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禍 柳暗花明又一村(2 / 3)

盡管那白衣少年身法奇妙,但碰上了東西雙仙的兩位嫡傳弟子,便立時顯得捉襟見肘,漸見慌亂,但他卻仍然不予還手。

淩雪紅冷笑一聲,道:“原來你也有點黔驢技窮的時候?”

白衣少年仍是朗笑說道:“自古道雙拳難敵四手,咱家雖敗猶榮。”

隻聞一陣酒菜香氣,立刻在這密室中彌漫開來,在場之人,大都是一天一夜未見飲食,此時一聞酒菜香氣,俱都感到饑腸轆轆,竟都自動停了下來。

那兩個綠衣小婢又在這密室中出現,手捧酒菜,輕輕放在一張八仙桌上,然後又退了出去。

馬夢銘見室中的視線,齊都投注在那酒菜之上,不由得意地格格一笑,道:“三位盡管動手,在下自管飲酒吃飯,不妨事的。”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道:“咱家吃完再打,也是不妨事的。”

折扇輕搖,當先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走去。

其餘之人,腳下齊地不由自主向那置放酒菜的桌前移動,連警覺之心特高的諸葛膽也拉著杜月娟的纖手隨後跟去。

馬夢銘一笑說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各位可都忘了嗎?”

白衣少年一屁股坐在主位之上,倒酒夾菜竟自大吃大喝起來。

馬夢銘眉頭一皺道:“這倒似給你送行了?”

白衣少年朗聲說道:“你不送行咱家也是要走的,俗語說得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馬夢銘直氣得啼笑皆非,沒好氣地說道:“這桌酒席,原是敝師妹為那羅兄餞行的……”

白衣少年搶著說道:“哪位羅兄?可是叫做羅雁秋的?”

羅雁秋冷然答道:“是又怎樣?”

白衣少年疾探右手,向鄰座的羅雁秋左手脈門扣去,他出手奇快,羅雁秋又是在無備之下,左手脈門果被他緊緊的扣住,然後哈哈一笑,離座而起,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咱家正要找你。”

羅雁秋潛運內力,想掙脫他扣住左手脈間的五指,但卻覺得猶如被鐵箍箍著一般,一怒之後,反唇相譏道:“你可也是冬天生的,怎地也自動手動腳起來了?”

白衣少年一笑說道:“你猜得沒錯,咱家正是冬天生的。”挺身站了起來。

淩雪紅、瓊兒、仲孫儀齊地嬌靨微變,掌劈指戳,向白衣少年右手攻去。

白衣少年右手一帶,避過了三隻纖手的攻襲,同時將羅雁秋帶了起來,朗朗一笑,說道:

“三位莫動,須知在座之人,俱已身中劇毒,若不及早運氣調息,隻怕一個時辰之後,劇毒攻入內腑,你們縱有續命散、大還丹,隻怕也活不成了。”

在座之人聞言,齊地大吃一驚,諸葛膽冷哼一聲,道:“果然宴無好宴,這廝真的弄了手腳。”左掌掀起桌子,右手徑向馬夢銘拍去。

但聽嘩啦一聲大響,桌上的杯盤碗盞俱都摔在地上。

白衣少年手腕一帶,已將羅雁秋帶至窗前,朗笑說道:“你們飲食中毒一事,休要怪他,由咱家承擔一半,另一半就怪你們的口腹之欲了。”

淩雪紅、瓊兒和仲孫儀見他挾持著羅雁秋,便欲離去,同時嬌叱一聲,道:“你莫非想逃走嗎?”三人六掌翻飛,彙成一股勁風,直向白衣少年背後攻去。

白衣少年宛如一團飄絮,乘勢躍向窗外,大笑說道:“送君千裏,終有一別,三位莫送了,須知你們這一多用真力,體內劇毒在一刻時間之內,便要發作,到那時可就難辦了。”

三人聞言,不禁暗一運氣,隻覺真氣回竄,聚而複散,這便是練功之人,走火入魔的征兆,於是同感一凜之後,各在一方錦凳上坐了下來。

馬夢銘冷哼一聲道:“若非這廝從中破壞,我預定的計劃已然成功了。”也自坐下,運功療傷。

且不提這室內療傷諸人,且說那白衣少年劫持著羅雁秋,離開密室之後,一路朝正北方奔去。

行約一盞熱茶時候,那白衣少年已自鬆開羅雁秋的脈腕,並探手懷中取出一粒丹丸,微笑說道:“你若有膽量就服下這粒丹丸,咱家還有話說!”

羅雁秋生就心高氣傲,聞言之後,冷笑一聲,接過那粒丹丸,投入口中吞了下去,朗聲說道:“縱然你這粒丹丸能追魂奪命,也奈何不了在下,須知那百毒衣……”說至此處,突地驚呼一聲,道:“我那百毒衣不知哪裏去了,若不將它找回,怎能對得起贈衣的老人。”

返身便待向來路上奔去。

白衣少年探手將他拉住,一笑說道:“一件百毒衣,也用得著這般大驚小怪,咱家給你做上幾件就是。”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你縱然能做百毒衣,在下亦不稀罕,須知某些事物的價值,常常不在其表麵之上。”

白衣少年一愕,道:“不錯!不錯,你失去的那件百毒衣,定是有著紀念的價值了?”

羅雁秋不去理他,卻道:“在下已服了你那粒丹丸,不知你還有什麼話要說,若是沒有,在下便要告辭了。”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是個急性子,咱家要問你的話多得很,但在這荒山野嶺中,卻非談話之所,你且跟咱家去一個可以談話的地方。”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談話還要有一定的地方,倒是第一次聽見。”他一頓之後,又自接道:“在下的未完之事,也還多得很,你要有什麼話,就快說,恕在下沒有太多的時間!”

白衣少年一怔,笑道:“你待辦的事情盡多,但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右手疾出如電,又向羅雁秋脈門扣去。

羅雁秋側身一閃,那白衣少年的手便抓了個空,他冷笑一聲,道:“你的身法雖頗奇妙,手法卻不高明,這一招‘赤手縛龍’僅有六成火候。”

白衣少年縱聲笑道:“什麼‘赤手縛龍’、六成火候,咱家全然不懂,看來你這人嗜武如狂,便成為呆子了,不拉著你也行,快點跟咱家走。”

羅雁秋冷冷說道:“我為什麼要跟著你走?”

白衣少年一掀衣襟,往腰間一指,笑道:“為了這個,你若不走,咱家也不勉強。”

羅雁秋定睛一看,大吃一驚,身若飄風,手如掣電,一招“捕風捉影”,徑向那白衣少年腰際抓去。

豈知那白衣少年一掀襟,便又隨手放了下來,羅雁秋出手雖快,卻隻觸到他的外衣,那外衣柔柔的,滑滑的,還未抓住,白衣少年便自腰肢一扭,閃了過去,格格一笑道:“好癢!”忽又臉色-沉,道:“你這人好沒規矩,好不要臉,當真是個登徒子,此刻你便是要跟咱家走,咱家也不願意了。”

白衣飄飄,徑自展起身形,向北奔去。

羅雁秋微微一愕,冷笑說道:“你偷了在下的百毒衣,若不原物歸還,就是追到天涯海角,在下也不會放過你!”躍身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朗聲大笑道:“咱家若不情願讓你追上,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是追不上的。”他說話之間,果然速度又自大增,羅雁秋隻看到數丈外一團白影,卻不見了人影。

朝陽初升,山上林間,盡都抹上一層耀眼的金黃。

兩條人影一前一後,如飛奔馳,直到午時光景,已進入一片幽穀之中。

白衣少年突然停身駐足,回首朗朗一笑,說道:“咱家要你到一處便於說話之處,你卻推推拖拖,不願前來,如今不要你來,你倒硬跟著來,天下的事情,當真奇妙的緊。”放開腳步,緩緩地向前行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且莫以為在下是硬跟著你,若不是為索還那失去的百毒衣,就是你用八抬大轎,在下也不會來的。”

白衣少年一聲大笑道:“咱家卻不相信你連八抬大轎也不願坐?”他突地抬手一指,道:

“你看那是什麼來了。”

羅雁秋流目看去,果見前麵一乘金頂紅幔、華麗無比的八抬大轎,迎了上來。

白衣少年一揮手,那八抬大轎便在丈餘外停下,羅雁秋方自一愕,正奇詫在這荒僻的山穀之中,何來此八抬大轎,隻聽那白衣少年大聲叫道:“上來。”

他一收嬉戲之態,神情語氣間,另有一種攝人的威儀,羅雁秋不由自主地移動了一下腳步,但他也是生性高傲、吃軟不吃硬的人,當下劍眉微皺,說道:“若不上去,又待怎樣?”

白衣少年一笑說道:“你莫非不要這百毒衣了,如此功虧一簣,也怨不得咱家。”舉步跨進轎去,“刷!”的一聲輕響,轎簾已自垂了下來。

羅雁秋大叫一聲:“慢著!”縱身飄落轎前。

轎簾果又緩緩升起,隨之響起白衣少年的一聲冷笑,說道:“你這人當真是不知趣得很,慣於敬酒不吃吃罰酒。”

羅雁秋一步跨進轎中,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了下來,他本是無言以對,卻又不甘奚落,也是冷笑一聲,道:“不管敬酒罰酒,在下的事情,卻非他人能管。”

那八抬大轎已自抬了起來,白衣少年接著道:“從今以後,你的事,咱家全都要管。”

羅雁秋冷哼了一聲,方待出言頂撞,隻見那八抬大轎轉了個彎,眼前的景色突變!

轎簾未垂,麵前景色,盡收眼底,隻見前麵現出一片花叢,萬紫千紅,競相吐豔,香濤花海中,隱隱露出一角紅樓,紅牆綠瓦,青竹為籬,轎未至籬邊,籬門已自大開,並肩走出兩個俊美可人的彩衣小環。

隻聽白衣少年大聲向那兩個彩衣小環吩咐道:“你們告訴燕姑娘,咱家要往江南一行。”

隻聽嘩啦一聲,轎簾垂了下來。

但隨著那嘩啦一聲,卻接著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未歇,已自傳來嬌滴滴的話語,道:“怎麼不進門了?”語聲似黃鶯出穀,珠走玉盤,竟是吳儂軟語,聽得羅雁秋微微一怔,那白衣少年已自長身而起,大笑說道:“這丫頭終是不肯放過咱家,早已迎出來了。”

“咿呀!”一聲,兩扇籬門,又自緩緩打開。

傍門而立的,仍是那兩個彩衣小環,但中間卻走出一個穿著粉紅羅衣,身材婀娜多姿的少女。

羅雁秋一看清她那容光四射的嬌靨,頓覺得耀眼生花,意醉神馳,淩雪紅雖美,但美得略嫌冷傲,瓊兒雖美,也美得令人有些高攀之感,惟有這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卻在美豔之中,蘊含著一股吸力,直似要把天下的所有男子,都吸到她的石榴裙下去,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不覺得看呆了。

那白衣少年,已自掀起轎簾,走下轎去。

那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滿麵春風,蓮步姍姍的迎了上來,白衣少年竟自張開兩臂,將她軟玉溫香的抱了個滿懷。

那少女嚶嚀一聲,將一張宜嗔宣喜的嬌靨,完全埋在白衣少年的肩窩裏,口中兀自說道:

“你多日不來,想殺儂了!”

白衣少年哈哈一笑,突地咬著那女子的耳根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話,那女子突地格格笑了起來。

羅雁秋看他們隻顧說話,自己被冷落一旁,心中早已有氣,冷笑一聲,躍出轎來,憤然說道:“告辭了!”

白衣少年一怔,道:“你這人可是瘋了?”他探手腰內,呼的一抖,抖出一件黑色長抱來,續道:“你且莫功虧一簣,這百毒衣你可還要?”

羅雁秋冷哼一聲,腳步未停,邊走邊道:“那百毒衣在下自是要收回來,但你不是在我身上搶走,你既不給我,我也不願出手硬搶,但卻會有人找上門來,向你索取的。”

他心中有氣,話講得快,腳下也走得快,話落,人已走出數丈之外。

那白衣少年和羅衣少女也齊地縱聲大笑,白衣少年道:“在下尚不信當今武林之中,會有人生就那麼大膽子,敢於找上咱家的門來,何況咱家的門口是朝向東南西北?隻怕局外人,無一知道哩。”

羅雁秋聽得一怔,腳步自然停了下來,隻聽白衣少年又道:“這百毒衣你莫非真的不要了?”

羅雁秋沒好氣地說道:“你此刻就是拱手相送,我也不要了。”

白衣少年喟歎一聲道:“好個倔強的牛脾氣,須知你一時任性,便要遺憾終生的。”

羅雁秋道:“這不關你的事,在下說話,向來如白染皂!”

白衣少年喃喃說道:“好個如白染皂……”突地揚聲說道:“咱問你一個人,你可知道?”

羅雁秋冷冷說道:“有名便知,無名不曉!”

白衣少年笑道:“你倒唱起京戲來了,咱家問你之人,雖不是大大有名,但卻在百年前的武林中,也曾起過一陣騷動,那人名叫張詩書。”

羅雁秋微一思忖,大聲說道:“你可說的那‘百毒老人’嗎?”

他忽又連連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他明明親口對我說過,他的名字,恐怕隻有他父親一人知道,怎麼……”

白衣少年接口說道:“張詩書之名,也是他親口告訴咱家。”

羅雁秋脫口說道:“這就奇了,他不是已經……”

白衣少年截斷他的話道:“他已經死而複生了!”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我卻不相信有死人複活之事!”

白衣少年也自冷笑一聲,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凡事豈皆可以常情推斷,你若不信,且隨咱家走上一趟江南,便可見到他了。”

羅雁秋對此事,當真如墜入五裏霧中,略一沉思,說道:“等在下此間事了,咱們約定地點,在江南見麵就是。”

那被叫做“燕姑娘”的少女,嫵媚地一笑,接口說道:“此處不是說話之所,請到裏麵歇息一下吧。”

白衣少年突地哈哈一笑,道:“二丫頭,咱家忘記告訴你了,這肮髒貨便是鼎鼎大名的羅雁秋……”

那少女不等白衣少年說完,便即驚呼一聲,截斷他的話道:“他……他便是羅雁秋嗎?”

羅雁秋沉聲說道:“正是在下!”

那少女卻突地抱住白衣少年的頸項,極是興奮地說道:“你……你壞死啦!不早告訴我……啊,你便是為此而來的嗎?我……我怎樣感激你呀……”

羅雁秋微微一怔,喃喃說道:“這女子莫不是瘋了?”

他話聲剛落,突見那女子鬆開摟抱著白衣少年頸項的雙手,直向自己姍姍走來,口中兀自說道:“我瘋了,莫不是你現在才知道嗎?”

羅雁秋見她雙眸中閃耀著奇異的光輝,不由大感愕然起來,眼看那女子腳步不停,直要撞到自己的身上來,於是她方才和白衣少年那親熱的一幕,立即又閃現腦際,當即橫跨兩步,冷冷說道:“姑娘要幹什麼?”

那女子滿麵幽怨之色,神情淒惋地說道:“我對他如此,他還要躲避我嗎?”

羅雁秋微感一愕,尚不知如何說話,卻聽白衣少年突然一歎,沉聲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裏麵談吧!”

當先轉身向那環繞竹籬的精舍走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要談你們去談吧,在下卻要告辭了。”

返身向前走去。

羅衣少女突地嬌靨驟變,纖手一指,顫聲說道:“你……你真的要走?”

白衣少年也突地駐足返身,厲聲大喝道:“事已至此,你還想要走嗎?”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在下要走,你們還能強留不成?”

羅衣少女嬌靨一紅,轉對白衣少年訥訥說道:“你可是已將此事的諸般經過,全都告訴他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旋即大笑說道:“咱家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他突又正色說道:“羅雁秋,咱家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商量,你是萬萬不能推辭的!”

羅雁秋冷冷說道:“若是在下推辭呢?”

白衣少年此番卻未發怒,喟然一歎,說道:“你若推辭,便非俠義道中人物,便也不夠朋友了。”

羅雁秋冷笑道:“你我本非朋友,竟以那百毒衣誘我來此,若是朋友,你會動手便打,強人所難嗎?你威迫利誘,就是再狠毒的敵人也不過如此!”

白衣少年雙眉緊皺,麵色突變,似是受了羅雁秋一陣掄白後,便要發作,但他終於忍耐了下去,喟然一歎道:“你說的不錯,可是咱家也有難言的苦衷,請到裏麵詳談吧。”

那羅衣少女嬌靨上,滿是感激期待之色,看看白衣少年,又望望羅雁秋,羅雁秋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不覺也動了心,也沒有了主意,他正要跟隨著他們前去,卻見那羅衣少女一個嬌軀,又向白衣少年移了過去,口中說道:“你……你這都是為了我嗎?”

白衣少年身形一震,朗聲笑道:“這自然都是為你了,你莫非還不相信嗎?”

羅衣少女一陣激動,幾乎要掉下淚來,她離開白衣少年,轉向羅雁秋道:“羅相公,請到蝸居稍息片刻,此處也非說話之所。”

羅雁秋雖對這兩人的言行,疑念重重,但一想到這羅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的親熱情形,心中頓時覺得滿不是滋味,本待要答應,卻反而念頭一轉,冷冷說道:“姑娘不是嫌男人肮髒嗎?在下若進去,豈不是汙染了你的香閨!”

那少女尚未說話,白衣少年已自大笑說道:“羅雁秋之名,雖是傳遍江湖,但聞名不如見麵,原來是個虛有其表,內心狹窄的小子!”

羅雁秋想起剛才之言,確是不該說出,對白衣少年這先褒後貶的一陣奚落,自是無言以對,反而俊麵不由一紅。

豈料羅衣少女聞言後,嬌靨竟也是紅飛雙頰,緩緩垂下螓首。

白衣少年見狀,又自仰天大笑道:“請恕咱家口不擇言,把你們兩個都得罪了!”

羅雁秋方自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卻見他突然探手衣內,將那纏在腰間的百毒衣取了出來,“呼”的一聲,擲向羅雁秋,口中卻道:“咱家將這百毒衣給你,從今以後,切莫再說咱家威迫利誘了!”

羅雁秋隨手接過,略一猶豫後,又自擲了回去,說道:“冤有頭,債有主,在下已說過不直接向閣下索取這百毒衣了。”

白衣少年朗聲說道:“好!好!當世之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將這百毒衣據為己有,而今送到你手上,你卻不要,這種人當真世間難找!”

他語聲一頓,又道:“你既不要百毒衣,咱家也不好強人所難,要你去商量一件事了。”

羅雁秋聞言,卻當先向竹籬圍繞的精會走去,口中說道:“閣下有什麼事,若用得著在下,在下盡力就是了。”

他想起這白衣少年雖是狂放不羈,但作人行事,倒甚夠義氣,尚非一般庸俗之人可比,是以率然答應下來。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挽著那羅衣少女隨後跟去,羅雁秋當先走入竹籬,閃目看去,這籬內又是一番景象!

一條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紅褐色的泥地上,沒入嫣紫姹紅的花間,那些花比籬外的更濃、更豔!

穿過花叢,走上小橋,橋下水聲潺潺,溪畔野花正豔,清澈見底的溪水中,偶見三五魚兒,沉浮其間。

羅雁秋不覺失聲歎道:“好美的景色,好清幽的環境,我若一旦事了,也要尋一處這樣的所在,以享天年!”

白衣少年大笑道:“小小的年紀,竟有此出世之想……”

羅衣少女打斷他的話道:“世風日下,一般人都是熱中名利,出世豈不比入世的好?”

白衣少年連聲說道:“不錯,出世的好!出世的好。這話若讓爹爹聽見,隻怕你又要……”他倏然住口,突然揚聲說道:“吃飯的時間可是到了?咱家已感到饑火中燒。”

羅雁秋抬起頭,果見麗日高照,恰是正午時分。

羅衣少女嬌笑道:“總算你們口福不小,今天給你們吃些新鮮的,光吃那些山珍海味,真是偎了!”

白衣少年又自大笑說道:“你若不給我些新鮮的吃,看我不把你吃了!”

羅衣少女仰起嬌靨,撒嬌道:“你吃嘛!你吃嘛!”

一個身子卻向白衣少年靠得更緊了。

白衣少年大笑道:“你和我這般親熱,不怕有人吃醋嗎?如今我不吃你,隻因已有人要吃你了!”

羅衣少女不依道:“不來了!湘……你就會欺負人!”

白衣少年臉色一變,道:“燕姑娘,你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羅衣少女果然也自麵色一變,往口不語。

羅雁秋追隨身後,見他們不住細語,不斷狂笑,不禁聽得眉頭緊皺,暗忖道:“不知這一對男女,是什麼關係?聽他們的談話,似是其中有著蹊蹺!”

白衣少年掀起垂簾,當先走了進去。

精舍內,窗明幾淨,陳設得甚是雅致,隻聞得淡淡幽香,侵入鼻端,白衣少年剛落座,便大叫道:“有什麼新鮮的,快拿出來吃,別把咱家餓壞了!”

羅衣少女的嬌靨上也已恢複了笑容,纖手輕擊,又走出兩個小環,遂笑道:“這兩位佳賓想吃些新鮮的東西……”下麵的話,隻見她口齒啟動,卻已聽不出她說的什麼了。

白衣少年大叫道:“好丫頭,有什麼秘密,竟連咱家也隱瞞起來了?”那兩個粉衣小環卻神秘地一笑,疾快退了出去。

羅衣少女也笑道:“急什麼,等會兒你便知道了。”

早有兩個小婢,手捧美酒金杯走進來,白衣少年接杯在手,連飲三杯,羅雁秋雖不善懷中物,但見那白衣少年飲酒的豪情,不禁也暗自心折,於是也盡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血液自然加速了循環,他自然也豪情勃發,遂轉向白衣少年道:“咱們相識半日,總算有緣,兄台的大名也該告知在下了。”

白衣少年一笑說道:“咱家複姓太史,你就叫咱太史兄好了,至於名字,以後自然要告訴的。”

“好!太史兄有什麼話,盡管吩咐就是!”他忽然覺得這複姓太史的少年,雖有些狂放,但卻是條血性漢子。

但那羅衣少女卻掩口竊笑不止。

白衣少年又盡了三杯,搖手道:“莫要性急,填飽了肚皮再談,也還不遲。”

三人兀自枯坐片刻,隻見那兩個受命準備新奇食物的粉衣小環,手托盤子,碎步走了進來。

白衣少年大叫道:“咱家又不是蜜蜂你卻采花給咱家吃!”

羅衣少女卻香肩聳動,格格笑了起來。

羅雁秋失聲叫道:“‘四季丹華’!不知姑娘在何處采來的?”

羅衣少女一愕說道:“采自一片樹林之中,裏麵遍地皆是,是昨天才發現可吃的呢。”

她當先抓了一把,一朵朵的塞進口裏。

白衣少年吃了兩把,大叫道:“當真好吃!”

隻聽一聲大叫,起自精舍之外,卻是個中年女子聲音,道:“湘兒也在這裏嗎?真是個乖孩子!”

羅衣少女卻是狂喜,站起身形,風一般向精舍外走去,但還未到門口,隻見簾外紅影一閃,一個滿身鮮紅,雲髻高挽的女子,掀起垂簾,掠了進來,一把抱起那羅衣女子,連聲叫道:“乖孩子!乖孩子!”她語音顫抖,淚珠如江河決堤,沿著雙頰滾了下來,話竟自激動得說不下去。

羅衣少女也是一陣激動,淚落如雨,但口中卻道:“你……

你……”

那紅衣中年女子竟是麵色陡地一變,霍地將羅衣女子挪到地上,雙手叉腰,厲聲喝道:

“什麼‘你’、‘你’,年餘不見了,你這丫頭連一聲‘媽’也不願叫了,我當初真不該……”

羅雁秋呆坐一旁,先自看得莫名其妙,如今卻又大感驚奇,暗忖道:這原來還是母女?

那羅衣少女被擲地上,哭得更是悲切,聲音也更大了,香肩聳動,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

中年紅衣女子卻突然“哇!”的一聲,徑自坐在地上,和那羅衣少女相抱痛哭起來,頓時間,一種悲哀沉痛的空氣,彌漫全室!

羅雁秋自是不便向前解勸,他閃目看那白衣少年,豈知他也是端坐在椅上,一臉漠然神色,若無其事。

一陣哀切的痛哭,宛如暴風雨般,來的快,去的也疾,不到盞茶時刻,哭聲已止。

“孩子,你不叫我媽媽,那原不能怪你,隻怪……隻怪……”

她閃目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倏然住口不語。

但羅雁秋卻聽得大奇,不知這羅衣少女既是紅衣婦人的女兒,卻為何不願叫她媽媽,若說母女間沒有感情,又似不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到謎底。

羅衣少女緩緩站了起來,緩緩輕拭了下淚痕斑斑的嬌靨,幽幽說道:“你……你幾時來的?”

紅衣婦人滿麵慈祥,柔和地說道:“傻孩子,我當然是剛剛到的,你這一問,豈非多餘?”

羅衣少女嬌婉一笑,紅衣婦人閃身走到白衣少年身前,也是柔和地說道:“乖孩子!怎地不叫姑姑?姑姑最最疼你了!”

紅衣婦人一見羅雁秋,臉色突然大變,大喝道:“這不三不四的小子是誰?他是哪裏來的?”大步向羅雁秋走去。

羅雁秋大是不悅,但他既知道紅衣婦人是羅衣少女的母親,白衣少年的姑姑,卻把滿腔不悅,強自隱忍了下去,仍是恭謹地急急站起,恭謹地說道:“晚輩羅雁秋,是和這位太史兄一起來的。”

豈知那紅衣女子聞言之後,臉色竟是一變再變,她突地哈哈狂笑兩聲,厲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

她左手疾出如電,直抓羅雁秋肩頭,右手一探,早將他的退路封死。

羅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也是臉色陡變,隻見兩條身形疾躍而出,白衣少年並指如戟,直點紅衣婦人的左臂“曲池穴”,那羅衣少女卻立掌如刀,徑向她母親的右腕脈門切去!

紅衣婦人再也未料到連女兒、侄子,也會和自己作對,冷哼一聲,硬生生地將雙手撤了回來,厲聲喝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雁秋見這婦人蠻不講理,心中已自大感震怒,冷冷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先問你自己!”

紅衣婦人憤怒的臉色,再轉慈祥,目注羅衣少女道:“乖孩子,難道你已改變了主意,不再暗戀這小子了?或是……”

羅衣少女嬌靨一紅!

白衣少年卻是滿麵不悅,沉聲截斷她的話道:“姑姑若是真的疼愛燕姑娘,就該不要幹涉,須知你若強行要管,隻怕便要壞事了。”

羅雁秋一聽那紅衣婦人之言,雖然尚有許多疑團難解,但又似若有所悟,哦了一聲,暗忖道:“莫不是這羅衣少女暗戀自己?

莫不是那白衣少年要和自己詳談的便是此事?”

他雖然覺得這少女十分可愛,但他一身情孽,尚不知何日方了,是以再也不願陷進任何情愛糾紛裏去,他突地抱拳向三人一禮,沉聲道:“在下半日相擾,多蒙優遇,隆情厚誼,他日定當相謝,現在告辭!”

他原本對此無所留戀,是以說走就走,大步向精舍外走去,隻見三條身影,躍身擋住了去路,同時響起三個聲音,道:“且慢!”

但三張麵孔卻是三種表情,紅衣婦人滿麵憤怒,白衣少年滿麵焦急,而羅衣少女卻是一片幽怨。

白衣少年先自一抱拳,沉聲說道:“羅兄既已答應和咱家詳談,就該談完了再走,若是此刻便要告辭,咱家雖不能強留,羅兄自食諾言,也覺不好意思了。”

羅雁秋微微一怔,說道:“不錯,太史兄要談什麼,盡管請說便了,在下身有急事,卻是不能耽擱。”

白衣少年轉向紅衣婦人道:“姑姑性情太急,容易壞事,還是暫時回避的好!”

紅衣婦人雖是滿麵不悅神色,但卻一言不發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輕咳一聲,目注羅雁秋道:“羅兄既是慨然應允對咱家和燕姑娘的事盡力幫忙,等咱家說出後,請不要再推三阻四才好!”

他微微一頓,又道:“即使羅兄覺得此事荒謬,也請不要見笑!”他說至此,那羅衣少女的粉頸早已低垂了下去。

羅雁秋道:“太史兄盡管說出就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即使再離奇之事,在下亦不會發笑。”

白少衣年又大笑說道:“羅兄,明人麵前不說假話,咱家長話短說就是了,這位燕姑娘在聽聞你才貌雙全倜儻風流之後,便墜入情網之中,不能自拔,當即萍蹤江湖,四下尋訪於你,事為家父獲悉,大為震怒,於是乃將她放逐此處,並斷絕一切親屬關係,除非她能以至情至誠感動上天,使羅兄前來與她相聚,並相攜去見家父,不然,她若不放棄愛慕你的情意,便幽禁至死,也不容她回去!”

羅雁秋聞聽此言,清澈的眸光中,暗自忖道:“這當真是不可思議之事!”隻聽一聲尖銳的呼叫,道:“你若有良心,就該即刻答應我女兒,你若不答應我女兒,便再也休想離開此地!”

原來那紅衣婦人雖已離去卻在隔室中偷聽,她一見羅雁秋久久不言,便大大著急,生就的火爆性子,使她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白衣少年大喝一聲,道:“姑姑!你莫非瘋了?”

紅衣婦人嘶聲叫道:“湘兒!姑姑一生隻此一女,難道你也要……”

白衣少年皺眉不語……

精舍內的空氣漸漸沉重,似乎若再這樣繼續下去,便生要將人窒息而死。

突然,紅衣婦人闖入精舍抱起羅衣少女,嘶聲叫道:“你若再不答應,我母女便和你一起死!”竟真的向羅雁秋撞去!

羅雁秋見她這般,更是沒了主意,閃身一讓,皺眉說道:“前輩這是何苦?”

羅衣少女一陣掙動,躍離了紅衣婦人的懷抱,嚶嚀一聲,如飛燕般,穿了出去。

紅衣婦人急急大叫道:“燕兒!你……你到哪裏去?”

聲音未落,羅衣少女的人影已遝!

紅衣婦人兀自急道:“梅兒!菊兒!你們兩個死丫頭,還不跟隨小姐去!”

但她自己卻生怕羅雁秋溜走,不敢離開,隻有空白著急。

突然,一個粉衣小環掠了進來,惶急地說道:“小姐奔向‘情聖峰’而去,隻怕她……

她……”

紅衣婦人大聲叫道:“‘情聖峰’在哪裏?隻怕什麼?快點說下去!”

小環道:“‘情聖峰’在此以東十餘裏之地,小姐常說若是不能如願,便惟有一死,而且必死在‘情聖峰’下,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