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情深反遭禍 柳暗花明又一村(3 / 3)

她話聲未完,羅雁秋啊了一聲,掠了出去。

紅衣婦人大驚道:“截住那小子,別叫他跑了!”

但見紅影一閃,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大叫道:“羅兄!你怎能如此?”也飄身追去。

羅雁秋雖聽到他們的呼聲,但隻是不理,他全力施展出上乘輕功,一陣奔馳後,已追過那兩個粉衣小丫環,遙遙看見一個影子!遙遙看見三個大字!

他隻顧奔馳,卻未注意到路旁一株老梅之上,也有一個影子。

及至到達一座壁立的山峰之下,果然看見了那自己親刻的“情聖峰”三字,此時那羅衣少女已攀援而上。

羅雁秋也如輕燕般飄上,等他到達峰頂,那羅衣女子已自羅袖掩麵,欲向峰下跳去!

羅雁秋大驚之下,飛身躍起,疾探雙手,抓住那羅衣少女的嬌軀,那少女想是驚嚇過去了,一個豐滿纖長的嬌軀竟全向他懷中倒去!

那紅衣婦人和白衣少年也已聯袂趕到。紅衣婦人見狀不禁又驚又喜,大叫道:“燕兒!

燕兒!”

羅衣少女一驚而醒,嬌靨飛紅,直如燕兒一般,飛撲到紅衣婦人懷裏。

白衣少年一怔之後,朗聲笑道:“咱家猜想羅兄不會決絕而去的。”

他又轉向羅衣少女道:“燕妹,以前人家都說你癡,卻不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哈哈!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羅衣少女嚶嚀一聲嬌靨更紅,不依道:“表……表哥!你再欺負人……”

但見漫天掌影,倏如片片梅花,紛紛飄落,羅雁秋趁著她掌勢下落之時,已窺出一些破綻,大喝一聲,一招“飛鈸撞鍾”

直向繽紛掌影擊去。

隻聽兩聲驚呼,夾雜著一聲冷哼,驚呼的是白衣少年和羅衣女子,那冷哼當然是發自紅衣婦人了。

羅雁秋最後聽到卻是一聲:“這點本領,也敢和老娘拚命嗎?”

便即暈絕了過去……

當羅雁秋醒來之時,竟置身在一隻輕舟之中,而那隻輕舟正航行在長江裏。

正是暮春,長江的右岸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雁秋過去幾年,盡都生活在荒山野穀之中,很少領略到江南的風光,如今一旦處身江南,真有說不出的欣喜,也有無限隱憂。

過去的事,他不願多想,但又不能不想,未來的事他無法打算,但又不能不作打算。

此刻,他坐在艙內,紅衣婦人和羅衣少女分坐前後,那白衣少年,卻獨坐船頭之上。

突然,一陣朗朗吟哦之聲,自一葉逆水而上的輕舟裏響了起來: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隻聽那吟哦之聲,中氣甚是充足,絕不似一般讀書之人。

隻聽那白衣少年冷笑一聲,道:“無病呻吟,當真是無聊的很。”

突聽那輕舟上竟又響起一聲銀鈴般的聲音,道:“肖大哥,你可是有什麼感慨嗎?”

這一聲“肖大哥”提醒了羅雁秋,那吟哦蘇東坡詞句之人,正是拜兄鐵書生肖俊。

而那女子聲音,卻是他的胞姊羅寒瑛。

轉瞬間,兩舟交錯而過,羅雁秋閃目看去,但見那輕舟船頭之上,一男二女,犄角而立,就在一瞥之間,他已看清男的正是鐵書生肖俊,女的卻是羅寒瑛和餘棲霞二人。

羅雁秋隻覺得胸中熱血一陣奔騰,再難抑製內心的衝動,大喚一聲,道:“姊姊,大哥……”奮起全身之力,穿出窗口,直向江中躍去。

但聽數聲驚呼,一聲“撲通!”的落水之聲,滾滾江水又冒出一個浪花,便已失去羅雁秋的影子。

紅衣婦人霍地長身而起,大聲罵道:“我們不走陸路,改行水道,便是怕這小子藥力解除後,半途逃跑,卻不料還是被他逃跑了,若是點上他的穴道……”

羅衣少女不知是過度悲傷,抑或是嚇得呆了,目注滔滔江水,卻是不發一言。

忽聽那掌舵的船家,哈哈一笑,道:“夫人不必擔心,那小子是跑不了的!”

紅衣婦人突又大喜,道:“我一時胡塗,卻忘記你們在水上討生活的人,俱都精通水性,你快下去把他捉了回來,我定當重重賞你。”

白衣少年用手一推船家,大喝道:“若不把他撈了回來,你也別想回來了。”

但聽“撲通”一聲,他已把那船家推入水中。

在這緊急忙亂的一刻也不知道這隻輕舟若是失去控製,所有船上的人,便都岌岌可危。

此刻,這隻輕舟,便在江心劇烈的旋轉著,那羅衣少女卻突地羅袖掩麵,低聲哭叫了起來。

紅衣婦人急道:“乖孩子莫哭,船家就把那小子撈回來了。”

她如此安慰,羅衣少女卻哭得更加傷心了。

鐵書生肖俊的輕舟,卻仍是逆水而上,原來他們雖聽到有人呼叫“姊姊、大哥”之聲,卻萬萬想不到會是羅雁秋,其實羅雁秋又何曾想到會在江中碰到了姊姊和拜兄呢?

那船家被白衣少年擲入江中後,又自水中浮了上來,拉長脖子大叫道:“救命哪,小船上有位羅相公掉到江裏淹死了。”

他呼叫完之後,卻被一個浪頭又打得不見蹤跡。

肖俊所乘的船是逆流而上,行速甚緩,羅雁秋所乘的船卻因失去操縱,旋轉江心,是以此刻兩船相隔,也不過有著數丈遠,鐵書生聞得叫喊,再想起方才的呼喚“姊姊,大哥”之聲,不由心頭一震,立刻吩咐道:“掉轉船頭,快去救人!”

須知在水上討生活的,本是生息相通,相互之間,當真能同生共死,此刻一聽那船家也已落水,當即掉轉船頭,順流而下,轉瞬即至。

白衣少年在那旋轉不定的船上,正自十分焦急,此時一見另一隻輕舟駛來,不禁大喜過望,高呼一聲道:“好了!”騰身而起,徑向那輕舟躍去。

紅衣婦人卻也冷哼一聲,道:“好了。”也自紅衣飄飄,躍上那輕舟船頭。

豈知她剛落船上,便即厲喝一聲,道:“你們可是那姓羅的哥哥姊姊嗎?”

鐵書生微微一愕,道:“在下等正……”

他“是”字尚未出口,紅衣婦人突地掌出如風,連點了肖俊及羅寒瑛、餘棲霞三人的要穴,但聽連聲撲通大響,三人齊地跌到船板上。

但就在三聲撲通大響之後,竟又傳來了一聲“撲通”之聲,卻是落水的聲音,紅衣婦人大吃一驚,白衣少年更是大吃一驚,齊地脫口驚呼道:“燕兒!”

“表妹!”

然而那輕舟上卻是一片靜寂,哪裏來的回音,哪裏來的人影?

縱然那紅衣婦人的武功超絕,那白衣少年機智卓絕,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卻全都沒有了主意。

他們都驚怔了半晌,才想起叫那船家下水救人,轉首船尾,卻早不見了船家的蹤影。

白衣少年幽然長歎道:“人世之間,果然有舍己救人之人,那船家未經吩咐,便自動下水救人去了……”

下麵的話尚未說出,突感船身一陣震動,一陣急旋,所乘的輕舟,竟也因無人掌舵,忽然傾覆過去。

夜幕初垂,江麵一片靜寂!

驚濤裂岸,夾雜著呼嘯的勁風,吼聲不絕於耳,幾乎掩蓋了一切聲音。

但在江邊一處凸崖之後,突地響起一聲陰陰冷笑,一人沉聲說道:“你們把姓羅的那小子抓住了嗎?”

黑暗中,幽靈般掠過來一條人影,隻見那人水衣水褲,五短身材,隻露出一雙眼睛,如曉空寒星,閃閃發光。

凸崖後一人倏地跳起,對這人無聲無息的出現,大大吃了一驚,惶聲說道:“啟享舵主,屬下抓到了!”

聲音在驚惶中,又自然顯露出興奮,那人赫然是船家打扮,竟是羅雁秋所乘輕舟的舟子!

那被稱舵主之人,麵上依然一片冷漠,森寒的眸光,在那人身上掠了一眼,冷冷說道:

“趙文,你休要以為捉住一個不會水的旱鴨子,也算功勞,居然沾沾自喜,須知你所以能捉住此人,全賴本舵主的策劃!”

趙文恭聲應道:“舵主說的是,屬下怎敢居功?”

那人冷冷一哼,森寒的目光在地上掃了一眼,麵色突變,大喝道:“人呢?”

趙文先也是一驚,隻因他在頂頭上司的淫威之下,早已嚇破了膽子,一旦聽清舵主的問話後,遂微微一笑,說道:“在這裏呢!”倏然抬手一指,但他一看之下,抬起的手臂,競再也收不回來了。

原來卻是空無人影,隻剩下一片濕淋淋的水跡。

那人麵色再次大變,厲喝一聲,道:“人呢?”

突聞一聲冷喝,自他們身後響起,隨之一人沉聲說道:“找人嗎?在下便是!”

那舵主和趙文齊地懍然一驚,霍地一轉身形,舉目看去,隻見三尺以外,正自站著一個神威逼人的少年,他雖是衣履盡濕,但俊朗英姿卻絲毫不減,原來正是羅雁秋。

原來羅雁秋在跳船落水之後,便立刻發覺了自己的魯莽,趕忙閉住了呼吸,江水雖然洶湧,但無一滴進入他腹中,那船家趙文將他救起後,他裝作昏迷,隻因他近年來江湖閱曆大增,對世人的行為也有了警惕,哪知剛上岸不久,便聽到了那舵主的冷冷聲音。

趙文一指那身著水衣水樣的精壯漢子,大聲說道:“這位便是咱們雪山派地虎堂下,長江分舵的舵主‘混江龍’吳氣。”

羅雁秋心中暗忖:我差一點又落到雪山派手裏!聽他報出名字,不禁哈哈一笑,說道:

“你還有氣嗎?但少爺我被你們暗做手腳,早已氣昏了!”

混江龍吳氣大喝一聲,道:“好小子!居然敢對大爺調侃起來了!”隻聽一陣雜亂的蹄聲遙遙傳來,一人沉聲說道:“在這裏!”

混江龍吳氣大喜說道:“來了!”

五騎人馬猶如一陣狂颶般洶湧卷到,混江龍吳氣急步迎了上去,趙文卻早撲跪在地,來者想必都是雪山派的重要人物。

羅雁秋閃目看去,一見五人果然俱都認識,為首之人,正是雪山派中內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淩波譚玉笙,身後隨著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廣傑,紫虛道人師弟獨行尊者康泰,三弟子魏英及加盟雪山派的山東嶗山靈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五人翻身下馬,羅雁秋朗聲一笑,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羅某今晚在此和各位相遇,隻是在下不解,貴派掌門談笑書生既與在下約好,務必走一趟大雪山,了結一切恩怨,不知你們為何又在江中暗施詭計?”

譚玉笙一捋胸前長髯,縱聲大笑道:“貴掌門?老夫便是雪山派掌門!”

羅雁秋微微一愕,但瞬即恍然大悟,他猜想定是這五人對談笑書生諸葛膽繼任雪山派掌門,心中不服,是以相偕他去,以致鬧出雙包案來,同時他這才了解諸葛膽暗中拉攏西域密宗的苦衷,此時此刻,竟替諸葛膽抱起不平來,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原來你們五人俱是雪山派叛徒……”

隻聽一聲震天大喝,道:“住口!就是那諸葛膽和你這小狗又豈非東海三俠的叛徒,何況他暗中和玄陰叟老怪物密謀,將我師兄害死,然後卻連玄陰叟也難逃厄運,他豈止是叛徒,簡直禽獸不如!”

說話之人,卻是獨行尊者康泰。

七星掌袁廣傑陰陰一笑,冷冷說道:“康老二,哪來的工夫和這小狗多費唇舌!”

他語聲一頓,沉聲說道:“老夫等早在這大江南北布下天羅地網,就是再放你跑,你也跑不到哪裏去,還是快點自己動手,免得老夫等多費手腳!”

羅雁秋朗聲一笑,雙掌一分,閃電般劈出五掌,各擊對方五人麵門,大聲叫道:“動手就動手,你們小心接著了!”

那五人老大不堪,自恃功力深厚,哪把羅雁秋放在心上,一見他掌勢雖疾,但看上去卻似輕飄飄的毫無力道,冷笑一聲,沉聲喝道:“小狗找死!”

五人竟自屹立原地不動,各出右掌迎上。

隻聽一陣拳掌相擊之聲,有如連珠閃雷,震人耳鼓!同時傳來五聲悶哼,羅雁秋屹立原地不動,譚玉笙等五人卻各自被震得退後兩步!

這五人盡管十分狂傲,但也驚駭得一時之間怔在當地,他們自與諸葛膽鬧翻後,俱都深入中原,是以並不知道羅雁秋的功力進境。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叫我多費手腳?”

他話聲剛落,隻聽兩聲“撲通”落水之聲,回頭一看,原來那混江龍吳氣和趙文早都嚇得跳入江中。

雁秋哈哈一笑道:“你們若敢跳入江中,少爺今晚就一並放你們逃生。”

五聲大喝響起,十隻手掌同時翻飛,掌勢未到,掌風已至,力道之強猛,當真武林罕見。

原來他們五人在一驚之後,早已交換了眼色,各自運集功力,企圖聯手一擊而中,他們料定羅雁秋必不會硬接硬拚。

豈知羅雁秋也是藝高膽大,而且凸崖之下,即是滾滾長江,無形中已截斷了他的退路。

於是冷笑一聲,全身功力盡貫雙掌,呼呼五聲,竟自分向五人掌勢迎去!

拳掌接觸,又是悶雷般五聲連響,羅雁秋身子一震,淩空翻了三個筋鬥,仍自躍落在凸崖之上。

那五人又連退三步。

但他們一退卻上,身如飄風,或拳或掌,齊向立足未穩的羅雁秋攻去。掌風、拳影,甚是驚人!

羅雁秋狂笑兩聲,說道:“你們難道不死不休嗎?”

刹那之間,但見他雙手忽拳忽掌,招式忽剛忽柔,掌影拳風漫天飛舞,一瞬間便已向五人各攻出一招,那五招真似同時施出,同時攻到。

這五招當中,有東海三俠的絕學,有玄陰叟蒼古虛的奇招,更包含了百妙秘籍上所載的功夫,這五人雖然俱是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也看不出這些招式的出處。

他們盡管奇疑心驚,但也各出了一招。

六指仙翁白元化這一招是蓄勢而發,他的掌勢首先和羅雁秋的手掌接觸,但聽“砰!”

的一聲,白元化頓覺如跌入冰窖之中,全身一陣顫抖,一聲未出,已自萎頓倒了下去,一個身子滾下凸崖,跌入長江。其他四人掌勢一和羅雁秋接觸,身形一顫,同時後退數步。

羅雁秋見這五人和自己俱無深仇大怨,但此刻卻生似硬要殺了自己方才甘心,早已怒火上湧,手下再不留情,大喝一聲,掌勢又變,招式不但奇詭,拳風更是猛烈,施展的全是百妙秘籍上不傳之功。

百步淩波譚玉笙等的武功雖是兼擅各家之長,但卻也無法破解羅雁秋強猛而奇詭的招式,追魂手魏英功力最弱,二十招過後,被羅雁秋一拳逼下崖去!

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呼,獨行尊者康泰背後著著實實挨了羅雁秋一掌,他“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氣絕倒地。

七星掌袁廣傑冷笑一聲,冷冷說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小狗!

你功力雖不弱,但尚還不是本堂主的敵手!”

他口中雖如此說,但聲音卻已有些顫抖,心裏早感恐懼了!

羅雁秋朗笑一聲,說道:“那你盡管拿出壓箱底的功夫試試!”

他隻覺得這七星掌袁廣傑的武力、為人,俱都十分陰沉,富於心機,絕不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暗道一聲:我也用陰柔的功力,將你成全了吧!果然運起玄陰九柔神功,一掌無聲無息地拍出,但口中卻大叫道:“袁廣傑,你可聽說過‘玄陰九柔神功’?”

七星掌袁廣傑大吃一驚,此刻他縱然有八星掌,也已挽救不了性命。身軀一陣顫抖後,也步著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後塵,縮成一團,直向岩下江中滾去。

百步淩波譚玉笙大喝一聲,道:“小狗!本掌門給你拚了!”

他翻腕拔出背後的鬆紋古銅劍,右手一振,劃起一道耀眼的寒光,徑向羅雁秋劈去。

凸岩之下,突然響起一聲幹笑,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以幫主之尊,還用得著和他拚嗎?”

羅雁秋閃目一看,正是那跳入江中,去而複返的混江龍吳氣。

譚玉笙聞言後,果然硬生生的將寶劍收回,方自微微一怔,卻已看見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羅雁秋也看見了那個人,卻是趙文,但他的目光一垂,不禁大吃一驚,大聲喝道:“唉!

你手中抱的是誰?”

趙文冷笑一聲,冷冷說道:“是我在江中救起的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誰,救人難道還要問清他的姓名才救嗎?”

羅雁秋呆了一呆,尷尬一笑,緩緩說道:“在下所乘的船上,也有人落在江中的,在下可以看看兄台所救的人是誰嗎?”

混江龍吳氣哈哈一笑,搶著說道:“自然可以。”

他突又麵色一沉,沉聲向趙文說道:“取下給他罩在身上的長袍,讓此人看個清楚!”

羅雁秋聞言,不自主地又向前跨了兩步,罩袍除去,赫然露出一個身著粉紅羅衣的少女,身上的羅衣,在胸前、胯下各破了兩處,隱隱露出晶瑩的肌膚來,他即使不看她的麵目,也已知道定是那癡情的羅衣少女燕姑娘!

羅雁秋見燕姑娘被趙文抱在懷中,一動不動,不知是被點了穴道,還是死了?他雖對這癡情的少女,毫未動情,但見她落得這般光景,都是自己害的,不由悲憤填膺,大喝一聲,道:“禽獸不如的東西!”

雙掌一分,左手攔腰橫切懷抱燕姑娘的趙文,右手直擊混江龍吳氣,掌指間帶起噓噓銳嘯,竟比那驚濤勁風之聲還要令人聽得心驚!

趙文冷笑了一聲,隨手將那少女的嬌軀,迎了上去,冷冷地說道:“她反正快要死了,就拜托你成全了她吧!”

羅雁秋的心下一懍,硬生生的將掌勢收了回來,同時響起了混江龍吳氣的聲音,說道:

“屬下不是這小子的敵手,請掌門將他宰了。”

似是早已有備,身形一閃讓過。

百步淩波譚玉笙冷哼一聲,雙掌蓄力,疾然向羅雁秋右掌迎去。

二掌相接,爆起一聲砰然大響,譚玉笙退後兩步,羅雁秋身形一晃,腳步半寸未移。

須知譚玉笙見所率高手盡死,早存了拚命之心,已然歸鞘的鬆紋古劍又已撥出,一聲不響,疾振右腕,幻出一片劍影,向羅雁秋頭頂罩去。

他兩番含怒用劍,想來定是已忘記羅雁秋白霜劍的厲害了,但見一道白光,如貫日長虹,經天而起,隻聽“哧”的一聲,兩條人影乍合急分,隨之響起了一聲大喝,說道:“氣死老夫了!”

羅雁秋以白霜劍削斷譚玉笙的鬆紋古劍後,正自凝神戒備,準備他再次出手一擊,卻見眼前衝起一道血影,接著撲通一聲,百步淩波譚玉笙一個高大的身子,已然躺臥血泊裏。

原來譚玉笙一再受挫,又是在兩個屬下麵前,早已羞愧得無地自容,一時情急之下,竟動了輕生之念,以手中的半截斷劍,了此一生。

羅雁秋不禁微微一怔,輕輕一歎,回頭看時,眼前早消失了混江龍吳氣和趙文的影子。

燕姑娘的嬌軀安靜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羅雁秋目中淚光閃動,悲呼一聲,道:“燕姑娘!是我害了你!”

忽聽一聲狂笑自崖下響起,人未到已自厲聲喝道:“羅雁秋!

你已害了她的一生,難道現在才知道害了她嗎?”

但見白影一閃,羅雁秋身前已站著個少年,正是燕姑娘的表兄複姓太史的白衣少年。

隻見他儒巾已去,露出一頭蓬亂但卻黑亮的頭發,一襲長衫盡濕,緊緊的裹著纖長軀體,羅雁秋目光一落在他的胸前,不禁懍然一驚,接連後退了兩步!

那白衣少年冷笑一聲,叫道:“羅雁秋你可是害怕了嗎?”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天下之間,絕無使羅某可怕之人,可怕之事。”

白衣少年倏然跨前兩步,厲聲喝道:“那你為什麼不敢抬起頭來看我?”

羅雁秋冷冷地說道:“隻因我不願看到你這個樣子!”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朗聲說道:“你真以為自己是美男子嗎?

隻是比起咱家來卻還差得遠哩!”

羅雁秋霍地抬起頭來,沉聲說道:“你究竟是男人還是女子?”

他說完之後,一雙星眸,又在白衣少年胸上疾快地打了一轉。

白衣少年也自低頭在身上看了一眼,當他目光停留在胸前時,不禁驚叫起來,俊麵上也頓時閃過一抹紅暈,但瞬即又恢複了原有的從容、鎮靜,大聲說道:“是男是女,你自己想吧,其實男人女人,也無多大分別。”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男不男,女不女!”

白衣少年大怒道:“你罵哪個,咱就是個女子,你便怎說?”

羅雁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個女子,便是個十足的野丫頭,隻怕一輩子找不到婆家!”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突地大聲說道:“天下之間好男子多得是,難道就你羅雁秋一人可嫁嗎?”

她忽又大叫一聲,道:“燕表妹,別裝死啦,快來幫表姐對付他!”

隻聽一聲幽幽歎息,燕姑娘果然立了起來,她一抹蓬亂的雲鬢,幽幽說道:“湘表姊,你若不來,你若不喊我,表妹我真想死了算啦!”

白衣少女大笑說道:“傻丫頭,別說傻話,他這肮髒貨既未死,你為什麼要死呢!”

燕姑娘仍是愁眉不展,低低說道:“隻因……隻因……我發現……”

羅雁秋不再答話。

白衣少女麵色一整,沉聲向羅雁秋道:“沒事啦!跟咱家走吧!”

羅雁秋抬頭展望了一下如漆的夜色,道:“既然沒事了,咱們就再見啦!”語畢大步離去。

白衣少女身形一躍,擋住了羅雁秋的去路,朗聲說道:“你認為我太史瀟湘這麼好說話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緩緩說道:“你叫太史瀟湘嗎?名字我記下啦。”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說道:“誰叫你記下我的名字,她叫趙紫燕,你還是記牢她好啦!”

羅雁秋存心想氣一氣這嬌縱已慣,目空一切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她為什麼不叫趙飛燕呀?她若叫趙飛燕,你倒可叫太史玉環呢!”

太史瀟湘直氣得嬌靨變色,大聲說道:“你可是覺得咱家胖嗎?”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羅雁秋哈哈一笑道:“不胖!不胖!在下告辭了!”

趙紫燕卻嬌叱一聲,展動身形,一躍擋在羅雁秋身前,變色說道:“我又瘦在哪裏?你說!你說!”

羅雁秋直弄得啼笑皆非,他原是說了一句戲言,想調侃一下太史瀟湘,卻不料無意間也得罪了趙紫燕,原未想到女孩子對他人的批評,竟是那般在意,當下尷尬一笑,淡然說道:

“在下隻是說句玩笑話,兩位姑娘若是認真,就算在下沒說好了。”

太史瀟湘閃動著一雙星眸,一笑說道:“那麼簡單嗎?”一頓又道:“你叫咱家一聲姊姊,叫燕表妹一聲妹子,咱家就饒了你的無心之罪!”

羅雁秋劍眉一皺,終於哈哈一笑道:“叫你們一聲姊姊妹妹,在下不算吃了什麼虧,而你們也不會因此占了什麼便宜。”

他口中雖是如此說,卻終於不好意思叫出來。

太史瀟湘朗聲一笑,大聲說道:“叫呀……”

羅雁秋話既出口,再也不便反悔,大聲叫道:“妹妹!姊姊!”

太史瀟湘哈哈笑道:“長幼有序,哪有先叫妹妹,後叫姊姊的,看來你畢竟對燕妹妹親些!”

趙紫燕也不禁芳心竊喜,須知在愛戀中的情侶,即使對方是毫無意識的言笑動作,也會被認為是含有深長的意義。

突聽一聲幽幽歎息,發自黝黯的岩下,太史瀟湘大喝一聲道:“什麼人?”

豈知那聲歎息方罷,隨之是一聲充滿哀怨的嬌柔話語,說道:“姊姊!你看他真的叫出口來了。”

另一個女子聲音冷哼一聲,怒道:“輕薄無恥,想不到他竟墮落成這個樣子了。”

話聲剛落,岩頂上倏又出現了兩個玄衣女子,其中一人厲聲嬌叱道:“姊姊妹妹都在這裏,不知你還認不認識?”

羅雁秋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個黑衣女子正是在江上所遇的胞姊寒瑛和義妹餘棲霞,他眼看年餘不見的胞姊和命運淒苦的義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時之間,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羅寒瑛冷笑一聲,道:“我早知道你不認識我們,哼!果然不錯,竟真的連一聲姊姊妹妹也不願叫了!”

太史瀟湘大笑一聲,插口說道:“你們倒有自知之明,他既不認你們,你們何不跳江自盡了算……”

她話未說完,羅雁秋大喝一聲,道:“住口!”

隨即激動地大叫道:“姊姊!妹妹!我隻當你們已在江中淹死……”

羅寒瑛麵色一沉,道:“可惜我們沒有淹死,被人救起來了!”

羅雁秋長籲一聲,道:“謝天謝地!”星目中早已流下淚來。

盡管是“丈夫有淚不輕彈”,那不過是“隻因未到傷心處”

而已,羅雁秋幼失怙恃,茫茫人寰,就隻姊姊這一個親人,此時雖因太史瀟湘、趙紫燕等在場,他也難壓抑心中的哀傷。

羅寒瑛故作嚴厲,也隻是給餘棲霞一些安慰而已,此刻一見羅雁秋流下淚,心中真是猶如刀割,忽聽羅雁秋大叫一聲,道:“姊姊!弟弟對不起你……”踉蹌奔了過去。

羅寒瑛的淚水頓如江河決堤,嗚咽一聲:“弟弟……”兩人早已緊緊的抱在一起。

姊弟倆人流浪多年,終又相會,至情的流露,連太史瀟湘也看得呆了!

餘棲霞想起自己的憐仃孤苦,此時觸景生情,更是泣不成聲。

頃刻之間,這江畔的凸崖之上,頓時彌漫著一片哀傷的氣氛,連夜風江水,也似變成嗚咽低泣!

太史瀟湘呆了一陣,覺得這悲慘的空氣,要將她窒息,大叫一聲道:“不要哭啦!你們再哭……再哭……”

羅雁秋聞言大怒,他隻覺得這女子非但大任性狂妄,也太不知趣,轉身大喝道:“再哭怎麼樣?難道別人哭你也管得著嗎?”

豈知太史瀟湘非但未曾發怒,卻反而輕輕一歎,道:“你們再哭,連我也想哭了!”

羅雁秋聞言一呆,他再未想到,這比男人還要堅強爽朗的女子,竟會突變溫柔,說出這等坦率真誠的話來。

羅寒瑛、餘棲霞也都止住了哭聲,將目光投在太史瀟身上,她們此刻才注意到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女子,竟有著驚人的美和高貴而懾人的氣質。

太史瀟湘羞澀的一笑,忽又大聲說道:“你們看什麼?難道我臉上長的有花嗎?”

餘棲霞悲歎身世,又覺自己和這個女子比起來猶如點星之與皓月,不禁輕歎一聲,低低說道:“姊姊,妹妹要走了!”

羅寒瑛大吃一驚,道:“妹妹!舅父他老人家既已仙去,何處還是你我的家?你要到……”

她語聲未完,羅雁秋已是駭然一驚,脫口說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何時仙去的?”

羅寒瑛淒然一歎,緩緩說道:“舅父他老人家自徐州回到安徽舒城青風集後,舊傷時有發作,年餘前我們到達那裏,舅父的病已是愈來愈重,終於在去年秋天去世,我們守孝三月後,便去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找肖大哥,打聽你的下落……”

羅雁秋身形猛地一震,急急說道:“肖大哥呢?他可是也被人救上來了嗎?”

羅寒瑛、餘棲霞二人被人救上岩之後,便聽到凸崖上羅雁秋和其他兩個女子說話的聲音,是以對鐵書生肖俊落水的事,一時之間已被拋到腦後了,此時聽羅雁秋提起,齊都驚駭萬份,同時啊呀一聲,道:“肖大哥!他……”

他們驚訝未完,凸岩上鬼魅似的又出現了一條人影,正是假扮的船家趙文,他嘿嘿一笑,右手一舉,冷冷說道:“你們說的可是他嗎?”

隻見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頭,頓時呈現眾人麵前,羅雁秋運集目力,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看去,仍可清晰地辨認那臉部優美的輪廓,白皙的皮膚,赫然是一個英俊而熟悉的麵孔!

他不禁看得心膽俱裂,大喝一聲道:“鼠輩,我肖大哥是被你殺死的嗎?”一式“飛鷹搏兔”,直向趙文撲去。

趙文猛地一驚,惶聲說道:“誰說他是我殺的?”

他手中拿著的頭顱,直向羅雁秋迎麵擲來,身形卻撲通一聲,跳入江中。

羅雁秋身形一緩,接過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匆忙中又看了一眼,直覺得這麵孔太熟悉,他狂吼一聲:“大哥!”身形呼的跳起,也向江中跳去,口中兀自大喝道:“鼠輩哪裏去?”

又是撲通一聲,但在那一聲撲通過後,卻見凸岩上又有四條人影,向江中躍了下去。

原來羅雁秋見鐵書生肖俊被害,固是兄弟情深,不能自己,而羅寒瑛等人卻是心係羅雁秋的安危,她們縱然知道跳入江中,難逃一死,但也願和他同死。

他們五人相繼跳入江中,眼看即被滾滾江水吞噬,突然自江心疾快地駛來一艘輕舟,一個人用一麵魚網,將他們一一撈起,那輕舟的船頭上,赫然站著一個紅衣婦人,正是太史瀟湘的姑姑。

紅衣婦人鼻中冷冷哼了一聲,輕蔑地說道:“我早知你們這些傻丫頭,都會為這小子而死。”

太史瀟湘被救上船後,首先醒來,驚咦了一聲,長身而起,詫然說道:“姑姑!是你?”

紅衣婦人一笑,說道:“不錯!是你姑姑,你這孩子雖一向目中無人,但對姑姑這著也應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史瀟湘冷笑一聲道:“真的?”她顯然對這位姑姑,並不十分賞識。

趙紫燕也起身坐了起來,嬌呼一聲,道:“媽……”一頭栽到紅衣婦人懷裏,然後又自詫然問道:“媽,這是怎麼一回事?”

突見一個人影,自江水中向輕舟遊來,方近舟邊,紅衣婦人左手一揚,冷冷的喝道:

“去!”

那人慘呼半聲,果然逐流而去,此人正是假扮的舟子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