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首向祁連八全大喝道:“緊扣脈腕,加八成功力!”
七位華服老人同時一聲慘呼,俱皆暈厥過去,委頓地撲倒地上。
羅雁秋在一旁看得一呆,忖道:這七位老人難道真的不會武功?
連祁連八全也不禁大感意外,一時怔在當地。
此時,廳內外俱是一片寂然,隻有那唧唧瞿瞿的蟲鳴和微風拂葉的簌簌輕響。
驀然,一聲輕歎自廳外花叢中傳來,祁連八全不禁霍然一驚,齊聲大喝道:“什麼人?”
他們聲音剛落,隻見一陣枝搖葉落,自花木扶疏的大廳左端,緩緩走出了一個綠衣少女,直到麵前,才看見她嬌靨之上,覆著一片蟬翼似的輕紗,隱隱約約仍可看見她那秀美的輪廓。
祁連八全不禁同時一愕。
羅雁秋卻暗忖道:原來她沒走!
綠衣少女緩步到大廳前,看了地上的七位老人一眼,向祁連八全微笑說道:“他們是我的爹爹和叔叔,你們知不知道呀?”
祁連八全雖俱是窮凶極惡之輩,但一見這個少女,卻如嚴冬沐浴了暖和的陽光,暴戾之氣頓去,都如木雕泥塑似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綠衣少女輕舒皓腕,向地下七位華服老人一指,又向祁連八全微笑說道:“我說這七位老人是我的爹爹和叔叔,你們聽到了沒有,怎麼不說話呀?”
祁連八全齊都哦了一聲,道:“原來他們是姑娘的尊親長輩,這我兄弟等不知。”
綠衣少女又微笑說道:“我知道你們一定不知道,所以才打傷了他們,要是知道的話定不會這樣心狠了。”
那眇目老者見這綠衣少女,似懂事似不懂事,但在一顰一笑之間,皆令人對她生出無比的憐愛,早把謀取百妙佛珠的事放在一邊,聞言微笑道:“這是自然,若我兄弟知……”
綠衣少女打斷他的話道:“那你們趕快就把我爹爹叔叔們治好吧。”
祁連八全果都俯下身去,為七位華服老人推拿。
綠衣少女又轉向羅雁秋道:“人家不知道七位老人家是我的爹爹叔叔,才出手誤傷,你既然知道了,卻也任他們被人打傷,不去製止或救援,看來你連這七個壞人也不如。”
那七位華服老人本來是被祁連八全扣住脈腕,用力過猛疼痛得暈了過去,所以經他們各在“命門穴”上拍了一掌,便悠悠醒來。
但祁連八全卻聽那綠衣少女罵自己是壞人,不覺大怒,就勢一探手,又將七位華服老人的右手抓住,齊聲怒喝道:“你說誰是壞人?”
綠衣少女轉首一笑道:“自然是說你們啦!”
眇目老者疑怒參半,說道:“姑娘罵我們是壞人?”
綠衣少女道:“呃,不錯。不過你們都隻是外形壞,比那些外形好,內心壞的人好得多。”
祁連八全漫應一聲,怒氣全消,各各鬆開了七位華服老人被扣的脈腕。
綠衣少女又轉身對羅雁秋道:“你是個好人。”
羅雁秋本是聰明絕頂之人,聞言哪還聽不出她話中的含意,冷冷說道:“我本來就是好人,難道還用你說?”
七位華服老人剛剛清醒過來,不知是怎麼回事,但他們一見羅雁秋出言頂撞自己的愛女,不禁麵容齊變。那年紀最輕的華服老人似是火性較大,怒道:“你這人怎的如此不識抬舉,說你是好人,還不好嗎?”
司徒霜知道七位華服老人誤會了,接口說道:“老人家你們不知道……”
她話尚未說完,綠衣少女打斷她的話說道:“是啦,你們不知道……不知道那個人有多壞。”
羅雁秋怒道:“你說哪個?”
綠衣少女笑道:“怎麼,你又不高興?”
羅雁秋道:“我說你壞,難道你也高興嗎?”
綠衣少女一聞此言,竟然眼圈微紅,疾轉嬌軀,偎在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人懷中,像受了無限委屈似地,嗚咽說道:“爹爹,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聽人說過我壞……”
七位華服老人同時移身到綠衣少女身旁,臉上滿現焦灼與慈愛,其中一位華服老人大聲喝道:“你們這些丫頭都死啦,還不滾出來伺候小姐!”
祁連八全驀然一驚,齊都轉首望去,隻見綠衣飄飄,八個綠衣小婢疾掠而至。
綠衣少女倏然離開那華服老人懷中,直向羅雁秋走去,八個綠衣小婢急步相隨。
羅雁秋不由自主地退回一步,左掌當胸,右手蓄力,冷冷說道:“你要幹什麼?”
綠衣少女走到他身前二尺之處,輕舒皓腕,說道:“拿來!”
羅雁秋一怔說道:“拿什麼來?”
綠衣少女道:“把我給你的佛珠還我。”
祁連八全聞言一驚,一陣身形晃動,將羅雁秋和司徒霜倆人圍住,大廳內頓呈劍拔弩張之勢。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做事出爾反爾,真是……”
祁連八全中突有人敞聲大笑道:“俗話說:‘惟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是也不是?哈,小娃兒你別在孔夫子門前賣文章,我‘絕聖’卻是個此中的大行家。”
眾人齊向發話之人看去,隻見是個麵皮微白,身著藍色文士長衫的中年人,他得意地向前跨了兩步,生怕人看不到他似的,但舉步之間,身形忽高忽低,原來是個跛子,引得八名綠衣小婢齊都掩口輕笑。
羅雁秋微皺眉頭,探手摸出那顆佛珠,擲還綠衣少女手中。
眇目老者大喝一聲,祁連八全齊探手向綠衣少女手上抓去。
八個綠衣小婢齊地一聲嬌叱,各揮手中樂器和宮燈迎上。
祁連八全冷哼一聲,撤掌收勢之間,也各將兵刃亮出,嚴陣以待。
羅雁秋將那顆佛珠擲過綠衣少女後,似乎連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向司徒霜說道:“咱們走!”大步向廳外走去。
綠衣少女嬌軀一陣顫抖,直待羅雁秋和司徒霜跨出廳門,她才嬌叱一聲,道:“你真的要走嗎?”
羅雁秋停足轉身,冷冷道:“不是真的,難道是擺樣子給你看嗎?”
綠衣少女輕移蓮步,也緩緩向廳外走去,說道:“這佛珠還是給你吧。”
舉手將那顆佛珠向雁秋遞去。
羅雁秋冷冷說道:“縱然那顆佛珠是稀世珍寶,我羅雁秋也不屑一顧,你還是留下送與別人吧。”
綠衣少女輕歎一聲,道:“你以為天下最貴重之物,就是稀世珍寶嗎?”
羅雁秋一怔道:“那個自然。”
眇目老者哈哈一笑道:“這位兄弟要是不要,姑娘就送與我兄弟吧。”
綠衣少女道:“你們既想要就拿去好啦。”隨手將那佛珠向眇目老者拋去。
羅雁秋剛才隻是和綠衣少女賭氣,此時一見有兩顆百妙佛珠都落入祁連八全手中,怎肯甘休,大喝一聲,探臂向那眇目老者手中抓去。
那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怎麼這般不講理?”飄身讓開。
祁連八全中,突然閃出一個獨腿拄拐老者,單拐點地,錚然有聲,望著羅雁秋不屑地說道:“你再不乖乖地給我滾,我‘鋼拐鎮關西’就打發你回老家。”
他話聲未落,手中鋼拐一頓,拐化“烏龍穿雲”,呼地一聲,徑向羅雁秋上盤擊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身形向右斜跨三尺,避過拐勢,同時翻腕拔出白霜劍,隻見寒芒乍閃,一招“雲霧彌天”,反手劈出,直掃對方中盤。
那自稱“鋼拐震關西”的斷腿老者眼見劍氣襲人,不禁暗生驚駭,虎吼一聲,身形筆直地向後倒去。剛剛避過白霜劍以後,鋼拐借勢向後一點,身形反向前疾飄,那支獨腿一伸一縮,徑踢羅雁秋的氣海重穴。
這一式避招還招,怪異己極,羅雁秋雖是武功高強,但畢竟對敵經驗不足,迫得他猛吸一口真氣,急收小腹,同時向後飄退五尺。
羅雁秋這一交上手來喪失了先機,不禁大怒,長嘯一聲,喝道:“你們這些老殘廢就一齊上吧。”
“鐵拐鎮關西”哈哈大笑道:“小娃兒,白白的麵皮這般不害噪,倒是你們兩個一起上,也未必是老夫單拐的敵手。”說著,單腳一跳,掄動鋼拐,呼地一聲,徑向司徒霜襲去。
司徒霜早已蓄勢戒備,但見拐勢沉重,卻也不敢硬接,嬌軀微晃,閃在一旁。
那“鋼拐鎮關西”這一拐本是虛招,拐到中途,倏然橫掃,招演“伏地追風”,直奔羅雁秋下盤。
羅雁秋大喝一聲,全身功力盡聚右腿,徑以血肉之軀,向掃來的拐勢踢去。
“鋼拐鎮關西”陰陰一笑,道:“小子你找死!”半途中功力加至九成。
誰知腿拐相觸,“鋼拐鎮關西”隻覺虎口發麻,一陣疼痛,鋼拐把持不住,“當嘟”一聲,被踢飛出去三丈!
在場之人俱都大驚失色,尤其是祁連八全,更想不到這娃兒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功力。
那綠衣少女嗯了一聲,星眸中閃射出奇異的光芒。
片刻的驚愕之後,眇目老者淒然大笑兩聲,翻腕拔出背上劍便要出手。
陡然,一個身著灰色短褂之人,兩眼發直,猶如僵屍般,一聲不響,舉起虯龍棒,向羅雁秋當頭壓下。
羅雁秋冷笑兩聲,右手白霜劍,硬撞時方虯龍棒,左掌招演“赤手搏龍”,由側麵搶攻,右腳同時飛起,踢出一招“巧叩天門”,這三招攻守各異,力道分用,不但使祁連八全中的“鬼啞”吃了一驚,就是連那眇目老者也感心頭一震。
鬼啞一上手,立時被迫落下風,隻聽他“哇哇”兩聲,左掌招化“推窗迎月”硬接羅雁秋一擊,順勢轉身,讓開一腳,但虯龍棒卻無法避開對方白霜劍,隻聽“哧!”的一聲,那兒臂粗細,三尺二寸長的精鋼虯龍棒,已被切為兩段。
瞬息之間,羅雁秋連挫祁連八全兩名高手,在場之人,無不大大驚駭。
眇目老者氣得須發顫動,冷笑兩聲道:“小兄弟,好俊的武功!
你可有膽量闖闖我的‘八全大陣’嗎?”
羅雁秋見自己連勝倆人,豪氣大熾,傲然說道:“你就是十全大陣,羅雁秋也要衝得它七零八落!”
眇目老者臉色倏變,回頭大喝一聲:“各就方位!”
一陣人影閃動,祁連八全已在大廳之外各就方位,將羅雁秋圍在中間。
羅雁秋掃目一看,隻見祁連八全各抱兵刃,垂首閉目,麵容一片肅穆,他哪裏知道這是“八全大陣”發揮神妙威力的關鍵,反而哈哈大笑道:“你們先都把眼睛睜開來,不要裝模作樣故作神秘。”
他環視一周,見祁連八全仍然閉目垂首,一動不動,對他的話直如未聞一般,不由冷哼一聲,怒道:“你們若是想死得糊裏糊塗,那也怪不得我!”
手中白霜劍一揮,閃起一道銀虹,一招“直叩南天”,直往正北方眇目老者撲去。
那眇目老者聽風辨位,知道長劍襲來,獨目倏然一睜,微一側身,一招“宇宙混沌”,封架來勢。
倆人這一交手,“八全大陣”立時起了變化,那眇目老者長劍揮出時,並不與羅雁秋的白霜劍相觸,虛晃一劍,忽然向旁側避去。
羅雁秋一得空隙,不禁哈哈笑道:“衝出去,還不是易如反掌?”
他聲音未落,身形急向那空隙縱去,突然人影閃動,那西北方的紅衣缺耳漢,已欺身擋住去路,手中兩隻判官筆,一招“兩儀初開”,幻化出兩道長虹,分向上下兩路點到。
羅雁秋冷笑一聲,白霜劍上格下封,那紅衣缺耳壯漢,想是對他削鐵斷玉的寶刃心存顧忌,在筆劍將接之時,已撤招收勢,晃身閃開,原守在西方的“絕聖”,卻又舞起一片扇影攻上。
羅雁秋畢竟年輕氣盛,對敵經驗不足,他方才連克兩敵的驕狂之氣,在經過八全大陣兩招變化之後,仍不知其中厲害,虎吼一聲,淩空躍起,劍化“長虹貫日”,徑向正南方的“聾道”攻去。
“聾道”想不到羅雁秋突然向自己施襲,驚慌之下,鐵拂塵倉促掃出,但見一片細絲飄飛,拂塵尖端已被白霜劍削斷。
隻聽一聲嬌呼,那綠衣少女在陣外說道:“別打啦,這樣打下去,誰勝了都不算本事。”
羅雁秋一怔,道:“為什麼?”
綠衣少女不答他的話,卻向眇目老者說道:“你們憑什麼‘八全大陣’,仗著人多勢眾和陣勢的變化,即使困住他,也不是件體麵之事。”
羅雁秋見她如此說,心中暗暗高興,忖道:這才是公平之論。
他乃是恩怨分明之人,一切全憑自己好惡,既聽綠衣少女幫著自己說話,不禁麵現感激之色衝口說道:“這話不錯,你們即使困住我,也不是件體麵之事!”
但綠衣少女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接道又冷冷說道:“不過若憑仗兵刃的鋒利,使對方不敢招架還擊,則勝了也是大大地丟臉。”
祁連八全聞言,齊都縱聲大笑。
但羅雁秋卻羞得俊麵微紅,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眇目老者微笑說道:“若依姑娘的高見,怎樣才算公平呢?”
綠衣少女道:“你們都別用兵刃,一個打一個,各憑拳掌分勝負,就公平啦。”
眇目老者不禁暗暗躊躇,心忖:這娃兒剛才能以血肉之軀和鋼拐相撞,內力定是大得驚人,若單打獨鬥,仍難有必勝的把握。
他方自猶豫不決之間,突聽他身後響起一聲虎吼,說道:“俺恨地無環和這小子打上一架!”
眾人舉目看去,原來是個高大粗壯,虯髯紅麵的和尚,手中提著個重逾千斤的方便鏟,左邊大袖飄飄,斷去一臂。他說完話,把方便鏟住地下一頓,隻見火星四射,整個鏟頭沒入鋪地青石之中。
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這位小兄弟若能在拳掌上勝過這酒肉和尚,我們祁連八全立時認罪服輸,並且將兩顆佛珠交出。”
他想這“恨地無環”一掌擊出力逾千鈞,裂獅斃虎,尚是易如反掌,若還不能勝這年紀輕輕的少年,那便再也無話可說了,是以說出這番大話來。
羅雁秋傲然一笑道:“既如此,就請進招吧。”
“恨地無環”大步而出,行走之間,帶動呼呼勁風,煞是嚇人!
綠衣少女秀眉微顰,微微一笑道:“嗯,看你這野和尚倒有點蠻力。”
“恨地無環”哈哈一笑,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十分得意地說道:“謝謝姑娘的誇獎,俺的‘滿力’使出來,能把地弄翻,可惜地上沒有下手的地方,所以才叫‘恨地無環’。”
他把“蠻力”說成“滿力”,直逗得八位綠衣小婢,齊都撲哧一笑!
綠衣少女也忍不住格格一笑,然後正色說道:“你等下打架的時候,下手可要有點分寸,我們這七絕山莊內不準死人。”
羅雁秋冷冷接道:“難道你們七絕山莊的人都不死嗎!”
七位華服老人聞言,齊都麵色微變,那年紀最長的老人不悅道:“今天是我們七絕山莊百年來的大喜之日,豈可說出這等不吉利的話來?”
羅雁秋道:“生死乃必然之事,也沒什麼吉利不吉利。”
眇目老者哈哈幹笑兩聲說道:“動手比試,拳腳無眼,死傷亦甚平常。”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人道:“那就請諸位到莊外動手吧。”
他仰望了一下天色,又道:“眼看子時即至,本莊百年盛典行將結束,諸位請吧,恕老朽等不遠送了。”
綠衣少女回首瞟了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人一眼,嬌憨地說道:“爹,既是有人想死,就叫他死吧,人家老遠趕來,要以一死來慶祝我們七絕山莊建莊百年大慶,這番好意,你還忍拒絕嗎?”她說完之後,故意瞟了羅雁秋一眼。
“恨地無環”哈哈一笑,說道:“姑娘你真會說話,俺可不是專門跑來送死。你可是說的他嗎?”
羅雁秋傲然說道:“隻怕未必,野和尚,廢話少說,你盡管出手就是。”
“恨地無環”再不答話,呼地一掌向羅雁秋胸前拍去。掌挾呼呼嘯風,威勢端地驚人,嚇得七位華服老人紛紛避開。
羅雁秋雖是豪氣幹雲,也自不敢大意,疾向一側躍開八尺,饒是如此,他的衣袂也被掌風震得颯颯作響。
“恨地無環”仰麵哈哈大笑,道:“要打就打實在的,躲躲閃閃可不算數!”
他語音剛落,驀覺一陣奇寒透骨而入,不自覺地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愕然說道:“怎麼天氣忽然冷起來啦?”
原來羅雁秋並未如何作勢,已輕描淡寫地將陰煞掌施出,還算他存心仁厚,若將“玄陰九柔神功”施出,“恨地無環”當場便要寒發而死。
綠衣少女在一旁卻看得清清楚楚,輕歎一聲,說道:“別打啦,再打下去你就非要凍死不可了。”
“恨地無環”一怔說道:“姑娘你可不能老幫著他,剛才你怕俺一掌把他打死,說什麼七絕山莊不準打死人,其實俺也沒存心將他打死,隻是想教訓他就是了,現在怎麼又不叫俺打了,這不是太偏心嗎?”此人渾渾噩噩,但心地卻很善良。
綠衣少女道:“他練的是一種左道旁門的陰柔掌功,你已受傷了,還怎能再打?”
羅雁秋不解地說道:“‘左道旁門’是什麼?”
祁連八全中突有一人敞聲大笑道:“左道旁門就是邪魔外道,不是好人,小娃兒,看你武功不弱,怎的處事卻這般差,我看你還是拜我‘絕聖’吟上幾年四書五經吧。”
羅雁秋一聽綠衣少女譏諷自己,不禁俊麵微紅,怒道:“你若再敢出口傷人,就別怪我和你們女孩子一般見識,哼!真是惟小人與女子為難養也!”
他確是聰明絕頂,記憶驚人,方才祁連八全中“絕聖”的一句話,早已印入他的心中。
此時,那眇目老者果然將兩粒佛珠交給羅雁秋。
祁連八全雖是草莽之人,但卻也極重信諾。
綠衣少女輕移蓮步,走到羅雁秋的麵前,但卻向司徒霜說道:“他連你也罵上啦,你怎麼不生氣呀?”
司徒霜姑娘一直在旁默然不語,思索著許多難以解決之事,不料綠衣少女竟突然向她這般說,錯愕了半晌,微微一笑,卻是未說出話。
綠衣少女冷冷一笑道:“看你挨了罵,還覺得很得意呢!”
司徒霜怒道:“他是我師兄,就是罵我兩句,也不是什麼丟人之事!”
綠衣少女輕舒皓腕,“啪”的一聲脆響,打在司徒霜嬌麵之上,冷冷說道:“天下女子若都像你一般不知人世間羞恥之事,那……”
她話尚未說完,羅雁秋驀然大喝一聲道:“住口!”
綠衣少女回過頭來,秋波流轉,看了羅雁秋一眼,格格笑道:“怎麼,打了她,你心疼了是嗎?”
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你再瘋瘋癲癲,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綠衣少女又走前了一步,微笑說道:“難道你還要替她報仇嗎?”
羅雁秋不自主地退後一步,道:“你以為我不敢打你!”
七位華服老人與八個綠衣小婢齊都臉色大變,紛紛向羅雁秋和司徒霜立身之處走去。
祁連八全卻乘著這劍拔弩張的一刻,扶著受傷的“恨地無環”
離去。
羅雁秋向周圍環掃了一眼,冷哼一聲,翻腕拔出背上的白霜劍,大喝一聲道:“你們要想打,就一齊上吧!”
此時司徒霜也將長劍握在手中,恨恨地瞪視著綠衣少女。
綠衣少女看了羅雁秋手中的白霜劍一眼,不屑地說道:“你仗著那把劍嚇唬人,但在我眼中,卻不過是塊頑鐵而已。”
羅雁秋道:“不服氣就動手試試?”
綠衣少女道:“你真敢和我打?”
羅雁秋傲然說道:“堂堂七尺男子漢,說不成還怕了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綠衣少女身旁的八名小婢,嬌叱一聲,飛身迎上。
卻聽綠衣少女說道:“你們還不退下,難道真要人家說我們以眾淩寡嗎?”
她又轉對七位華服老人一笑說道:“爹爹和各位叔叔放心,他打不到瓊兒的。”
羅雁秋含怒出手,右手劍招招絕學,左手掌著著殺手,一連十八招,那綠衣少女卻未還手,身形猶如穿花蝴蝶般,在掌風劍影中遊走,對他的森森劍氣與陰狠至極的玄陰九柔神功,也似全不放在心上。
二十招過後,羅雁秋倏然收劍停手,滿麵羞憤地向司徒霜說道:“我們走!”當先轉身大步而去。
那綠衣少女看著羅雁秋漸去漸遠的背影,癡呆呆地一言不發。
七位華服老人齊都麵現緊張之色,走到綠衣少女身前無限慈愛地說道:“瓊兒,你怎麼啦?”
綠衣少女仍是不言不動,對七位老人的關懷垂詢,恍如渾然不覺,一雙明亮的星眸,仍然注視著羅雁秋的去向。
一陣夜風,吹拂起她的綠長裙,也吹得周遭花草樹木起了一陣簌簌輕響,大廳外幾個人都癡呆呆地站著,尤如木雕泥塑一般。
約有盞茶時光之後,那綠衣少女才發出一聲幽幽輕歎,喃喃說道:“錯了!錯了……”
她語聲幽怨淒切,在颯颯秋風和沉寂夜色中,聽來分外哀怨擾人。
七位華服老人像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同聲說道:“瓊兒,什麼錯了?”
綠衣少女柔和的目光,緩緩的睨了七位華服老人一眼,靜靜地說道:“爹爹和各位叔叔做錯了。”
七位華服老人同時須眉顫動,惶惑地說道:“爹爹叔叔等哪裏錯了?”他們因愛女心切,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是以心中惶惶不安。
綠衣少女道:“唉!別說啦。”她倏然別過頭去。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人滿麵愛憐之色,顫聲道:“瓊兒,若爹爹做錯了什麼事,使你不快樂,爹爹就……”
綠衣少女淒然一笑道:“爹爹,你看瓊兒不是很快樂嗎?”
七位華服老人見綠衣少女說話時,星眸中淚光隱現,不禁大為傷痛,齊聲說道:“瓊兒!”
綠衣少女嗯了一聲,道:“爹爹叔叔喊瓊兒有什麼事嗎?”
那年紀最長的華服老者淒然說道:“明天你還是回到你師父那裏去吧。”
綠衣少女道:“我若在師父那裏,不穿這身綠色禮服,也不會發生這些事情了。”
七位華服老人又都愕然說道:“你這身綠色禮服可有什麼不妥?”
綠衣少女幽幽道:“唉!別說啦,以後我再也不穿這撈什子綠色禮服了,若穿著那身白衣,也許……”她倏然住口,轉向那八個青衣小婢道:“天不早了,我們回飛瓊院去啦。”
莊外梆鑼三響,原來已是三更了!
且說羅雁秋見自己連攻了綠衣少女二十餘招,連人家的衣角都沒沾上。他乃是心高氣傲之人,一旦敗在一個女子的手中,不禁大是懊惱,遂和司徒霜向七絕山莊外奔去。
走出莊外,人家仍然以待客之禮相送,又回到他們初進七絕山莊的穀口,他悶了一肚子的氣和滿腹委屈,無處發泄,竟然不辨方向,低頭向前疾奔。司徒霜見這般情形,也不敢多言,隻好緊隨身後。
他們在崇山峻嶺中一連奔行了兩個多時辰,天已大亮,此時已不知離開七絕山莊多遠和置身何處。
羅雁秋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奔行,憤怒之情全消,他登臨在一座峰頂上,茫然四顧,腦子中也像是一片空白,半晌之後,才啊了一聲,失聲叫道:“我們現在置身何處了?”
司徒霜一怔,連忙接道:“我們離開七絕山莊後,好像是一直往東北方向奔行,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師兄且坐下休息片刻,待會找個獵人樵夫問問住唐古拉山的路徑,再行登程吧。”
羅雁秋喟然一歎道:“我學得師父六七成武動,卻連一個女子也打不過,還有何顏麵回去?”
司徒霜一顰秀眉,說道:“那綠衣女子的師父不知是什麼人,看她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就是師父自己,也不定一定打得過她,你又何必為此耿耿於懷?”
羅雁秋恨聲道:“不雪此恥,誓不為人!”他忽然想到連師父都可能不是她的敵手,自己報仇雪恥之事,大成疑問,不禁又垂下頭,發出一聲黯然長歎。
一陣山風吹起他身上的衣袂,變得那麼孤獨和沮喪。
司徒霜想起他的種種遭遇和血海深仇、彌天情孽,不知未來結局如何,又想起自己的伶仃孤苦與命運的捉弄,不由悲從中來,淚水凝睫,忍不住發出一聲輕歎。
羅雁秋倏然回首,瞥了司徒霜一眼,詫然說道:“你歎的什麼氣?”
他一眼看見司徒霜的淒苦神色,不禁大是憐惜,溫和地又說道:“你可是有什麼不如意的事情嗎?”急步向她身前走去。
司徒霜被他這一問,頓時引起一腔愁懷,滿腹辛酸,嚶嚶一聲,竟伏在羅雁秋的胸前大哭起來了。
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自是深悉司徒霜對他情意,但因他是首座弟子,下麵還有兩個比自己年齡大得多的師弟,必須自持身份,是以裝作渾然不知。
此時一見她傷心得痛哭起來,而且又無他人在場,不禁動起憐香惜玉的情懷,他用手輕拂著司徒姑娘的如雲秀發,微帶歉意地說道:“唉!我使你受了委屈是嗎?”
他這平平常常的一句話,說出來,每一字都充滿了真摯的情感,聽得司徒姑娘芳心中大是感動,隻此一句話,已勝過千言萬語,她倏然抬起頭,星眸中散發出激動的神色,道:
“你哪會使我受過半點委屈來,都是我不好,有時說話惹你生氣。”
她說得柔順無比,在羅雁秋麵前,變得如羔羊一般,這昔日叱吒風雲的雪山派紅衣女飛衛,一旦為情所縛,英風豪氣全失。
羅雁秋舉袖擦幹了她嬌靨上的淚痕,柔聲說道:“別瞎說了,我從來就沒生過你的氣。”
司徒霜展顏一笑,嬌若春花,楚楚動人,沉緬在從未有過的幸福之中。
羅雁秋說道:“你發的什麼怔?走吧,若是在日落前找不到人家,我們就得挨餓了。”
當先向峰下奔去。
他們本無目的,隻顧低頭往奔,兩個時辰之後,也不知又走了多少路程,仰首天空,麗日高懸,原來已是正午時分。倆人在七絕山莊折騰了一夜,又奔行了一上午,早覺饑腸轆轆,放緩腳步,遊目四望,但見空山寂寂,哪有半點人影?
司徒霜內力本不如羅雁秋精湛,何況女子的先天秉賦又差,她全力跟隨著羅雁秋奔弛,早累得嬌喘噓噓,舉袖輕拭香汗,說道:“別跑啦,休息休息再說吧。”
羅雁秋回首看了她一眼,隨揀了一片濃蔭坐下,苦笑道:“看來餓是挨定啦,我們且坐下運氣行功一遍,也許會好些。”說完,便即垂首閉目。
他們倆人各把真氣調勻,周遊四肢百穴,奇經八脈,一遍行功完畢,氣納丹田,神歸紫府以後,便覺心靜神和,疲乏饑渴也感頓去。
倆人正想動身前行,驀然,一陣朗朗的吟哦之聲,遙遙傳來:“乾坤一轉丸,日月雙飛箭。浮生夢一場,世事雲千變。萬裏玉門關,七裏釣魚灘。曉日長安近,秋風蜀道難。休幹,誤殺英雄漢,看看,星星兩鬢斑!”
那吟哦之聲,雖是遙遙傳來,但入耳卻清晰異常,羅雁秋雖不完全懂得其中含意,但卻不禁脫口說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司徒霜一聽,那歌詞中充滿著人生哲理,而出世的思想更為顯著,知道此人定是一位風塵中的俠隱人物,好奇之心大起,說道:“既然有人,我們就去看看好嗎?現在雖是暫時不饑不渴,但若能問問路或置辦點幹糧,也好留著明天吃。”
羅雁秋早被那人的深厚內力所吸引,說道:“好,我們就去看看。”當先向那發聲處奔去。
二人越過一座峰頭,舉目看去,不禁怔住!
隻見一座山坡之上,建著一椽茅舍,後麵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森森樹林,前麵卻是數株老梅,兩叢修竹,另外一棵如蓋大樹下,正坐著一個白發如銀,身著玄色布衣的老婆婆,她正自聚精會神地紡紗。
倆人停足愕然之間,那老婆婆已停止紡紗,顫巍巍地站起來,望著他們一笑說道:“你們兩個娃兒可是迷了路?不然怎會誤打誤撞地跑到這裏來。”
羅雁秋和司徒霜緊走一陣,已到那老婆婆身前,他一見老婆婆滿麵慈祥,頓感如沐春風,不禁想起自己母親,他雖是不諳世俗禮數之人,但也不由變得十分恭謹,一笑說道:“老人家,你這大年紀了,怎麼還要自己紡紗,可別累……”他突然想起方才聽到的那內力充沛的吟哦之聲,知道這老婆婆決非常人,是以倏然住口。
那老婆婆一笑,讚許地說道:“你這娃兒竟有這般好心,難得難得!”
司徒霜上前斂衽一禮,道:“老前輩,就隻你一人住在這裏嗎?”
老婆婆微微一笑道:“我那老伴終日在深山大澤中采藥,一年到頭,難得回來幾次,唉,差不多就算我一個人住在這裏!”
羅雁秋衝口說道:“老人家,那你不覺害怕嗎?”他想著這老婆婆雖會武功,但孤單單的一個人,住在荒山野嶺之中,不覺大是關心,是以流露出真摯的情感。
那老婆婆慈祥地一笑,說道:“我這大年紀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她仰望了一下天色,又道:“你們兩個娃兒都還沒吃午飯吧?
我正好燉了一隻肥大的山雞,你們快點來吃。”說著顫巍巍地向茅舍走去。
羅雁秋和司徒霜雖說行功過後,饑渴頓去,但那也隻是一種暫時的抑止,此刻一聽說有得吃,不由垂涎三尺,頻咽口水,也不推辭,大步隨後跟去。
老婆婆當即在廚下端上來一鍋,揭開鍋蓋,裏麵猶自熱氣蒸騰,然後又拿來幾個饃饃,說道:“你們來吃吧,雖是野味,但味道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