留戀地看了一眼,曲指微彈,那顆珠子如被人用手掌托著一般,緩緩地飛到羅雁秋麵前。

他伸手接過,並不道謝,卻訝然讚歎了聲:“好精深的禦氣投物之術!”

當他仔細把玩了一下,再抬起頭時,那彩鸞已冉冉飛起,去勢慢極,仍可看到白衣少女那娟秀纖長的身影。

但在他耳邊卻響起一聲低微的歎息,並傳來了極細微但極其清晰的吟哦之聲: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但羅雁秋仿佛隻聽懂了頭兩個字,喃喃念道:“這原來是粒紅豆呀?”

此時那峰下的玄衣勁裝女子正自攀援而上,片刻之後便已上得峰頂,羅雁秋哦了一聲,釋然說道:“是你!怎麼換了衣服啦?”

那玄色勁裝女子原來是司徒霜,她低低呼了聲“師兄!”看了自己身上一下,嫣然笑道:

“覺得奇怪吧?我那身紅衣早破得不成樣子,其實既不當什麼紅衣女飛衛,也不必再穿那麼鮮豔奪目的紅衣服了。”

羅雁秋奇詫地說道:“你說什麼?”

司徒霜微微一笑說道:“沒說什麼,我跑來看看你,該回去吃飯了。”

羅雁秋也不追問,漫應了一聲,仰首往天上看去,那大彩鸞早已不見了影兒,他突然像是若有所失一般,輕歎一聲,轉身向峰下奔去。

司徒霜緊隨而下,不解地問道:“師兄你看什麼?”

她方才隻顧向前奔馳,並未看到彩鸞和白衣少女,但那白衣女子內力何等精深,早在數裏外便看到司徒霜了,不過她誤認為是淩雪紅而已。

這幾個月來,司徒霜對羅雁秋更是百依百順,那一寸芳心,早化作萬縷柔情,傾注於羅雁秋身上,但她自知以殘花敗柳之身,此生再不能委身相侍,卻將兒女私情升華為姊弟的嗬護,但羅雁秋卻是終日埋首武功,渾然不覺。

倆人回到陰風洞中,用罷早點,卻是該三位師弟、妹向他講述武林掌故和江湖經曆之時,他便將那粒白衣少女所送的珠子取出掃視三人一眼,說道:“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麼?”

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雖都是見聞廣博之人,但一看之下,也不由愕然發怔,歉然答道:

“這恕弟等不知,看來像是佛家的念珠,但這珠子如此大,且又無穿係的眼孔,故又不像……”

羅雁秋傲然冷笑一聲,說道:“你們連這個都不認識,還要終天為我講述武林掌故,江湖經曆!”

米靈和胡天衢倆人這幾個月來,早已習慣了他這頤指氣使的態度,立刻恭聲說道:“師弟等孤陋寡聞,還望師兄明教!”他們嘴裏雖是這般說,但心裏卻是十分不服氣。

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這是粒紅豆,你們都不知道嗎!”

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聞言不禁怔住。

胡天衢一向在北方,雖讀過“紅豆生南國”的詩句,但卻從未見過紅豆此物,而米靈則是個粗人,更不知這紅豆寄相思之事,惟有司徒霜姑娘一方麵是生長在南方,而女孩兒家又心細,見過紅豆是什麼樣子。此時見羅雁秋說得神氣活現,把兩個師兄說得當場怔住,不禁撲哧一笑!

羅雁秋一翻眼,還未說話,隻聽一個陰森森的話聲說道:“霜兒,你笑什麼?”

司徒霜聽出是師父玄陰叟的聲音,不禁瞿然一驚,立刻站起身來,惶然地垂下螓首。米靈和胡天衢也同時肅立。

唯有羅雁秋仍大模大樣地坐著不動,他轉首看了慢步而來的玄陰叟一眼,說道:“師父,你可認得紅豆嗎?”說著將那粒色呈豔紅、光彩奪目的珠子遞了過去。

玄陰叟接過那粒珠子,一看之下,竟是臉色大變,急急問道:“秋兒,你這是從哪裏得到的,快說與師父聽!”

羅雁秋一見師父如此神情,也大感詫異,不慌不忙地說道:“你急什麼,我告訴你就是。”隨將巧遇白衣少女之事說了。

玄陰叟手中緊緊握著那粒佛珠,麵色十分肅穆地說道:“你們都給我坐下,為師的有一件將使武林轟動的大事對你們說。”

米靈和胡天衢及司徒霜三人全都十分緊張,唯有羅雁秋仍現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神情,不耐煩地問道:“師父要說什麼事嗎,還不快說。”

玄陰叟道:“這是一樁已為武林遺忘了的隱事,發生在一百年前,那件事便和這粒珠子有關。”

他掃視了四人一眼,見八隻眼睛全都瞪得大大的,注視著他手中的念珠,繼續說道:

“一百年前有一位得道的高僧,法名‘普濟大師’,他在圓寂之後,自己精心特製的一百零八粒百妙佛珠,卻突然不見,他的兩位弟子便因此互相猜疑,而鬧得門戶分裂,各居東西,從此誓不相見。”

羅雁秋道:“這一串念珠即使是稀世珍寶,他們師兄弟也不應如此。”

玄陰叟連連頷首,似是讚揚羅雁秋的豁達胸懷,但瞬即又搖搖頭,說道:“那一百零八顆百妙佛珠,倒確是稀世珍寶,但另外還牽連著男女之間的關係,原來那是師兄妹二人。”

赤煞仙米靈眨了眨那黃黃的眼珠,問道:“那師兄妹二人,可就是號稱東西雙仙的天山神尼和已圓寂的空空大師嗎?”

玄陰叟一陣哈哈幹笑,說道:“你這醜八怪還算有點鬼聰明,倒猜得不錯!”

米靈臉上一紅,他被這一褒一貶,也不知是難過還是高興,卻聽玄陰叟又道:“他們師兄妹分裂以後,互相猜疑那串百妙佛珠被對方偷去,是以便未再追究下落,而這一百餘年之間,江湖上確也未見過這佛珠出現。”

羅雁秋不解地問道:“那你怎知這就是那種失去的百妙佛珠呢?”

玄陰叟正色說道:“這百妙佛珠的大小顏色,江湖上老一輩的卻是人盡皆知,不知是他們師姊弟間,哪一個傳揚出來的。”

他略頓,又向羅雁秋道:“那白衣女子給你之時,可說是從哪裏得來的嗎?”

羅雁秋道:“她說是偶爾撿來的,當紅豆送給我,我還真以為就是紅豆哩!”說完望著三位師弟妹尷尬地一笑。

碧眼神雕胡天衢心機深沉,一向沉默寡言,此時卻迷惑地問道:“這百妙佛珠究竟有何妙處?”

玄陰叟道:“這倒是人言人殊,有的說這一百零八顆佛珠各具妙用,像醫病、療傷、祛毒、避寒暑、免水火等,還有人說,其中隻有九顆珠子是真的,裏麵藏有絕世武功秘籍,普濟大師連他兩個徒弟都未傳授,但究竟如何,卻是無人知道。”

羅雁秋聽得興趣盎然,雄心勃發,說道:“師父,那串佛珠既突然有一粒出現,看來便不在東西雙仙手中,我出去找回來好嗎?”

玄陰叟一怔說道:“你這話倒有見地,可是天涯海角,你又到何處去找呢?”

羅雁秋本是聰明絕頂,心思剔透玲瓏之人,他把兩顆明亮的星目一轉,說道:“那老和尚普濟大師是什麼地方圓寂的,師父知道嗎?”

玄陰叟道:“他坐關參禪之所是在東北關外的長白山,但是否也在長白山圓寂,就不得而知了。”

羅雁秋道:“那還不好辦麼,他生前既是在長白山參禪,圓寂想也不會在外邊,我們到長白山去找就是了。”

玄陰叟嗬嗬一陣幹笑,說道:“你這推斷倒不錯,俗語說:‘樹高千丈,落葉歸根’,想那老和尚一定死在長白山。”

羅雁秋道:“那師父是答應我去長白山了?”

玄陰叟一怔,說道:“這倒要考慮考慮,若是武林中各門各派和一些不屬任何門派的俠隱人物,也都聞訊往尋,勢將掀起一場空前未有的軒然大波,這其中高手如雲,風險萬端,你雖是得我十之六七的真傳,但江湖閱曆毫無,恐怕應付不了波譎雲詭的情勢變化。”

羅雁秋道:“這點師父盡可放心,武林掌故,江湖閱曆,我已從三位師弟妹口中聽到很多,決不會吃虧就是。”

赤煞仙米靈深恐羅雁秋獲得全功,忙道:“師父既是不放心,讓我陪師兄一行就是。”

碧眼神雕胡天衢接著道:“弟子對北方的武林情況較熟……”

玄陰叟突地陰惻惻一笑,打斷他的話說道:“你們的心意為師的全然知道,你們三個師弟妹就一起陪著師兄去,不準勾心鬥角!

若是你師兄有任何意外,就拿你們三人是問。”

說著從衣袋中取出一枚銅錢大小銅牌,上鑄九個白色的骷髏,交給羅雁秋,又道:“這九幽令牌代表為師親臨,你手持此牌不獨可命三個師弟、妹赴湯蹈火,也可使紫虛道人以下的雪山派門徒上刀山,下油鍋,不過……”

玄陰叟掃視了四人一眼,又緩緩說道:“不過若為取得那百妙佛珠,即使九幽令牌亦不能阻止,爾等應盡一切手段,知道嗎?”

四人齊聲應是,羅雁秋將那九幽令牌把玩了一陣,然後放入貼身內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