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虛道人手中雪竹杖和玄陰叟飛來的一腳,剛一接觸,便覺手腕疼痛酸麻,連忙一越讓過。
兩人交手一招,便見優劣,紫虛道人一凜,急地收攝心神,準備伺機出手。
須知高手相搏,最忌心浮,紫虛道人這一收攝心神,情況立見好轉。
此時玄陰叟不聲不響,雙掌一晃,隻覺千百道指風劃空生嘯,向紫虛道人灑罩而至!
紫虛道人早已凝神戒備,大喝一聲,雪竹杖一招“舉火燒天”,但見暗室中白光大盛,杖挾縷縷寒風,護住頭頂。
玄陰叟冷笑一聲,他漫天掌風指影未斂,右腳已悄無聲息地踢出。
紫虛道人果不愧為一代掌門,武功造詣的確不俗,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猛吸一口真氣,躡虛上升三尺,讓過一腳。
原來他已看定玄陰叟那灑罩而來的掌風指影,雖然未收,卻已成為虛設,實際一身功力已盡貫腿上。
玄陰叟嘿嘿一笑,說道:“果然有些見識!”
他右腳踢出之勢,懸空未落,左腳卻趁勢踢去。
紫虛道人再也沒料到,玄陰叟能在兩腳同時離地的情況下,向敵施襲,慌忙中,兩臂一長一振,再度上升五尺,堪堪躲過一腿之危。
玄陰叟一招搶占先機,再不放鬆,拳掌齊施,一輪急攻。
這兩位邪道武林中頂尖人物,動手過招,果然不同凡響,招式一展開來,宛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招與招連,式與式接,幾乎找不到空隙。
玄陰叟雖是陰險絕倫,所練功夫,亦都是奇特詭異,但此時與紫虛道人交手,卻全是施展的真才實學,是以打得極為激烈緊張。
這偌大的精舍中一片黝黑,掌風指嘯中,但見紫虛道人雪竹杖帶起的道道白光,如赤蛇穿遊,滿室流動。
精舍外悄無聲息,隻有陣陣微風吹得樹葉簌簌輕響。
須知這周圍數裏的逍遙山莊,為紫虛道人平時養息之地,派內徒眾,即使權位高如談笑書生諸葛膽者,也不能擅自入內。
自數天前,他們宣稱紫虛道人已死之訊,這逍遙山莊更成了令人恐怖的鬼域,是以盡管他兩人打得甚是激烈,外界卻渾然無知。
當然,紫虛道人在十二連環峰出現之事,一般親眼目睹之人,疑神疑鬼,還真以為把紫虛道人的鬼魂招來,但有膽大之人,卻也悄悄報到談笑書生諸葛膽那裏。
此時,逍遙山莊外,一株濃密的樹影下,正站著一個麵帶詭笑的文士,正是談笑書生諸葛膽!精舍中激戰仍烈。頓飯時間之後,拳掌之聲漸稀。每隔盞茶時間,方自傳出轟然一響。
突然,玄陰叟蒼古虛和紫虛道人以快打快的對招破招,已變為內家真力的互拚。
又是頓飯時間之後,忽聽一聲悶哼傳來,精舍內遂趨靜寂。
羅雁秋離開九幽穀之後,毫無目的,向前奔去。
他盡展上乘輕功,直奔到紅日西沉,月華初起,才在一處不知名的峰頂之上停下。
一陣勁厲山風,吹得他那身黑衣呼呼作響。
羅雁秋長長地舒了口氣,頓時心胸中像是舒暢了許多,雖不覺得疲倦,但卻難耐饑渴。
但這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之中,又到何處覓食充饑,他正感惶然無主之間。驀然,隻聽一陣陣嬌弱的吟哦之聲,隨風傳來,吟的是:“簾影搖花、蕈紋浮水,綠陰庭院清幽。
夜長人靜,贏得許多愁!
空憶當時月色,小窗外,情話綢纓。
臨風淚,拋成暮雨,獨向楚山頭。
殷勤紅葉,傳來密意,佳期難求。
應是紅顏薄命,難消受,俊雅風流。
須相思,重尋舊約,休忘杜家秋!”
那哀怨的吟哦之聲,響在這靜夜深山中,顯得格外淒切。
羅雁秋怔了半晌,似是回味那詞句的含意,連饑渴之感都忘記了,良久之後,他方自喟然一歎,喃喃自語道:“唉!紅顏薄命,這定是個可憐的多情女子。”循著那發聲的方向走去。
下得那峰頂之後,隻見山腳下,婉蜒環繞著一條河流,水聲潺潺,河水被明月照得波光粼粼,正自緩緩向東流去。
又轉過一座山峰,隻見前麵形勢陡地一變。
月光下,一個寬廣數裏的峽穀,靜靜地展現眼前。
在左側山腳之下,蒼鬆翠竹的掩映中,隱現出一間茅屋。
他身形剛現,便聽茅屋中傳來一聲嬌弱的話語,道:“小紅,你出去看看外麵有什麼人來了?”
羅雁秋聽得心中一驚,暗道:這女子語音雖是如此嬌弱,但看來還是一位武林高手,居然有辨十丈外飛花落葉之能。
隻聽那叫“小紅”的女子歡呼了一聲,道:“若是有人來,小姐,我們已有半年沒見生人啦!是嗎?”
遂聽籬門“咿呀!”一聲輕響,蹦蹦跳跳的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她腦後的一雙辮子,隨著身軀的跳動,不停晃呀晃的。
羅雁秋暗道:“好天真活潑的少女,看她走路的姿式,便知是個‘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孩子,但是她的小姐卻為什麼在吟哦中露出如是的憂鬱?”他思忖間,那孩子已走到麵前,但一看見那身黑衣,卻發出“哎呀”!一聲驚呼道:“小姐!快出來看,這人穿的什麼衣服呀?”
羅雁秋聞言不禁也是暗自一駭,忖道:“我身上穿的難道當真是百毒衣?”
羅雁秋看看那少女的怔怔神情,遂微一笑道:“在下羅雁秋,因趕路錯過了宿頭。”
那少女不等他說完,便連連搖頭,兩條小辮晃動著,直像波浪鼓似的,截斷他的話道:
“不行,不行,要想住宿,這裏千萬不行!”
她一句話連說了三個不行,薄薄的嘴唇緊閉著,顯得神情十分認真。
羅雁秋知道這少女為自己前來投宿,她們有兩個年輕女子在此,自是極為不便,於是又微微一笑,搖頭說道:“在下一天趕路未進飲食。”
那少女又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即展顏一笑道:“原來你是要飯吃啊?行行,不過我們吃的是些野味!”
羅雁秋不禁暗自一笑,心忖:想不到羅雁秋做起叫化子來了,口中卻道:“打擾了。”
那少女撲哧一笑道:“我倒不嫌你打擾,隻是我們小……”
羅雁秋一怔說道:“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在下就此告辭了。”
轉身便待走去。
突然,響起一聲嬌弱的呼喚道:“小紅,你帶他來吃頓飯吧!”那聲音已是在茅屋之外了。
那叫小紅的少女似是十分高興,上前拉著羅雁秋一隻手,說道:“走吧!餓肚子可不好受。”當先向那茅屋走去。
漸行漸近,羅雁秋凝神看去,隻見茅屋外栽花種竹,美麗中帶著清幽。
驀地,一聲輕輕喟歎傳來,接著從花蔭中走出一位身穿寬大羅衣,長發披肩的少女!
那少女仰首夜空,木然不動,當空皓月照得她的嬌靨十分消瘦蒼白。羅雁秋走到她麵前丈餘處,她似是仍然渾如未覺。
羅雁秋見這女子孤傲中帶著幽怨的神情,心中大感詫異,連忙拱手行了一禮,說道:
“在下羅雁秋……”
他未完的話聲,突被那少女的吟哦之聲打斷,她吟的是:
“天上月,遙望似一團銀。夜久更闌風漸緊,為奴吹散月邊雲,照見負心人!”
羅雁秋見那女了傷感而微帶憤怒的神情,和她那突然吟出的詞句,心中大是奇詫,他正感進退維穀之間,隻見那女子凝注在夜空中的目光,突又緩緩收回,蒼白的嬌靨上立時現出一絲奇異的笑容,望著羅雁秋微微一笑,然後又轉向侍女小紅道:“死丫頭,我隻顧吟詞賞月,忘記了招待嘉賓,你怎麼也發起怔來了?”
那侍女小紅方才見主人的神情大異往常,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一見主人臉上展現了笑容,雖是責怪自己,卻也放下心來,蘋果似的臉上,立又露出稚憨的神態,用手一牽羅雁秋的衣角,低低說道:“羅相公,請隨我到室內用膳吧!”
羅雁秋微微一怔,向那長發少女一抱拳,說道:“打擾姑娘了。”隨在小紅身後大步向室內走去。
那侍女小紅推門而入,突地微微一笑,說道:“羅相公,你請坐會兒,我這就到廚下取菜飯去。”穿過草堂,徑向後院行去。
羅雁秋隨便在一張木椅上坐下,流目看去,隻見這是棟一明兩暗的房屋,裏麵的陳設甚是簡陋,兩間暗室因被簾幕遮掩,無法看見,而自己處身的客室中,隻放了一張木桌,兩把木椅,除此之外,再無它物,他不由眉頭一皺,暗自忖道:不知這兩個女子,孤孤單單的住在這樣深山大澤中作甚?
他思忖未完,侍女小紅已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饅頭和兩碟菜肴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
“羅相公,饅頭和菜都是現成的,你先吃著,我再做個湯就好了。”放下菜飯,便又匆匆走去。
羅雁秋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了。”
他實在是饑腸難耐,也不再客氣,大口吃了起來。
片刻之後,便如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而他卻是意猶未盡,幸而小紅又端著一碗湯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她瞥了放在桌上的盤盞一眼,噗哧一笑道:“湯還沒做好,你就先吃起來了……”
羅雁秋尷尬地一笑,尚未說話,小紅又自說道:“湯端來了,就快些趁熱喝吧,等冷了,就不鮮啦!”
羅雁秋拿起湯匙,說道:“不錯……”
突然,茅屋籬門“呀”然一響,那長發少女已然走進來,微笑說道:“我這裏有包調味聖品,放進湯裏,不管冷熱,都是一樣好吃,不過……”
小紅憨態可掬,伸手說道:“小姐,你有什麼調味聖品,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快拿給我看看好嗎?”
長發少女一舒玉腕,掌心中果然放著一個羊脂玉瓶,瓶內卻盛著三粒色呈翠綠的丹丸,她不答小紅的問話,卻向羅雁秋說道:“這雖是調味聖品,不知我們這位貴客信不信得過我?”
羅雁秋聞言一怔,說道:“在下蒙姑娘慨賜飲食,感激尚且無及,怎會說在下信不過姑娘,這就令在下不解了。”
長發少女突地格格一笑道:“你不懷疑這瓶中所盛的是絕毒藥物嗎?”
羅雁秋麵色微變,冷笑一聲說道:“在下和姑娘素昧平生,無怨無仇,不知姑娘為什麼會加害於我?”
長發少女麵容倏變,笑意盡斂,沉聲說道:“你仔細看我,可是真的素昧平生嗎?”
羅雁秋霍然離座而起,注目凝神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在燈光之下,他看得甚是清晰,果然,竟覺得這女子確似在哪裏見過。
他怔怔地看了半響,越來越覺得臉熟,但腦海中的記憶,卻似淡煙輕霧,無法捕捉著,他生成急性,片刻之間,已急得額角上汗珠涔涔而出。
長發少女忽地淡淡一笑,說道:“別的事我不怪你,但這樁事你卻忘得太快了。”
羅雁秋仍是茫然木立當地,也聽不懂她說的什麼。
長發少女嬌靨上突地浮出一片紅霞,櫻唇微啟,欲言又止,半晌之後,銀牙一咬,張口說道:“那麼我就提醒你……”
羅雁秋驀地大喝一聲道:“不要說啦!”他臉上肌肉一陣扭曲,顯得內心之中甚是痛苦。
嚇得侍女小紅睜大著眼睛,連忙向長發少女身旁靠近了一步。
長發少女卻微微一笑,臉上紅霞隨之消逝,柔聲說道:“你已想起來了,是嗎?”
羅雁秋臉上色如死灰,沉聲道:“你手中拿的不管是什麼絕毒藥物,盡管向這湯內放吧,在下一飲而盡,決不皺一下眉頭!”
長發少女頷首說道:“看你這人雖作過禽獸不如的行為,倒還有點良心血性,可是,你不怕服下之後,會毒發身死嗎?”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最毒莫過婦人心,你還是快點動手吧!”他倏然疾探右手,向那長發少女手中所握的羊脂玉瓶抓去。
他出手奇快,那長發少女在無備之下,羊脂玉瓶果然被他奪到手中。
長發少女突地嬌軀一顫,尖叫一聲,道:“快還給我!快還給我!”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這不是你預備好的絕毒藥物,想毒死我麼,現在既是冤家路窄,機會難得,還要假惺惺幹什麼!”
他撥開瓶塞,將三位翠綠丹丸傾入口中,和湯吞下。
長發少女見他吞下之後,一雙星眸怔怔地注視著他,一言不發,但嬌靨上卻滿現焦急之情。
羅雁秋吞服了三粒丹丸,喝下一碗羹湯之後,隻覺得腹內翻騰,難受已極,他強自忍受著痛苦,緊咬著嘴唇,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了下來,又滴到那個盛湯的碗裏,盞茶時間之後,光他滴下的汗水,也已注滿了半碗。
突然之間,他淒厲的大叫一聲,“噗通”倒伏在麵前的桌子之上。
長發少女也淒厲地大叫一聲:“秋弟……”和身向羅雁秋撲去。
但是,他的身形尚未撲到羅雁秋身上,卻已被兩隻又粗又大的手臂抱住,隨即響起一聲“嘿嘿!”怪笑。
這瞬息之間發生的事情,早把侍女小紅嚇得如醉如癡,此時她隻覺得黑影一閃,燈光搖曳,滅而複明,舉目看去,不禁大吃一驚,駭然高呼道:“鬼!鬼……”
隻見一個身著黑衣,醜怪似鬼之人,正抱著她的主人獰笑。
那黑衣人聽她叫喊反肘一撞,已點了小紅的“期門”大穴。
他抱起那長發少女的嬌軀後,又是嘿嘿一笑,直向暗室中走去。
剛才那少女本是一急之下,暈了過去,此時,卻又已蘇醒轉來,一看清抱著她之人,像是早料到那人是誰一般,展顏一笑道:“你快把我放下來呀,抱著我不覺得累嗎?”
黑衣怪人咧嘴一笑,說道:“不累,不累,哪怕是一連抱上十天半月,也沒關係!”
長發少女媚笑一聲,仰臉說道:“你可說要像現在這樣,一連抱我十天半月嗎?”
黑衣怪人連連點頭,說道:“不錯!不錯!”
長發少女似是聽得大感高興,輕歎一聲,說道:“我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讓人一連抱過十天半月那麼長的時間,不知是什麼滋味,唉!那一定是舒服極啦!”
黑衣怪人一怔,說道:“這樣抱著有什麼好,還不如躺在床上,我們好……”
長發少女冷哼一聲,打斷他的話道:“你答應抱我十天半月,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她此時嬌靨之上,一片肅穆,顯出了神聖不可侵犯之狀。
黑衣怪人嘿嘿一笑,說道:“我們談好的條件,你還要耍賴嗎?我米靈上過你一次當,眼看到了嘴邊的一塊肉溜掉,這次說什麼也要先……”
這黑衣怪人竟是赤煞仙米靈!
長發少女自然是淩雪紅了。
米靈說著話,將淩雪紅的嬌軀抱得更緊,他眼中閃爍著饑渴的欲火,直看得淩雪紅心中一震。
但她也是冰雪聰明之人,俏目流轉,突地噗哧一笑道:“是你說話不算話,還說我耍賴?”
米靈醜臉一變,說道:“誰耍賴了?”
淩雪紅道:“你說羅雁秋服用令師玄陰叟蒼古虛的‘離魂失神散’過量,以前記憶全失,這點我倒信你,但你給我的可真是解藥嗎?”
米靈道:“一點不假。”
淩雪紅道:“那他為什麼服下解藥之後,反而會死了呢?”
米靈似是已感不耐,說道:“誰說他死了,一個時辰之後,便自然會醒轉過來。”低頭向淩雪紅那嬌若春花的臉上親了一下。
淩雪紅隻覺得一股口臭之氣,直透鼻端,她黛眉微皺,隨即笑道:“那你就等到一個時辰之後吧。”
赤煞仙米靈道:“什麼?”
淩雪紅淡淡一笑道:“我現在既被你抱著,你還怕我逃跑嗎?
隻要等上一個時辰,羅雁秋醒轉過來,證明你確是給他服的解藥,我一切都依你就是。”
米靈聞言,醜臉上陰暗不定,目光直在淩雪紅嬌軀上打轉。
淩雪紅心中暗駭,口中卻柔聲說道:“你日後可是要我跟你過上一輩子嗎?”
米靈先是一怔,他似是未料到淩雪紅會有如此一說,不禁大是高興,連聲說道:“那是最好不過,最好不過!”
淩雪紅噗哧一笑道:“我想你不會那麼傻,既是要我終生相伴與你,你就該聽我的話。”
她眼看著赤煞仙米靈雙目中的欲火漸淡,遂輕輕道:“快放開我,你這樣抱著,我都要透不過氣來了。”
米靈卻似抓著把柄一般,說道:“你不是要我抱你十天半月麼,怎地才抱了盞茶時分你就不要抱了?”
淩雪紅輕歎一聲,說道:“我隻以為被男人寬大的臂膀抱著,定是十分舒適,哪知你全不懂憐香惜玉,體貼溫柔,你若再不放下,我真要悶死啦!”
他似是極想獲得淩雪紅的一片芳心,是以立刻將她放了下來,但卻以獨門手法點了她幾處穴道。
淩雪紅一皺眉頭,嬌嗔地說道:“你這般不信任於我,還望我和你度過一輩子嗎?”
米靈嘿嘿一笑道:“前車可鑒,我再也不會上當了。”
淩雪紅冷冷地說道:“隨你的便吧。”緩步向客室走去。
她突然之間,想起年餘前被千手菩薩許香萼以迷藥迷倒後,後被米靈劫走,幾遭侮辱,幸被一個乘鸞的白衣女子救走,但那白衣少女似是也暗戀著羅雁秋,一想至此,不覺幽幽一歎。
她剛走出暗室,便聽到撲伏桌上的羅雁秋,發出一聲夢囈般的高呼:“瓊兒……”
淩雪紅見羅雁秋果然未死,芳心大慰,疾走兩步,來到羅雁秋跟前,叫道:“秋弟!秋弟……”
仍在昏迷中的羅雁秋,似是已聽到有人呼叫於他,卻又含糊說道:“瓊兒,你可是叫我嗎?”
他剛才呼叫第一聲瓊兒之時,淩雪紅因被驚喜所充滿,故未聽清他喊叫的什麼,此時一聽到呼叫“瓊兒”,不由嬌靨微變,退後一步,正好靠在赤煞仙米靈懷中,癡癡地說道:
“他是叫的哪個?”
原來羅雁秋在服下那三粒解藥之後,便當即暈了過去,但曆曆往事,卻自他腦際一幕幕閃過,但想到年來所作之事,最令他索懷難忘的,還是對待他情意款款的白衣少女,是以脫口呼叫出來。
赤煞仙米靈一怔說道:“你的乳名可是叫‘瓊兒’?”
他突又喃喃說道:“瓊兒,瓊兒……我想起來了!瓊兒就是我們在七絕山莊所遇見的一個綠衣女子。”
淩雪紅一聞此言,嬌軀一陣顫抖,她直如在冰窖中一般,軟綿地依靠在赤煞仙米靈懷裏,兩行清淚,撲簌簌順腮流下。
昏暗的燈光,照著簡陋的客室,山地天氣變化無常,半個時辰之前,還是皓月當空,此時卻已傳來灑灑雨聲。
淩雪紅的傷心淚珠也如雨點似的滴落,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她的眼淚,似是已然流盡,但她仍然癡癡地依偎在米靈的懷中,她的靈魂早已脫殼而出,飛向無窮無盡的蒼冥,飛回到曾是歡樂的歲月!
赤煞仙米靈似是也樂得接受這主動的投懷送抱,享受著美人的溫存,木然不動。
驀然,撲伏在桌上的羅雁秋突地打了個嗬欠,緩緩站了起來。
羅雁秋流目室內,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個長發少女,依偎在一個黑衣人胸前,那少女的臉上一片冷漠,直如同一尊大理石雕像。
他再仔細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急呼一聲道:“紅姊姊!”
淩雪紅臉上不自主的浮現出一絲滿足的笑容,但她一想到羅雁秋方才的呼叫瓊兒,一股與生俱來的嫉恨之情,立時衝上心頭,這年餘來的屈辱,她似是也須要盡情地發泄一下,於是格格一陣嬌笑,說道:“你叫哪個紅姊姊,莫不是認錯人了嗎?”
羅雁秋劍眉一皺,說道:“你是紅姊姊,秋弟怎會認錯!”舉步向淩雪紅身前走去,目光中流露出極其複雜的神情。
淩雪紅突的嬌靨一沉,冷冷說道:“你還認識我這個紅姊姊麼,隻怕早有其他的女子,使你索懷難忘,是以連睡夢中也要呼叫她的名字。”
羅雁秋自是不記得剛才曾呼叫“瓊兒”之事,一怔說道:“紅姊姊,你可以說詳細一點嗎?”
淩雪紅目光中滿現出幽怨狠毒的光芒,冷哼了一聲,說道:“你也用不著再欺蒙於我,我早知道你是個寡情薄幸之人!”
羅雁秋黯然一歎道:“這年餘之間,我猶如做了一場惡夢,在夢境之中,也確是做了幾件對不起你的事,其實這是命運的安排,也不能盡都怨我。”
淩雪紅纓唇一撇,冷冷說道:“你這麼說來,卻是怨我了?”
她一時任性,竟然歪纏起來了。
羅雁秋乃宅心忠厚之人,又是天生情種,此時盡管見淩雪紅蠻不講理,卻也自知理虧,不便發作,仍是和聲說道:“秋弟決不敢這麼說。”
淩雪紅緊跟著說道:“你不敢這麼說,可是卻有這樣想法,是嗎?”
赤煞仙米靈唯恐天下不亂,他一見羅雁秋和淩雪紅互相爭吵,不由心下暗喜,沉默了良久,此時卻插口說道:“他若無這種想法,負荊請罪尚且不及,哪還會這般對待與你?”
羅雁秋早已看清了米靈處身其間,但一想到他究竟與自己有同門之誼,是以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此時一見他出言挑撥,不禁大起厭惡之心,說道:“我在說話時可有你插嘴的餘地嗎?”
米靈嘿嘿一笑道:“小狗,你還以為是在陰風洞中嗎?此地此時,就是蒼古虛那老匹夫也不敢對我如此說話。”
羅雁秋大喝一聲道:“好一個目無尊長的叛師逆徒,我今天卻要代師教訓你了!”一跨身形,一掌向米靈身側拍去。
米靈又是嘿嘿一笑道:“你自己不也是背叛東海三俠的逆徒嗎?”他本是兩手扶著淩雪紅的雙肩,一見羅雁秋掌勢拍來,卻是不閃不躲,將淩雪紅的嬌軀護住自己,羅雁秋掌至中途,又被迫收了回來。
羅雁秋一聽米靈提起自己背叛師門之事,不禁心如刀割,大喝一聲,再度擁身撲上。
豈知他身形方展,淩雪紅已冷冷嬌叱一聲道:“住手!這是什麼所在,容得你們撒野!”
羅雁秋收勢停身,和聲說道:“紅姊姊受驚,小弟這廂告罪了。”
米靈陰陰一笑,說道:“口蜜腹劍,無怪許多女子會上你之當了。”
淩雪紅本已被羅雁秋的言談舉動所感,芳心中竊竊自慰。但一聽米靈這一句話,不禁登時一震,冷冷說道:“你也用不著這般惺惺作態,你既是魂牽夢索的時時刻刻想到什麼瓊兒,還是回到你的瓊兒那裏去吧!”
羅雁秋微微一怔,脫口說道:“你是說的哪個瓊兒呀?”
須知他雖和白衣少女數次相見,但有的是在失去記憶之前,有的是在失去記憶之中,而且相見在不同情況之下,不過自始至終,他僅叫過她一句“瓊兒”,此刻記憶剛複,是以一時之間,竟未想起。
哪知他這一句無心之言,卻更引起了淩雪紅的疑竇,而赤煞仙米靈卻更不放過任何可以利用的機會,於是陰陰一笑道:“除掉七絕山莊中那個女娃兒外,另外可還有個瓊兒嗎?”
羅雁秋沒好氣地說道:“你管得著嗎?”
米靈突地仰天狂笑道:“我自是管不著,不過……”
淩雪紅卻直聽得芳心寸斷,但她也是聰明絕頂的世間尤物,滿腔辛酸,盡壓心底,表麵上卻格格一笑,嬌軀故意又向米靈懷中靠緊了些,仰起那豔若春花的臉蛋,卻湊向米靈耳邊,媚聲說道:“別找釘子碰啦,隨我到內室去歇歇吧!”
伸出皓腕,拉著米靈的粗糙手掌,蓮步姍姍地徑向暗室內走去。
他這一舉動,直看得羅雁秋星目噴火,當真是忍無可忍,但卻既不能出手襲擊米靈,又不便向淩雪紅發作,遂大叫一聲,道:“紅姊姊……”
淩雪紅突地回眸一笑,說道:“你叫我可有什麼重要之事嗎?”
羅雁秋強自抑下心中的妒恨之情,和聲說道:“紅姊姊!你……你不能這樣……”
淩雪紅又是格格一笑道:“你管得著嗎?”轉身繼續向暗室走去。
暗室中傳來一陣格格媚笑和一陣嘿嘿陰笑,這兩種笑聲交織在一起,顯得那麼不調和。
羅雁秋直被這兩種笑聲,衝激得心頭滴血,衝激得幾乎發狂,但他畢竟還保持著一點殘餘的理智,他不聲不響的,直向茅屋外衝去。
山雨早停,山風又起,清冷的月光,又遍灑在這幽靜的峰壑之間。
他思潮洶湧,自然而然之間,視力聽力,也大打折扣,但是,在他耳際卻仍可聽到一聲聲的呼喚:“秋弟弟!秋弟弟……”
那呼喚自是發自剛才一時任性,存心報複而後來又複後悔了的淩雪紅,但等她剛入暗室,再度出來之時,卻已不見了羅雁秋的身影。有的,隻是那被米靈點上穴道,仍然蜷縮在地上的侍女小紅。
她倚門叫了一聲,仍不見羅雁秋的回應,於是又傷心欲絕的哀哀痛哭起來,哭聲中充滿了追憶。
那兩隻如鳥爪手掌,又從她身後伸了過來,不用說那又是赤煞仙米靈。
不過,她似是沒注意到那兩隻手掌有些顫抖,他的聲音也有些顫抖,說道:“你還在想那小狗麼,等一會我們一起去為他收屍吧!”
淩雪紅止住了哭泣,嬌靨上如罩寒霜,星目冷冷地注視著米靈說道:“你先把小紅的穴道解開!”
米靈一怔之後,訕訕說道:“一個侍女,即使會三招兩式,也不放在米大爺心上。”抬腳一踢,解了小紅被點的“期門”重穴。
那小紅本是個樵子之女,絲毫不諳武功,穴道被點達一個時辰,氣血不暢,而她又不會運氣行功,是以一時之間,仍是昏迷不醒。
淩雪紅一臉肅穆神情,和剛才相較,直如同換了一個人,她緩緩走近赤煞仙米靈,漠然說道:“你說替誰去收屍?”
米靈嘿嘿一笑道:“自然是替羅雁秋收屍了。”
淩雪紅聽得芳心一震,口中卻淡淡說道:“我早知你暗中做了手腳。”
米靈點頭說道:“你很聰明。”
淩雪紅道:“但我卻不知道你在何時做的手腳,以及如何做法?”
米靈嘿嘿一笑道:“我乘你思索之際潛至廚下,將另一種絕毒藥物放在那羹湯之中,他服下之後,不出一個時辰,便要西歸極樂了。”
淩雪紅聽得芳心大駭,但表麵上仍是鎮靜如常,瞬即格格又一陣媚笑道:“你這人看上去呆頭呆腦,其實心眼倒是滿多。”
米靈受了稱讚,似是甚為高興,咧嘴一笑道:“人不可貌相,各人心智高低,豈會盡都顯露於外表之上。”
淩雪紅又是格格一笑道:“是呀,你倒是越來越聰明了,不過……”她眼珠一轉,又道:
“不過你隻是自作聰明,實際上卻還差得甚遠。”
米靈本來被淩雪紅捧得有些飄飄然,但末後一句話,卻大大地損傷了他的自尊心,一愕之後,微現不悅地說道:“你可是說我愚笨嗎?”
淩雪紅直笑得花枝亂顫,說道:“不惜,而且你竟是越來越笨了!”
赤煞仙米靈雖對淩雪紅視如月宮仙子,對她的絕色傾慕已極,但也受不了淩雪紅這種當麵的譏諷,醜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淩雪紅突地黯然一歎道:“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我們女人的最大秘密……”
米靈聽她要說出女人的最大秘密,不禁精神大振,一股神秘之感油然而生,興奮地說道:
“你若告訴我,我……”
淩雪紅接口說道:“我若告訴你我們女人的秘密,隻怕那些北國紅粉,南方佳麗,皆成了你的臣虜了。”
米靈聽得將信將疑,但卻更是急切地想知道其中真相,急急說道:“那麼請你現在告訴我好嗎?”
淩雪紅道:“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米靈道:“什麼條件,你先說出來聽聽吧。”
淩雪紅道:“羅雁秋服用的什麼絕毒藥物,你可有解藥嗎?”
米靈冷哼一聲道:“原來你對他仍是念念不忘呀!”
淩雪紅麵容一肅,道:“你答不答應,別人自是無法相強,不過你若想畢生占有於我……
哼!你還是多加考慮吧。”
米靈略一猶豫,自懷中取出一包藥物,說道:“我答應啦。”
淩雪紅探手接過那包藥物,嫣然一笑道:“你可是真願知道我們女人的最大秘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