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錯中鑄大錯 生死邊緣保平安(2 / 3)

三寶和尚一向做事莽撞,他看清楚是一座廟宇之後,便回首大叫道:“小要飯的,這回我小和尚算是到了家啦,我們快進去瞧瞧!”

小乞俠一皺眉頭道:“小和尚你叫什麼,難道是怕人不來迎接嗎?”

他話音剛落,就在三寶和尚正待舉手扣門之時,兩扇高大山門“吱呀呀”一聲輕響,竟自緩緩打開!

深夜空山,雖有皓月當空,也看得倆人毛骨悚然。

廟門開處,姍姍走出兩位玄衣少女,正是餘棲霞和羅雁秋的姊姊羅寒瑛。

小乞俠呲牙一笑,向餘棲霞道:“我的好妹妹,你怎麼也離開武當山了?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這個做師兄的準得挨一頓好罵。”

餘棲霞一笑說道:“師父和柳師叔最先離開三元觀,我們做晚輩的追隨師父之後。他老人家臨行時又沒吩咐你我不準離開,就是見我們,應該也不會責罵,師兄放心好啦!”

羅寒瑛一旁接道:“不光我和霞妹妹一起出來,就是一心大師和儒俠華前輩也都同時離開七星峰三元觀了呢。”

三寶和尚一聽說他師父一心大師也已離開了武當山,不禁急道:“羅姑娘是說我那個太上皇也到這裏來了嗎?”

羅寒瑛抿嘴一笑,道:“一心大師到哪裏去了,卻不知道。”

餘棲霞道:“我們還是到裏麵再談吧!這廟裏黑漆漆的好怕人,我和瑛姊姊尚未敢進去,就看到你們來了。”

三寶和尚一晃光禿禿的大腦袋,說道:“女孩兒家究竟不如男子,這有什麼好怕?”當先向裏麵走去。

餘棲霞一笑道:“三寶師兄真不愧為男子漢大丈夫,小妹無比敬佩!”

豈知三寶和尚在剛踏上第-座大殿的石階之時,那殿門竟又咿呀一聲,緩緩打開,三寶和尚激伶伶打了個寒噤,倏然退後數步。

後麵小乞俠等三人邊走邊自交談,是以未注意這殿門自行打開之事,餘棲霞一見三寶和尚駐足不前,笑道:“三寶師兄,你可是在等我們嗎?”

她這無心之言,卻說得黑羅漢臉上一熱,道:“我的好姑娘,你們怎麼還在殿內留著人嚇唬我,到底還有什麼人和你們一起來了?”

羅寒瑛和餘棲霞齊都吒然說道:“什麼?”隻見那開著的殿門竟又緩緩關上。

小乞俠卻是哈哈大笑道:“小和尚,你現在不逞男子漢大丈夫了吧?你既不敢進去,還是看我小要飯的。”

驀然,一聲狂笑,自殿內傳出,遂之殿門大開,一人當先走出,說道:“小要飯的,你可是又要拿出老叫化的獨門法寶破口大罵?”

殿外石階上的四人先是一驚,但隨之又是一陣狂喜,齊都高聲叫道:“是你,瘋師叔!”

原來這人正是瘋俠柳夢台,他又哈哈一笑道:“你們光喊瘋師叔,難道不怕老叫化子吃醋嗎?”

隻聽一聲冷哼說道:“柳老二,看你活了這把年紀,還硬要和這些後生晚輩們開玩笑,我看你是返老還童啦!”

另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嚇得小乞俠一伸舌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其他三人也連忙行禮,餘棲霞低低叫了聲:“師父!”

瘋俠一笑說道:“免啦!免啦!做叫化子的哪裏這多臭排場,我瘋子第一個看不慣。”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笑說道:“你們這些孩子,我老叫化子幾時教過你們這一套?還不快點起來。”

他說完之後,見小乞俠仍然伏地不起,不禁“咦!”了一聲,怒道:“小叫化,你耳朵聾了嗎?”

其實小乞俠諸坤方才見了羅寒瑛和餘棲霞之時,還強自隱忍,未曾將以七孔黃蜂針打傷羅雁秋之事說出,但一見了他師父,便立覺惶惑難安,是以長跪不起。此時聞言,不禁顫聲說道:“弟子罪該萬死!”

江南神乞尚乾露,雙眼一翻,喝道:“起來!什麼事這般大驚小怪?”

小乞俠連忙又磕了一個響頭,從地上爬起來。

雙目一瞟,江南神乞瞬即麵色大變,冷哼一聲,道:“小叫化,你那命根子呢?”原來他聽小乞俠方才說“罪該萬死”,知道事有蹊蹺,故一麵說話,一麵冷眼旁觀,此時,他突然發現小乞俠身上沒有七孔黃蜂針筒,不禁大感驚詫,是以出言相詢。

小乞俠一見師父怒容滿麵,早是一陣慌恐,又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徒兒罪該萬死,那七孔黃蜂針筒被徒兒毀去了。”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在場之人,除黑羅漢外,俱是一怔。

江南神乞皺眉說道:“快點滾起來,把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說出,你以為磕幾個頭,做出一副可憐相,我就饒了你嗎?”

小乞俠也是生就的硬骨頭,他一聽師父要他講出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反而覺得理直聲壯,緩緩說道:“徒兒感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過於歹毒,身為俠義中人,使用此種暗器,實是有失身分,是以擅自將它毀去。”

他此言一出,連瘋俠也自暗暗替小乞俠擔心,因為他似乎竟連江南神乞尚乾露也罵上了,至於三寶和尚、餘棲霞和羅寒瑛等更是十分慌急。

在如銀的月光映射下,仍可看出尚乾露緊皺雙眉,臉上陰暗不定。

小乞俠又連連打了兩個寒噤!

瘋俠知道尚乾露性情古怪,做人行事往往越出一般常規,生怕尚乾露一怒之下,將小乞俠立斃掌下,明知道這等事不好打圓場,卻又不得不硬賣個麵子,於是打個哈哈,說道:

“小叫化說的不錯,我輩中人,施用那七孔黃蜂針筒,確實已顯過毒,不過擅自毀去,卻是大不應該,小叫化罪不當死,老要飯的看在我瘋子麵上,罰他三年禁閉算啦!”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大叫道:“妙!妙!我老要飯的想做而沒做出來的事情,小叫化給完成了,我嘉獎他還來不及呢,又豈能罰他?”

此人為人做事,當真大出一般常規,連瘋俠柳夢台也大感意外。

卻聽江南神乞又道:“隻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七孔黃蜂針筒,已傳給你三年,為何今天才想起把它毀去,這其中可有什麼原因,觸發你的靈機嗎?”

三寶和尚知道以七孔黃蜂針誤傷羅雁秋的事,瞞也瞞不了,倒不如代他說出,於是乘小乞俠略一猶豫之間,硬起頭皮,把遇見羅雁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

羅寒瑛聽到胞弟羅雁秋誤中七孔黃蜂針而死,竟一下子傷痛過度,暈厥過去,餘棲霞暗戀雁秋已久,在聽到他拋棄淩雪紅移情司徒霜之時,還是愛恨參半,此刻竟是傷痛欲絕,把一縷柔情,化作萬點珠淚,沿著粉頰滾滾而下。

江南神乞尚乾露長歎一聲,手指連點,便將羅寒瑛拍醒過來,然後向小乞俠哈哈一笑道:

“我的好徒弟,你真做的好,看來我老要飯的還要再嘉獎你一次!”他笑聲淒厲,語音悲愴,聽得在場之人,心神全都一懍!

羅寒瑛強自壓抑住心底的哀傷之情,接口說道:“尚老前輩,舍弟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諸師兄呢?”

尚乾露仰天一聲長歎道:“羅小俠對我老要飯的有過救命之恩,想不到我徒兒竟然恩將仇報,從今以後,我尚乾露還有什麼臉麵見人?”

餘棲霞知道小乞俠諸坤對羅雁秋不諒解,完全是為她抱不平的關係,現在見師父將一切罪責加在小乞俠身上,大是不安,於是低低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也別責任師兄,都是霞兒不好!”

江南神乞黯然說道:“霞兒,別說了,為師的並不會責罰你那不成材的師兄,但一個人若是作錯了事,最大的懲罰,卻是他自己良心的譴責,你說是嗎?”這一代遊戲風塵的怪俠,竟然一改平常嬉戲之態,說出這段深具哲理的話來。

他略頓又道:“不過這件事歸根結底,卻是錯在師父,我不該光傳給他七孔黃蜂針而未傳解藥……”

瘋俠柳夢台一旁插口道:“老要飯的你也用不著為此事自責,試想你一生當中,僅用過那七孔黃蜂針三次,而且所殺又盡是些十惡不赦之人,自然勿須解藥了。”

小乞俠聽得師父師妹之言,心中大是不安,說道:“弟子既是作錯了事,願受師父一切懲處,不過在師父未懲處之前,弟子想懇求一事。”

尚乾露冷哼一聲,道:“什麼事,你說吧。”

小乞俠道:“弟子想連夜趕到羅兄弟受傷之處,將他的屍骨背回來。”他說完之後,連打了兩個寒噤。

尚乾露冷然道:“你早該這樣做了。”

小乞俠向他師父和瘋俠各行了一禮,然後向羅寒瑛道:“羅姑娘,小要飯的做下這等彌天恨事,再也無話可說,俟我將羅兄弟的遺骸找回,我這把窮骨頭便交由姑娘發落……”他說完,眼中早滴下兩滴淚水。

羅寒瑛淒然一歎道:“諸師兄,你若是不辭跋涉之苦,就請帶我一行吧,舍弟之死,我已說過他是咎由自取,諸師兄也不必為此自責。”

羅寒瑛這一要走,自然餘棲霞和黑羅漢三寶和尚也齊都要跟著去,最後卻是瘋俠柳夢台說道:“老要飯的,既是幾個娃兒都要去,難道我們倆人還留著給人看廟嗎?”

江南神乞道:“我老要飯的就是怕你瘋子不去,這麼說,我們就一起走吧!”當先向廟外奔去。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行六人離開那座廟宇之後,直向西南方奔行,黎明時分,已到達小乞俠和羅雁秋相遇之處。

六個人散開找了一陣子,卻未發現羅雁秋的蹤影,尚乾露一想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射中後一個時辰之內,若不服他獨門解藥,即告無救,諒來在一個時辰之內,他也走不了太遠,於是又繼續向西南找去。

直找到旭日東升,六人仍然未找到羅雁秋的屍體,一個個俱都十分焦急,三寶和尚暗忖:

在這等崇山峻嶺之中,經常有野獸出沒,莫非他的屍骨被野獸吃了?想至此,不禁脫口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瘋俠看了他一眼,搖頭歎了口氣。

羅寒瑛想起父母大仇未報,連他們安葬之處也不得而知,而今這人世間唯一的親人又已與世長辭,其結果卻更慘,盡管她強自壓製著心中的悲痛,但一念及此,也不禁珠淚紛紛,哀傷欲絕!

六個人各懷心事,信步而行,猶如失魂一般,連江南神乞和瘋俠那等人物,一時之間,也失去了主意。

驀然一聲長嘯,自正西方響起,遂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如電閃,轉瞬即至。

那兩人身高都不過三尺,原來正是矮方朔聶耳師徒。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瘋子,你們可是財迷心竅,想找那百妙佛珠嗎?”

瘋俠一見矮方朔現身,不禁精神一振,笑道:“聶矮子,昨天若不是你一時發瘋和華山三劍打起來,合你我與老叫化三人之力,真可輕而易舉地把那百妙佛珠搶到手中。”

矮方朔又嘻嘻笑道:“你柳瘋子得江湖聞名,以至成了外號,還說我矮子瘋,豈不令人笑掉大牙?至於我和華山三劍打起來,一方麵固然是看不慣那般自命不凡的九大門派中人物,故意找他們出出氣,另一方麵也是給你和江南神乞尚大俠製造一個機會,奪得那百妙佛珠,怎麼樣,後來可是弄到手了嗎?”

尚乾露一晃大腦袋,說道:“矮子,你也用不著和我老要飯的客套,你我雖是初交,但我頗覺得彼此氣味相投,以後還是管我喊老叫化子吧。”

矮方朔聶耳左手一撚長髯,嘻嘻笑道:“我看你要飯的倒是個老滑頭,我問你們那百妙佛珠的事,你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倆人是不是想獨吞了?”

瘋俠柳夢台和矮方朔乃是二十年前的刎頸之交,說起話來,百無禁忌,聞言哈哈大笑道:

“獨吞就獨吞,難道你矮子還有份嗎?”

江南神乞接道:“柳瘋子,你這麼一說,矮子真的信以為真啦,你光死要麵子也不行,還是把經過說出吧!”

瘋俠兩眼一瞪,叫道:“你老要飯的沒有嘴巴,叫我說?”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看你們這對活寶,不但沒把百妙佛珠弄到手,可能還沒占到人家的便宜,是吧?”

瘋俠道:“矮子說得一點沒錯,我和老要飯的若不是見機開溜,說不定還真要丟人現眼,傷在他們歹毒的陰寒掌力之下,聶矮子,你別光盤問我們,也說說你的吧?”

矮方朔道:“有道是雙拳難故四手,我爺兒倆怎能打得過華山派那三個老雜毛,我一不見了你們的蹤影,也就溜之大吉啦!”

他一頓,又恨恨地說道:“這般人自命出身正大門派驕狂自大,妄圖獨霸武林,我矮子第一個不服氣,若是一對一,不管是哪一個我也可和他們大打一架!”

小乞俠等人隻有聽的份兒,插不上嘴去,但卻聽得個莫名其妙。

矮方朔又道:“好了不談這些啦,我倒問你們這一行老老小小要到哪裏去?”

他此言一出,江南神乞等六人一時全都答不上話來。

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隻是追憶著羅雁秋以前的種種,對瘋俠等幾人的談話直如未聞,此時一見眾人全都一言不發,羅寒瑛反而霍然驚覺,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說道:“尚老前輩,既是找不到,我們可要先返回武當山一趟嗎?”

江南神乞一怔說道:“不錯,不錯,我等此次匆匆而別,倒是應該先回去告知鬆溪真人張慧龍一聲。”

矮方朔聶耳嘻嘻一笑道:“你們還怕張慧龍不來找你們嗎?”他自知此話說得沒頭沒腦,別人無法了然,便又補充上一句道:“自從百妙佛珠出現江湖的消息傳出後,隻怕各門各派,都不會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你們等著看好了,不出三天,這附近必定要演一場群英大會。”

瘋俠一笑說道:“高見高見,隻怕群英大會上演之時,那演出地點將要改在唐古拉山了。”

矮方朔聶耳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多慮了……”他倏然住口,大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膽敢躲在暗處偷聽!”

他那矮胖的身形,竟如箭離弦般,迅疾地向十餘丈外一棵古鬆奔去。

但他身形還未到達,便見一陣枝葉搖動,從樹上落下來一個人影。

這邊江南神乞等人齊都將目光投去。

隻聽兩聲嬌呼,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當先奔去,齊聲叫道:“哥哥!”

“秋弟!”

原來那自古鬆落下之人,正是中了七孔黃蜂針的羅雁秋。

矮方朔聶耳不禁為眼前的情景愕住,急忙收勢停身,回首說道:“你們這兩個女娃兒可是叫的他嗎?”

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悲喜交集,哪還聽得到矮方朔的問話,直向羅雁秋奔去。

羅寒瑛早已珠淚盈眶,一時之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方自顫抖著說道:“你是秋弟嗎……?”

此時江南神乞等一行也都趕了過來。

羅雁秋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對羅寒瑛的問話直如未聞一般,傲然說道:“你們可是都衝著我羅雁秋來的嗎?”

羅寒瑛聽得大是傷心,她聲淚俱下地說道:“秋弟,你當真連姊姊也不認了?”

說著,直向羅雁秋身前走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退後兩步,厲喝道:“站住!”他又冷冷地掃了眾人一眼,怒道:

“你們想奪得那百妙佛珠,竟然施出此等卑劣手段,我羅雁秋並非三尺童子,怎會這般容易上當!”

羅寒瑛被他一聲厲喝,也不知是傷心過度,還是突受刺激,竟然一言不發,癡癡地呆立當兒

餘棲霞直看得肝腸寸斷,哭叫道:“哥哥!她是羅寒瑛,你的親姊姊呀,難道你連這人世間的唯一親人也不要了嗎?”

羅雁秋倏地仰天一陣狂笑說道:“姊姊!哈哈,我連父母都沒有,哪來的姊姊?你們若是想利用這種手段,騙取那百妙佛珠,那算是白費心機了!”

他一見在場之人,除了兩個女子外,俱是在昨天與他為敵作對之人,是以認定連這兩個女子也必定是受他們指使,而羅寒瑛和餘棲霞光喊了兩聲哥哥、弟弟,怎能令他相信?

矮方朔聶耳看得如墜五裏霧中,詫然向瘋俠柳夢台問道:“柳老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你們可把矮子弄糊塗了!”

瘋俠搖頭一歎,喟然道:“這種事情說也說不清楚……”

此時江南神乞尚乾露在羅寒瑛的命門穴上拍了一掌,她便又恢複知覺,但卻不再哭泣,幽幽一歎道:“秋弟,你用不著這樣對待姊姊,你盡管背叛師門,拋棄了已定名分的發妻,但姊姊還是疼你……唉!隻望你早日尋得仇人,報卻父母大仇,姊姊就是一死,也心甘情願的了……”

餘棲霞也淒然接道:“哥哥,你更不必把妹妹已往之事放在心上,我今後決不再使你為難就是了……”若是在平常,當著這多人,這番話她是再也不好啟口說出,但此刻卻是毫無顧忌了。

小乞俠諸坤見羅雁秋中了七孔黃蜂針後,仍然好好地活著,不禁大惑不解,他偷眼看師父,見江南神乞也是麵現詫然之色,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便再也不去想他,此時見羅寒瑛和餘棲霞均誠懇傾訴,想起自己對羅雁秋的誤解,和用七孔黃蜂針將他誤傷之事,不禁大感愧疚,他也跨前了兩步,垂首說道:“羅兄弟,我小要飯的真是對不起你!”

這三人之言雖都是發自肺腑,真摯感人,但聽在羅雁秋耳裏,卻直如馬耳東風,對他毫不發生作用,卻反而引起他一陣狂笑,用手一指三寶和尚,笑道:“他們說完了,你這小和尚可也有什麼話說嗎?”

三寶和尚搖頭一歎,歉然道:“羅兄弟,就是我小和尚說話,你也不會相信的。”

羅雁秋一笑說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幾個人說了半天,我也不知他們都說的些什麼?”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若是我老要飯的想說上幾句,那一定也是白費唇舌的了?”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這叫化子也不是什麼好人。”

羅寒瑛見羅雁秋對江南神乞如此無禮,不由心下一急,脫口說道:“秋弟,你怎敢對尚老前輩如此無禮!”她說出之後方知此話已是多餘,惶恐地望了江南神乞一眼,低低說道:

“尚老前輩,瑛兒向你賠罪了。”

尚乾露微微一笑道:“羅姑娘放心,就是他罵上我兩句,我也不放在心上。”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我羅雁秋向來不慣罵人!”他冷冷地環掃了眾人一眼,說道:

“你們屢次對我截殺暗算,如今又以這兩位姑娘和我稱兄道弟,也不過是想奪得那百妙佛珠,不過我也告訴你們,那半串百妙佛珠早已毀去,沒毀的被人搶走了!”

矮方朔聶耳雖聽出一些端倪,但個中詳情仍是無法了解,他一聽說那半串百妙佛珠被人搶走,卻脫口大叫道:“什麼?你這娃兒苦是信口開河妄圖搪塞兩句,那可是自討苦吃。”

瘋俠一旁急道:“矮子,這娃兒是東海三俠的弟子!”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矮方朔哪裏聽得懂,一怔道:“怎麼,他不是玄陰叟蒼古虛老怪物的門下嗎?”

羅雁秋大怒道:“你敢罵我師父?”他輕哼一聲又續道:“你這大把年紀,開口不幹不淨,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語氣一頓,又冷冷說道:“在下方才聲言在先,身上沒有那百妙佛珠,你們最好別再無理取鬧了。”一轉身跨步欲去。

羅寒瑛一見羅雁秋要走,一種生離死別的黯然之情,再度充滿心頭,嬌呼一聲:“秋弟!”飛身擋住他的去路,說道:“秋弟,你既是不認姊姊,做姊姊的自是不能強行留你,你的未來行止,可能告訴姊姊嗎?”

她說話之時,語音委婉,嬌靨上一片淒然之色,連羅雁秋也看得心中一動,他竟然不忍出言頂撞,長歎一聲,說道:“我羅雁秋但願有一個像姑娘這樣的姊姊!”

一頓,又自喃喃說道:“我有那樣一個師妹,也該滿足了。”

他第一句話說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愕,羅寒瑛姑娘從他這一句感慨之言中,又重新看到了她一年前的秋弟,芳心中方自感到安慰,羅雁秋卻又說出來第二句話來,不禁心中一驚,幽幽說道:“難道自己的親姊姊,還不如你那師妹嗎?”

她此言出口,但羅雁秋並不理會,身形往旁邊一閃,讓過擋在麵前的羅寒瑛,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叫道:“師妹!師妹!你在哪裏?”聲音中充滿著關切之情。

小乞俠諸坤一見羅雁秋連自己同胞手足都裝作不識,卻大聲喊起師妹來,不禁心中有氣,身形一躍,便擋在羅雁秋身前,兩隻怪眼一翻,怒道:“你這人當真禽獸不如,我小要飯的就是看不順眼!”

羅雁秋此時心急如箭,想早些找到師妹司徒霜,一見這小要飯的不但擋住去路,且又出口罵人,不覺大怒,朗喝一聲道:“你找死!”一掌向小乞俠胸前拍去。

小乞俠這才想起他掌風的厲害,急忙縱身閃開,饒是如此,也連打了兩個寒噤。

江南神乞見聞廣博,他和赤煞仙米靈及碧眼神胡天衢數度交手中,已知道玄陰門陰寒掌力的厲害,叫道:“小要飯的,那娃兒的掌力不可硬接!”

他師徒情深,尤如父子,急忙飛縱過去,關切地問道:“小要飯的,你可是被他掌風擊中了嗎?”

小乞俠又連打兩個寒噤,道:“師父,小要飯的昨晚便被他擊中一掌,但是並不要……”

他下麵的話卻被兩個寒噤打斷。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怒道:“你身受這等重傷,居然還敢逞強,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雖是責備之言,但卻顯示出舔犢深情。

當下命小乞俠盤膝坐下,將一雙手抵在他背心命門穴上,以本身內力,幫他驅除身上寒氣。

羅雁秋並不理會,仍自大步向前走去。

陣陣山風,微微飄拂起他的衣袂,他昂首而行,顯示出無比的孤獨!

矮方朔掃視了眾人一眼,詫然說道:“你們當真都放他輕易離去嗎?”

瘋俠搖頭歎道:“你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他不下,何況……”

矮方朔細眼一瞪,胸前須發根根直豎,怒道:“二十年不見,就是你瘋子也不知矮子有多少斤兩,我就不信他的什麼陰寒功夫,能勝得我二十年修為的‘純陽掌’!”

此老一生,從不輕易動怒,但卻最怕人家瞧他不起。

眼見羅雁秋已走出數十丈之外,矮方朔卻陡地大喝一聲:“小娃兒慢走,試試我矮子的純陽掌!”聲出人起,疾向羅雁秋撲去。

羅雁秋此時隻是為司徒霜擔心,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找到,傾吐出對她關切懷念之情,是以也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矮方朔這一聲大喝,乃是遠足生平之力而發,直如平地焦雷,把附近樹林中的鳥兒也驚得振翼飛起,但羅雁秋卻似渾如不覺。

羅寒瑛眼看矮方朔向羅雁秋追去,深恐他傷了自己的秋弟,當下向餘棲霞道:“妹妹,你在這裏陪著尚老前輩吧。”也不管她情不情願,便徑自向羅雁秋奔去。

瘋俠、黑羅漢三寶和尚和矮方朔的弟子也隨後急追。

這幾人都是身具上乘輕功,且和羅雁秋僅相距數十丈之遙,是以,隻不過片刻工夫已先被矮方朔追上。

羅雁秋再也沒想到這幾個人又追了上來,心中大感氣惱,停足轉身,極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這般人一再無理取鬧,究竟不知是什麼意思?”

瘋俠柳夢台此時已來到矮方朔聶耳身邊,他一見羅雁秋麵含殺機,不由心中一驚,忙向矮方朔道:“矮子,你這大把年紀了,怎好還和這後生晚輩爭強鬥勝?就是贏了,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

羅雁秋一怔,說道:“怎麼,你們可是要來打架?”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不錯,老夫要看你的陰寒功夫厲害,還是我這純陽掌厲害?”

羅雁秋淡淡說道:“可惜我眼下沒有工夫。”他一心隻想著司徒霜,腦中並且憶起她的萬般柔順,是以說話之間,不知不覺使消失了孤傲之氣。

矮方朔一怔,又自嘻嘻笑道:“你可是害怕了麼,那就幹脆認輸!”羅雁秋仍是談談說道:“認輸就認輸,隻希望你們別跟著打攪就行了。”他此言一出,眾人齊感大出意外。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這娃兒倒頗知趣,不過這場架打不成,老夫總覺著不大過癮!”

羅雁秋並不理會,轉身繼續向前行去。

此時,想是他怕人再跟著不放,遂盡展上乘輕功,隻見一點身影,猶如一縷飄忽的輕煙,向前疾馳。

羅寒瑛一見他走得遠了,不禁大是焦急,但以她的輕功,卻又無法追上,隻是放聲大叫道:“秋弟!秋弟!”

一時之間,滿山滿穀,盡是呼喚秋弟之聲。

羅姑娘用力喊了幾聲,便覺喉間一陣疼痛,隻得住口不喊,望著羅雁秋漸去漸遠的背影,呆在當地。

但奇怪得是,那呼叫秋弟之聲,卻仍然不斷響起,隻是聲音低微,眾人仔細傾聽,卻是自一座山峰之後傳來。

三寶和尚一皺濃眉,喃喃說道:“好奇怪的回音?”

瘋俠冷冷道:“少見多怪,連回音也沒聽……”他話未說完,竟自倏然住口,矮方朔聶耳說道:“這哪裏還是回音,分明有人在山峰那邊喊叫。”果然,那呼叫之聲,似是愈來愈近。

瘋俠道:“不錯,那也是個女娃兒的呼叫之聲,我們瞧瞧去。”

他回頭一看,隻見江南神乞師徒三人,也飛奔而來,於是便當先向那發出呼聲之處奔去,眾人俱都緊緊跟隨。

羅雁秋似是也聽到那呼叫之聲,他疾奔的身形稍一停留,便也向那邊奔去。

那座山峰原不太高,隻不過盞茶時間,瘋俠等一行便已到達那峰頂之上,居高臨下,齊都縱目看去。

這一看之下,不禁為眼前的景象怔住。

隻見數十丈外一個身著玄衣的少女,頭發披垂,上下身的衣服也有幾處撕破,隱約間露出雪白的肌膚,神情十分狼狽。

她聲嘶力竭,但口中仍不停地喊著:“秋弟!”直向山峰上奔來。

山峰下是一個裏許方圓的山穀,穀中正有五個疾服勁裝之人,也向峰上奔來,顯然是在追逐這個神情狼狽的女子。

因為兩下相距過遠,是以那五人的麵孔均尚看不清楚。

此時,羅雁秋早向那神情狼狽的女子迎去。

那女子嬌呼一聲,張臂投入羅雁秋的懷中。

瘋俠一行和那山下的五人,俱都向站在峰腰的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奔去。

但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卻是渾如不覺一般。

兩下之人漸行漸近,彼此看清之後,俱是大喜過望,三寶和尚徑自開口叫道:“肖師兄,你也來啦?”

原來那山下五人,正是武當三老中老二神醫俠萬永滄和白麵秀士鐵書生肖俊、玉虎兒、萬翠蘋、嚴燕兒。

當瘋俠等一行看清上來的五人後,卻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他們怎把那玄衣女子折騰得這般狼狽,看她那身上破爛的情形,好像……

他思忖未完,卻聽矮方朔聶耳冷哼一聲,說道:“看來這武當派中人和其他八大門派,也都是一丘之貉了!”

此老雖是俠義道中之人,但卻對各大門派懷有歧見,是以一見此狀,也不問青紅皂白,便說出這種話來。

幸而三寶和尚大叫之聲,把他的話遮掩過去,沒被神醫俠萬永滄等聽見。

羅雁秒一見眾人即將來到身前,他緩緩推開胸前的玄衣女子,柔聲說道:“師妹,我實在對不起你!”他一頓又道:“你一路大喊秋弟,難道是喊的我嗎?”那女子竟是司徒霜。

他不知司徒霜在陰風洞學藝之時,因他是蒼古虛的首座弟子,才在表麵上叫他師兄,其實她的年齡本比羅雁秋大上兩歲,加以和談笑書生諸葛膽發生過暖昧後,一縷柔情,早升華為姊姊對弟弟的嗬護,是以方才便自自然然地呼叫出秋弟來。

司徒霜見問,緩緩抬起頭來,現出一個淚痕縱橫微帶蒼白的嬌靨,那一雙星眸之中,仍自淚水凝睫,顯得楚楚可憐,說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