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情天鑄恨事 太虛宮中陷奇陣(3 / 3)

羅雁秋也是不解地說道:“不知前輩怎知這盒中盛的,便是百妙佛珠?”

苦因大師一笑說道:“當初我進入此陣之後,便自懷疑這布陣之人,必定還有一種目的,而能引起好幾位前輩高手對此陣的日夕鑽研,其中便定有厚蹺,隻是卻未想到這裏麵竟是藏著一個稀世的瑰寶。”

羅雁秋聽得興趣大起,急急問道:“晚輩以前隻聽說過東海無極島上住著東仙空空大師,卻不知道這島上還住著百毒子的門人,前輩如此說法,難道另外尚有其他武林高人隱居?”

苦因大師微微一笑道:“近百年來武林中人隻知道東西雙仙,那是因為他們兩位老人家,常在江湖中走動的緣故,還有一些隱蹤匿跡,不願與人所知的高手,其武功成就卻也不在東西雙仙之下的。”

羅雁秋突地睜大眼睛說道:“真的?”

苦因大師又自微微一笑道:“自是真的,你可知道這串百妙佛珠,是從哪裏得來的?”

羅雁秋不假思索地答道:“定是得自陣中!”

苦因大師頷首說道:“當然是得自陣中,但卻是在一人手中拿到的!而且那人仍還在裏麵呢!”

羅雁秋聽得更是大奇,大聲說道:“那咱們就看看他去……”

忽又不解地問道:“若那人是和空空大師一般的前輩高手,不知百妙佛珠怎會到了前輩手裏?想來這等奇寶,縱然明知自己將死之人,也不會輕易送與他人的。”

苦因大師仰麵看了看天空變色說道:“天色快要亮了,你快些設法離開此地,若是等到日出之後,隻怕便走不成了。”

但等他目光掃處,早已不見了停泊在海濱的船影時卻又頹然一歎,道:“罷了!”

羅雁秋詫然問道:“前輩可是怕那陣中之人追來嗎?若是他真的追來,咱們就聯手對付於他,那人糾然武功再高,三五日內也不一定就勝得咱們。”

苦因大師默然一歎道:“我所說那陣中之人,早已物化,隻是他身軀未腐而且好端端的坐在那裏,是以可判定他生前武功定然十分高強,內功已練到肉身不腐之境。”

羅雁秋哦了一聲,大笑道:“他人都死了,前輩還怕他做什麼?”

苦因大師正色說道:“那人雖然死了,卻仍然有未死的,數十年前和家師同來探索此陣的三位前輩高人,雖俱都先後失蹤,但歸元四象陣中僅有兩隻屍骨,因此另一人的去向,便極是可疑。何況這數月以來,每在天色黎明之時,我還常常聽到長空鶴唳……”

他語聲陡然頓住,麵色突然大變,沉聲說道:“想必他已來了!”

羅雁秋方欲詢問,卻已聽到一聲清亮的長嘯,自遙遠處傳來,他心下也自大奇,凝神聽去,隻覺那嘯聲柔柔細細,宛如空中遊絲,最奇怪的是那響聲方來自天空,忽又起於海上,但究係來自何處,則是捉摸不定!

他側目看了苦因大師一眼,隻見他閉目垂首,似在側耳傾聽,羅雁秋雖是驚疑,但卻不便開口詢問。

苦因大師聽了片刻,方才臉上凝重之色,已然換成了奇疑表情,霍然睜開雙目,仰首望著灰色的蒼穹!

那嘯聲仍是低細而清晰地不斷傳來,隻是光聞其聲不見其影,益發顯得怪異!

突然之間苦因大師竟也撮口長嘯起來,與那嘯聲遙遙相和。

初時兩種嘯聲頗不一致,似是苦因大師在向發出嘯聲之人申訴不同的意見,但漸漸愈來愈近,嘯聲也愈來愈覺平和,令人聽了,真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

一時之間,羅雁秋竟不知不覺地閉起眼睛,忽然,一聲鶴唳,劃空傳來,他連忙抬頭一看,隻見一點灰影,自西方天際飛瀉而下,直到近前,才看出是一隻翠喙紅冠白腿黃爪的碩大灰鶴,鶴背上安然坐著一個灰衣老人,那灰鶴距離地麵有數十丈高,他便已飄然而下!

羅雁秋看得心中一懍,嗆啷一聲,右腕撤出背後的白霜劍,左手已將那鐵盒納入懷中,他隻當這老人定是來搶奪這百妙佛珠來了。

豈知那老人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娃兒莫怕,你那鐵盒中的東西,我老人家雖然想看一看,長長見識,但卻不會出手硬奪,若要硬奪,嘿嘿!你藏到懷裏就能保險了嗎?”

羅雁秋不禁俊麵一紅,下意識地又將那鐵盒拿了出來。

此刻那灰衣老人已然站在地上,隻見他又瘦又矮,灰須友發,手中卻提了根長長的煙筒,嘴、杆、鬥、袋,亦俱是灰色!

那灰鶴在這灰衣老人離開背上以後,便又振翅而去,此刻早已蹤跡不見。

隻見苦因大師雙手合十,向那灰衣老人一揖,那灰衣老人哈哈大笑道:“免禮,免禮,咱們已談了半天,尚未請教你大和尚怎樣稱呼哩。”

羅雁秋大奇忖道:“原來他們方才的嘯聲,便是交談的,但不知他們談了些什麼?”

苦因大師仍自雙手合十說道:“小僧法號苦因,不知老施主……”

灰衣老人搖頭打斷他的話道:“想來你便是空空和尚的徒弟,慚愧得很,老夫尚沒有你這麼大的勇氣,這百十年來,我也不知到過這裏多少次,但卻從來不敢冒險進去。哈哈!別人一定以為我也已死在陣中,哪知卻是偷偷溜走了呢?”

羅雁秋暗自忖道:“原來他便是和空空大師同輩的高人,直到如今,仍未想出破陣之策,但卻又不能把此事放開,是以便常常來到這裏。”

灰衣老人忽又哈哈大笑向羅雁秋道:“小娃兒,你可是在暗自嘲笑我老人家嗎?聽說這陣是你破的,你且講來聽聽,不然我便真要活活悶死!”

羅雁秋早已悄悄將白霜劍插回鞘去,見問微微一笑,說道:“破解此陣,簡單已極,隻因這布陣之人,猶自不了解這一陣勢。”他遂將自已所知的說了。

灰衣老人聽羅雁秋說著,麵色竟是一變再變,等羅雁秋說完,他竟突然大聲說道:“可惜!可惜!這原來是個不完整的歸元四象陣,隻是不知這歸元四象陣是什麼人布下的?而布設此陣的目的,猶足令人猜疑。”

羅雁秋一旁插口說道:“以晚輩之見,那布下此陣之人,隻是不願這寶物落入他人手裏,引起武林的爭奪殺戮,是以……”

灰衣老人插口截斷他的話道:“對了,我老人家倒要看看那是什麼寶物,小娃兒,你盡管放心,我決不會要你的。”

羅雁秋手中緊緊握著的鐵盒扔了過去。

灰衣老人打開盒蓋,先是咦了一聲,隨手將那串百妙佛珠取出,然後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眼,麵色突地大變,“哢嚓”一聲,將鐵盒蓋起,沉聲道:“這串佛珠原是我的,不知怎會到了此地。”他竟迅疾地揣入懷中。

苦因大師也是麵色驟變,肅然說道:“施主你……”

羅雁秋早已冷笑一聲,拔劍刺了過來,沉聲道:“你原來是個騙子!”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騙子就騙子,隻是這串珠子老夫卻是要定了!”

他一閃躲過羅雁秋的白霜劍,輕煙般向海邊奔去。

羅雁秋目光一轉,冷笑說道:“那灰鶴沒有回來,你跑不了的!”也自擰身直追。

苦因大師低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秋兒!不要追了,你是追不上的。”

忽聽身後數十丈外,響起一陣朗笑,一人大聲說道:“羅雁秋!盡管追下去,我來幫你!”

隻見白色的人影,在晨霧中,穿了出來,正是那太虛宮主人,白衣中年文士。

羅雁秋本就不肯善罷幹休,此刻聞言,更是精神大振,腳下一緊,唰唰唰,三個起落,已然追到那灰衣老人身後十餘丈之遙,那灰衣人已到了海邊,羅雁秋又自冷笑一聲道:“看你還能往哪裏逃?誰叫你把灰鶴打發走了,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看來你隻有跳海了。”

哪知他話未說完,空中突地傳來一聲鶴喚,一點灰影,流星般飛墜而下,正是那去而複返的灰色大鶴。

羅雁秋心下頓時一沉,灰衣老人卻已飄身上了鶴背。巨鶴方要衝天飛起,羅雁秋已大喝一聲,撲奔過去,一隻右手恰好抓住一隻鶴爪。

苦因大師跌足大呼道:“秋兒使不得……”但巨鶴早已振翅而起,他再想出手攔阻,已是無及。

中年文士也自皺眉說道:“想不到老頭子倒還沒死,不知他一向住在哪裏?可惜我遲來了一步,不然,那串佛珠,他是再也搶不去的。”

苦因大師長歎說道:“他是硬搶,倒也沒有那麼容易,貧僧再也未料到一個前輩高人,居然也會巧取豪奪,看來世道人心,當真是……”

他語聲一頓而住,變色說道:“那巨鶴怎地忽向海中俯衝而下,莫非他是要摔脫秋兒?”

中年文士凝神看去,一笑說道:“大和尚不要著急,原來那老不死的竟然一向住在船上,而且那隻船還不小哩,他既然也在水上討生活,咱們便一定會找到他的,現在且請到敝處一行,對尋找羅雁秋,奪回那串佛珠之事,再從長計議。”

且說羅雁秋被那巨鶴帶至雲端,俯視海麵,隻見波濤萬頃,無邊無際,頓時有一種暈眩的感覺,他縱然滿腔憤怒,卻也無法宣泄,隻是牢牢抓住鶴爪,兩眼緊緊閉起,等待著降落實地。

豈知那巨鶴在空中略一盤旋,竟然斂翅急向海麵飛墜,羅雁秋心中一沉,生怕那巨鶴將他摔脫下去,是以手掌抓的更緊了些。

忽然之間,他似是覺得雙腳已然踏著實地,睜眼一看,這才發覺自己正置身在一艘雪白的大船上!

這船上的一切,俱是白色,甚至連水手們的衣著也是白的,無怪這麼大一艘船,他在空中俯視時,未曾發現,隻因它和那一堆堆雪白浪花的顏色,毫無二致。

他方自呆了一呆,灰衣老人卻已喜孜孜地一伸手把玩著那一串佛珠,一手拉著煙管,大步向艙門走去,羅雁秋頓時如夢初醒,大喝一聲道:“好個騙子,歸還我的佛珠來!”

身形倏地淩空而起,尚未歸鞘的白霜劍,閃電般向灰衣老人背後劈去!

灰衣老人卻是理也不理,竟自大叫道:“瓊兒!瓊兒!快來看看爺爺給你的見麵禮!”

隻聽一聲甜美嬌柔的聲音,立刻自艙內響起,道:“來了!”

遂見一個秀發披垂,一身白衣的少女,如一朵白雲般飄了出來,羅雁秋的劍尖堪堪要刺到那灰衣老人,忽然聽到他呼叫“瓊兒”二字,心下一驚,手中劍便自然一緩,接著便看清了那白衣少女,他心中一陣激動,但聞“當!”地一聲,白霜劍已然摔落在甲板之上,腳下不自主退後了一步,失聲叫道:“是你……”

那白衣少女的如花嬌靨上頓時現出驚喜之容,美眸中閃耀著興奮的光采,半晌之後,方自舉手掠了掠秀發,嫣然笑道:“我是誰,你還認得嗎?”

羅雁秋俯身拾起白霜劍,插入鞘中,微笑說道:“你是瓊兒,這回再也不會認錯了。”

白衣少女佯嗔說道:“瓊兒也是你能叫的?我的名字叫於飛瓊!”

灰衣老人一傍哈哈大笑道:“瓊兒,你見到了羅雁秋,便不再要我這個爺爺了,須知若不是爺爺把你從七絕山莊中帶出來,你們再也不會見麵,是以你仍然要謝謝爺爺我的。”

他語聲一頓,微笑著將那串佛珠還給於飛瓊,又轉向羅雁秋說道:“羅雁秋,你若還要奪去,就向我這孫女兒動手吧!”

說完之後,大笑著向艙內走去。

於飛瓊和羅雁秋兩人同時俊麵一紅,於飛瓊望著他消失在艙門內的背影,一笑說道:

“說來你不信,我自出生以後,長了這麼大,從不知有這樣一位爺爺,直到上個月我回到七絕山莊,他也是離家五十年後,第一次回去,我從來沒到過海上,加以近來心情不好,於是便纏著他要出來玩玩,爹爹和幾個叔叔雖不同意,但爺爺答應了,他們也是無可奈何的。”

羅雁秋見她提到家中親人時,臉上自然流露出幸福的光輝,頓時想到父母慘死,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於飛瓊詫然說道:“你歎的什麼氣?”

一頓之後,又自黯然說道:“我知道你是在想紅姊姊,唉!

她一定已生過孩子了,但不知是男是女?”女子的敏感善妒,永遠都是如此,雖然這些並非便是壞事。

羅雁秋仰望雲天,長歎說道:“在下父母之仇未報,連二老葬身何處,亦不得而知,誠然愧為人子。”

於飛瓊強自微笑說道:“你隻要知道仇人是誰,報仇還不容易,至於伯父母安葬何處,也總會有人知道,你說是嗎?但不論如何,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該唉聲歎氣的。”

這嬌生慣養,純潔得有如仙子般的少女,此刻似已長大了許多,懂事了許多,竟然也會說出安慰別人的話來。

羅雁秋精神一振,收回凝注在空中的目光,豪聲朗笑道:“姑娘之言,使在下頓開茅塞,且請姑娘稟告令祖可否送在下到陸地?”

於飛瓊竟微笑搖首道:“小女子如果說礙難從命,不知羅少俠生不生氣?”

羅雁秋聽她竟然自稱起“小女子”和稱呼起自己“羅小俠”

來,不由微微一怔,尷尬笑道:“姑娘若有礙難之處,在下自是不便相強,但姑娘你……

你又何必謙虛?”

於飛瓊頓時麵色一沉,冷笑道:“你滿口‘姑娘’,‘在下’,生怕和我的關係拉近了似的,但對淩雪紅卻是‘紅姊姊’叫個不停,難道……難道你……你……”

她嬌靨一紅,下麵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眼圈中滿蓄的淚水,早有幾滴,落在船板上,仿佛受了極大委曲似的。

羅雁秋暗歎一聲忖道:“僅僅數月不見,她的說話行事,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往日高不可攀,聖潔得宛如仙子,令人不敢仰視,但今日卻是變得如此。”

原來於飛瓊見羅雁秋對待自己,始終像是隔著一層雲霧似的,便將自己的心事統統告訴了他的爺爺,那灰衣老人自己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於是便告訴她天下的男人,最怕女子的眼淚和撒嬌,縱然他是柳下惠在世,卻也要在這雙重攻勢下屈服的。

羅雁秋心中思忖著,忽然聽得於飛瓊竟然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心下不由一急,訥訥說道:“姑娘,你……你這是……”

豈知他話聲未完,於飛瓊已哭著向艙內如飛奔去!

須知他雖和於飛瓊見過幾次,心中也潛蘊著一股愛慕之意,因倆人隻是匆匆相見,匆匆分離,是以總覺得有幾分生疏,他雖想叫她聲瓊妹妹,卻叫不出口,此時見於飛瓊哭得更傷心,於是便再也不顧忌,飛身追了上去,大聲叫道:“瓊妹妹!你這是何苦,若是爺爺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哩。”

羅雁秋方從垂著的白色珠簾掠進去,於飛瓊的倩影,便已消失在另一個垂簾之後,他方略一遲疑,不知該不該進去,卻聽船艙一角,一人沉聲說道:“你還發的什麼呆,既然得罪了我的孫女,還不快些賠罪去!”

說話之人,正是那灰衣老者。

羅雁秋硬著頭皮,大步向內艙走去。

這船本來極大,是以裏麵艙房頗深,他左旋右轉,一連穿過四五條通道,忽聞到聲聲低泣自一麵搖晃著的珠簾中混合著淡淡幽香飄出,他知道那定是於飛瓊的香閨,遂故意輕咳了一聲,大聲道:“瓊妹妹,小兄賠禮來了!”撩起垂簾,一腳跨了進去。

目光四掃,隻見艙房簾幕低垂,光線甚是黝暗,但仍可清晰地看到於飛瓊的嬌軀,正自蜷縮在繡帳錦被的檀床之上,低低哭泣著,雙肩不停地聳動,仿佛甚是傷心!

羅雁秋輕輕走到床前,緩緩在床沿坐了下去,口中悄聲說道:“瓊妹妹,我以後再也不稱呼你‘姑娘’二字了,但你以後也定要叫我秋哥哥,我倆朝夕相處,永遠不離開,好妹妹,你說好嗎?”

口中說著,一隻右手,早已輕輕地向於飛瓊秀發上撫去。

就在羅雁秋右手觸到於飛瓊秀發的刹那間,她果然停止了哭泣,但嬌軀卻是一陣顫抖……

一陣風浪,又歸平息。

忽然,艙門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一個少女的清脆聲音說道:“小姐,午時已到,太老爺請你出去用膳了。”

羅雁秋大吃一驚,連忙將頭縮到被窩裏,於飛瓊則朗聲說道:“知道了!”

那腳步聲果然漸漸遠去,羅雁秋突地伸出頭來,說道:“嚇死我了,那丫頭若是不聲不響地闖了進來……”

於飛瓊噗哧一笑,打斷他的話道:“她若闖了進來,躲到被窩裏,就能躲得了嗎?”

她用手一指那滑在床下的衣服,又道:“你隻管放心好了,其實,我這間艙房,若無召喚,是誰也不敢進來的。”

倆人說笑著穿衣下床,於飛瓊又換了一件粉紅色的娟衣,略事梳洗,便和羅雁秋一同往前艙走去。

那灰衣老人一見倆人出來,不禁哈哈笑道:“好孩子,不生氣了嗎?羅雁秋是如何向你賠禮的?”

於飛瓊禁不住臉上一紅,卻急忙選了個錦凳坐下,故意嬌嗔地說道:“不來了!爺爺,你再欺負人,我就拔掉你的胡子!”

灰衣老人更是哈哈大笑道:“爺爺早就說過,天下的女子,沒有不會撒嬌的,如今果然你也學會了,果然不再那麼一本正經了,須知你若再跟著你那師父清心尼婆學,便要一輩子嫁不到人的,羅雁秋,你說我老人家的話對嗎?”

羅雁秋連聲說道:“極是!極是!”

說話間,兩個身著白衣的少女,手捧著精美的酒菜,自一間偏艙中走了進來,把酒菜放在桌上。

這是於飛瓊第一次最愉快的午餐,她雖是有些嬌羞,但心中卻有說不出的甜蜜!

而此刻,羅雁秋也將自己的恩怨情仇,暫時拋開,以享受這無盡的柔情蜜意。

他們剛喝了兩三杯酒,那灰衣老人忽地上下打量著於飛瓊,臉上滿是笑容。

於飛瓊被他看得紅飛雙頰,嬌嗔地說道:“爺爺,看你!總盯著人家瞧什麼?”

灰衣老人笑眯眯地說道:“爺爺看你越來越美麗,你若再把那串珠鏈帶上,更是美似仙子。”

於飛瓊還以為她爺爺也看出了自己的秘密,是以芳心中早已怦怦亂跳,麵紅過耳,此刻聽她爺爺提到那串佛珠,方才放下心來,嬌笑一聲道:“不是爺爺提起,我倒忘記了呢,那串珠子是你在哪裏得到的?可有什麼來曆?”

她最後一句話,已是轉向對麵的羅雁秋,羅雁秋微微一笑道:“在無極島上。至於那佛珠的來曆,想於老前輩比我更要清楚些。”

他至今尚不知道那灰衣老人的名字,但因於飛瓊姓於,想來他也姓於,當無問題。

灰衣老人呷了口酒,略一沉思,說道:“我老人家一直懷疑著那地下孤島,定然藏著什麼寶貴的東西,卻未想到竟隻是一串佛珠,既然那百妙佛珠,已然在江湖上出現,便想不出這串佛珠有什麼價值,瓊兒,你把珠子放在哪裏?且去拿來看個仔細。”

於飛瓊應了聲是,連聲叫道:“綠雲!素月!快去給我拿東西。”

她叫了數聲,毫無回答,原來那兩個小婢已走得遠遠的,自顧吃飯去了。

於飛瓊一急罵道:“該死的丫頭,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她話剛說完,忽聽一個女子聲音,自內艙響起,道:“小姐,你可是要我給你拿一件東西?”

於飛瓊沒好氣地說道:“正是!你就把我放在床頭上的那串珠子拿來。”

門簾一起,翩然走出一個女子,那灰衣老人本是麵對裏麵艙門而坐,他抬頭看了那女子一眼後,竟自霍地長身而起,沉聲說道:“你這女娃兒是誰,怎會來到這裏?”

以他這麼深的功力,和這船上如此多的高手,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一個陌生女子,他自是十分驚異。

那女子卻是鎮靜如常,她左手藏在自己身後,右手一指羅雁秋、於飛瓊,微微笑道:

“我是來看望他們的,他們俱都認識。”

此時羅雁秋和於飛瓊也是齊地一驚,轉首看去,隻見一個身材纖細的青衣女子,滿頭蓬發下,則是一張憔悴的麵孔。他們一看之下,互望了一眼,竟似全都不認識。

那青衣女子強自展顏一笑道:“兩位可真是貴人多忘事,難道真不認識了嗎?”

她忽又幹澀地一笑,說道:“不認識就算了,小姐,你可是要這個東西?”

她始終藏在身後的左手,閃電般在三人麵前一晃,便又收了回去,但是這三人的目光何等敏銳,就在這一晃之間,俱都看得清清楚楚,原來她左手拿著的,竟是於飛瓊換下,隨手塞在床角的那件內衣!

於飛瓊直氣得嬌軀顫抖,猛地離坐而起,一掌劈了過去,嬌聲叱道:“你這賤人是誰?

你……你……”卻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青衣女子一閃讓過於飛瓊一掌,突地格格笑道:“我是賤人?那麼你呢,隻怕你此刻連走路都覺得不便哩!”

於飛瓊又羞又氣,眼淚都急得要流出來,灰衣老人厲聲喝道:“我且問你,你是從哪裏進來的?”

突然,綠雲、素月兩個小婢如飛般奔了進來,綠雲惶聲說道:“啟稟太爺,不知哪裏來的一隻巨雕,竟和咱們的仙鶴打了起來,看來那巨雕似……”

灰衣老人沉聲道:“你們倆人快些退下去!”綠雲、素月悄然走出,他又目注這青衣女子,大聲說道:“這巨雕可是你的嗎?

你與苦因和尚是什麼關係?”

因為當今武林之中,隻有苦因大師養著一隻巨雕,是以他已猜得這青衣女子十之七八的來曆。

於飛瓊一聽到她爺爺提到苦因大師,兩隻星眸中,頓時顯露出驚奇,難道這麵容憔悴,頭發蓬亂的女子會是淩雪紅?

此女若果真是淩雪紅,她定然已知道了自己和羅雁秋的秘密,那豈非活活羞死!

想到此處,芳心中不由暗自默禱,隻望她是個和羅雁秋毫不相幹的女子。她轉首一瞥羅雁秋,隻見他麵色蒼白,也自瞪大著眼睛,看他焦急的神情,也似是盼望著這青衣女子說個不字!

豈知那青衣女子忽地正色說道:“我們是父女關係,你便怎的?”

於飛瓊突地銳聲驚呼道:“你……難道你便是淩雪紅,紅姊姊?”

青衣女子倏然冷笑一聲道:“好不知羞恥的女人,誰是你的紅姊姊,你當初那般神聖高潔,原來都是假裝,你竟然也會迷人的!”

灰衣老人雙目倏睜,厲聲大喝道:“好個女娃兒,膽敢辱罵我的孫女!”

他手中的旱煙管隻是輕輕一指,便聽“哧”的一聲,一股暗勁,徑自向那青衣女子撞去。

原來那青衣女子果然是淩雪紅,她自從在阿爾金山見羅雁秋緊追著趙紫燕向情聖峰奔去,還以為那多情種子又投到另一個少女的懷裏。傷心之下,賭氣離開。

她那時已是大腹便便,是以月餘之後,便生下一個女孩,直等孩子彌月,才交給她師父淨塵庵主代養,而自己則匆匆趕來東海無極島,想向她慈父苦因大師哭訴,她那神雕本是放在她師父那裏,是以一路乘雕東來。

但她飛越東海之時,遠遠看到這一隻雪白的船隻,便覺得有些好奇,遂在離船數裏之外,便即掠海低飛,避過船上水手的監視,一窺這船上的秘密。在她想來,這船不是亡命海上的貪官汙吏,便是海盜無疑。

哪知她方接近到船的側麵之時,竟自聽到了熟悉的話語,後來再仔細一聽,裏麵男女倆人竟是羅雁秋和瓊兒,他們倆人居然做出那樣事來,直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大興問罪之師,但她畢竟不是一般庸俗女子,是以咬了咬銀牙,強自忍下,便又駕雕離去。

須知天下之間,不管是何等樣的女子,碰到這樣的事情,俱都無法忍耐下去,她飛出很遠,又自折回,正好羅雁秋和於飛瓊穿好衣服,相偕而出,她便飄身躍入窗內,略一搜尋,首先看到件落紅斑斑的內衣,想到兩年前自己和羅雁秋在大巴山一所幽靜山洞中的一幕正是相同的情景,但如今,他卻又換了一個女子,她簡直氣得瘋了!

自已越想越氣,又想到年來的遭遇,不禁暗自傷心,偷偷啜泣,直到於飛瓊喚人之時,她才決定出去。

淩雪紅自生產之後,心情又複不佳,身骨自然虧損甚大,是以形容憔悴,再加上秀發吹亂,與昔日的她相比,自然變了樣子,她見羅雁秋和於飛瓊都沒認出,索性便作弄他們一下子,直到那灰衣老人說出她和苦因和尚的關係,而羅雁秋似也認出她來,這才露出身份。

而此刻,她眼見那灰衣老人一招凝虛聚力攻來,知道決非其敵,閃身一讓,冷冷說道:

“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少管,要管也該問問你孫女同意不同意!”

灰衣老人閃目一看於飛瓊,卻見她雙手掩麵,痛哭著向後艙奔去。

淩雪紅冷笑一聲道:“你的心上人還在這裏,難道你舍得離開他嗎?難道不怕別人搶去?”嬌軀一閃,攔住去路。

羅雁秋再也無法沉默,無限痛苦地說道:“紅姊姊,小弟對不起你,今日惟有一死……”

他倏然舉掌,向天靈上閃電般擊下!

忽然一聲大喝響起,道:“好個傻孩子!”

那灰衣老人旱煙管一抬,早已隔空點了羅雁秋的腕脈穴,他舉到頭頂上的手力道頓失,自然垂下。

灰衣老人忽地一歎道:“好孩子,你且坐下休息休息,好好想想,一個堂堂的男子,竟要為女子而死,不覺得不值嗎?”

他旱煙管晃了兩下,早又淩空點上羅雁秋兩腿關節的“股肱穴”,羅雁秋果然不由自主地坐下。

這灰衣老人想是早已看出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以點上羅雁秋的穴道後,便再也不願幹涉此事,緩步踱了出去。

淩雪紅忽然冷笑一聲,向於飛瓊說道:“你爺爺的話,可是聽清楚了嗎?你喜歡他我也早已看出,而且也有意成全你們,卻不料你是這樣著急,如此下賤……”

於飛瓊本也是個剛強的女子,她隻因覺得自己理虧,是以羞愧無地。

此時聽淩雪紅罵她下賤,心中更是宛如針刺,嬌叱一聲道:“你罵哪個?”一掌向淩雪紅臉上揮去!

淩雪紅再也未料到她會突然出手,倆人又是相距咫尺,竟是未來得及閃避,隻聽“啪”

地一聲,著著實實地打在淩雪紅的左頰之上!

淩雪紅被打得踉蹌倒退兩步,突地格格笑道:“好妹子,姊姊今天就是來找你打架的!”

於飛瓊見她突然叫起自己妹子來,心中又驚又喜,眼中閃耀著淚水,方一牽動,左頰上也自挨了一掌,她嬌軀晃了一晃,伸手一指淩雪紅道:“你……你……”

淩雪紅嬌聲叱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隨手一抖握在手中的那件內衣,呼地聲便向於飛瓊擊去!

羅雁秋插口說道:“紅姊姊!我求求你……”

淩雪紅卻是格格一笑道:“怎麼?你們現在才覺得不好意思?

原來你們也還知道害羞的!”

她終於將那內衣拋開,雙手翻飛,閃電般擊出五招。

於飛瓊嬌靨一紅,怒道:“動手就動手,休要口舌輕薄,我先讓你十招。”她雙足立地未動,上身卻風擺柳一般,一陣搖晃,便已讓過五招。

淩雪紅又是格格笑道:“別說得好聽了,你若是身體有哪裏不舒適,動手是要吃虧的,就等著你好了再打吧!”

於飛瓊直氣得嬌軀亂顫,麵色鐵青,嬌叱一聲道:“看招!”

她隨手解下束腰的彩帶,纖腕一抖,左打“雪落寒梅”,右使“寒梅吐蕊”,下麵緊接著便是“三春飛絮”、“繽紛桃花”。這四招施出,隻見滿室內俱是飄動的彩帶,宛如漫天花雨,齊向淩雪紅罩去。

淩雪紅剛才說出那些話來,是有意激她出手,要看這天山神尼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究竟比自己高明幾許?哪裏還願意她讓招。

此番一見於飛瓊出手,果然覺得不凡,當下暗讚了聲“好!”

一式“臥看巧雲”,閃開了漫天飛絮落花,順手拔出青冥劍來,頓時之間,室內劍氣流動,青光蒙蒙,她身子一挺,竟在那亂舞的彩帶中,直穿而入。

於飛瓊盡管藝高人膽大,卻也覺得那青冥劍的劍氣,刺骨眨膚,一驚之下,飄身後退。

淩雪紅青冥劍,化作萬道青光,猶似支支利箭,向那數不盡的彩帶光影穿去!

於飛瓊知她這青冥劍是罕世的神兵利器,自然不敢叫她穿上,纖手一抖,漫天彩帶俱斂。

但頃刻之間,卻在淩雪紅的腳下,湧起堆堆彩雲,她便宛如站在雲中的仙子!

淩雪紅大吃一驚,劍化“八方風雨”,在腳下布了一道劍幕,於飛瓊終是吃了兵刃的虧,連忙撤招換式,彩帶忽如長虹經天,一招“獨秀一枝”,上打淩雪紅頭頂,緊接著又是一招浮光掠影,徑奔淩雪紅足下,她這一招兩式,宛如同時施出!

盡管淩雪紅仗著青冥劍的鋒利,眼見上下兩招,同時攻到,也不由心下一急。

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間,她銀牙格地一咬,右手青冥劍上撩,左手卻向那下麵的彩帶抓去!

於飛瓊雖是功力高強,招式精奇,但對敵經驗似是畢竟差些,她再未料到淩雪紅有這一著,彩帶的一端,竟被淩雪紅牢牢地抓住!

而淩雪紅抓牢那彩帶之後,上撩的青冥劍順勢下劈,直向於飛瓊皓腕削去!

於飛瓊冷冷笑了一聲,那收回的另一端彩帶,倏然橫掃,但聽“噓!”地一聲,一招“金絲纏腕”,即已將淩雪紅執劍的右腕纏住,往回一帶,將淩雪紅的劍勢帶偏寸許。

此刻她門倆人四手,都被那條彩帶的兩端占住,誰也再無法出手。

淩雪紅突地格格一陣嬌笑,說道:“咱們各自用力,看誰先拉斷你這帶子?”

於飛瓊冷冷說道:“這帶子不是普通絲棉製成,你是拉不斷的!”

淩雪紅又道:“既是如此,咱們就一較內力……”

她“力”字剛出口,右足竟斜斜飛起,足尖直點於飛瓊小腹!

於飛瓊對敵經驗本差,甚少與人交手,驟然遇著此招,心頭不禁一驚,既不願撒手放棄彩帶,又不能被對方踢中,一急之間,全身真氣,盡沉右足,自下而上,輕飄地迎了上去!

淩雪紅格格笑道:“你要打個兩敗俱傷,我卻不願意哩!”

她蓮足方待收回,隻聽於飛瓊冷哼一聲道:“你還想收回去麼,咱們就在腳上較較內力!”蓮足一翻,早將淩雪紅的右足勾在一起。