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江湖再涉險 七絕山莊逢故人(3 / 3)

羅雁秋從不知道客氣寒喧,但卻對這老婆婆發出由衷感激,微微一笑道:“謝謝你老人家啦!”扯下一隻雞腿,就著饃饃,大嚼起來。

司徒霜輕顰黛眉,嬌嗔地說道:“看你,老人家還沒吃哩!”

那老婆婆一笑說道:“這山雞肉我都吃膩了,你們別客氣。盡管吃就是。”

說著,把一隻雞腿遞到司徒姑娘手裏。

片刻工夫,羅雁秋已先自吃飽,離座而起,司徒霜也跟著放下碗筷,雖未吃飽,但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

驀然,一聲長嘯劃空而來,那老婆婆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娃兒趕得真巧,我那老伴兒回來了,這位姑娘別客氣,請繼續吃,我去接接他。”說著,原坐姿勢不動,騰身向門外飄去,羅雁秋被那迅捷的身法一驚,再急步至茅舍門前時,那婆婆的身形已在數十丈外了。

隻聽對麵山峰上一聲龍吟大笑響起,一條人影如流矢劃空,一閃即至,竟是一個須發皆白,麵貌清瘦的玄衣老者。

他調侃地說道:“老婆子,看你有了客人,我這老伴兒要不要,倒是無所謂了。”

兩個老人說說笑笑,伉麗情深,連羅雁秋和司徒霜也看得十分羨慕!

那玄衣老者距羅雁秋還有數十丈之遠,便聽他“咦”的一聲,大呼道:“羅兄弟,你還認得我這老哥哥嗎?”撇開老伴不顧,竟自當先向羅雁秋疾奔過來。

須知,羅雁秋對那老婆婆生出孺慕之情,將她視如己母,此刻一見那玄衣老者撇開那老婆婆不管,呼喊自己,先是一怔,繼之則為那老婆婆抱不平,大感不悅,冷冷說道:“你這老頭兒,大喊大叫個什麼?我雖是姓羅,但卻不是你的羅兄弟!”

那老者愕然停足,又向羅雁秋仔細打量了一陣子,才喟然說道:“羅兄弟,我們才年餘不見,難道就把你葛大哥忘了嗎?唉!自武當山七星峰下一別,我就回浙東點蒼山將老伴遷來此處,一方麵為雪山派玉皇堂堂主百步淩波譚玉笙已然打聽到我的隱居之處,再者我也想為兄弟打聽仇人的下落,才……”

羅雁秋冷冷截斷他的話道:“你這老頭兒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哪裏有什麼仇人?”

那老者雙眸中突然神光暴射,須眉軒動,神情激動異常,卻向司徒霜大喝道:“你可是雪山派的紅衣飛衛司徒霜嗎?”

司徒霜不知道老者就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南天叟,而且也不知道老者和羅雁秋是什麼關係,是以隻在一旁靜聽,見他竟認識自己,又提起自己的來曆,不禁嬌麵微紅,赧然道:

“晚輩正是司徒霜,但已不是雪山派的紅衣女飛衛了。”

南天叟詫然道:“這話怎說,你是不是勾引了我這位羅兄弟,一起私奔來此?”

他想起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談笑書生諸葛膽的事,而且見司徒霜羞赧的神情,更以為羅雁秋不認自己,是因為她的關係,是以急怒間,口不擇言,說出這番話來。

司徒霜還要開口,羅雁秋卻怒吼一聲,說道:“她是我師妹,和我一起出來,是奉師父之命,你說哪個私奔?”

南天叟更感奇疑,說道:“令師東海三俠,何時收她做的徒弟?”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我師父是玄陰叟,我才不知道什麼東海三俠。”

南天叟突然仰天狂笑,笑聲淒厲而悲傷,喃喃說道:“果然我猜得不錯,和諸葛膽一樣。”

那老婆婆在一旁聽得怔住,此時插口道:“你說這娃兒姓羅,可是一年前在大巴山慨贈紫紅靈膽,救活我這條命的羅雁秋。”

南天叟突地目現奇光,大聲說道:“不錯!”他激動之情頓去,和顏悅色地向羅雁秋問道:“小兄弟,你身上可有一塊青翠玉佩嗎?”

羅雁秋劍眉一皺,噫的一聲,說道:“你怎知我身上可有一塊青翠玉佩?”隨即探手取出。

那老婆婆的神情,也自微感激動,脫口說道:“那不是龍鳳玉佩嗎?”

羅雁秋一笑說道:“不錯,上麵確隱現著一龍一鳳,老人家若是想要,我就送與你吧。”

伸手將那塊龍鳳玉佩送至那老婆婆的麵前。

那老婆婆方接在手中,南天叟臉上早已變色,厲喝道:“還他!

我以龍鳳玉佩換他的紫紅靈膽,救活了你一條老命,雖然尚不足報答,但在武當山七星峰下我卻也救過他一次,現在是誰也不欠誰的人情,他不認我就算啦。”

羅雁秋見南天叟對那老婆婆疾言厲色,大是不滿,冷冷道:“這塊玉是我的,我願給她老人家,你管不著!”

南天叟聞言一愕,卻不知為何羅雁秋對自己的老伴如此好,於是詫然問道:“他們倆人來此多久?”

那老婆婆答道:“才比你早來了半個時辰,一頓飯還沒吃完呢,問這幹嗎?”說著,又向羅雁秋一笑道:“我隻不過是想看看這塊玉是否和我的一樣,你還是自己留著罷。”於是又交還羅雁秋手中。

司徒霜從他們的對話中,已對羅雁秋和這老者的一段淵源,知道了個大概,她微啟櫻唇,低低說道:“老前輩,這是個誤會,晚輩想……”

南天叟冷哼一聲道:“什麼誤會,還不是因為你這不知羞恥的女子!”

司徒霜本想將羅雁秋的遭遇說出,哪知南天叟先入為主,認定是她勾引羅雁秋,像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談笑書生諸葛膽一樣,不願聽她說下去,而且還罵她不知羞恥,這大大損傷了她少女的自尊,銀牙一咬,強自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向羅雁秋說道:“師兄,我們走吧。”

南天叟此時不再理會倆人,大步向茅舍內走去。

那老婆婆喟歎一聲,說道:“你總算救過老身一條命,我這裏有幾粒丹丸,功能療傷解毒,培元益氣,你就帶在身邊,日後也許會有用處。”說著,取出一個羊脂般的玉瓶,裏麵盛了三粒色呈豔紅,綠豆大小的藥丸,交在羅雁秋手裏,轉身也向茅舍走去。

羅雁秋茫然地接過玉瓶,看著老婆婆顫巍巍的身形,視線逐漸模糊……

羅雁秋和司徒霜離開南天叟隱居之處,徑自往南方奔行。

數日之後,他們已離開祁連山區,在一個小鎮上備好了幹糧飲水,卻轉向東方關內而行。

一日正午時刻,他們正在一個山坡的大樹之下,吃著幹糧,遠處突地隱隱傳來喝叱之聲,羅雁秋內力精厚,他仔細一聽,已知數裏外,正有人相搏,當即一躍而起,將隨身東西帶好,麵現興奮之色,說道:“你聽到打鬥之聲沒有?我們看熱鬧去。”

說完也不管司徒霜同不同意,徑自向那發聲處奔去。

倆人各展上乘輕功,一陣奔馳,便來在一個小小的山坳之中,隻見四人兩對,打成一團,羅雁秋和司徒霜在打鬥處十丈之外一個大石後隱住身形,運目看去,不禁愕然怔住。

原來其中倆人,正是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另外倆人,一個手舞一對子母鴛鴦圈,身著淺灰破衣,足登草履,腰中橫扣一道淡黃絲帶,滿身的油膩,一頭蓬鬆亂發,看樣子瘋瘋癲癲;一個五短身材,大頭環目,天藍色破大褂長僅及膝,赤足草履,滿臉油光,鄂下留著稀疏的花白胡須,手中使的卻是一根軟索蛇鏈,看來倆人俱是五旬左右。

四人正打得難解難分,看武功,赤煞仙米靈最高,但碧眼神雕胡天衢卻是最弱,扯平起來,正是個半斤八兩,一時難分勝負之局。

羅雁秋因對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擅自離開感到不悅,是以也不願現身相助。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搏鬥,奇招百出,變化無窮,直看得羅雁秋眉飛色舞,大是高興。

驀然,又是數聲長嘯,破空傳來,隻見三條人影,如流矢劃空電射而至。

為首之人,年約六旬,身著藍色道袍,足登逍遙福字履,背插寶劍,胸前白髯飄飄,氣度雍容,後麵倆人,一年約五旬,花白胡須,臉型瘦長,雙目成淩,一個黃麵長發,雙目深陷,俱是道家裝束。

這三人一現身,那手持軟索蛇鏈的老者,陡地施出一招“推波逐浪”,將赤煞仙米靈迫退一步,跳出圈外,哈哈大笑道:“牛鼻子,來得正好,我老要飯的還以為你們‘華山三劍’駕返道山呢,是哪股風把你們吹到這裏來了?”

那白髯道人高喧一聲無量壽佛,朗聲說道:“十年不見,尚大俠風采依舊……”

手持軟索蛇鏈的老者晃晃大腦袋,哈哈笑道:“牛鼻子,快別來這一套,我老要飯的一向口快心直,心窩裏存不住話,我問你,你們華山派離祁連山最近,是不是也聽到了百妙佛珠出現的消息?”

那白髯道人乃是華山派現任掌門皓首雲龍司空長卿;花白胡須,麵目瘦削的道人是陰手純陽師鞏;黃麵長須的則是回天劍施瓊。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又低喧了一聲無量壽佛,說道:“出家之人戒打狂語,我們華山派確聞得百妙佛珠在祁連山出現的傳聞,但這等大事,自有東西雙仙出頭!”

那瘋瘋癲癲,手持子母鴛鴦圈之人,仰天狂笑兩聲,冷冷說道:“牛鼻子說話少要轉彎抹角,我瘋子想問問你們華山三劍,已十年不履江湖,卻突然來此作甚?”

陰手純陽師鞏哈哈幹笑兩聲說道:“柳瘋子,明人麵前不說假話,我華山三劍,此行正是為百妙佛珠而來。”

瘋俠柳夢台咧嘴一笑道:“這還像話,你這陰手純陽的手雖陰,嘴巴還算光明。”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朗聲說道:“我三清門下弟子,最戒貪念,我們華山派並未存搶奪那‘百妙佛珠’之心,但卻不願讓這種稀世珍寶落入匪夷手中,那不但貽害武林,而且,咱們俠義道中人也被人齒冷!”

他們說至此處,赤煞仙米靈不禁心中一懍,但表麵上卻裝作鎮靜,陰陰說道:“臭化子,你還要不要和大爺較量,若再和那幾個牛鼻子嚕嚕嗦嗦,大爺可沒工夫等了!”

那被稱做臭化子的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他和瘋俠柳夢台,呆在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聽萬裏遊龍呂九皋回去說羅雁秋和談笑書生諸葛膽一樣,被紫虛道人以美色誘惑,背叛師門,這兩個怪俠俱是性情中人,別人還沒作聲,他們先氣得哇哇大叫,要聯袂去大雪山十二連環峰,將羅雁秋抓來大大教訓一頓,也不管別人勸解,當即離開武當山。哪知他們到大雪山時,正值羅雁秋被諸葛膽留客三月之時,自是不得其門而入,於是便在康、川、秦、甘一帶遊俠,卻不料巧遇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倆人,這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於是,不分清紅皂白,就大打了起來。

江南神乞尚乾露聽米靈一說,剛要開口,卻聽瘋俠柳夢台向皓首雲龍司空長卿說道:

“牛鼻子,你別說得冠冕堂皇,要奪那百妙佛珠,隻管出手,我瘋子和老化子還是兩個好幫手,不過你們可知道那百妙佛珠是落在什麼人的手中嗎?”

陰手純陽師鞏瞪了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一眼,打個哈哈說道:“這搶得百妙佛珠之人,遠在天邊,不過……”

瘋俠柳夢台和江南神乞尚乾露表麵上雖是不修邊幅,說話做事似是瘋瘋癲癲,但卻俱是聰明絕頂之人,他這語意,哪還聽不出來,齊將目光投在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身上,哈哈大笑,江南神乞說道:“無怪這兩個兔崽子想溜,原來是作賊心虛。”

碧眼神雕胡天衢知道江南神乞尚乾露厲害,以赤煞仙米靈的功力,剛才苦鬥百十回合,也不過戰個平手,此時又來了華山三劍,若他們五人聯手,那可是無法抵擋,他沉思良久,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脫身之策。

卻聽瘋俠柳夢台向華山三劍一笑說道:“你們這三個牛鼻子十年不履江湖,想是練出了一點新玩意,現在好讓我們開開眼界。”

他微微一頓,又說:“不過,若你們三人要養精蓄銳,保存實力奪取那百妙佛珠,我瘋子仍願再打上一陣,想他老化子也不會推辭。”

華山三劍本想在一旁坐收漁利,此時被瘋俠拿話一擠,回天劍施瓊首先沉不住氣,冷哼一聲道:“瘋子少貧嘴,貧道師兄弟三人,自信可收拾得了他們!”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我老化子正要休息休息,喂喂肚子裏的酒蟲。”

當即盤膝坐下,取下酒葫蘆,咕咕嚕嚕喝了起來。

赤煞仙米靈眼看脫身不得,怪嘯一聲,翻腕拔出青冥劍,隻見寒光森森,銀虹爆射,看得華山三劍同時一懍,各各翻腕拔劍,陰手純陽師鞏和回天劍施瓊雙雙躍身迎去。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朗喝一聲:“兩位師弟小心,對方的寶劍碰不得。”他早看出那青冥劍必是神兵利器,是以出言警告。

赤煞仙米靈怪笑兩聲:“老雜毛你倒識貨。”猛然振腕,徑向陰手純陽持劍手腕削去。

陰手純陽師鞏隻覺寶劍未到,冷風先自襲體,不禁一懍,哪敢用劍封架,急忙振袂躍起,讓開一劍,大喝一聲:“果是神兵利器!”

振腕一劍“起風騰蛟”,直刺過去。

回天劍施瓊長劍疾出,一招“八方風雨”,幻化一片劍影,徑襲碧眼神雕胡天衢。

須知華山派素以劍術馳譽武林,而華山三劍十年不履江湖,劍術又是大大精進,他們隻這起手一招,已見精奧。

瘋俠柳夢台在旁大叫道:“華山牛鼻子,果然有點名堂。”

赤煞仙米靈陰陰一笑道:“劍術不錯,但卻不能入我赤煞仙米靈之眼。”左手青冥劍一招“孤雁回生”,舞起漫天青虹,直取陰手純陽師鞏左肩井穴,右掌“手揮琵琶”,當胸拍去。

陰手純陽隻覺那劍風掌影各挾透骨冷風,哪敢硬接,側身避開襲來一掌,左肩一沉,也同時讓開了青冥劍,左腕揮動之間,一招“亂點鴛鴦”,幻化出三點劍影,分指赤煞仙米靈三處大穴,一麵口中喝道:“好蠻的打法。”

華山派“太極三十六式”,雖是招招奇絕,威力驚人,無如赤煞仙米靈手中青冥劍,功能削金斷玉,一般寶劍不敢與之硬碰,是以吃虧不少,且玄陰門武功又是以詭異見長,故四五十招過後,陰手純陽師鞏即漸落下風。

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回天劍施瓊的一對,卻是半斤八兩,不分軒輊,但回天劍掃眼一看二師兄漸被赤煞仙米靈迫居下風,不由心裏一急,掌中劍一緊,“王母卷簾”、“進步回環”、“斜踩七星”三手絕招連環出手,劍聚一片銀光,勢如排山倒海,碧眼神雕頓時被迫得連連後退。

這雙方的形勢互有消長,因而又保持了四五十回合不分勝負之局,轉瞬間,百招已過。

江南神乞尚乾露醉眼惺鬆,轉首向皓首雲龍司空長卿大叫道:“牛鼻子,你還擺什麼臭排場,再不出手,你那個純陽老祖就活不成啦!”

果然陰手純陽已漸形危殆,隻累得氣喘噓噓,汗如雨下,皓首雲龍再也顧不得自恃身份,高喧一聲“無量壽佛”,說道:“施主請恕貧道聯劍並攻了。”一招“江河倒瀉”從右側攻上。

陰手純陽一見掌門師兄出手相助,不由精神一振,奮起餘勇,劍演“伏地追風”,徑削赤煞仙米靈下盤。

這不過是眨眼工夫,華山二劍聯手各出一劍,同是“太極三十六式”中的殺手絕學,這等奇奧的招術,一人一劍出手,已是威猛奇奧,兼具並有,眼下華山二劍聯手攻出,更是聲勢懾人,但見兩柄長劍揮動之間,幻出一片劍山光幕,把赤煞仙米靈罩入彌空劍氣之中。

赤煞仙米靈見華山三劍中,僅兩劍聯手,便有如是威力,不由暗感懍駭,縱是神兵利器在手,也在片刻之後,被迫居下風,他怪嘯一聲,青冥劍唰唰唰向皓首雲龍連攻三劍,左手運起“陰煞掌”,無聲無息地向陰手純陽師鞏胸前拍去。

須知,陰手純陽師鞏既有“陰手”之稱,手掌之上自也有其獨到的功夫,赤煞仙米靈拍出這一掌,雖是無聲無息,但在行家眼中,一看便知,師鞏微一懍駭之下,周身真氣疾轉,將其獨自修為的“百柔罡氣”運至左掌之上,向赤煞仙米靈擊來左掌迎去。

倆人掌風一觸,俱各打了一個冷顫,同時飄身後退,但聽一聲朗喝:“施主小心!”隻見銀虹一閃,皓首雲龍司空長卿的長劍,早從背後向赤煞仙米靈右腋下刺到。

赤煞仙米靈再想躲閃,已是無及,急向左一躍,但聽“哧啦”一聲裂帛大響,遂聽嘩啦一聲,他那揣在右側口袋中的百妙佛珠,霍然滑出。

此時,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回天劍施瓊一對,也倏然住手。

就在眾人方一錯愕,驚呼尚未出口之際,隻見一塊大石後,淩空飄飛來一條身影,來勢迅疾,眨眼工夫,已將那百妙佛珠搶在手中。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揉惺鬆醉眼,一躍而起,大喝一聲,道:“你這娃兒可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一看那竟是個叫化子模樣的老人,在他敦厚善良的心中,不禁先起了幾分憐憫之意,遂和顏說道:“正是,老人家怎知道在下的名字?”

瘋俠柳夢台哈哈一陣大笑,搶著道:“好個背叛師門,翻臉不認人的小子,你就是把骨頭燒成灰,我瘋子也能嗅得出是你的臭味道!”

羅雁秋劍眉一皺,冷哼一聲道:“看你瘋瘋癲癲的樣子,也是個可憐之人,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江南神乞尚乾露大叫說道:“好!好!原來你覺得我老化子可憐,才沒出口罵我,卻不知最可憐的還是你自己。”

羅雁秋自喪失記憶起,從不知自己的身世,終日形單影隻,早有身世悲涼之感,此時江南神乞正觸著了他的隱痛,不由大怒,喝道:“胡說!我有什麼好叫人可憐?”

華山三劍不知道這眼前之事,但眼見一串顏色鮮紅,光澤奪目,龍眼大的佛珠,落在那少年手中,想來便是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百妙佛珠,任那皓首雲龍司空長卿是一派宗師身份,也不由怦然心動,當先向羅雁秋走去。

陰手純陽師鞏和回天劍施瓊緊身相隨。

江南神乞尚乾露顧不得再和羅雁秋鬥嘴,一晃大腦袋,邊走邊道:“牛鼻子,你不是說,出家之人最戒貪心麼,你們這是幹什麼,以老化子看,這倒應驗了一句俗話。”

皓首雲龍麵上微紅,愕然停足道:“哪一句俗話?”說完又繼續向前走去。

赤煞仙米靈、碧眼神雕胡天衢和司徒霜三人,倒如眾星拱月一般,齊都站在羅雁夥身後,各執兵刃,蓄勢以待。

江南神乞尚乾露見問,哈哈一笑道:“這句俗話就是出家人不愛財,多多益善,牛鼻子,你說是也不是?”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默然不語,回天劍施瓊卻冷哼一聲,狠狠地盯了江南神乞一眼。

瘋俠柳夢台咦的一聲,叫道:“怪!怪!”

場中各人齊都轉首向他注視,江南神乞道:“瘋子,你叫什麼,這般大驚小怪!”

瘋俠道:“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還有人躲著看熱鬧學縮頭烏龜,這不是怪嗎?”

忽聽一聲嗬嗬幹笑響起,自一塊大石之後,飄然走出一個人來,說道:“瘋子,你真是狗嘴裏長不出象牙來,一開口就罵人,我敖某幾時得罪過你。”

眾人舉目看去,隻見那人又高又瘦,麵貌奇醜,身著灰色長袍,腮下留有短髭,背插一奇形兵刀,把上飄著一縷紅穗,刺目已極。

江南神乞朗聲大笑道:“冬天沒過,你們九大門派的人倒一齊出了蟄,你瘦鬼怎麼也趕上了這場熱鬧?”

那奇瘦之人咧嘴一笑道:“好說,好說,機緣巧合,可遇難求。”

他瞟了羅雁秋手中的百妙佛珠一眼,道:“各位如此不聲不響,要將此稀世珍寶吞沒,不覺太貪心嗎?”

陰手純陽師鞏哈哈一笑道:“這麼說,峨眉派是置身事外了?”

奇瘦之人正是峨眉派掌門人,五絕神翁匡茂瀾師弟瘦鍾離敖融,他一柄吳鉤劍堪稱武林一絕。

瘦鍾離幹笑兩聲,說道:“不敢,不敢,峨眉派並未說出家人最戒貪心的不慚之言。”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麵上微紅,朗聲說道:“貧道隻是不願讓此稀世珍寶流落匪徒手中,實則並未存獨占之心。”

羅雁秋冷哼一聲,怒道:“你說哪個是匪類?”

瘦鍾離敖融一笑說道:“你看這娃兒骨奇神情,雖是有點陰沉,但卻不似什麼壞人……”

他用手一指羅雁秋背後的赤煞仙米靈,繼續說道:“可是你和這種人在一起,就令人善惡莫辨,緇珠難分了。”

赤煞仙米靈眼見目前情勢,越來越於已不利,心中雖狂怒如焚,但卻不得不強自壓抑,陰陰一笑道:“想不到閣下還精於鑒人之術,你可曾照過鏡子,相相你自己那副尊容?”

瘦鍾離敖融雖是城府深沉,喜怒哀樂甚少形諸於色之人,但卻獨對人當麵批評他的尊容,最是難忍,大喝一聲:“膽大狂徒,利口找死!”長衫飄飄,向赤煞仙米靈逼去。

赤煞仙米靈嘿嘿一笑道:“瘦鬼的火氣倒不小。”麵容一正,翻腕將青冥劍拔出。

瘦鍾離敖融一見那寶劍,也不過是一尺五六寸長,但青芒閃動,耀眼生花,劍身劍尖,被一種似雲非雲的蒙蒙青光罩住,微一揮動劍身,立刻有數尺長短的青虹射出,知非凡品,暗懍之下,也反手將吳鉤劍拔出。

他這吳鉤劍雖是裝在一個劍鞘之內,但卻是雌雄合體,隻是劍身黯淡無光,看去不甚鋒利。

然而赤煞仙米靈,畢竟見聞廣博,知道這雌雄同體吳鉤劍,自有其可貴之處,當下不敢大意,氣運周身,蓄勢待動。

瘦鍾離敖融被赤煞仙米靈一句譏諷之言,竟已牽動真火,兩柄吳鉤劍左右一分振,劍風帶起輕嘯之聲,一式“分花拂柳”徑向赤煞仙米靈雙肩“肩井穴”攻去。

赤煞仙米靈看他出手一劍,竟有這等威勢,心中甚感驚駭,暗道:無怪此人吳鉤雙劍威震武林,功力確有過人之處。

左手急拂,身軀飄出了六七尺遠。

瘦鍾離敖融大喝一聲,如影隨形而上,手腕揮舞之間,色彩黯然的吳鉤劍,竟幻化出朵朵劍花,分取赤煞仙上、中盤。

赤煞仙左手一招“飛鈸撞鍾”,劈出一股強勁絕倫的勁力,迎向瘦鍾離撞去,右手青冥劍一振,攔腰橫掃。

瘦鍾離眼見赤煞仙的掌風劍影接踵而來,雙劍一收,猛吸一口真氣,飄身疾退三尺。

赤煞仙嘿嘿一笑道:“瘦鬼,你別認錯了人,若是那百妙佛珠被人搶去,那你可是得不償失之事。”

瘦鍾離微一錯愕,掃目看去,隻見華山三劍已逼至羅雁秋身前五尺之處,他心下一懍,嘿嘿幹笑兩聲道:“司空牛鼻子,你以華山派一派掌門之尊,三人聯手去圍攻一個後生晚輩,不覺有失身份嗎?”也向羅雁秋逼去。

陰手純陽師鞏冷哼一聲,說道:“你若是想出手,大可不必找什麼借口,各憑本領討取就是。”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晃大腦袋,說道:“你們華山、峨眉乃是堂堂的名門正派,怎好做出此見不得天日的行徑,若是一旦傳揚開去,你們兩派還有無臉麵去見天下英雄!”

瘦鍾離嗬嗬幹笑兩聲道:“尚兄說得不錯,不過這百妙佛珠難道就叫他們帶走不成嗎?”

瘋俠柳夢台倏然舉手,撫摸著滿頭亂發,皺著眉說道:“那就讓老要飯的和我瘋子作一次大頭吧。”

忽聽一聲長嘯,對麵峰上奔下來兩條人影,勢如星飛丸瀉,轉瞬便到跟前,那為首之人朗聲大叫道:“柳瘋子,你要耍什麼花樣?

也不等我矮子一下。”

眾人聞言,齊都一驚,此人竟在數裏之外,聽到了瘋俠的語聲,內力堪稱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舉目望去,隻見那自稱矮子之人,身高不過三尺,穿件藍緞麵的羊皮長袍,禿頂、紅麵、銀須、雙目細小如線,右手中拄著一隻虎頭鐵杖。他身後一人年約三旬,一身玄色勁裝,背插雁翎刀,高矮也是和那老者一般。

皓首雲龍司空長卿,麵色微變,高喧一聲無量壽佛,朗聲說道:“聶兄二十年前名震武林,想不到……”他想起此人不唯武功高絕,而且出名的難纏,他雖是俠義道中之人,但卻對各大門派懷有岐見,是以不禁心中一震,話說到一半又止住了。

那老者嘻嘻一笑道:“老道士,你覺得我的命活得太長了是嗎?

你自己不是也沒有死?”

皓首雲龍乃是不善辭令之人,在場諸人中,隻有他一人是一派掌門宗師身份,但碰到的卻偏偏都是些遊戲人間的風塵奇俠,而這奪取百妙佛珠的行為,又不是件光明正大之事,是以,不由顯得局促不安,大是為難。

瘋俠柳夢台哈哈一笑道:“二十年不見,矮子還聽得出我瘋子聲音,就憑這一點,你矮方朔聶耳便是我第一個知音。”

矮方朔聶耳左手一拂長髯,嘻嘻笑道:“幸好那書呆子儒俠華元不在,不然,他豈不要大吃其醋。”

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一聽此人便是二十年前名震黑白兩道的矮方朔聶耳,不禁齊都一驚,暗暗思忖著脫身之策。

瘦鍾離嗬嗬幹笑兩聲,說道:“凡事夜長夢多,各位別忘記了來此目的。”

他心知這百妙佛珠出現武林的傳說,必將招致江湖上黑白兩道人物爭奪,現下爭奪之人,越來越多,已使此事更為複雜、棘手,是以出言提醒。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晃大腦袋,說道:“華山派掌門皓首雲龍已聲言在先,無意於百妙佛珠,咱們武林中人最重信諾二字,華山派要是恪遵三清教規,戒除貪念,那就不妨退出。”

皓首雲龍一皺雙眉,但卻未發一言。

瘋俠笑道:“這是最好不過,兄弟想奪得那百妙佛珠之後,把它封存起來,由咱們在場之人比劍決定屬誰,若是再有一大門派,自恃身份,願意放棄,這事就更好辦了。”轉首望了瘦鍾離敖融一眼。

瘦鍾離冷哼一聲道:“少廢話,兄弟誌在必得。”

陰手純陽師鞏見掌門師兄自恃身份,不願說話,他哪肯甘心,冷笑一聲道:“古來天下寶物珍品,有德者居之,不管什麼人得到,也並不就算貪心。”

矮方朔聶耳一笑道:“各位既都是當仁不讓,我矮子師徒也算上一份,現在就請動手吧。”當先向羅雁秋走去。

華山三劍、瘦鍾離、瘋俠、江南神乞緊跟著向羅雁秋逼進。

羅雁秋驀然疾退三尺,大喝一聲,聲如雷鳴,群山回應,肅容說道:“各位是真地要出手搶奪嗎?”

瘦鍾離嗬嗬幹笑兩聲道:“小娃兒,你若是乖乖地把百妙佛珠交出來,我等也不願落個以大欺小之名……”

羅雁秋朗朗一笑,傲然說道:“各位就自信能把這百妙佛珠搶到手中不成?”

陰手純陽師鞏一笑說道:“這個,想來已不成問題。”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若是我把這百妙佛珠毀了,你們都搶不成呢?”

他此言一出,在場之人,齊都霍然一驚。

就在眾人微一驚愕之際,隻聽“波!”的一聲輕響,自羅雁秋手中發出,於是,齊都凝神看去。

原來,一粒百妙佛珠已被羅雁秋捏得粉碎,但粉屑仍在他手中。

赤煞仙米靈站在羅雁秋身側,離他最近,電閃般一探右手,將那百妙佛珠的另一端抓住,陰陰笑道:“你瘋啦!”疾地往回一帶,隻聽“啪!”的一聲,便自從中截斷。

羅雁秋不禁大怒,反手一掌,向赤煞仙米靈拍去。

碧眼神雕胡天衢大喝道:“不可!”探手徑扣羅雁秋擊出的手掌脈門。

司徒霜大急之下,纖指輕舒,卻向胡天衢肘間曲池穴疾點。

這四人幾乎是同時出手,但也幾乎是同時收勢。

就在他們自呈混亂之間,環伺周圍的武林高手,各以極快手法,齊向羅雁秋和赤煞仙手中的百妙佛珠抓去。

赤煞仙米靈早已有備,陰陰一笑,便施出幽靈身法閃開。

羅雁秋卻大喝一聲,兩手潛運功力,隻聽一陣“波!波!”聲響,那半串百妙佛珠,立刻被他捏毀二十餘顆,然後手腕一抖,把完好的佛珠,向四外撒去。

他此種舉動,大出在場之人的意外,一個個都是目瞪口呆,一時竟未注意他把手中佛珠丟往何處,也未看清他手中仍緊緊握著那捏碎了的粉屑。

羅雁秋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道:“既是大家都想要這百妙佛珠,幹脆大家都別要。”目注群雄,傲然而立。

赤煞仙米靈向碧眼神雕胡天衢一使眼光,趁在場之人尚自錯愕之時,轉身疾奔而去。

矮方朔聶耳大喝一聲:“鼠輩哪裏逃?”當先追去。

華山三劍如夢初醒,飛身相隨。

瘋俠柳夢台望了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眼,叫道:“老要飯的,你還發的什麼呆?”兩個人聯袂縱起,疾追不舍。

瘦鍾離敖融一晃身形,也是蹤跡不見。

一時間,這山地中隻剩下羅雁秋和司徒霜倆人,羅雁秋掃目四顧一眼,不禁仰天哈哈大笑。

司徒霜一怔說道:“你這人真是發瘋啦,怎地把百妙佛珠毀的毀,丟的丟了呢?”

羅雁秋一笑說道:“你不知道這百妙佛珠珍貴之處嗎?”

司徒霜道:“師父說過,當然知道啦,其珍貴之處雖是傳說紛雲,人言人殊,但最可貴的卻是其中九顆佛珠之內,隱藏著絕世神功。”

羅雁秋緊握著的雙手一張,說道:“好,我們就來看看這其中有無隱藏著絕世神功?”

就在倆人聚精會神低頭尋找之時,一個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掩到他們身後,雙指疾點羅雁秋和司徒霜背後的“風府穴”,倆人同時被點。

那人嘿嘿一笑,在山坳內疾快地打了一個轉,手中已多了半串色澤豔紅,光彩耀目的百妙佛珠,然後,幾個縱躍,便已失去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