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邵、鄧、吳三人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們幾人微愕之間,矮方朔聶耳己背起雙飛環鄭元甲,大步而去。
矮方朔之徒急步相隨。
嚴燕兒癡立當地,一時之間,他不知是應隨矮方朔前去,還是留在現地,隻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轉來轉去,滿現惶然無主之色。
神醫俠萬永滄見狀,大喝一聲道:“燕兒還不快隨你聶師伯去!”
嚴燕兒大眼連轉,瞥了鐵書生肖俊等幾個小俠一眼,留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江南神乞怪目圓睜,怒吼道:“小笨蛋,還不快滾,你在這裏等著收屍呀!”
嚴燕兒霍然驚覺,一咬嘴唇,轉身隨矮方朔身後追去。
隻聽數聲大喝,黑神君吳兆麟橫身攔住嚴燕兒去路,神火真人邵文風和玉麵女魔鄧玉珍卻躍起身形,向矮方朔聶耳師徒追去。
黑神君吳兆麟橫攔在嚴燕兒身前,冷哼一聲右手疾出,五指微屈如鉤,向嚴燕兒左肩抓去。
嚴燕兒小嘴微撇,眼看黑神君如鉤五指觸及他肩頭之時,小小身形滴溜一轉,便如一條遊魚般向右滑開三尺,繼續向前奔去。
黑神君吳兆麟已是第二次在這孩童麵前失手,怒吼一聲,飛身躍起,在空中兩掌一錯,一招“五步追魂”,兩股掌風直向嚴燕兒背後撞擊。
嚴燕兒年紀幼小,畢竟對敵經驗不足,竟是不閃不避,近身揮掌,一招“拒虎門外”迎了上去。
吳兆麟功力深厚,又是居高臨下,占了不少便宜,兩掌一接,嚴燕兒頓時被震得連退兩步。
但他也是乖巧無比,一掌相接,自知功力不敵,且亦無法脫身,乃展開“移星轉鬥”身法,避實擊虛地和吳兆麟纏鬥起來。
黑神君吳兆麟直氣得哇哇怪叫,施出全力,掌帶虎虎勁風,聲勢雖是十分驚人,但要想在三五十招內取勝,卻並非易事。
而矮方朔師徒與神火真人邵文風和玉麵女魔鄧玉珍兩對卻也半斤八兩,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矮方朔雖因背著雙飛環鄭元甲,行動極不方便,但他功力深厚,所練“純陽掌”又是武林中至陽至剛武學,一見邵文風橫身攔住去路,直氣得他雙目怒睜,舉手一拳“直搗黃龍”
撞了過去。
邵文風衣袂飄動,突然向旁側閃躍,右手橫裏一抄,疾向矮方朔左腕脈門之上拿去。
矮方朔左腕一沉,避開邵文風的擒拿之勢,飛起一腳,還踢過去,左拳隨著飛起的右腳,同時擊出。
邵文風想不到他身上背負著一個人,居然還有此功力,大意之下,被他這拳腳齊施的連環猛攻,迫得向後退了兩步。
矮方朔一招搶得先機,雙拳疾發如雨,邵文風被迫得連連閃躍。
紫虛道人看得長眉軒動,緩步向激鬥場中走去。
神醫俠萬永滄神色微變,又緩緩閉上雙目。
瘋俠柳夢台大叫道:“聶矮子,快叫鄭老兒替你抵擋一陣!”
矮方朔聞言猛省,嘻嘻一笑,大喝一聲,右掌疾揮而出,一招“橫掃千軍”,激起一陣強勁的嘯風之聲,橫掃過去。
神火真人邵文風知道矮方朔“純陽掌”厲害,側身一躍讓過。
但就在這一讓之勢,矮方朔已將背上的雙飛環鄭元甲放了下來,他兩手握著鄭元甲足踝之處,目注邵文風發出一陣長笑。
邵文風一怔之下,這種投鼠忌器的情況,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雙飛環鄭元甲被他頭下腳上地拿著,但因矮方朔體形低矮,他的頭已然觸及地麵。
須知鄭元甲雖然折斷一臂,但因服用了紫虛道人所賜止痛藥物,此時藥力逐漸行開,果然疼痛大減,何況他本無內傷,此時乘矮方朔得意大笑之時,左臂猛按地麵,雙腿藉勢一蹬。
他強忍右臂震動之痛,這一按一蹬,用足全身勁力,矮方朔在無備之下,身形被他蹬得連連後退,幸而他身形粗壯短小,故未仰跌,但雙飛環鄭元甲卻已乘勢掙脫。
矮方朔戰陣經驗何等豐富,他霍然驚覺之下,身形疾如飄風,向前急撲,在鄭元甲雙足掙脫他手掌,尚未躍起之前,懸空中又把他抓住。
邵文風微愕之後,一掌向矮方朔劈至。
而紫虛道人也遙空襲來一掌。
這四人一長串的動作,直像是同時發生,旁觀之人尚未看清,紫虛道人及神火真人邵文風,已然在掌發逾半之時,硬生生又將掌勢收回,飄身後退。
原來矮方朔再度抓住鄭元甲足踝之時,把他當作兵器已乘勢掃出。
神醫俠萬永滄諸人看得齊齊鬆了口氣。
神醫俠萬永滄似已看透了紫虛道人心中所思,突地朗聲說道:“若貴掌門能將我武當派中人被製穴道解開,兄弟則請各友好俱都置身事外,僅由我兩派中人作公平的一戰,不知貴掌門以為如何?”
他雖自知己方之人不是雪山派在場諸人的敵手,但即使陳屍當場,也比作階下囚的情況好得多,是以首倡此議。
紫虛道人說道:“如此甚好。”
他首先將神醫俠萬永滄幾處被製穴道拍活。
矮方朔也如言將雙飛環鄭元甲交還雪山派中。
神醫俠抱拳為禮,說道:“多謝貴掌門了。”他連將眾人穴道解開。
江南神乞尚乾露似是胸中已積鬱頗久怨毒之氣,穴道一旦解開,突地仰麵發出一陣狂笑,大聲說道:“牛鼻子,我叫化子呆坐了半天,在你未和萬老二拚命前,先陪著我活動活動筋骨如何?”
他話落掌出,一招“赤手屠龍”,雙掌一前一後,齊齊拍擊過去。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說道:“為著活動筋骨,而陪上一條老命,那可是大不上算之事。”
說話之間,身子忽然一側,左掌立胸,右掌從下向上托出。
江南神乞尚乾露前擊左掌,將近紫虛道人之時,突然一挫手腕,掌勢頓然一住,含蘊的內勁,隨著那一頓之勢,疾衝而出,一股潛力,忽向紫虛道人的前胸撞去,右手魚龍變化,由慢轉快,斜裏一翻,變成擒拿招術,緊隨左掌的暗勁而出,橫向紫虛道人脈腕之上扣去。
紫虛道人立胸左掌,忽地一轉,迎著江南神乞的左掌一送,硬接了他這蘊勁的一擊,右手五指箕張,也施出擒拿手法,徑拿對方肘間“曲池穴”。
這兩人相搏一招,當真是巧、力並拚,各極其奇變能事。
似是兩人都存了硬拚一招之心,江南神乞左掌送出了暗勁之後,又突然向前推出。
先是兩股潛力撞在一起,江南神乞馬步浮動,身子搖了兩搖。
紫虛道人卻是屹立原地紋絲不動。
這一招硬拚,便已分出高下。
但江南神乞生性剛烈寧折不彎,他內力雖不如紫虛道人充沛,卻不肯服輸,掌勢稍挫之後,又向前推去,終於兩掌相撞一起。
隻聽“格崩”兩聲輕響,原來紫虛道人和江南神乞腳下山石碎裂,兩隻左掌抵在一起,使兩人相抵的身軀,也自然形成一傾斜的角度。
各施擒拿手法的一掌,一錯而過,兩人左掌相抵之後,似是影響了右掌的變化,彼此都未能拿到對方的脈穴。
這是一場精彩罕見的搏鬥,雙方左手相抵,互拚內力,右手卻仍然極盡變化相搏,忽而握拳擊出,忽而化掌拍出。
兩方距離過近,掌指伸縮之間,即可遍及對方的大穴要害,更增加了這場搏鬥的凶險。
在場諸人齊把目光集中在兩人身上,對這場搏鬥的注意、緊張,盡都形露於神色之間。
雙方各用一隻右手,攻襲對方,由快漸次轉緩,似是幾招過後,兩人都有些後力不繼之感,但江南神乞的神色之間,卻比紫虛道人更加凝重。
江南神乞的喘息之聲愈來愈重,而且他蓬亂如草的頭發之下,也開始出現了汗水。
顯然,這一場互拚內力的搏鬥,尚乾露已落下風,若再逞強苦撐下去,片刻之後,便可能被紫虛道人震斃掌下。
瘋俠和神醫俠俱知道他的性格,寧折不彎,若是他人出手接替,反而會導致更壞的結果,是以空自暗暗著急。
在這一瞬之間,紫虛道人的左掌,又向前推進半尺。
江南神乞臉色蒼白,豆大汗珠,點點滴下。
紫虛道人的臉上卻是陰睛不定,片刻之後,他陡地大喝一聲,左掌向前疾然推出!
在場諸人齊地驚呼出聲,以為江南神乞不惟一世英名喪此,生命亦將至此終結。
但結果卻是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江南神乞屹立原地不動,紫虛道人卻已收掌飄身,後躍七尺。
忽聽紫虛道人哈哈大笑道:“尚兄原是說要貧道陪著活動活動筋骨,我要這般站著不動,豈不失去原來的意義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聲,說道:“我老要飯的可是不領你這份不殺之情,你用不著故施恩惠!”
他轉身坐下,閉目調息起來。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就是想殺尚兄,卻是無此能力,尚兄此言,太以自謙了。”
他畢竟不愧為當世梟雄,竟在可以一掌擊死江南神乞的瞬間,突然改變主意,起了沽名釣譽,爭取人心之心,是以在左掌疾然推出之時,僅用了三成內力,而以五成功力帶回,故能在驟然分開之時,保持住兩人均衡之勢。
若非江南神乞點破,在場之人,幾乎全未看出。
瘋俠柳夢台哈哈笑了一聲說:“我瘋子也悶的發慌,牛鼻子可還有興致陪我散散心嗎?”
大步走了出來。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轉身向神醫俠萬永滄說道:“這可是萬道兄的意旨嗎?”
他自恃一派掌門宗師身份,雖未點破這種車輪戰法是神醫俠所授意,但神醫俠亦已大感不安,微咳一聲,轉向瘋俠道:“柳老二且莫再叫兄弟作難了。”他本是不善言詞之人,急窘間隻說出這一句話來。
紫虛道人似是對一件事拖延太久,已感不耐,他臉上那經常微觀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說道:“貧道敬待萬道兄公平了斷貴我兩派的一段過節了。”
神醫俠道:“如何了斷,兄弟願聞高見。”
紫虛道人冷笑道:“道兄既不願和貧道同去敝派總堂,那隻有訴諸武力了。”
神醫俠道:“我方五人,貴派四位,但不知如何打法方算公平?”
紫虛道人無聲無息地一笑道:“猛將一員,可敵萬軍。”
神醫俠雖是涵養功深,也氣得長眉聳動,冷笑說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
紫虛道人冷冷說道:“那道兄等是誌在必死了?”
神醫俠大喝一聲,翻腕拔出長劍說道:“必死不死,幸生不中,生死之數,此時尚未預料!”
他長劍出鞘,武當派一幹小俠也各將兵刃掣出,一時由口舌之爭,變為劍拔弩張之勢。
雪山派的神火真人邵文風、玉麵女魔鄧玉珍和黑神君吳兆麟三人俱都怒目揚眉,剛要亮出兵刃,卻被紫虛道人揮手製止。
神醫俠萬永滄一愕說道:“貴掌門製止他們取出兵刃,不知是什麼意思?”
紫虛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自信可以一雙肉掌陪道兄等走上百招。”雪竹杖往地上一頓,已沒入石中半尺。
神醫俠氣得須眉皆顫,將長劍反手歸鞘,朗聲說道:“既是如此,我等以兵刃勝之不武,那就在拳掌上見真章吧!”反手將長劍歸入鞘中。
紫虛道人突地哈哈狂笑道:“貧道略施小計,道兄等便入彀中了。”
聽得神醫俠心中一震,脫口說道:“什麼……”
紫虛道人道:“棄劍用掌,道兄必死無疑了。”
神醫俠萬永滄隻是因涵養功深,而一再容忍,此時已到忍無可忍之境,遂大喝一聲道:
“那你就試試!”揮手直劈過去。
紫虛道人冷笑一聲道:“道兄小心了。”側身閃讓,疾步欺進,大袖微拂,竟向神醫俠左肩拍去一掌。
高手相搏,爭的是那份指掌間變化的迅快,紫虛道人這一招避襲還擊,攻守合一而出,迫得神醫俠在這一招中,盡失先機,縱身向後疾退三步。
紫虛道人一招得手,打法忽變,左掌右拳,展開淩厲絕倫的攻勢,掌擊拳襲,倏忽之間,連攻了七拳八掌。這一輪急攻銜接得嚴謹無比,神醫俠竟然無法從他的綿密拳掌中尋出破綻,被迫得隻有招架之功。
顯然,紫虛道人是想仗著自己深厚的內力,先將神醫俠真力耗盡,然後再用詭異的招術,企圖將他一舉成擒。
就在這兩人交手的同時,肖俊等武當派的四位小俠,也和雪山派的三人大打出手。
鐵書生肖俊力鬥神火真人邵文風,勉強暫保不敗。
萬翠蘋、嚴燕兒合鬥玉麵女魔鄧玉珍打得半斤八兩。
惟有玉虎兒卻不是黑神君吳兆麟的敵手,十數招過後,便被迫得險象環生。
看得場外的瘋俠柳夢台大感焦急,他們雖已說好在這場比鬥中暫時置身事外,但已身不由主地緩緩向場中移動。
紫虛道人邊打邊自冷冷笑道:“萬兄可是要自毀諾言嗎?”
神醫俠麵容一整,轉向瘋俠說道:“柳老二若再相逼,兄弟便要自絕當場了。”
瘋俠狂笑兩聲,冷冷說道:“自絕當場也比做階下之囚的好。”但他前進的身形已然停住。
就在武當派中人岌岌可危之際,前麵山腳轉彎處,突然傳來一聲長嘯,遂見兩條人影疾奔而來。
在那嘯聲剛落,眾人略一怔神之間,紫虛道人已乘勢施出一招奇詭的擒拿絕招“索龍縛鳳”,抓住了神醫俠左手脈腕。
玉虎兒也早被吳兆麟製住穴道,另外兩對五人亦均停手。
此時那兩條人影快逾靈猿飛鳥,轉瞬便到麵前。
眾人舉目望去,隻見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並肩站在一起。
兩人四道眼神向在場中人掃了一眼,直向繁虛道人走去。
走到紫虛道人身前五尺之處,齊地拜伏地上,同聲說道:“鬆風、月影叩見師尊。”
原來是紫虛道人的兩個隨侍小童。
紫虛道人瞧了兩人一眼,麵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又恢複莊嚴肅穆之色,說道:“起來,你們可是行令堂主持派遣來的嗎?”
鬆風、月影兩童的臉上似是十分緊張,起立之後,又環視了眾人一眼,那道童從懷中取出一紅一白兩封書信,雙手平伸,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口中說道:“正是,這裏有行令堂主持親修的兩封密函,交弟子麵呈師尊。”
紫虛道人接過那一紅一白兩封密函後,轉首向神醫俠說道:“貧道拆閱書信不便,隻好委屈道兄片刻了。”舉手點了神醫俠兩處肩井穴。
此時,在場之人,似是全被那一紅一白兩封函件所吸引,他們意識之中,覺得這兩封專人送來的書信,決非等閑,是以神醫俠被紫虛道人製住穴道,一時之間無人出手搶救,事實上他們也無能搶救。
隻見紫虛道人先拆開那紅色函件之後,略一注目,便突地發出一陣大笑,似是極為愉快而得意。
他收起紅色函件,又將那白色書信拆開,豈料一看之後,竟是麵色倏然大變。
那白色函件似是極短,是以他一看之後,便即匆匆收起。
在場之人見紫虛道人神情,片刻之間產生出這種極端尖銳的轉變,不由個個如墜入五裏霧中,不知何故。
紫虛道人畢竟不愧為一代武林梟雄,麵色一變之後,登時又恢複常態,向神醫俠微微一笑道:“委曲道兄了。”
他手指連點,竟自動將神醫俠被製雙肩井穴解開,同時轉身向黑神君吳兆麟喝道:“將那位小俠放開了!”
黑神君一怔之後,伸手解了玉虎兒被製穴道。
紫虛道人這一舉動,又大大出了眾人的意外,一時之間,齊都愕然當場,靜待這一情勢的發展。
隻見紫虛道人向神醫俠等人略一抱拳,微笑說道:“後會有期,貧道告辭了。”伸手將插入石中的雪竹杖取回。
邵文風等人也隨之進入流馬輕輪之內。
此時,那駕禦流馬之人的穴道,早經解開,隻聽一聲吆喝,五乘輕軺疾如飛矢,直向峰下奔去。瞬息之間,轉過前麵山腳後消失不見。
神醫俠長長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今日竟受此淩辱,真是無顏偷生人世了。”
瘋俠狂笑兩聲,說道:“你可是想一死以求解脫嗎?”
江南神乞卻哈哈大笑道:“若是說丟人現眼,我叫化子該數第一……”
他一頓,又道:“其實那老雜毛身為一派掌門,當今武林之中,鮮有敵手,我們打不贏他,也算不得什麼丟臉之事。”
矮方朔也嘻嘻一笑,說道:“叫化子說得不錯,我等若能和他戰個平手,也要身為一派掌門了。”
神醫俠被這幾位風塵怪俠一說,果然心情開朗了許多,微微一笑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看來我等惟有自惕自勵,方能雪此恥辱了。”
鐵書生肖俊突地插口說道:“啟稟師叔,弟子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神醫俠一笑說道:“你可是覺得紫虛道人突然離去,有些蹊蹺嗎?”
鐵書生道:“正是,那紅、白二函,若就常理推測,必是一件喜事,一宗喪事,但令人猜想不透的,卻是那喜、喪之事為何?以致紫虛道人產生了兩種極端不同的情緒?”
他話聲一頓,接著又道:“總而言之,雪山派中必定發生了極為重大之事,當可斷言。”
神醫俠頷首說道:“不錯,不錯,可是……”他雖極為同意肖俊的看法,但卻猜不透雪山派究竟發生了何等大事。
鐵書生劍眉微皺,略一沉思,接著又道:“不過如能條分縷析,追本溯源,也不難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神醫俠雖一向隱居太湖蘆蕩中,但也嚐聞肖俊文事武技之能,不惟得到一般同輩之人的敬愛,就是掌門師兄也對他畀依甚重,此時聞言,不禁麵現喜色,脫口說道:“你且就心中所思說來聽聽。”
鐵書生向幾位前輩一禮,微笑說道:“晚輩冒昧,各位師叔原諒了。”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翻怪眼,說道:“有屁快放,別嚕嗦啦!”
鐵書生一笑道:“此次紫虛道人率外三堂堂主及其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離開大雪山總堂,似是件極不平凡之事……”
瘋俠狂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道:“廢話,這點連你瘋師叔也體會得出,還用得著你說!”
神醫俠正容說道:“此點不難推測,他一定是為著‘百妙佛珠’重現江湖之事,俊兒,你說可是嗎?”
肖俊剛一頷首,還未說話,矮方朔已插口道:“高見,高見,隻可惜他晚了一步,那‘百妙佛珠’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聲,說道:“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與雪山派乃是一丘之貉,他們兩人得去‘百妙佛珠’,還不等於那老雜毛得去一樣。”
肖俊道:“這個,晚輩卻有不同的看法……”
江南神乞道:“你別故作聰明,先說來聽聽。”
肖俊道:“想那雪山派中之人隻是因利害一致而結合,也可能因利害衝害而同室操戈!”
江南神乞一愕道:“紫虛道人為當代武林之梟雄,對其手下之人威迫利誘,控製得何等嚴密,他們兩個人有多大能耐,敢於公然對紫虛道人背叛!”
肖俊一笑道:“尚師叔高見,但有一點你忽略了。”
江南神乞道:“我忽略了什麼?”
肖俊道:“赤煞仙米靈和碧眼神雕胡天衢雖曾一度為雪山派效力,但卻非紫虛道人屬下之人,”
江南神乞還未等肖俊說完,便突地哈哈大笑兩聲,截斷他的話說道:“不錯!不錯!我叫化了真是老糊塗了,那兩個兔崽子都是玄陰叟老怪物的弟子。”
肖俊一笑道:“尚師叔的記性不壞。”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說道:“好哇!你這娃兒居然挖苦起我來啦,等回到武當山之後,非叫你那小媳婦兒管管你不可。”
肖俊一見他提起梅影仙來,不禁俊麵一紅。
瘋俠哈哈一笑道:“老要飯的,你可是也想娶個媳婦好管管你嗎?”
江南神乞一笑說道:“別胡說八道啦,不要說我又老又醜,就是年輕英俊,人家也不嫁窮叫化子!”
瘋俠一笑道:“你發的什麼牢騷,誰叫你不是家財萬貫,這年頭是‘郎財女貌’,我看你那小叫化也打一輩子光棍算啦!”
神醫俠一笑道:“兩位別說笑話了,眼下之計,似應對未來作一打算。”
肖俊道:“以弟子之見,似是先應遣人回三元觀一行,將此地所見所聞之事,稟報掌門師尊。”
神醫俠道:“不錯,這就叫蘋兒和你玉師弟去吧。”他想起眼下之人中,以玉虎兒功力較弱,而萬翠蘋以一個女孩兒家,在江湖上行走,也有諸多不便。
玉虎兒跨前一步,躬身說道:“弟子敬領師諭。”
萬翠蘋一聽說要和心上人同返武當山,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禁展顏一笑。
鐵書生肖俊說道:“還有羅、餘兩位姑娘也和萬師妹同行吧,在路上也多個照應。”
羅寒瑛淒然一笑,向神醫俠說道:“晚輩想往安徽一行,以探望在舒城的母舅。”她思忖著自己既不是武當門下弟子,自然不便再返回武當山,而關於羅雁秋年來發生的變故,也隻有向母舅雷振天傾吐。
神醫俠方一沉吟,餘棲霞也突地向江南神乞盈盈拜倒,低低說道:“霞兒也想和瑛姊姊同行,去探望一下我那義父,請恩師俯允。”
江南神乞一歎說道:“快起來吧,難為你有這份孝心。”他伸手拉起餘棲霞,又極其慈祥地說道:“霞兒,我這個作師父的隻是徒有其名,一點未盡到責任。”
餘棲霞黯然說道:“師父對霞兒兼嚴父慈母,親情似海,更傳了不少高深武功,但因霞兒資質魯鈍,有負恩師期望。”
江南神乞搖頭說道:“女孩兒家學得武功再高,也沒有多大用處,為師的意思是……”
他雖是一代怪俠,說話行事,向不為世俗禮數所約束,但說至此處,卻也倏然住口。
餘棲霞自然知道師父下麵的未完之言,她隻覺心中一陣酸楚,星目中幾乎落下淚來,星目微垂,半晌始道:“師父若沒什麼訓示,霞兒這就要動身了。”說完又是盈盈一拜。
江南神乞一歎說道:“凡事聽天由命,不可強求,遇有不如意之事,更要退一步想,這樣為師就放心了。”
餘棲霞強忍悲淒,低低說道:“霞兒省得。”
此時,小乞俠急走兩步,來到江南神乞身前,說道:“弟子想和三寶兄弟親送師妹和羅寒瑛姑娘前往,懇請恩師允準。”
江南神乞一翻怪眼,說道:“小要飯的,你幾時也學得酸裏酸氣起來,快點滾吧,路上不得惹事生非!”
小乞俠向黑羅漢扮了個鬼臉,手拉手撒腿向前跑去。
玉虎兒和羅寒瑛等一行,也都紛紛就道。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老二,你要到哪裏去發財呀?我知道你和老叫化子是公不離婆,秤不離陀,我矮子也擠不進去,現在告別啦,我這把骨頭既沒丟在這裏,正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師徒也要去碰碰運氣了。”轉身大步而去。
片刻之後,這片山坡上走的沒了人影。
且說羅雁秋離開淩雪紅所居的山洞之後,展開身形,疾向穀外奔去。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東邊天際微觀淡淡曙光。他半夜奔行,仍然處身在崇山峻嶺之中,也不知置身何處?
悵惘之餘,又展開身形向前奔去。
又奔行了一個多時辰,已是巳初時分,饑渴之感漸漸衝擊著心頭,而且愈來愈是強烈。
放眼望去,山嶺連綿,無窮無盡,既無酒肆飯店,似是連獵戶農家也不存在,不由大感焦急起來。
他突然想起,這崇山峻嶺之間,處處飛瀑流泉,解渴一事,自不成為問題,就是關於食物,也可打些鳥獸烤炙了充饑,想至此,立刻精神一振,往一座樹林中奔去。
豈知他到了一座林緣之後,抬頭望去,竟是飛禽絕跡,林內一片寂靜,就是連走獸,也是一無所見,他不禁大感奇怪起來,暗忖:莫非這些飛禽走獸都藏在林中不成?
心中奇疑之間,腳下已向林內走去。
這是一座原始森林,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俱有數人合抱粗細,濃蔭蔽日,一片漆黑,腳下枯葉盈尺,踏在上麵,發出單調的沙沙之聲。
盞茶工夫之後,已向林中深入了數裏。
在他奔行之間,另一個奇異之念,又在心中生起,怎的自己深入林中數裏之遙,仍不見一點飛禽走獸的蹤跡?
想起飛禽走獸,他不由又覺饑渴難耐,真氣一鬆,腳步又慢了下來。
一躍而起,展開上乘輕功,向水聲之處奔去。
漸行,那叮琮的流水之聲,亦漸清晰可聞,又是盞茶工夫之後,眼前視線豁然開朗,原來他已穿出樹林來到一別有洞一天之地。
仰首長空,蔚藍如碧,一輪旭日,正自當頭罩下,給予人無限生機。
這是一片寬廣裏許的平地,地上綠草如茵,山花正豔,景色幽美已極,但四周卻被高大的森林所環繞。
在這片平地中間,孤孤單單的建築著一排三間房屋,俱是用樹木做成,看上去十分堅固。
那叮琮的流水之聲,卻是自那屋下發出。
羅雁秋暗歎一聲,忖道:一個人能在這種地方住一輩子,飽享人間清福,真是不虛此生了。
他思念剛止,驀然,一聲輕咳自那房屋中傳出,遂即有一個極為慈祥的聲音響起,說道:
“小娃兒,你可是對我這世外桃園,感到羨慕嗎?”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震,暗道:我心中所思之事,又未說出,他卻怎地知道?遂脫口說道:
“不錯,在下很羨慕你這片洞天福地。”
隻聽一陣長笑又自那屋中傳出,說道:“即使鳥兒也喜歡我這個地方,更不要說是人了。”一頓歎道:“即使你不喜歡這地方,也是無可奈何了。”
話聲剛落,一個老人已自室內緩步走出。
羅雁秋凝神看去,隻見一個胸垂白髯,身著黑袍,長發披垂,臉長如馬,雙顴高突,麵如死灰的高大之人,緩緩向自己走來。
羅雁秋看他這副長相,穿著,帶著一身陰沉之氣,不由心神一震,腳下不自主地退後一步,暗忖:這老人說話的聲音十分慈祥,怎地竟是這般長像?
但他終究是已習慣玄陰叟蒼古虛那種陰沉之人,後退一步之後,遂又向前走了兩步。
那黑袍老人又是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娃兒倒頗倔強。”
羅雁秋早對他那副長相先入為主,聞言一皺眉頭,冷冷說道:“何以見得?”
那老人黯然搖頭,一歎說道:“小兄弟,我們素昧平生,你為何這樣對我?”
羅雁秋一怔,俊麵微紅,訕訕說道:“我怎麼對你啦?”他突然覺得這老人的長像雖陰沉難看,但心地卻似是十分善良,是以覺得這樣冷冷地頂撞於他大是不該,愧疚之心,油然而生。
那老人輕輕一歎,低低說道:“這不怨你。”
他突地又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餓了嗎?”
羅雁秋隻覺得他那微微一笑之間,甚不自然,生像是硬把臉上的皺皮牽動似的,不由看得大起反感,同時又提高了警覺之心。
但他問的問題,卻對自己大有引誘之力,脫口說道:“不錯……”話剛出口,便倏然而住,接著說道:“我不餓!”
那黑衣老人微微一怔,黯然說道:“很好!很好!其實你就是餓了,我也沒食物給你充饑。”
一頓又道:“你穿過這一大片樹林,有泉水流經此地,你就取點解渴吧。”轉過身緩緩向那房屋中走去。
羅雁秋本是對那老人陰沉的長相和特異的笑容,而引起警覺戒備之心,是以不願吃他的食物,此時一想泉水諒來無礙,遂大步跟在老人身後行去。
那黑衣老人回轉屋中取出一個木瓢,說道:“小兄弟,你就在這泉中取水喝吧。”
羅雁秋一看,隻見房屋之前有一個方圓數尺的水潭,流水不知從何處而來,隻聽得叮琮之聲,自四周潭壁上流入潭中,也不知這潭中的水又流向何處?
他探手取了一瓢泉水,就口狂飲,隻覺得泉味甘冽,入口後不僅解渴,似是也特別提神。
黑衣老人目注羅雁秋把水喝完,說道:“小兄弟,你可覺得這泉水甘美可口嗎?”
羅雁秋把木瓢交還黑衣老人,頷首說道:“不錯,這泉水確是十分好喝。”
黑衣老人喟然一歎道:“你若是連續喝上一百年,就是再好喝也不覺得了。”
他似是自知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別人無法了解,便又補上一句道:“就像這片地方一樣,景色即使十分優美,但你若足不出戶地在此往上百年,也會厭膩了。”
羅雁秋聽得似懂不懂,接口說道:“若是在一個地方住著不動,即使住上一年半載,便已令人興味索然,若說在一個地方連續往上百年而足不出戶,那天下恐怕絕無此事了。”
那老人麵容一整,說道:“可是我已在這片地方,足不出戶地一住百年了。”說完之後,突地仰麵狂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限的孤寂淒涼!
羅雁秋聽得大吃一驚,說道:“前輩取笑了,看前輩年紀至多不過七十,若說已在此一住百年,隻怕你自己也不能自圓其說了。”
那老人並不辯解,卻又發出微微一笑,但見羅雁秋一皺眉頭時,便突然一歎說道:“小兄弟,我這笑容可是很難看嗎?”
他一頓,又道:“但若比起我一百年前的笑容,那不知己好看幾許了。”
羅雁秋聽他說自己的笑容好看,不覺暗自好笑,但一聽到他那帶有憂鬱的聲音,又感到十分坦誠而親切,遂朗聲說道:“任何笑容,隻要立意正確,發自內心,便自然是好看的了。”
黑衣老人連連頷首,似是對羅雁秋的話極為欣慰而讚許。
羅雁秋見這黑衣老人語無倫次,說話中顯示出許多令人可疑之點,不禁大感奇詫,兩道劍眉,也不自主地緊皺起來。
黑衣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有什麼不明之事要問嗎?”他一歎又道:“你此時不問,恐怕再無機會了。”
羅雁秋一怔說道:“為什麼?”
黑衣老人道:“不出三日,我就要餓死了。”
羅雁秋“啊!”了一聲,暗忖:無怪他方才說沒有食物給我充饑了。
隻聽黑衣老人又緩緩說道:“本來我一聽有人到來,便暗自慶幸,又有幾天好活,但一看到你這種長像,便不忍下手了。”
他一頓,又道:“其實即使我不拿你用來充饑,你也要活活餓死了。”
羅雁秋聽得暗自驚心,忖道:“這老鬼果然不是好人!”
當下立刻又凝神戒備,雙目神光湛湛地注視著黑衣老人。
黑衣老人突地自言自語說道:“可恨我的武功廢去一半,不然……”
羅雁秋冷冷地截斷他的話說道:“若你的武功不廢去一半,便可將我打死充饑是嗎?哼!
別做夢。”
黑衣老人麵容一整說道:“我雖是僅存一半武功,也可出手置你死地。”
羅雁秋傲然說道:“那你就不妨試試!”
黑衣老人突地仰麵狂笑道:“我九十年沒和人動手相搏了,能在臨死之前重溫一次舊夢,也是一件快事。”
羅雁秋道:“你既是武功已廢一半,我就先讓你三招。”
黑衣老人連聲道:“很好!很好!”大袖微拂,一股陰柔暗勁,無聲無息地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